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悠悠,日麗風清。
帝都,燕京,皇宮。
御書房中,皇帝負手而立,站在窗前,陰冷肆虐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浩渺長空,神情,一片陰沉。
一道黑影,跪在皇帝的身後,悄無聲息,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甚至,連那人的呼吸聲都感知不到,他,就好像沒有呼吸一般,跪在那裡一動不動,靜默等待着。
“確定,他是在柔然古城?”半晌,皇帝陰冷如來自地獄的聲音響起,落下一室冰寒陰冷的氣息。
“是!”只有簡單的一個字,鏗鏘有力。
“很好!”皇帝的脣邊,緩緩浮起一抹笑意,卻帶着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與陰暗。
又是一陣讓人窒息般的靜默,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殺!”良久之後,皇帝緩緩吐出一個字,卻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帶着無盡陰狠的氣息。
“是!”又是恭敬異常,卻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響起,眼前光影微微一閃,御書房中,那如同影子一般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朕就不信,你還有九條命!”皇帝緩緩的轉過身,陰沉幽暗的臉上,那一抹讓人心驚的陰狠笑容,霍然驚心。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西天的紅雲,像是梧桐枝點燃的火焰,熾熱而美豔,帶着些許淒涼的美,瀰漫着整個天地之間,彷彿,正在等待着那涅槃歸來的鳳凰。
不覺間,一日便這樣過去。
柔然古城,緣來客棧。
長街之上,行人三三兩兩,可是,緣來客棧門前,卻是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羣,看着客棧的門口,不時地指手畫腳,低聲議論着。
兩口黑森森的棺材擺在了客棧的大門口……
店小二與客棧老闆,均是一臉的爲難之色,看着賴在大門外不肯走的那個俊美的年輕男子,甚是頭疼。
“這位客官,小店已經客滿,實在是無法招待幾位客官,還請幾位客官另尋他處落腳!”那客棧老闆擦了擦額頭之上滲出的冷汗,看着眼前那個,嘴裡叼着一根野草,姿態閒適而愜意的俊美男子,再次頭疼的開口,語氣很是客氣,但,態度,卻很是堅定,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俗話說,生意人,誰不是敞開門來做生意?哪有人會將生意往外趕的道理?只不過,那客棧老闆滿臉鬱郁之色的瞥了一眼那兩口黑森森的棺材,腳底泛起一陣涼意,身子不自覺的抖了抖,且不說,那黑森森的棺材光是看起來就很慎人,最重要的是,那可是天大的晦氣呀!開門做生意,擺着兩口棺材在門口,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呀!
瘟神啊!實在是瘟神啊!現在,這客棧老闆只想着,儘快將瘟神送走就好!銀子神馬的,都是浮雲!
“本公子已經去了十幾家店了,都說客滿!你這個城裡,總共也沒多少人家吧?都在今日滿了?唬誰呢?”那嘴裡叼着一顆野草的俊美男子,聽到那客棧老闆的話之後,很是不滿的撇了撇嘴,一幅明顯的懷疑的表情斜睨着那客棧老闆,毫不客氣的開口,那棵野草隨着他說話的動作,歡騰的晃悠着,好不開心啊!
“這……這爲公子有所不知!今日是柔然古城一年一度的桃花節,這外地來遊玩的賓客甚多,這街道上,前前後後也就這十幾家客棧,都滿了,那也是無可厚非之事啊!實在是不巧,給公子帶來的不便,小老兒深感抱歉!”那客棧老闆再次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家店,呃……雖然,他家的確還沒有客滿,可是,打死他也不敢接這樣的客人啊!若是今日接了,那日後的財源也就要斷了啊!於是乎,那客棧老闆心中暗自下定決心,就算是付雙倍的銀子,也不接!堅決不接客!
“桃花節呀?難怪呢!我就說嘛,好好的,主子怎麼想起了要去賞花?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很顯然的,那客棧老闆費勁脣舌的話語,那口叼着野草的孩紙,卻只聽進去了一句,那就是,桃花節!當即,伸出一隻爪子摸着好看的下巴,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嘀咕着。
“是啊!這位公子,桃花節臨近,這外地前來觀光許願的遊客衆多,小店店面甚小,實在是無法招待公子,還請公子去別處投宿吧!”那客棧老闆,滿臉狐疑之色的看着子墨那一臉玩味怪異的表情,以爲,他是聽了自己的解說,想明白了呢!當下,再接再厲的勸說着,態度甚是客氣,只爲能夠送走這位瘟神,那就阿彌託福了!
“什麼?你的意思是想說,你這小店容不下本公子這尊大神嗎?是這個意思嗎?”誰知,那客棧老闆話音剛剛落地,子墨便口叼野草,一臉不滿之色的扭頭斜睨着那滿臉陪着小心的老闆,有些氣勢凌人的逼問道。
“這……小老兒絕無此意呀!絕無此意……”那客棧老闆被子墨一瞪,心中漸漸涌起一絲怒氣來,不過,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那些威風凜凜,面無表情的立在棺材兩邊的飛鷹精騎們,那一絲火苗瞬間熄滅,滿臉誠懇之色的看着子墨,連聲說道。
這,這可是兵哥哥呀!惹不起啊!客棧老闆在心中揮淚,這,他怎麼就這麼倒黴,遇到這麼個瘟神?難道,是因爲昨日坑了人家的銀子嗎?果然,哎!人是不可以做壞事的!
“既然沒有這個意思,那還推遲什麼?本公子已經餓了一天了!給本公子三間上房,另外,把你這店裡最好的酒菜都給本公子端上來!”聞言,子墨彈了個響指,心情甚好的擡手,扯掉了嘴裡的那棵野草,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轉身。回頭,一揮手,示意那幾個等候了半天的士兵將棺材擡着跟上。
“這這這……公子,這已經沒有上房了呀!真的滿了呀!”見狀,那客棧老闆頓時傻了眼,感情,這好說歹說,說了半天,口水都幹了,也還是沒有說動那人?瘟神啊就是瘟神!果然是,一旦上門,就很難送走哇!
但是,爲了他日後的財源滾滾,怎麼着,也要阻止這棺材進門!
遂,那客棧老闆協同着三名店小二,一起攔在了大門口,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門堵得死死的,一幅,若想從此過,殺了我再說的大義凜然之姿!
呃……
“至於麼?不就是住個店麼?搞得像是本公子要搶劫你似的!”看着那客棧老闆‘視死如歸’的樣子,子墨很是鬱悶的摸了摸好看的鼻子,話說,他何時變得這麼招人嫌了?有麼?真的有麼?
一張俊美的臉上,神情飛快的變幻着,目光,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那兩口黑森森的棺材,心底忍不住將飛鷹罵了個千百八十遍。
這廝準時一早就算準了,擡着個棺材不好投宿,所以,纔要死要活的將這麼個偉大又光榮的差事丟給了自己!他倒好,兩袖清風,兩手空空,帶着一羣身強力壯,如狼似虎的悍將們,撒丫子走人!他們去哪不好投宿啊!哪裡像是自己,整個就一過街老鼠,人人避而遠之!
這個卑鄙小人!見到他之後,一定要狠狠的坑他一頓!
心中百轉千回,子墨的目光,卻是有意無意的徘徊在左邊那一口黑森森的棺材上面,藉着深厚的內力,他甚至可以聽到那棺材中隱隱約約的說話聲,眼底,一抹意味難明的精光劃過,子墨那張俊美的臉上,驀然漫過滿滿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轉頭看向那死死的守着門的客棧老闆,壓低了嗓音,故作一臉神秘之色的開口說道。
“喂!我說這爲老闆啊,你這樣死死的攔着門,拼死拼活的不讓本公子住店,不會是因爲那個吧?你這可就不對了!俗話說的好,死者爲尊,你要尊重死者才行啊!你這樣擋着門,不讓他們的鬼魂進門,就不怕,他們一怒之下,從棺材裡爬出來找你算賬?這可是很靈驗啊!本公子可是親眼看到過,他們發怒!嘖嘖!那場面,至今記憶猶新啊!”子墨那低低緩緩的嗓音,在客棧老闆的耳邊響起,像是一隻無形的鬼手,拂過他全身每一處細胞,帶起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寒氣,尤其,再配上子墨那堪稱絕版的表情,以及,繪聲繪色的講解,效果,那叫一個驚悚!
順着子墨手指的方向,那客棧老闆視線看向那在夕陽之下分外慎人的棺材,黑森森的棺材在夕陽的殘霞之中,冒着絲絲縷縷的紅光,像是傳說中,地獄餓鬼那雙能夠吃人的紅色眼睛,看着看着,那客棧老闆彷彿看到了無數只鬼爪從那棺材中伸了出來,揮舞着,朝自己抓來……
那老闆像是瞬間遭遇雷劈一般,表情,狠狠地變了變,雙腿,不自覺的顫抖着,口中,卻是硬着頭皮嘴硬道,“公子不得胡說!這個世間根本就沒有鬼神一說!小老兒生意人,只信財神爺的!”
“是嗎?那好吧!”未曾想,聽到那客棧老闆的話之後,子墨卻是出奇的好說話,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一幅,準備揮揮手,走人的樣子,看得那客棧老闆心中一喜,方纔的恐懼感也瞬間消散了不少。
“不會吧?”一旁,棺材邊上的那十來個飛鷹精騎,卻是滿臉苦瓜色的看着子墨,這都已經是第十三家店了!要是再被轟出來的話,那今晚,可就真的要露宿街頭了!他們倒是沒有問題,可是,總不能讓主子和王妃也跟着露宿街頭吧?那主子還不得殺了他們呀!
在將士們失望哀憐的目光中,子墨再次轉身,看着那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客棧老闆,笑眯眯的開口,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老闆,既然,你比較嫌棄那口棺材,那就隨便找個雜貨倉,把那棺材扔進去,將就一晚上好了!隨便什麼地方都成,發黴發臭陰暗潮溼,怎麼着都行!”那聲音,不能與風蕭蕭那石破天驚的獅吼神功同日而語,但,也絕對堪稱洪亮!這一番話,絕對在十里外的人都可以聽到!
“不行,小店中沒有……”子墨的話,讓那客棧老闆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偷偷地瞄了一眼棺材的方向,心中,七上八下的,有些毛毛的,雖然說,他剛剛理直氣壯的說自己不信鬼,只信財神爺,可是,可是,他還真的是怕了那口棺材啊!腦子裡不自覺的迴響起子墨方纔那繪聲繪色到讓人寒毛直豎的嗓音,頓時抖了抖,直覺的開口回絕。
“咚咚咚——”只不過,那客棧老闆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陣詭異的悶響聲打斷。
“咚咚咚——”一聲一聲,沉悶至極的響聲,像是皮肉撞擊着木板時發出的沉悶響聲。還帶着滿滿的迴音!迴盪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
“什麼聲音?”所有人,均是屏息凝神,豎着耳朵聆聽着,這突然響起的,詭異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目露驚疑。
“嗚嗚嗚——呀呀哎呀——”伴隨着那‘咚咚咚’的沉悶響聲之中,還夾雜着類似於哭喊嘶吼的聲音,只是,苦於悶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之中,那聲音,沉悶而陰冷……
“刷刷刷——”衆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看向一個方向,棺材!
然後,瞬間滿臉的驚恐之色。
“詐屍了?!”圍觀的人羣之中,不知是誰率先高呼了一聲,聲音之中,滿是驚魂未定之色,隨着他的一聲驚呼,人羣,瞬間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四散着逃散開去,尤其是,那之前站在棺材不遠處的人羣,像是腳底抹了油一般,唰的一下,瞬間移開三尺遠,那速度,不會輕功,堪比輕功啊!
“呀!老闆,看吧!本公子早就和你說了的,這若是惹得死者不高興了,他們可是會從棺材裡面爬出來找你算賬的呀!說了你還不信!哎……根據本公子以往的經驗呀,這個時候,最好是不要拂逆他們的任何要求,不然,那真的是會陰魂不散的一直纏着你啊!前兩天就有一個摳門的棺材店老闆被活活的嚇破了膽呀!那死狀,嘖嘖!怎一個悽慘啊……”子墨微微眯着一雙好看的眼睛,斜睨着那已經嚇到雙腿發抖的客棧老闆,語氣涼颼颼的開口,帶起一陣陰風。
“別,別,別,別說了……我,我,我,我讓還不行……”那客棧老闆,瞳孔緊縮着,雙腿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般,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棺材的方向,耳邊,一直縈繞着那兩人毛骨悚然的‘咚咚’聲和‘咿咿呀呀’的聲音,只覺得,連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完了完了!他剛剛還說什麼不信鬼爺爺的話呢,會不會,會不會……
這樣一想,那客棧老闆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那三名店小二,之前還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堅守大門,此刻,卻是抖着雙腿,向兩邊挪去,他們可不敢攔着鬼爺爺的去路呀!
“咳咳……諸位偉大的英魂們,你們稍安勿躁!老闆他已經同意了你們入駐,定會給你們安置一間上房滴!外加,美食無數,佳餚滿桌!稍安勿躁哈,稍安勿躁!”將那客棧老闆和店小二的動作盡收眼底,子墨俊美的臉上劃過幾分古怪難明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看向夕陽下那黑中泛着紅光的棺材,大聲開口道,儼然一副坑蒙拐騙,行騙江湖的神棍模樣!
衆人,均是屏息凝神,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眼睛,直直的看着棺材的方向,等待着,奇蹟的發生!
在他們熾熱的目光中,詭異的一幕果然發生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聲和‘咿咿呀呀’的聲音,果然消失了!
棺材,再一次安靜了下去!就彷彿,剛纔那驚悚的一幕,不過是他們的錯覺一般!
但,只衆人的神情,卻更是驚疑不定起來。眼底,是深信不疑之色。
“就就就就請鬼爺爺進進進來吧!”那客棧老闆雙腿發抖,牙齒也在劇烈的打着顫,雙手做求神拜佛狀,對着那棺材行了幾個標準的大禮,顫抖着聲音開口道。
這,這太邪門了!還真是容不得你不信啊!
“擡進去!”聞言,子墨手一揮,對着那十來個看傻了眼的飛鷹精騎萬千嘚瑟的下令道,心中暗自得意着,嘿嘿,就不信本公子這道行還收不了你這個小蝦米?
將士們伸手拍了拍僵硬到抽筋的臉,再次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子墨,目光之中,有崇拜,有鬱結,更多的,卻是鄙視!彎腰擡起兩口黑森森的棺材,在衆人驚悚畏懼的目光中,大搖大擺的走近了緣來客棧。
飛鷹精騎身後,子墨有些無辜的摸了摸好看的鼻子,話說,他這是被他們鄙視了麼?可是,他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好不?他可不想露宿街頭啊!而且,他也不想做惡霸,砸了人家的店,或者是,直接硬闖,那樣的話,多麼有損他美好偉大的光輝形象啊!
可是,某人似乎沒有意識到,自今日起,他那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的頭銜,是落定了!神棍啊!
懷着這種鬱悶的心情,子墨尾隨着飛鷹精騎之後,昂首挺胸大步的走了進去。
“掌櫃的,您沒事吧?您還好吧?”子墨身後,傳來店小二滿是關懷的驚呼聲。
“沒沒沒事……”那客棧老闆癱坐在地,雙眼呆滯,一幅,魂飛天外的模樣。
緣來客棧二樓。
不算豪華,但卻絕對寬敞明亮的房間中,兩口黑森森的棺材並排而放,瞬間,讓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陰氣森森的感覺。
子墨邁着悠閒的步子,懶懶的走來,伸了個懶腰,打開了那口棺材上面的小窗戶。
“透透氣吧!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可別悶死在半路,那可就不好了!”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那小蓋子,剛一打開,裡面,便伸出了一隻手來,不斷地揮舞着,裡面,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裡面的人爲了爭着透氣,而打了起來。
“閃開!我要出去,本官要出去!”很快,那一隻手縮了回去,裡面,又伸出了一隻手來,與之前那隻手比起來,明顯的,要大了很多!呃……這是一隻男人的手!
“你才閃開!放我出去,本公主要出去——”又一隻手伸了出來,還不停的將那隻大手往裡拽,聽這自稱,不難猜出,是那個膽小懦弱的六公主,可是,這語氣,這尖銳而淒厲的聲音,實在是讓人無法將之與懦弱聯繫到一起!
“放我們出去!軒轅澈,你不能這樣對我們,我們若是被悶死在這棺材裡,你如何向皇上交代?”這聲音,隱約還可以聽得出是慕承風,只不過,那嗓音卻是明顯的乾澀沙啞,顯然是缺水,卻氧氣,或者是嘶喊了太久的原因吧?
“吵什麼吵?還有力氣吵,那就表示還死不了!”子墨手裡拈着一顆狗尾巴草,玩得不亦樂乎,聽着棺材裡面的爭吵聲,不以爲意的撇了撇嘴,慢悠悠的開口道。
子墨的話音落地後,棺材中,頓時安靜了下來,那幾只搶着往外伸的爪子也縮了回去。
子墨有些無語的眨了眨眼睛,他的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用了?
短暫的靜默之後,那個小小的窗口,出現了一張臉,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妝容早已經花了,但是,細看那五官,還是極美的!
不是華夢君,還會有誰?
“將軍,五公主她,她真的快不行了呀!她都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若是還繼續悶在這裡,一定會沒命的,既然,當初,夜王妃沒有殺她,就說明,她還罪不至死,況且,我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將軍也不用擔心我們會逃走,就請通融一下,讓我爲五公主淨淨身,喂點食物吧!”華夢君目光定定的看着子墨,神色哀傷而絕望,語氣,萬分誠摯的開口,一幅,嬌柔不可方物的姿態,還真是,柔若拂柳,我見猶憐啊!美人,就是美人,美人的柔弱與哀傷,眼淚與笑靨,向來,都是讓人難以拒絕的利器!
“哦?你的意思,是想要本將軍放你們出來?”見狀,子墨微微挑了挑眉,俊美的臉上劃過幾分玩世不恭的笑容,居高臨下的斜睨着華夢君,饒有興致的開口問道。
“是!將軍只需要給小女子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可以,五公主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待明日一早,五公主的狀況穩定了一些,小女子會自行回到棺材之中,絕不會讓將軍爲難!”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是無比的真誠,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紕漏,這樣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被困棺材之中,食不果腹,也的確是沒有什麼能力玩什麼花樣。
子墨看着華夢君,一雙眼睛飛快的轉動着,誠如華夢君所言,王妃沒有殺了五公主,自然是不希望她死在路上!當然,並非因爲可憐她!他私下裡認爲,王妃這樣做,根本就是爲了給皇帝一個下馬威!是在爲主子出氣呢!這樣一想,這五公主還真是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
反正,量這個華夢君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放她出來透透氣也沒什麼,更何況,不就一個晚上嗎?
“將軍……五公主她自幼養尊處優,此番受了這樣嚴重的傷,若再被悶在這棺材之中的話,真的是後果不堪設想啊!還請將軍通融通融,小女子,感激不盡……”見子墨微微眯着一雙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表情,華夢君心中暗自着急,隱在衣袖中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臉上,卻是極力維持着那副泫然欲泣,且無助哀傷的表情,眼圈微微泛紅的看着子墨,那恍若春水般的眼睛裡,隱隱有水汽在匍匐……
“得了得了!別對本將軍用美人計,也不看看自己都醜成什麼樣子了!放你們出來就是!”看着華夢君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子墨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後背一陣惡寒,被一個面容蒼白的像鬼一樣的女人,用這樣含情脈脈的眼神看着,而且,那人還是躺在棺材裡……呃……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有誰可以體會啊?
子墨惡寒的想着,卻是極爲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毫不掩飾語氣之中的嫌棄之意。
原本,因爲子墨的話,而心中怒火蒸騰的華夢君,在聽到那後半句話之後,卻是垂眸一笑,恰到好處的隱去了眼底那一抹讓人心驚的幽冷之光,只覺得,她脣邊的那抹隱晦笑意,帶着滿滿的幽暗氣息。
“謝將軍……”華夢君垂眸,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樣開口道謝,呵呵……的確是該謝的!
曼珠山腹地的峽谷,不同於其他山脈的峽谷那般湍急,這裡的水流很是和緩,與一般的溪流相差無幾,不知,是因爲曼珠山特殊的構造?還是因爲這裡特殊的氣候,總之,這綿延數百里的曼珠山峽谷,溪水瀲灩,卻,溪流之中,開滿了世所罕見的墨色蓮花!
柔然的十里桃花林與百里墨蓮池,舉世聞名,一度吸引了無數青年才俊,文人雅士,亦或是,江湖豪俠來此一遊,更是無數傾心戀慕的男子,攜手同遊的人間佳境。
在那綿延百里的墨蓮池中,一葉輕舟,翩然而下,逐水流而下,彷彿一片漂游在無盡墨色祥雲之中的飛羽,映着西天那豔紅似火的雲彩,穿梭在如水墨江山畫卷的墨蓮池中,有種,說不出的初塵出世之姿。
那一葉輕舟之上,划船的人,是一個風華絕代,美若夭邪魔魅般的男子,一襲尊貴慵懶的紫衣,飄蕩在那一蓑山水煙雨之中,掀起一陣陣霍亂人心的弧影。
那絕世之姿的男子,漫不經心的划着船,一雙邪肆幽深的鳳眸,卻是時不時的看向靜坐在船頭的白衣女子,眸光之中斂着似水般的柔情,彷彿可以融盡這世間的冰雪般,然,最讓人心悸的,卻是他眼眸深處,那一份遺世不悔的情深似海。
那白衣女子面朝夕陽而坐,偶爾伸出手去,撥弄着池中瀲灩的溪水,看着它們在她的手下暈開一層層的漣漪,如此樂此不疲的戲耍着,淡雅寧靜的容顏之上,是清淺瀲灩的笑容,空靈似秋水煙月,即便,那張臉平凡無奇,但,那笑容,卻有一種讓人心醉神迷的絕美之姿,不經意間,傾倒衆生!
漫天夕陽的餘暉,靜靜的灑在她的周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遠遠看去,就彷彿,一隻沐浴在霞光萬丈之中的白色鳳凰,那西天燃起的紅雲,恰恰是她涅槃時燃起的火焰!
畫面,竟是唯美到,讓人有種想要落淚的淡淡憂傷……
兩岸的青山不住的後退着,綿延似海的墨蓮花叢,不住的後退,卻退不到盡頭般,這種感覺,像是穿梭在水墨江山的畫卷之中,渾然忘我。
“想不到這世間還有這樣的神仙佳境,早知如此,就……”慕雲希伸手掬起一捧水,然後,看着它們從指間流逝,重新落回那萬丈溪水之中,淡雅寧靜的容顏之上,滿是清淺空靈的笑容,輕笑着回頭,看向充當着船伕的軒轅澈。
早知道,這世間還有這麼美的地方,她就該早點離開巫山啊!
只不過,慕雲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那努力划船的人,搶先了一步開口。
“早知道你就應該早點嫁給我,那樣我就可以早點帶娘子來這裡了!”低沉如魅的嗓音,在這水汽瀰漫,墨蓮飄香的峽谷溪水之中,愈發的慵懶不可方物,充滿了霍亂人心的致命蠱惑。
呃……聽着那人理直氣壯的回答,慕雲希淡雅寧靜的容顏之上劃過幾許錯愣之色。
這人……感情,她嫁給他,就是爲了看風景麼?是麼?
“你如果是早點成親的話,說不定,嫁給你的人,就不會是我。”若是,在他癡傻之前,他便已然成婚的話,那麼,嫁給他的那個人,斷然不會是自己!皇帝不會賜婚,慕千秋不會召她回京,而她,應該也不會離開巫山吧?
所以,這世間,有許多的事,彷彿,都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的!
何謂有緣?不過是,在時間的無涯荒野之中,那註定相遇的兩個人,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就那樣毫無預兆的相遇了!一切,都是在意料之外,卻又彷彿是情理之中!
緣,本就妙不可言!
所以,她很慶幸,他們,在錯過了十三年後,沒有,再一次的錯過……
迴應她的,卻是一陣沉默。
軒轅澈划船的動作微微一頓,船身,微微晃動了一下,才讓他驀然驚醒過來,轉頭看着坐在船尾的慕雲希,性感慵懶的薄脣緩緩上揚,彎起一抹魅惑衆生的慵懶笑意,然,那雙浩渺幽深恍若墨夜蒼穹的黑眸之中,卻是深沉到亙古洪荒都無法望穿的情緒,太深,太深,讓人,一不小心,便迷失了自己,卻還是無法看清。
“沒有如果!碧落黃泉,死生契闊,上天,早已註定,只有希兒,纔是我的妻子!所以,在我癡傻的時候,你就回到了我身邊!真應該早點變傻啊!”低低沉沉的嗓音,帶着無盡慵懶的氣息在耳邊響起,隨風飄散,散在這百里墨蓮池中的每一滴水,每一朵墨蓮花之中,幾分玩笑?幾分真意?或者,是用輕描淡寫的邪肆淺笑掩蓋那遺世不悔,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脈的情深不渝?
握着船槳的手,隱隱之間有着一絲顫抖,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內心正翻涌着怎樣的驚風駭浪。
若是,若是他早一點成親的話,嫁給他的人,一定會是慕傾顏……因爲,他一直以爲,她就是希兒……
若是,慕傾顏是一般的女子,在他曾經那樣無微不至的關懷之中,縱然只見了匆匆三面,也該被他的真心打動,不會於慶功宴上,親手爲他奉上一杯毒酒,那麼,他便不會癡傻,也就不會被皇帝賜婚,也就不會再見希兒,更加不會,得知真相……
若是那樣的話,或許如今,他早已經與慕傾顏成婚……
他不敢想象,若果真是這樣的結局的話,他,該怎麼辦?……
殺了慕傾顏,殺了慕家所有人,然後,再自殺?
那條路,註定是一條萬劫不復的不歸路!
若他真的娶了慕傾顏,縱然以後知道了真相,他又有何面目再見希兒?
不……這樣的結果,他竟是無法承受!不死亡,不!比萬箭穿心,烈火焚身,還要痛苦!這是一種永世無法救贖的絕望!會讓人瘋狂!若真是如此的話,他一定會瘋了……一定會,成爲一個喪失了所有理智的魔鬼,殺盡那些人……一定會的……
“澈,你怎麼了?”耳邊,驀然傳來慕雲希清冷空靈的嗓音,此刻,那語氣之中卻是壓抑不住的焦急與擔憂。
慕雲希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船頭,站在了軒轅澈的身邊,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拿着一方白色的絲帕,輕輕的擦拭着他額頭之上滲出的汗水,滿臉擔憂的看着他。
而軒轅澈此刻,緊蹙着雙眉,美若夭邪的臉上,神色驚慌而絕望,臉色,也是一片蒼白,更加讓人不安的是,那雙眼睛,眼底,竟有一抹紅光閃動,不知道是這漫天悽美的紅霞所致,還是……心魔使然?
思及此,慕雲希心下驀然一驚,快速的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果然,脈相虛弱,內息紊亂!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麼,以至於心神被困,這樣,是很容易墜入魔性的!
心念急轉之間,慕雲希驀然伸手,覆上他的後心,頓時,一股清涼柔和的氣息,順着她微涼的掌心,緩緩注入他的體內,流轉於奇經八脈之中,緩緩撫平他如江海浪潮般奔涌不息的內息。
“希兒?”軒轅澈緩緩垂眸看向身側的慕雲希,眼底那一抹紅光,已然消散,只是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幾縷被冷汗浸溼的墨發,黏在額前,愈發映的那張美若夭邪的臉蒼白一片,讓人沒來由的心生憐惜,低沉的嗓音之中,帶着滿滿的疲憊之色,似乎,方纔,他正經歷過一場生死之劫一般。
“我沒事,希兒……”感覺到後心之中,她源源不斷的注入到他體內的真氣,軒轅澈微微皺了皺眉,眼底劃過一抹複雜之色,嗓音低低的開口說道。
給別人輸送真氣,對本身的耗損極大,況且,她之前所受的內傷,纔剛好沒多久。
“你方纔怎麼了?爲什麼會……”慕雲希緩緩收斂內息,將手從他的後心處收回,擡眸看向他輕聲問道,清冷空靈的眸子裡,是無法掩飾的擔心。
方纔那種情況,若是,他本身無法清醒,再加上外界的一些不利因素的話,是極其危險的!
只不過,慕雲希的話還沒有說完,船身,便猛然晃動起來,連帶着,那一片清波和緩的溪流,也開始劇烈的翻涌起來,空氣之中,瀰漫着一種躁動而不安的因子。
慕雲希清冷空靈的眼眸之中驟然劃過一抹凌厲冰冷的鋒芒,空氣之中那股異常陰冷的氣息,極不尋常!
“走!”驀然,身體被納入一個微涼的懷抱中,一聲低語在耳邊響起,隨即,身體便凌空而起,離開了那一葉扁舟。
也就是在她與軒轅澈的身體剛剛離開那一葉扁舟的瞬間,一聲巨響,整個船身,驀然之間四分五裂!
還真是陰魂不散!不知道,這一次,又是誰的人?
慕雲希微微擡眸,不其然的對上軒轅澈近在咫尺的俊顏,那雙邪肆幽深的鳳眸之中,是一種讓人心驚膽戰的懾人鋒芒,凌厲而冰冷!
“希兒不要擔心!”迎上慕雲希的目光,軒轅澈微微一笑,眼底的冷意盡消,取而代之是無盡的輕柔之色,低低沉沉的嗓音,輕若和風飛絮,可是,卻帶着讓人心悸的重量!
彷彿,只要他在,便會護她安然無憂!
儘管,她,並不是一個需要別人來保護的柔弱女子!
“有你在,我當然不需要擔心啦!你可要保護好我呀!”不知爲何,對上他眼中那抹極致輕柔卻堅定的神色,慕雲希的心情,竟是莫名的輕快,眸光清淺的看着他,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語帶促狹的輕笑道。
聞言,軒轅澈卻是微微一愣,美若夭邪的臉上劃過滿滿的怔然之色,不過,很快便被一抹明燁而純粹的笑容覆蓋。
“我一定會保護好娘子的!”薄脣,不自覺的上揚,彎起了一抹純粹而明淨的笑容,鳳眸之中,像是斂了漫天的子夜寒星般,湮滅一切的華光,讓人,目眩神迷。
呃……在這樣充滿了殺氣和陰冷之氣的空氣之中,他們,居然還有這等閒情逸致‘打情罵俏’!真是,真是一對強大的夫妻!這般輕鬆愉悅的說笑,要讓那些殺手們,情何以堪啊?
“嘭嘭嘭——”果然,殺手們也是怒了吧?只聽得下方的水面之上,驀然傳來一陣連綿不斷的聲響,無數道水牆沖天而起,掀起了層層驚濤駭浪!
那水牆,足有七八米高,在驀然衝出水面之時,帶着湮滅一切的張狂,叫囂着衝向藍天。
水牆掀起的同時,無數道黑影,從水底彈了出來,像是蟄伏在水底的幽魂一般,一朝衝破了那道屏障,便張牙舞爪的妄圖傷人!
“還有心情打情罵俏?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一道黑影,手舞者寒光閃閃的彎刀,叫囂着朝着半空之中的軒轅澈與慕雲希衝了過去,口中,陰冷無比的大吼了一聲。
“既然如此恩愛,那就去陰間做一對鬼夫妻吧!”又一道黑影,緊隨那人之後,手舉着一把寒光懾人的彎刀,從另一面,殺了過來!
“真是讓人討厭的蠢物!這麼記掛着陰間麼?澈,送他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