清幽的山洞之中,四周一片靜謐,只有溫泉輕輕浮動,拍打着寒冰玉牀的細碎響聲。
慕雲希並不知道風輕是何時離開的,她只是站在那裡,微微的出神,琉璃色的眸子映着漫天繚繞的白色水汽,彷彿是陷進了重重迷霧之中一般,幾分迷離,幾分恍惚。
從得知他身中媚藥之時,她便是憤怒,心疼,還有一絲後怕與自責……
是的!她怕自己晚了一步,怕澈兒被慕玲染指,她只是下意識的以爲,澈兒還是個孩子,而且,是那般純潔,無暇,美好的恍若天使的一個孩子,慕玲那樣做,根本就是對他的褻瀆!
可是,她並沒有細想,不是嗎?其實她,在潛意識深處,根本就是抗拒着澈兒被任何女子染指清白!因爲,正如風輕所說,身中媚藥,最簡單,最省心的辦法就是給澈兒找一個女子爲他解毒,連子夜不都是這麼以爲的嗎?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可是,從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裡,她還是清晰的看出來了。
但,她並不願意這樣做!
寧可冒着世人異樣的眼光,跑來千嬌閣,只爲用寒冰玉牀爲他解毒!
此刻,心中忽而一片明瞭,她並非只是不願慕玲那樣下作的女子褻瀆軒轅澈的清白,即便是這世間任何一個女子,她都不願意她們與澈兒有一點半點的關係。
就像是,她所珍視的東西,從來都不允許任何人覷視,遐想。
她的人,從來都不準任何人欺負,傷害!青姨,依依,清凰……
可是,軒轅澈……
天!她這是怎麼了?
拜託!軒轅澈可不是她的人!雖然到現在,她也沒有搞明白,當初自己爲何會腦子一熱嫁給他,可是,在她的潛意識深處,那個深埋心底的人,是十三年前,曾經不顧一切救她的溫暖如朗日的少年……
但是,爲何,每次面對他的時候,心底的柔軟卻總是被他輕易的觸動,不由自主的憐惜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好好保護他,不由自主的被他純粹的不染一絲凡塵雜質的笑容蠱惑……總是,不由自主……
反正,她就是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傷害他,染指他!即便弄不明白自己對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情,但,這一點,卻是很清楚明白的!
“姐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聲低喚,在這靜謐清幽的山洞中,分外清晰。
慕雲希神遊天外的思緒被瞬間喚回,倏地垂眸看向被風輕扔在了寒冰玉牀上的軒轅澈。
也許是寒冰玉牀的冰寒之氣緩解了他體內如烈焰焚身般的痛苦,軒轅澈微微張開了眼睛看着慕雲希,雖然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帶着無盡的迷離恍惚,空落茫然,可是,比之前,卻明顯的多了幾份清明之色,至少,他此刻是看着她喚姐姐的,而不像之前,完全是無意識的輕喚。
慕雲希的臉上劃過一絲欣慰,寒冰玉牀的神效果然驚人。
“姐姐……這是哪裡?”美若夭邪的臉上掩映在溫泉之中匍匐瀰漫的水汽裡,恍若迷霧之下的桃花,嬌嬈卻迷離,長長的睫毛之上凝了一層細小的水珠,晶瑩通透,迷離閃爍,軒轅澈微微擡眼看了一眼四周,臉上的神情盡是茫然困惑。
慕雲希微微挑眉,看來,他的穴道已經被子夜解了?
“山洞。”看着掙扎着想要從寒冰玉牀上坐起來的他,慕雲希只是微微蹙眉站在那裡,並沒有伸手扶他的意思,聽着他的疑問,嗓音淡淡的回答了句。
看她的樣子,似乎還在生氣之前好心扶他,卻被他趁機撲到佔便宜的事?又或者是,擔心他還會故技重施?
“姐姐,澈兒一點力氣都沒有……”軒轅澈雖然腦袋還是一片昏昏沉沉,可是,神思畢竟清明瞭幾分,很快便察覺到慕雲希那冷冷淡淡的神色,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是誰惹姐姐不高興了麼?隨即,微微仰起頭看着她,撇了撇嘴,語氣滿是委屈和無辜的開口,低低軟軟的嗓音還帶着幾分黯啞,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就那樣張着一雙如天池靜水般純澈無辜的眸子,無措的看着她,無助至極。
慕雲希的嘴角不可抑止的抽了抽,看着他無辜至極的表情,和那一隻高高的舉起等着她來牽的手,愣是頓了幾秒沒有反應。
剛剛清醒了一點就給她裝可憐!不清醒的時候是個小惡魔,清醒了之後依然是個小惡魔!
“姐姐……”軒轅澈又喚了一句,嗓音愈發的綿軟,低沉,長長的睫毛垂了垂,那雙黑白分明恍若月下寶石般的眸子在長睫之下若隱若現,表情甚是委屈。美若夭邪的臉上寫滿受傷。
姐姐這是不要他了嗎?好難過啊……
慕雲希忍不住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即便知道他多半就是在裝無辜,可是,她就是看不得他委屈受傷的樣子。
“坐好,不準動。”慕雲希彎腰將他扶了起來,讓他在寒冰玉牀之上坐好,自己,也盤膝在他的對面坐下,口中淡淡的說道,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恩……澈兒不會動的……”見慕雲希終於肯理他了,軒轅澈心中滿是竊喜,當即重重的點頭,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末了,還回給慕雲希一個大大的笑容,純粹如天池之水,明燁如九天之日!
“閉上眼睛!”慕雲希看着他,琉璃色的眸中劃過一絲淡淡的無奈,輕聲命令,她發現,自己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爲什麼要閉上眼睛……哦!澈兒馬上就閉上眼睛!”幾乎是出於本能的,軒轅澈滿是好奇與疑惑的輕問出聲,只是,問到一半便看到慕雲希微微蹙起的娥眉,倏地閉嘴,乖乖的閉上了眼睛!恩!還閉的很緊很緊。然後,一幅正襟危坐的樣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慕雲希看着眼前神情舉止皆是單純明朗如孩童的軒轅澈,不禁啞然失笑。搖了搖頭,亦緩緩閉上眼睛,雙手微微張開,有銀白色的流光在指間凝聚,光芒越來越盛,那絲絲縷縷的寒氣似乎與寒冰玉牀的寒氣凝結融合爲一,相應相生。
手腕在空中驀然一個交叉,輕旋,掌心向外緩緩推出,抵上軒轅澈的胸膛,頓時,一股清涼如山澗清泉般的氣息順着慕雲希的掌心,緩緩注入軒轅澈的體內,自胸膛處蔓延,席捲自全身的奇經八脈。
“恩——”清涼的氣息猶如一場甘霖,降在他被烈火焚燒後依然炙熱如烤的體內,一道滿是饜足的低吟,不自覺的溢出脣齒之間。
軒轅澈有些迷茫的張開眼睛,眸光迷離恍惚,無盡空濛,過了好一會之後,渙散的眸光才漸漸轉爲清明。
看着盤膝坐在身前的慕雲希,軒轅澈滿是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爲什麼姐姐也是閉着眼睛?而且,全身都在散發着一種銀白耀眼的光芒?
驀然,軒轅澈的眸子陡然一亮,他怎麼忘了呢?姐姐可是仙女啊!
“閉上眼睛!”軒轅澈微微起伏不定的氣息,讓慕雲希微微蹙眉,她正在給他輸送真氣,必須讓真氣在他的體內流轉一個周天之後沉人丹田,期間,不可以有絲毫的意外,否則,輕則受傷,重則,不堪設想!她倒是有內力護身,可他現在卻不比往昔,聲音,不自覺的帶了幾分怒色。
聞言,軒轅澈悄悄地吐了吐舌頭,暗自疑惑,姐姐怎麼知道他睜開眼睛了呢?她又沒有看!不過,還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慕雲希的額前緩緩滲出一層細密的薄汗,幾縷青絲垂落,微微黏在額前,爲她清新淡雅的容顏平添了幾許迷離之美。
驀然,慕雲希娥眉輕蹙,似乎遇到什麼困惑的事情,臉上劃過幾許沉思之色,手中的動作卻未停,繼續運氣行遍他的周身脈絡。
山洞之中,一派靜謐悠然,溫泉清遐,寒冰玉冷,一切,都是那麼寧靜和諧,只有她與他清淺的呼吸聲,似乎,整個天地之間,只剩下他與她。
山洞之外的世界,月朗星稀,夜風清涼。
夜王府。
此刻,夜王府卻像是炸開了鍋一般,燈火通明,喧譁一片。
“啊啊啊——”後院的清池邊上,傳來一陣恐怖駭人的慘叫聲,那叫聲很是恐怖,彷彿壓抑了無邊的痛苦,可是,痛苦之中卻有帶着一絲莫名的歡愉,歡愉背後卻是無盡的空虛……總之,十分複雜,十分駭人。
藉着清淺的月光,和清池四周亮起的宮燈,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不停的在地上翻滾着的女人,髮絲凌亂,衣衫不整,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臉在哪裡,恩!被披散的長髮蓋住了!
“魔——鬼——啊——”從那凌亂不堪,襤褸破爛的衣服,依稀可以辨出,是之前被紫依拖回夜王府的慕玲。
四周圍觀的人可不少,遠遠的聚集了很多的侍衛,近處的,便是子夜,紫依,子墨和清凰幾人。
但是,藍若這幾日似乎很忙,總是早出晚歸,忙的不見人影。
“喂!依依女俠,你這是給她下了什麼毒?”子墨看着那極盡瘋狂的慕玲,縮了縮脖子,這個小魔女對那個女人做了什麼?如此痛苦又瘋狂的樣子,看的人頭皮發麻,腳底直冒冷汗。
“哼!當然是醉紅妝了!”紫依聞言,把頭一揚,滿是趾高氣揚的開口,一幅自豪萬分的模樣。
“嘶——”四周忽而響起一陣抽氣聲,唰唰唰無數道目光不約而同的射向紫依豪氣萬千的小臉,均是一種看異類的眼神看着她!
“什,什麼?醉……紅妝?”子墨有些艱難的吞了吞口水,俊美的臉上,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眼神古怪的看着紫依,不確定似的開口問道。
天!醉紅妝可是這個大陸之上最厲害,最高明的……媚藥!醉紅妝,根本就是無藥可救!凡是中了這種媚藥的人,不管男女,都只有一個下場,力竭而亡!並且是,七竅流血的恐怖死相!
因爲,中了醉紅妝之人,即便是與人歡好,毒也無法解除!除非一直……那麼,也只有一個結果,精盡人亡!或者是,哭喊道聲嘶力竭而亡!
天!好歹毒啊!世間竟真的有這種恐怖駭人的媚藥!今日,還親眼見識到了!
而且,還是被那個純潔無暇的恍若瑤池小仙子的紫依用在了慕玲的身上!還那麼驕傲自豪,豪氣萬千的直言不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高聲說出!
衆人只覺得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什麼世道啊這是!人不可貌相啊!
“喂!幹嘛那種眼神看着本姑娘啊?本姑娘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竟敢給殿下下媚藥,想要對殿下圖謀不軌!簡直是自掘墳墓!”只要一想到那個賤女人的齷蹉心思,紫依就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凌遲處死了!
“什麼?主子被下藥了?”一聲堪稱河東獅吼的男高音瞬間炸開在夜王府的上空,驚起夜宿飛鳥無數。
子墨一張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眼神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做夢也沒有想到主子居然會被人下了這種藥!雖然,知道主子生了一幅引人犯罪的妖孽面容,可是,萬萬想不到這個慕玲居然如此色膽包天!
“王妃知道嗎?”下一秒,子墨一臉怪異的表情看着紫依,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天!以王妃那護短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她的小澈兒被個齷蹉女人這樣覷視着,不知道會不會一把火燒了尚書府啊?哈哈!
“王妃給主子解毒了嗎?”驀然,腦中一個激靈,電光火石之間閃過這個念頭,好像,這纔是他最關心的問題吧?
若是這樣看來的話,主子被下藥,那還是見好事呢!
“你一下子問那麼多問題讓我回答哪一個啊啊啊?”紫依的腦袋有些暈,只覺得有一圈的小星星在頭頂轉啊轉,驀然一個傾身,踮着腳湊到子墨的耳邊,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大吼了一句。
整個王府似乎都晃了三晃!
“最後……一個……”子墨揉了揉生疼的耳膜,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頭腦還算是清醒的說道,最後一個纔是他最關心的問題嘛!
“小姐當然會給殿下解毒了……”小姐那麼關心殿下,怎麼可能看着殿下去死?只是,哎……
“呀!真的!哈哈,我就知道王妃一定不會丟下主子不管的!哈哈哈哈——看來主子也是因禍得福啊!”子墨的臉,已經快笑的抽筋了!那張嘴,怎麼合也合不攏,露出了兩排不是說的牙齒,映着月色,很是慎人。
“王妃帶着主子去了千嬌閣!”子夜冷冷的看了一眼子墨那滿臉誇張的笑容,幽若千年寒潭般的黑眸之中劃過一絲暗淡的光芒,冷冷開口,嗓音冰寒。
“什,什麼——”子墨的笑,驀然僵在了臉上,眼珠子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艱難的轉了兩個圈,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
“什麼?千嬌閣?”清凰也是微微一愣,語帶詫異的驚呼出聲。
靈氣逼人的臉上劃過一抹深思,小姐居然帶着夜王殿下去了千嬌閣?千嬌閣的秘密小姐是知道的,難道,小姐竟打算用寒冰玉牀爲夜王殿下解毒?那可是秋水宮的聖物!看來,小姐對夜王殿下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腰深啊!
“不錯!是千嬌閣。”看着兩人同樣震驚的表情,子夜緩緩的點了點頭,冷聲說道。
“天哪——主子啊——你怎麼會這麼命苦啊!居然被王妃丟到了那種地方自生自滅——你的一世英名啊!全毀了呀——”驀然,一道石破天驚的哀嚎聲響徹夜王府上空,頗有種地動山搖的感覺,那樣痛心疾首的鬼哭狼嚎,震的衆人耳膜一陣生疼,雞皮疙瘩也落了一地的。
“閉嘴!小姐也是爲了殿下好!”清凰滿臉黑線的揉了揉太陽穴,一臉嫌棄之色的看着滿臉痛心欲絕之狀的子墨,皺了皺眉,不耐煩的低吼出聲。
“對殿下好?把他丟到了青樓裡,隨便的找個女人毀了他辛辛苦苦守了二十年的清白?這就是對主子好?哎——我可憐的主子啊!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呢!王妃,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啊!”好吧!也許,子墨是真的很難過的!
畢竟,和軒轅澈出生入死多年,他們之間的情誼早已超越了主僕與將帥,那是一種生死至交!一起面對生死,攜手從那一片腥風血雨之中艱難的走出!他知道主子的心中一直記掛着那個小女孩,對她情根深種,一生無悔!除了她,主子的眼中心中根本容不下任何一個女子啊!
雖然,那個慕傾顏,她居然背板了主子,嫁給了太子,如此貪慕虛榮的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主子那樣記掛着的!
現在,終於上天開眼,讓主子遇到了王妃,可是偏偏……王妃她居然那麼輕易的就把主子給拋棄了!
“好了!別難過了,也是爲了給殿下解毒。”清凰看着子墨眼中劃過的那抹明顯而真切的情感,心中忽然劃過一絲柔軟,或許,他與夜王殿下之間的感情,就像她們與宮主之間吧!
可是,她現在卻不能把千嬌閣的秘密告訴他,也只得這樣含糊其辭的勸慰了一句。
“哼!這個不知羞恥的齷蹉女人!居然敢對主子存了那樣齷蹉的心思!依依,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利害的毒了?再給她來點。”不知是否清凰的勸說起了作用,子墨倏地擡起頭來,眼神灼灼的看向紫依,開口說道。
呃——這是什麼狀況?將悲痛與憂傷化作對慕玲的滿腔怒火?
紫依看着他,愣了兩秒,然後,眨了眨靈動如湖水般的眸子,極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她的身上,別的沒有,稀奇古怪的東西嘛,倒是不少!
轉身看向那個還在地上不斷翻滾着哀嚎着的慕玲,紫依嬌俏可人的小臉之上揚起了一抹惡魔般邪惡的笑容,緩緩擡步朝她走去。
今夜,夜王府的後院怕是不得安寧了!
千嬌閣,別苑。
離開了水月洞天的風輕並沒有離開別苑,而是躺在了院中的躺椅上,打開了摺扇蓋在臉上,微微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輪明月已上中天月華如水般傾瀉,爲他那一襲飄秀風月的藍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更顯高貴優雅,鍾靈俊秀。
而水月洞天之內,慕雲希已經緩緩收回雙手,凝神調息,幽幽的張開了雙眼。
只是,對面的軒轅澈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怎麼了,依然閉着眼睛沒有睜開的意思。
“澈兒?”慕雲希微微凝眉,輕喚了一聲。
除了那清淺均勻的呼吸聲,迴應她的便是一片沉默。
難道真的是睡着了?
微微擡眼看了一眼洞外,沒有月光,沒有繁星,忽而纔想起,這是在雲影幻陣之中。
現在應該很晚了吧?她爲他運功調息足足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算來,也應該已是夜半了吧?
看着眼前他安靜沉睡的容顏,美若夭邪的臉上,表情純潔無暇的如暗夜中的天使,那般純粹美好,臉色也不復之前的潮紅,而是白皙如月華流轉,映着絲絲縷縷匍匐的冰寒水汽,有種不真切的美感。
再次伸手搭上他的脈搏,脈相平和,氣息綿長,體內的胭脂笑之毒已經完全解了,驀然,慕雲希微微蹙起娥眉,隱隱約約可以感覺的到在他的體內似乎有兩個地方散發着一種很不尋常的氣息,忽然想到,之前給他輸入真氣之時,也似乎遇到了兩個阻力。
一個,是在他的後腦的地方,彷彿有一個細小的結界阻礙着真氣進入到那個地方,琉璃色的眸子不自覺的眯起,難道,那就是導致他神智失常的原因?可是,卻又有種像是被人故意爲之一般,若真是淤血或者什麼,是不可能阻礙的了她的真氣的,很像是被人施了結界故意封閉的!
還有一個,在離他心臟不遠的位置,彷彿一個漩渦,無盡的吸納着她注入他體內的真氣,若非她察覺的早,恐怕,不知會損失了多少的真氣。隱約之間可以模糊的感覺到,那個漩渦很是強大,彷彿充滿了未知的力量,卻又被一股更強的力量封印住!倒很像是,師傅曾經說過的,內力被封印住!一個人的內力的確是可以被封印住的,就連記憶也是可以的,但,這都需要很是高深精妙的武學造詣纔可以做到的,難道,軒轅澈的體內被人施了封印?他的內力是被人封印住了?
但,轉瞬一想卻又不對,根據她的感覺,那個封印存在的時間絕不會低於十年!所以,它所封印的,根本就不是軒轅澈的內力,不然,他又如何能夠成爲令天下聞風喪膽的不敗戰神?
“姐姐?”慕雲希正想的入神,軒轅澈卻突然醒了過來,看着她正在看着自己發呆,不由得咧開嘴,綻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開心的喚道。
“啊?你醒了?”慕雲希微微一驚,回過神來,撫了撫額頭,拋開腦子那些疑團陣陣的想法,凝眸看向軒轅澈滿是明燁笑容的臉,脣邊不自覺的浮起一絲清淺的笑意來。
“恩!姐姐,這是哪裡啊?”黑白分明恍若月下寶石般的眸子回覆了往日的清澈與晶亮,滿是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環境,嗓音疑惑的開口問道。
這裡好像是山洞啊!還有溫泉!可是,他不是在尚書府的嗎?他本來是在找姐姐的,可是,後來看到了一隻兔子……兔子呢?
“兔子呢?奇怪了!我怎麼會在這裡的?”心中回想着,軒轅澈不自覺的開口說了出來。
“什麼兔子?”慕雲希剛剛問出口,便已然想到了,想來,他口中所說的那隻兔子應該和他手背上的抓痕有關係吧?可那,明明就是被貓抓傷的!
“唔……姐姐,我本來是在找姐姐的,可是,後來看到了一隻小兔子,澈兒就想抓來送給姐姐的……”可是,可是後來出現了一個很討厭的壞女人,不知道給他塗了什麼東西,他就暈過去了!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還差點被那個壞女人……
軒轅澈心中滿是委屈,可是,卻又不敢擡頭看慕雲希,是他沒有乖乖聽話的,要是他不亂跑就沒有事了……
看着軒轅澈深深低垂着的腦袋,即便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慕雲希也可以想象的到,那張美若夭邪的臉上,此刻定是委屈一片,無辜至極。
心底微微嘆息了一聲,是她貿然離開,考慮不周纔會害他被慕玲盯上的,他只不過是給孩子罷了!又哪裡懂得了這些人心險惡?
“手還痛嗎?”手不自覺的擡起,執起他被貓爪抓傷的手,柔聲輕問。她已經爲他重新上過藥了!沒有想到,貓爪之上居然被慕玲塗了斷魂草,而慕玲給他傷口之上塗得藥,根本就是胭脂笑!思及此,一股怒火不自覺的自心底竄起。
“不痛了,姐姐……”軒轅澈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酸的,姐姐對他太好了!是姐姐及時出現打趴了壞女人,是姐姐將他救了出來的。心中忽然漫過了滿滿的感動與溫暖,來不及多想,軒轅澈驀然伸出雙手將慕雲希抱了個滿懷,唔……他再也不要離開姐姐啦!
慕雲希的身子驟然一僵,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要擡手推開軒轅澈,卻驀然瞥見他眼角處一抹晶瑩……心,微微一窒,伸出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他的後背,輕輕地安撫着他不安的情緒。
“澈兒不怕,都沒事了,都過去了!”原來,他也是會脆弱到流淚的……只是,在神智失常之前,他應該從未表現過一絲一毫的脆弱吧?曾經的他,面對生死尚且不會皺一下眉頭啊!如今,卻……
“姐姐……澈兒再也不要和姐姐分開了……澈兒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姐姐了……”沒有人知道,在那個壞女人拼命的撕扯着他身上的衣服時,他是有多麼的憤怒,多麼的無助,他不喜歡任何女人靠近他,他很討厭她們,他只喜歡姐姐……
“說什麼傻話呢?姐姐不會離開澈兒的……永遠都不會……”面對此刻脆弱的恍若孩童般的他,似乎,風一吹,他心中的某個小小意念便會碎一般,慕雲希的心中除了隱隱作痛,便是無盡的柔軟與憐惜,彷彿無意識般的開口,那番話便那樣自然而輕柔的說了出去,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微微怔住了……
永遠……都不離開他嗎?
若有一天,他恢復了正常,恢復了以前所有的記憶,不再如此刻這般脆弱無助,不再如此時這樣需要她,那麼,她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嗎?
答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咳咳——看來,我來的很不是時候啊——”驀然,一陣細微的聲響傳來,緊接着便是一道滿是戲謔的磁性嗓音,風輕看着眼前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兩人,鍾靈俊秀的臉上掛着優雅迷人的淺淺笑,只是,丹鳳眼中卻劃過一絲黯然晦澀的光芒。
慕雲希微微一愣,將軒轅澈推開,臉上的表情依舊雲淡風輕,甚至沒有絲毫的尷尬與不妥,彷彿,剛剛那一幕,是再自然再正常不過的。
“姐姐,他是誰啊?”倒是軒轅澈,睜着一雙黑白分明恍若月下寶石般明亮清澈的眸子看向一旁的風輕,微微偏着腦袋問慕雲希。
他不認識他!他是誰?姐姐的朋友嗎?
“夜王殿下已經醒了,看來是已經沒事了!真是,這麼久了不見你出去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呢!原來……哎——是小的打擾了宮主大人的好事啊!”風輕的臉上,笑容清淺優雅,恍若三月輕喃的風,拂面清爽,只是微微看了軒轅澈一眼,便將目光看向慕雲希,滿是戲謔的開口道。
“還知道關心我,算你還有點人性!”知道,他的確是在外面等到了現在,慕雲希的心中劃過幾分暖意,其實他,除了嘴巴壞點,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至少,對她,還是很不錯的!
“宮主這麼說可就太冤枉小的了!我對宮主的心,日月可鑑啊……”聞言,那人瞬間一臉委屈的神色看着慕雲希,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府了!”慕雲希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剛剛怎麼會覺得他還不錯?一定是這麼晚了還沒有睡覺太困了!
“姐姐,我扶你!”軒轅澈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時地在慕雲希與風輕之間打着轉,最後,一臉警戒之色的看了風輕幾眼,驀然綻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一臉討好的神色看向慕雲希,未等她開口,便自覺地伸出雙手抱住她的胳膊。
姐姐是他一個人的!他可不要任何人搶走他的姐姐!那個人,長的那麼好看,姐姐可不能被他迷住了才行!
慕雲希自然不知道軒轅澈心中的想法,也懶得去管,既然毒已經解了,繃緊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忽然覺得一絲睏意,便伸手環住軒轅澈的腰,一個縱身朝山洞之外飛去。
之前,他是半昏迷狀態,她可背不動他,不過,現在清醒了,就要另當別論了!
風輕站在寒冰玉牀上,隔着漫天瀰漫白色水汽,看着那兩道同樣風姿卓絕的背影,臉上輕暖優雅的笑容似乎暗淡了幾分,然,下一秒,卻是光彩瀲灩,如秋月朝陽。
藍衫輕揚,飄秀風月,身形一掠,跟着出了水月洞天,眉宇之間,隱着幾分飄逸風流。
夜王府,大門。
一輛馬車遠遠的駛來,純白色的輕紗簾幕在夜風之中飄灑輕揚,舞出一道道月華綺麗的弧度。
“是清凰姑娘將王妃接回來了嗎?”門口守門的侍衛,望了一眼馬車的方向,開口問着身邊的同伴。
“清凰姑娘不是一早就出去接王妃和主子了嗎?那馬車就是咱們府上的,不會有錯。”那人也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語氣極是肯定的說道,說完,便迎了上去。
原來,清凰在得知了慕雲希帶着軒轅澈去了千嬌閣之後,便敢去了千嬌閣等候,子墨和子夜本來也是要去的,只是,被她以守衛王府和美化環境爲由,硬攔了下來。
倒不是信不過他們,只是,千嬌閣的秘密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知道。
“恭迎王妃回府——恭迎主子回府——”馬車剛一停下,那幾名守衛便跑了過來,齊齊地行禮道。
“姐姐?到家了嗎?”馬車中傳出軒轅澈的聲音,清越稚嫩的嗓音,帶着惺忪的睡意,幾分迷糊。
“恩,到了。”慕雲希一個縱身躍下馬車,隨即回身將扶住跳下馬車的軒轅澈,只是,那人眼眸半眯,只睜開了一條縫,一幅困到不行的樣子。半個身子都是倚在慕雲希的身上的。
“小姐,有事稟報!”清凰跟着躍下馬車,走在慕雲希的身邊,靈氣逼人的臉上,劃過幾分凝重之色。
糾結了許久,她還是決定將今日在慕千秋房中無意間發現的事情告訴小姐!
“去雲華殿說。”看着清凰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凝重之色,慕雲希也微微斂眉,以清凰的性格,可以讓她的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可知,必不會會是普通的事情。
夜王府後院,清池邊。
慕玲依舊在地上不停的翻滾着,只是,那一張一合的嘴裡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只因,那恐怖的叫聲實在太過擾民,大家一致決定之下,將她毒啞了!
“放心,我是不會讓你這麼輕易的死掉的!等你沒力氣的時候,我會再賞你幾顆回魂丹的!”清池邊的假山上,一道嬌小的身影縮在上面,嘴裡叼着一顆青草,半支着腦袋看着天上的一輪明月,口齒含糊不清的說道。
害的小姐那麼生氣,害的她那麼自責,怎麼可以如此便宜了她呢?所以啊!她今晚不打算回房睡覺了!就在這裡看着她!
雲華殿。
睡眼朦朧的軒轅澈早被綠綺伺候着就寢了。難得的,他今晚沒有吵着鬧着要慕雲希哄他睡覺,可能是太累了吧!
綠綺爲軒轅澈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心中這般想着。
好吧!她又哪裡知道,軒轅澈之所以這麼老實,不過是被慕雲希點了睡穴罷了!
雲華殿的小院之中,藉着清淺的月色和院中的琉璃宮燈,那幅畫,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了慕雲希的眼前,只是,她卻看着那一幅畫,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清凰在一旁看着慕雲希,並沒有催她的意思,她剛看到這幅畫的時候,也是如小姐這般的震驚!
琉璃宮燈之下,那畫中人竟彷彿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一般。
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傾國傾城,絕代風華!所有的語言用在她的身上,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那種美,根本不是任何一種語言可以描摹勾畫的。
她就彷彿自詩畫之中走出的仙子一般,垂眸淺笑之間,天地黯然萬物失色,美到,讓人窒息!
然,她的美貌,縱然遺世獨立,卻並不是慕雲希震驚的原因。
那畫中的女子,竟然擁有着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容顏!
看着畫中的女子,慕雲希竟有種臨淵照影的感覺,只是,那女子卻是美的如詩如畫,如雲一般清逸,如水一般溫柔。而她慕雲希,卻彷彿一抹被層層飛雪冰封着的火焰,明燁嬌嬈到極致,卻也冷魅淡漠到極致!
所以,這畫中人,並不是她!
琉璃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畫中絕美的女子,彷彿眨一下眼睛,她便會消失了一般。
“小姐,你看。”見慕雲希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那女子的臉上,清凰不由得伸手指了指那畫中的題詞。
慕雲希緩緩移動着視線,順着清凰所指的地方看去,不自覺的輕念出聲。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如輕雲之蔽月,飄搖兮如流風之迴雪!”
“慕家有女,名曰婉歌……”
慕婉歌……
慕雲希的神思有些許的混亂,電光火石之間,腦中閃過萬千中念想,卻都被她一一否定,最後,定格爲一個……
她不是慕千秋的女兒!真的不是!
畫中的女子,與她一模一樣的容貌,卻又不是她,唯一的解釋,那是,她的孃親……
她的孃親,慕婉歌,慕家的女兒……
這幅畫的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
這所有的一切訊息加在一起,就是,慕婉歌是慕千秋的妹妹!而她慕雲希,其實是慕千秋的外甥女!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告訴她,慕千秋就是她的父親?就連青姨都是這樣告訴她的……
她的孃親去了哪裡?她的爹爹又在哪裡?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爹爹是誰……
爲什麼孃親要拋下她?這麼多年來也不來找她?還有她的爹爹,爲什麼也不來找她……
“小姐……”清凰有些擔憂的看着慕雲希,從未見過神情如此悲涼空寂的小姐,是的,這一刻,在慕雲希的身上瀰漫着一種深深的荒涼與亙古的憂傷……
雖然很淡,卻是那麼真切,那麼悠遠綿長……
“小姐,你沒事吧?”清凰的心中劃過深深飛不忍與心疼,她知道小姐現在很難過,突然之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換作是誰都會接受不了吧?雖然,小姐之前就一直懷疑自己的身世,但,包括青長老在內的所有人都告訴她,慕千秋就是她的父親……
而現在,自己的猜想終於得到證實,可是,真相卻是那麼的殘忍!小姐的孃親,畫像中,那樣婉約靜美溫柔的一個女子,她怎麼可能狠心拋下小姐呢?那麼,她去了哪裡?答案,連她都清楚的答案,小姐怎麼可能會想不到……、
何其殘忍!
那樣的一個女子,定會有這世間風華無雙的男子真心待她,又怎麼忍心做出拋妻棄女之事?
清凰的身子微微有些不穩,現實,爲何總是這樣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