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日朗,雲淡。
北市,夜王府。
一輛馬車踏着晨曦緩緩駛來,停在了夜王府的大門外,火紅色的簾幕像極了開至荼蘼的曼珠沙華,那一批火紅色的神駒,雙目炯炯,一身傲然,可不正是昨日剛剛造訪的大理寺卿的馬車。
夜王府守門的侍衛,狐疑的對視了一眼,這大理寺卿今日又來作甚?
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通報夜將軍,但見簾幕虛晃間,一個空靈飄渺的白色身影輕靈躍下馬車,回身將車內的那人也扶了下來。
“王妃?參見王妃!參見殿下!”那守門的侍衛微微愣了一下之後迅速的奔上前來,對着自馬車中跳下的軒轅澈彎身行禮道。
“恩。”慕雲希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便轉身看向那批火紅色的神駒,伸手理了理它火紅色的毛髮,清冷空靈的嗓音之中依稀帶着幾分輕笑,“火兒,辛苦了,回去吧!”
幾名侍衛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王妃對那匹馬居然如此溫柔親暱?比對他們還……
那馬兒也沒有絲毫在花非花面前流露出的高傲與鄙視,而是非常溫馴的用腦袋蹭了蹭慕雲希的衣袖,嘶鳴兩聲,那模樣竟彷彿在撒嬌一般,看得那些侍衛一愣一愣的。
“姐姐,你在和它說話嗎?可是,它聽得懂嗎?”軒轅澈站在一旁,美若夭邪,純粹如天使的臉上寫滿新奇與疑惑,微微歪着腦袋,一眨不眨的看着慕雲希,眸光清澈純粹如天池靜水。
“萬物生靈皆是有靈性的,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便可以感知到他們的心聲。”看着軒轅澈眸中的疑惑,慕雲希淡淡凝眸看向他,清冷的嗓音,幾許輕柔,幾許恍惚。
動物與人,其實都是一樣的,通天地靈性,有時,甚至比人更通透,純良。
“哦!那澈兒也可以與它說話嗎?”聞言,軒轅澈那雙黑白分明恍若月下寶石般的眼眸中劃過一抹似懂非懂的流光,眨了眨眼睛,十分歡喜與好奇的開口問道。
“當然!”見狀,慕雲希清淺一笑,瞬時如天地花開,萬物清明。
“馬兒,謝謝你送我和姐姐回來哦!”軒轅澈看着慕雲希脣邊的笑意,微微呆了兩秒,隨即滿臉歡喜的彎下身來,拍了拍如火的腦袋,清越稚嫩的嗓音帶着無盡輕快的響起。
如火彷彿是聽懂了軒轅澈的話一般,揚了揚腦袋,微微嘶鳴了幾聲,便一個揚蹄飛躍,拉着那輛極致招搖的馬車如風一般的卷向遠處。
“小姐——”一身嬌呼,慕雲希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道小小的身影抱了個滿懷。
“小姐你終於回來了!依依想死你啦!”紫依張開雙手緊緊地抱住慕雲希,眨着一雙湖水般靈動的眸子,滿臉歡喜的看着她,撒嬌意味十足的開口。
“討厭!都說過不準和我搶姐姐——”驀然,一雙有力的手抓住紫依的胳膊,十分不客氣的將她從慕雲希的身上硬扯了下來,清越稚嫩的嗓音響在頭頂,滿是不滿與控訴。
紫依有些後知後覺的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乾笑兩聲看向滿臉憤憤之色的軒轅澈,那個,她只是一時之間太高興了嘛!難免會得意忘形,忘了那個粘人又*的殿下還在一旁看着呢!
“哈哈——殿下——那個,誤會——誤會——”不就是抱了一下小姐麼?有必要這麼一幅要殺人的眼神看着她?
“哼!”軒轅澈看了紫依半晌,直到紫依那張小臉都快要笑的僵硬的時候,軒轅澈才重重的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丟給她一個高貴的側臉。
一道淡黃色的身影從遠處飛掠而來,快若星雲,只是眨眼之間便來到近前。
“小姐,我本來還想去大理寺親自接你回來,沒想到你已經回來了!”清靈的嗓音響起,清凰站在慕雲希的身前,靈氣逼人的臉上滿是欣然的笑意,不經意間,難掩那一身的桀驁不馴的氣質。
“清凰,你這是從哪裡回來的?”慕雲希看了一眼明顯的行色匆匆的清凰,琉璃色的眸中劃過一抹瀲灩流光,挑了挑眉,輕聲問道。
“刑場。小姐,真是沒有想到,那個太子竟會那麼容易鬆口,說什麼去向皇帝解釋,無罪釋放夜王殿下,不過是藉口罷了,皇帝下的聖旨,肯定是他推波助瀾。”清凰帥氣的一甩頭髮,將青絲垂於腦後,動作灑脫,不失豪氣。靈氣逼人的臉上劃過一絲不屑,那些刺客就是太子的人,可卻不敢承認,還未撇清責任,不惜鬆口放地下離開大理寺,真是沒擔當。
“他是太子,未來儲君,當着天下人的面,自然要極力維持仁德憐愛的高尚形象,是當衆承認泯滅人性,手足相殘?還是暫且放過軒轅澈,贏得民心?孰輕孰重,他又怎會不知?”慕雲希聞言,只是冷魅一笑,淡淡開口,嗓音清涼,脣邊的一抹笑意,卻是無盡嘲諷。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儲君比一位皇帝更需要民心的支持!百姓的擁護是他成功繼位的強大助力,他自然不會鋌而走險,爲了一個小小的軒轅澈而犯此大忌。
以他的城府與陰險,想殺軒轅澈,並不只是這一次機會。
“這倒是不假,不過,他竟膽敢派人暗殺小姐,此仇,非報不可!”靈氣逼人的眼中劃過一抹了然,像太子那樣心機深沉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情理之中。但,這並不代表他就不用爲自己的所爲付出代價。
“不必,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見此,慕雲希清冷空靈的眸中劃過一絲淡淡的無奈,清凰的脾氣她太過了解,從來就是有仇必報!尤其是遇到她的事情,更是分毫不讓。不過眼下,卻不是動太子的時候,幽冥鬼教的突然現身太不尋常,當務之急,便是儘快查清。
“是什麼事情啊?我和清凰姐姐一起去吧!”慕雲希話音剛落,紫依便滿臉期待與興奮的把腦袋湊了過來,靈動的雙眼中閃爍着點點躍躍欲試的光芒。
“你?我還有另外的事情需要你去做。”看着眼前那張神采飛揚的小臉,慕雲希忽而勾脣一笑,挑了挑眉,清冷空靈的嗓音略帶一絲神秘的的氣息。
“哦?什麼事?什麼事?”紫依一聽,頓時滿臉的興奮,急聲開口問道,看小姐的神情,應該是很好玩的事情纔對!
慕雲希微微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但見,紫依彷彿受了驚嚇似的瞬間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看着慕雲希,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吞得下她自己的拳頭,呃……一幅見鬼的表情。
周圍的幾人似乎早已習慣了紫依一驚一乍的性子,看着她滑稽可愛的樣子,嘴角抽了抽,也沒有太在意。
“小姐,你讓清凰做的是?”清凰手指輕彈,點醒那個彷彿被施了定身咒的人兒,看向慕雲希,凝眉問道。
慕雲希剛想開口,耳邊突然炸開一道滿是激動與興奮的女高音!
“哇!太好玩啦!我喜歡這個任務!哈哈哈哈——我要去找子墨——他太適合做我的搭檔啦——哈哈——小姐,保證完成任務!”
那滿是激越的話語餘音繞耳,久久不散,然,只聽‘嗖’的一聲,眼前已不見了那道紫色的身影,空氣之中,迴盪着她近乎癲狂的笑聲。
衆人一臉見鬼的表情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緩緩的搖了搖頭。
“小姐,你給她分了什麼任務?沒瘋吧?”清凰的額頭劃過三道黑線,狐疑的看了一眼慕雲希,身嗓音之中,幾分無奈,幾分輕笑。
清凰話音剛落,唰唰唰幾道目光齊嚮慕雲希,他們也很想知道哎!
“明日你們便知道了!”看了空靈的目光緩緩的掃過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的衆人,清淺一笑,莫測高深的開口。
明日,呵呵,明日可是一個好日子。
昨夜的殺手,是慕承風自作主張也罷,是慕千秋授意也罷,總之,一個人總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多多少少的代價,不是麼?
物換星移,滄海桑田,時光,永世不歇。
翌日清晨,春光明媚,清風送爽。
夜王府,雲華殿。
軒轅澈睡眼惺忪的坐在銅鏡前,雖然已經洗漱過後,可那幾乎要黏在一塊的眼皮,看起來實在是,沒精打采。
“姐姐,今天爲什麼要起這麼早啊?”迷迷糊糊地開口問着身邊的人,眼睛完全沒有睜開,稚嫩的嗓音中是濃濃的睡意。
“殿下,因爲今天要出門啊。”綠綺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柔柔的,帶着笑意,如一道清爽明麗的春風,拂過軒轅澈睡意朦朧的大腦,讓他瞬間醒轉,睡意全無。
此時的她正拿起桃木梳,準備爲他束髮。
軒轅澈倏地一下睜開雙眼,猛然回頭看着綠綺,黑白分明的眸子,恍若月光下的寶石,璀璨瀲灩,清明純澈,已無半分惺忪睡意。
“殿下?”綠綺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有些反應不過來,看着他輕喚了一聲。
軒轅澈沒有說話,卻是趁綠綺不備,騰的一下奪過了她手中的桃木梳,然後轉過身去,扁了扁嘴,看着銅鏡中滿臉錯愣的綠綺,似有不滿。
“呃——殿下你?”柔若清水的眸子寫滿錯愣,綠綺看着那個像是鬧着彆扭的人,抽了抽嘴角,這是傳說中的起牀氣麼?
“我要姐姐爲我束髮!”理直氣壯的開口,清越稚嫩的嗓音,斬釘截鐵的語氣,異常響亮,異常清晰。
“呃……小姐她出去了。”綠綺有些怔愣的眨了眨眼睛,這是什麼狀況?穿衣要小姐親爲,吃飯要小姐陪着,玩耍要小姐看着,束髮都要小姐親自動手?
“那我去找姐姐!”說完,騰地一聲就站了起來,手裡抓着桃木梳就往外衝,跑得又快又急,像是有鬼追一般。
“殿下——慢點——”綠綺反應過來之時,不由得驚呼出聲,然,軒轅澈的身影已經衝到了殿門處。
慕雲希手裡捧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蓮子羹和幾樣點心,擡腳正要邁進雲華殿中,忽覺一陣風撲面而來,本能的往旁邊一閃。
然後,就看着軒轅澈的身影直直的衝了出去,又快又急的身影,腳步似乎有些不穩。
“姐姐——”軒轅澈看到慕雲希的時候,下意識的想要停下來,然,速度太快,腳下的步子微微有些不受控制,竟然直接衝了出去。
眼看着軒轅澈的身影就要撞上殿外的柱子,慕雲希單手捧着托盤,騰空的右手快速的揮出,一道白綾如靈蛇般卷向軒轅澈的身影,瞬間纏上他的腰身,手腕一翻,白綾卷着軒轅澈一圈一圈的旋轉着朝自己的面前拉近。
待軒轅澈的身影站到眼前時,呃……就只剩下兩條腿和一個腦袋在外面了。
“姐姐——”軒轅澈眨了眨純粹明澈如天池靜水的眸子,有些委屈的輕喚,美若夭邪,純潔如天使的臉上滿是無辜。
“爲什麼跑這麼快?”慕雲希反手將托盤遞給了跟過來的綠綺,微微凝眉看向軒轅澈,不輕不重的開口,嗓音淡淡,清冷空靈,卻隱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怒氣。
要是她沒有及時出現,他豈不是就要撞上外面的柱子?那根柱子似乎離門太近了!改天讓子墨把它拆了。
“我找姐姐給澈兒梳頭髮……”察覺到慕雲希眼角眉梢籠着的絲絲怒氣,軒轅澈忽然咧開嘴綻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純粹無暇,明燁璀璨。清越稚嫩的嗓音帶着無盡綿軟的撒嬌意味,那垂在腰際,露在白綾外面的手還晃了晃,手裡果然抓着一把桃木梳。
琉璃色的眸中劃過一絲無奈與挫敗,該死的!每次犯了錯都是這樣的表情!無辜又純潔,總讓人覺得懲罰他就是一種褻瀆與罪過!
“爲什麼不乖乖聽綠綺的話?”幾不可聞的一聲輕嘆,慕雲希微微擡手,收回了白綾,看着滿臉無辜的他,淡淡開口問道。
“因爲澈兒只喜歡要姐姐束髮……”雖然沒有了白綾的束縛,可軒轅澈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站着,微微垂着腦袋,長長的睫毛垂下,彷彿一把羽扇般在他美若夭邪的臉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清越稚嫩的嗓音,幾分綿軟,幾分期待,幾分緊張……
可憐兮兮,無辜至極!
該死的!他就不能換一招麼?儘管這一招百試不爽。
“除了裝可憐,你還敢有其他招數嗎?”慕雲希狠狠的抽了抽嘴角,看着他低垂着的腦袋,清冷空靈的嗓音分明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啊?”聞言,軒轅澈滿臉錯愣的擡起頭來,黑白分明恍若月寶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慕雲希,眼眸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質,表情茫然到如初生的嬰兒,微微歪着腦袋,張着嘴巴,困惑至極,茫然至極……
慕雲希此刻不僅是嘴角抽搐了,連眼角眉心都在跳,好!很好!他還真敢有!
半個時辰之後,夜王府大門。
八個字形容,琳琅滿目,香車寶馬。
那一車車用上好的紅松木箱子裝着的東西,雖然看不到是什麼奇珍異寶,但是僅看那外裝,便知,定然價值不菲,而且,數量之多,實難一一細數,綿延幾十輛馬車之多。
在那長蛇陣般的馬車最前面,是一輛垂着純白色輕紗簾幕的典雅精緻的馬車。清凰,紫依,子墨,子夜等分立在馬車兩側。
“哎——”一聲長長的嘆息在幾人的耳邊響起,無盡感慨,“終於可以出門透透氣了!外面的世界果然很美好!”子墨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滿臉陶醉狀。
“說的好像是剛從地牢裡逃出來一樣!有那麼誇張嗎?”站在清凰身邊的紫依,白了他一眼,不以爲然的反駁,那嬌俏可人的小臉之上,連眼角眉梢都爬滿了異常興奮的笑容,幾分古怪。
“當然有!本公子都已經拔了兩天一夜的草了,這種心情,豈是你能理解的?”聞言,子墨懶懶的斜視了一眼紫依,一幅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暗地裡還不忘憤憤地瞪了一眼清凰,對着她的側影擠眉弄眼,張牙舞爪。
“怎麼?你不喜歡拔草?”似乎,不用眼睛去看,都能想到你人此刻的表情,清凰微微轉了轉頭,斜睨了他一眼,揚了揚眉,清靈的嗓音滿是桀驁不馴的威脅意味。
“當然……喜歡!呵呵——拔草多好!多光榮——”迎上清凰斜射來的目光,子墨頓時笑得滿臉諂媚,自命風流般的甩了甩頭髮,笑着開口,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喜歡!喜歡纔怪呢!野蠻女,你最好祈禱不要落在本公子的手裡,不然,哼!看我不像捏螞蟻一般的捏死你!掐死你!咬死你!
“就是!全天下最光榮的事情就是拔草和抓……呃……”子墨話音剛落,般響起了紫依那滿是激動的嗓音,只是,話說到一半卻猛然捂住了嘴巴,一雙湖水般靈動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剛剛差點說漏嘴了呢!
“抓什麼?”清凰狐疑的看了一眼紫依的表情,用腳趾頭想一想都知道肯定有鬼,昨日,她奉了小姐之命去調查幽冥鬼教之事,不在府中,也不知道依依這丫頭和那個毒舌男是撞了什麼邪,兩個一起抽風!
“呵呵……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哇——小姐,你終於來了啊……”紫依自覺失言,面對清凰的眼神,只能傻笑,乾笑,眼睛一轉,看到了出現在門口的身影,發現了救星一般的衝了過去。
條件反射般的想要給慕雲希一個大大的擁抱,眼角餘光瞥見滿臉戒備之色的軒轅澈,瞬間作罷。有殿下在此,她還是離小遠一點比較安全。
“小姐你怎麼纔來啊?我們都想死你啦!殿下今天的髮型真……帥氣啊!”那風火輪一般的速度,紫依居然可以收放自如,最後關頭,嗖的一下定在了慕雲希的身前半步之遙,靈動的眸子轉了轉,一臉嬌笑的開口,只是那笑,微微有些古怪。
眼睛不時地偷瞄着軒轅澈的髮型,這,這鬆鬆垮垮,歪歪扭扭的髮型,真的是將凌亂美髮揮到了極致啊!綠綺姐姐的束髮水平嚴重下降啊!
“那當然!這可是姐姐親自爲我束的發!”紫依正在暗自嘀咕着,耳邊便掀響起了軒轅澈那清越稚嫩卻無比自豪響亮的嗓音,那高高揚起的頭,微微上挑的眉眼,神采飛揚的表情,一幅自豪驕傲到天上去的表情。
他可是求了好半天才求得姐姐爲他束髮的,怎麼可能不好看?怎麼可能不開心呢?
呃——紫依聞言,頓時滿臉扭曲的表情,原來是小姐!她就納悶呢,綠綺姐姐束髮的水平怎麼會一落千丈!不過,還好,她剛剛沒有發表什麼不好的言論!
“哈哈——小姐出手,那效果絕對的不同凡響!小姐,萬事俱備,只差小姐一聲令下,我們便可出發啦!嘻嘻嘻嘻——”湖水般靈動的雙眼不時地飄向那琳琅滿目的香車寶馬,一絲詭異的光芒久久縈繞在眼底,不肯散去。
“姐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黑白分明恍若月下寶石般明亮純澈的眼眸,滿是好奇的看了看那長長的車隊,一絲困惑劃過眼底,不由得看向身邊的慕雲希求解。
“尚書府。”琉璃色的眸中劃過一道清淺瀲灩的波光,慕雲希緩緩勾脣一笑,不鹹不淡的吐出三個字來。
今日,燕京城的長街之上,車水馬龍,繁華三千,行人更甚平日的幾倍之多。只因,今日是尚書府兩位小姐三朝回門之日!
燕京百姓無不翹首以待的觀望着會是怎樣的盛大與恢弘場面,畢竟,那場曾經驚豔了天下人的盛世婚禮,他們依然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太子府的排場,賞賜婚禮便可見一斑,此次,定然也不會遜色。然,他們更加期待的卻是夜王府的表現。
那一場空前絕後的迎親禮,那堪稱曠古爍今,史無前例的轎伕組合,那驚豔了天下人的仙女御風,花轎凌空……
繁華東市,尚書府。
張燈結綵,人山人海。
紅毯鋪十里,鞭炮聲不斷,尚書府門外更是被圍觀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比起大婚那日,也只是少了文武百官而已。
太子妃回門的儀隊率先到達,僕從車馬,綿延百米,好不氣派。
明黃色的馬車,豪華富麗,太子身份的象徵,引得百姓唏噓不已。
太子盛裝出場,轉身將慕傾顏扶下了馬車,同樣是一身粉紅色的華麗宮裝,環佩叮咚,瓔珞流蘇,只是,今日的慕傾顏卻是一方面紗,遮住了那張傾國傾城,嬌媚溫婉的臉,只露出一雙如絲媚眼。
“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慕千秋滿臉堆笑,領着一衆夫人小姐們,一早便候在了大門外,迎接着太子與太子妃的大駕。
“岳父大人不必多禮,真是折煞小婿。”太子三兩步走上前去,將慕千秋扶起,溫潤的開口,臉上滿是謙和的笑容。
“女兒見過爹爹,見過娘。”太子身邊的慕傾顏,款款一禮,嬌聲道。
“顏兒呀!快不必多禮,到孃的身邊來。”大夫人的臉上一直掛着溫婉合宜的笑容,此刻見了蒙着面紗的慕傾顏,臉上劃過明顯的心疼之色,眼底卻有一抹陰狠怨毒的光芒一閃而過,這些,都是慕雲希那個小賤人害的,敢傷害她的女兒,她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娘……”慕傾顏軟軟的喚了一聲,嬌媚溫軟的嗓音之中滿是委屈的意味,聽得大夫人心都碎了一地,她的顏兒何時吃過這樣的苦啊!
“顏兒不怕,娘一定會爲你做主的。”大夫人拉着慕傾顏的手,滿臉心疼的看着她,壓低了嗓音開口道,眼中狠辣之色觸目驚心。
“太子殿下,何須如此破費?都是一家人了,一切從簡便可。”這邊,慕千秋看了一眼滿目的彩禮,轉向太子,一臉欣慰的笑意,開口道。
“岳父大人教導的極是,只是,歸寧之禮不可不慎重,不僅是小婿對顏兒的情意,也是,小婿對岳父大人的敬意,下次,必當從簡。”太子儀態優雅尊貴,面上那溫潤謙和的笑意更是爲他平添了幾分天之驕子的風範來。
“快看!是夜王府的車隊——”這邊幾人正相互寒暄間,那邊卻聽得人羣一陣喧譁,不知是誰率先高喊了一聲。
衆人循聲望去,不由得均是微微一愣。
清一色的黑衣勁裝侍衛,押運着清一色的由紅松木大箱子裝滿的馬車正緩緩朝着這邊而來,而那車隊,綿延竟有幾十餘輛!比太子府的還要隆重浩大!
人羣,瞬間沸騰起來,衆人忍不住小聲的議論起來。
車隊分爲兩列緩緩的停下,一輛垂着白色紗幕的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最前方。
“王妃,到了。”駕車的子墨,俊美的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回頭稟報,只是,那垂着的車簾……呃……他那一臉的諂媚給誰看啊?
“早都看到了,還需要你來廢話麼?”一道清靈的嗓音傳來,滿是不客氣,一個輕躍,清凰已躍下馬車,靈氣逼人的眸子滿是鄙夷的看了一眼躍下馬車的子墨。
“小人得志!拽什麼拽!哼!嫁不出去的野蠻女!”子墨滿是無辜的伸手摸了摸鼻子,寬大的手掌張開,剛好擋住了他的嘴,臉上是諂媚的笑容,手掌之下卻用脣語無聲的控訴着,咬牙切齒。
“哇!好多人!哈哈——”一道紫色的身影躍下馬車,瞬間落在清凰的身邊,湖水般靈動的雙眼滿是興味的打量着四周的人羣,眼角的餘光在掃過那滿目的大箱子的時候,瞬間笑得如同一隻偷了腥的小狐狸。
最後走出的馬車的自然是一襲白衣的慕雲希和同樣一身月白長衫的軒轅澈,雪白的衣,完美的臉,純真的神情,晶亮的眼眸,美的近乎天使,近乎幻覺!
人羣之中瞬時傳來一陣抽氣聲。倒不僅僅是因爲軒轅澈的相貌,而是,有很多人都是那日西市長街之上見過慕雲希的,相較於對軒轅澈相貌的驚爲天人,他們更加震懾於慕雲希那輕狂絕世的無上風華!
“哎呦——這不是咱們的大小姐嗎?左盼右盼總算是盼到了這三朝回門之日了!”驀然,一道柔媚入骨卻略顯尖銳的嗓音傳來,喧譁的人羣頓時安靜下來,紛紛側目看向那個緩緩走向慕雲希的濃妝豔抹的婦人。
“可不是嘛!不過,現在已經不能叫大小姐了,要尊稱爲夜王妃啊。”令一位華服婦人滿臉嬌笑,接口補充道,只是那笑,分明是一臉的不懷好意。
“四夫人不提醒,我倒是忘了,來來,快請咱們的夜王妃進來呀!這站在大門外像個門神似的,成何體統啊!”先前開口的六夫人聞言,頓時滿臉的恍然大悟之色,嬌笑着開口。
清冷空靈的眸光緩緩掃過那一種濃妝豔抹,華服珠翠的女人,一,二,三,四個,少了毀容的三夫人和跛腳的五夫人,但,還是一樣的吵!
幾位姨娘被慕雲希清冷的眸光一掃,身體頓時一陣顫慄,明明那雙眸子裡什麼情緒都沒有,可是,卻讓她們不自覺的害怕,心慌。
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可是大庭廣衆,當着成千百姓的面,老爺和太子也都在,量她慕雲希再猖狂也不敢真把她們怎麼樣。這樣一想,膽子也不禁大了起來。
“見到爲父與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行禮嗎?難不成,還要我去請你過來?”慕千秋目光深邃的看着一身勝雪白衣,泰然站在尚書府大門外的慕雲希,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沉聲喝道。
每次看到她,他就會不自覺的想起十八年前的那一幕,然後,心就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死死的抓住,恐慌,驚懼,幾近窒息。雖然,隨着時光的變遷,她的容貌與婉兒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可是,每次看到那雙眼睛,那雙像極了南宮煜的眼睛,他就會不停的做噩夢,夢見渾身是血的南宮煜和站在火海中的婉兒,獰笑着要找他索命!
她,就像是一根長在他心裡的芒刺,時時刻刻都想要拔除,可是,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慕雲希亦是冷冷的看着慕千秋,清冷空靈的眸子卻無半分情緒。這個,就是她的父親麼?爲何每次看到他,除了那一抹極淡極深的恨意,卻什麼都沒有了?
“怎麼敢勞煩尚書大人?”聽到慕千秋的話,不由得勾脣一笑,娥眉輕挑,淡淡開口。琉璃色的眸中,卻無一絲笑意。
“你……”慕千秋聞言,只覺得一股怒火自心底竄出,卻又轉瞬被他壓制下去,若不是她的表情太過沉靜,他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她的眼中,明明是什麼都沒有,他卻彷彿可以感覺到她周身瀰漫的凜冽肅殺之氣。
“七皇弟,七弟妹,昨日聽聞你們在大理寺遇刺,本宮心中甚是擔憂,本想前去探望一番,可是公務繁忙,未能走開,深覺慚愧啊!”太子微微一笑,緩步朝慕雲希與軒轅澈走來,那溫潤謙和的笑容深深的映入了每一個門外觀望的百姓眼中,那關懷的話語更是清新的傳人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太子,果然是仁愛謙和,勤於政務,百姓之福也!
“何須慚愧?我們不是都活的好好的?”看着停在身前不遠處,一臉溫和笑意的太子,慕雲希忍不住勾脣淺笑,無盡冷魅與玩味,淡淡開口,音色清涼。
“沒事就好!呵呵!”被慕雲希的話微微噎到,太子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的微微一僵,隨即又恢復如常,彷彿從未變過一般。
“老爺啊,今日府上可真是熱鬧啊!妾身實在是開心啊,不知道夜王妃準備了什麼大禮孝敬老爺呢?真是好期待啊!”六夫人半依在慕千秋的身邊,狐媚的臉上滿是嬌笑,目光掃過夜王府那彷彿雙蛇陣一般擺着的盛大彩禮,滿是期待的開口。
哼!想來,荒涼貧瘠如夜王府,定然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想不到今日的排場卻搞的筆太子府還隆重,不會都是空箱子吧?六夫人在心中邪惡的想着,最好是這樣,那就讓他們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開,呵呵!
“是啊!夜王殿下曾經征戰沙場,攻克城池數百座,什麼樣的奇珍異玩沒有啊,想來,夜王妃定是拿了許多來孝敬老爺的!何不讓大家一起開開眼界?”六夫人朝着一旁的四夫人微微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會意,扭着水蛇腰轉到了慕千秋的身邊,滿臉嬌笑的附和着。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無非就是想要當衆打開夜王府的彩禮,驗收一番罷了!慕雲希冷眼旁觀,彷彿在看着一場華麗上演的好戲般,脣邊勾着一抹冷魅嘲諷的弧度。
“姐姐,既然諸位姨娘都想要一睹夜王府的風采,那姐姐就不要再推辭了吧?”最後,慕傾顏放開大夫人的手,緩緩的走到慕雲希的身前,臉上蒙着面紗看不清表情,只是,那雙如絲媚眼之中卻是點點嬌媚的笑意,嗓音溫軟的開口勸道。
“夜王府荒廢數載,哪裡會有什麼奇珍異玩?可比不得富麗堂皇的太子府。”琉璃色的眸子淡淡的瞥了一眼慕傾顏面紗之下若隱若現的臉,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浮上嘴角,慕雲希挑眉看了一眼太子府的儀隊,淡淡開口,不置可否。
“姐姐實在太過謙虛,太子府無非就是一些上好的綾羅綢緞,各地的奇珍異玩,先輩大家的丹青字畫,各地進貢的一些珍稀貢品,千年血蔘,萬年靈芝什麼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平常之物,想來,定是沒有姐姐準備的匠心獨運。”慕傾顏垂眸嬌笑,嗓音嬌媚溫軟,語氣極是謙卑,可是,卻聽得一衆百姓紛紛張大了眼睛,這還叫不值一提的平常之物?
哼!慕雲希,我就不信夜王府可以拿出什麼上的檯面的東西來!想和我比,你,永遠都不可能!
“小姐,既然太子妃這麼想看,您乾脆就滿足她的好奇心好了?反正看一看也不會怎麼樣的。”紫依站在慕雲希的身後,聽着慕傾顏那名爲自貶,實在炫耀的一番話,早就氣的牙齒打顫了!若不是小姐吩咐過不準生事,她早就狠狠的教訓她了!不過,靈動的眸子瞥了一眼那些紅松木大箱子,嘿嘿!這可是你自己迫不及待要看的,待會,可不能怪我哦!
“姐姐的這名侍女倒是很通情達理,人也生的閉月羞花,倒是蓋過了姐姐的風采。”慕傾顏媚眼如絲的看了一眼紫依,意味不明的開口,滿滿的不懷好意。
“太子妃這邊請。”極快的隱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憤怒,紫依笑得一臉的明媚無暇,領着慕傾顏朝那些大箱子走去。
哼!虛僞的壞女人!居然敢嘲笑小姐!待會有你好看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隨着慕傾顏的腳步而移動着,緩緩的看向那些大箱子,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呢?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古玩字畫?
“打開!”紫依回頭看了一眼慕傾顏,和跟過來的幾位姨娘,詭異一笑,對着押運大箱子的那名勁裝侍衛命令道。
“是!”沒有絲毫的猶豫,那名侍衛打手一揮,瞬間打開了大箱子的蓋子。
一陣抽氣聲四面八方的傳來,緊接着,便是一陣鬨笑聲響起。
慕千秋的臉色沉了沉,窩窩有些難看,不發一語的看着那大開的箱子。
草!
碧綠幽幽,滿滿的一大箱子!甚至,衆人還能聞到那混雜着泥土芬芳的青草香。
清凰遠遠的看着,嘴角幾不可察的抽了抽,滿是狐疑的看了一眼一臉雲淡風輕的慕雲希,小姐,昨日分給依依的任務,不會就是這個吧?
正暗自揣測間,恰好對上子墨那擠眉弄眼的一張臉,還衝着她揚了揚頭,一臉的趾高氣揚。
慕傾顏的表情呆愣了下,看着那滿滿的一箱子草,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哈哈哈哈——夜王府荒涼的就只剩下草了麼?”倒是六夫人率先的反應了過來,伸手嫌惡的揮了揮空氣中的草香味,當即掩面嬌笑了起來,毫不掩飾的嘲諷。
“呃——這一箱子可能是搞錯的!太子妃,再看看下一箱,肯定不會了!”紫依的表情也是狠狠的一變,似乎很是震驚,連忙擡步朝下一個大箱子走去,腳步又快又急,似乎想要趁慕傾顏她們沒到之前率先查看清楚,免得再丟人。
而慕傾顏自然不肯給她這樣的機會,快速的奔走過去,身邊跟着一陣香風豔影。
箱子打開,人羣又是一陣鬨笑聲。
這次的,居然是泥土!
“呃——太子妃稍安勿躁!下一個肯定肯定不會了!”紫依又是狠狠一驚,話未說完,變朝着下一個箱子飛快的跑去。
又是如出一轍的鬨笑聲!
這次的,居然是重量級的——石頭!
未等紫依開口,慕傾顏搶先一步,朝下一個大箱子快步走去,她敢肯定,下一個箱子裡,肯定也不會是什麼上的了檯面的東西。
幾乎是帶着幾分急切的伸手掀開箱子,身子也是微微的傾斜上去的。
“啊——”一聲尖叫毫無預兆的響起,穿透層層人海,響徹整個尚書府的大門上空。
“啊——天哪!這是什麼東西——走開——”繼慕傾顏的尖叫之後,是那些濃妝豔抹的姨娘們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四面八方傳來一陣抽氣聲,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些,那些蹦蹦跳跳,不斷地從大箱子裡面跳出來的東西是,是,是癩蛤蟆?!
“啊——太子殿下救我——”慕傾顏看着跳到自己身上的癩蛤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奈何,不管她怎麼揮着衣袖,就是沒有辦法甩開它們,不由得又驚又怒,驚恐的放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