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茱萸默默品着茶，口中笑道：“我知道！對此我並無異議！”獨孤儀龍聽了，放下茶杯，瞧了瞧窗外大好的天色，看了看她，悠悠說道：“茱萸，這是咱們兩個，難得平靜說話！”東方茱萸看了他的空杯，卻不回答他這話，只是說道：“還要續水嗎？”獨孤儀龍搖了搖頭，說道：“茱萸，你知道，我來，並不是爲這個！”說着，便站起身來，他走到窗前，又道：“如此看來，你的心已是寧和許多了！我見你一切安好，便也就安心了！”
東方茱萸見他靠在窗前，胸前那塊白玉決，已是朝她展露無疑。她的心顫抖起來，她朝他靠近，默然問道：“昨夜，是你救了我？”他聽了，只是搖頭道：“不，茱萸，我沒有救你！救你的是夷青！”東方茱萸苦笑道：“不是他，是你！初次救我的是你，你胸前的這塊白玉決，我始終記得！”獨孤儀龍聽了，便笑道：“既然被你看出來了，那麼我就索性承認罷！不錯，我將你和那孩子先放在地上，打算去尋些柴火時，就見夷青也趕來了！看來，他是無微不至地在關心你！”
東方茱萸聽了這話，不禁說道：“獨孤儀龍，這和你有關係麼？”獨孤儀龍便嘆道：“茱萸，我不過是在關心你！其實你當日離開皇宮，我的心裡一直擔心你！這下也看到了，你果然過得很充實！”東方茱萸低了頭道：“這麼說，你在宮裡，並不充實？”東方茱萸看着他的背影，顯得頗是寥落，她勸道：“獨孤儀龍，你不過才二十八不到的年紀！後宮竟然一個妃子也沒有，可是說不過去！還是多多選妃，充實掖庭罷！有了美女相伴，你就不會想着出來看我了！”獨孤儀龍聽了，搖頭嘆道：“茱萸，不要說這樣的話！其實我的心事，你一向知道的！我之所以來看你，是因爲我心中……依然不捨你！”東方茱萸默默聽了，她也立在窗前，說道：“獨孤儀龍，我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東方茱萸了！現在的我，只想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我不願意在拘在皇宮，過着籠中之鳥那樣的日子，雖錦衣玉食，可整日渾噩無趣！”
她想想又道：“你瞧我回了酈國，不也沒有住到那皇宮裡去！我經歷了這番，才知道自由的可貴，你瞧，我的父皇，如今也出了宮裡！可見啊……”她沒有將話說完，只是看着獨孤儀龍，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意思。獨孤儀龍苦澀說道：“茱萸！我不知道我這樣是不是太晚，可是想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不過我知道，我什麼都不能勉強你！既然這樣……”他將身子轉過，默默說道：“那我就回虢國了！不過，我希望我有空來看的時候，你不要避而不見！”
東方茱萸笑道：“你能來，我自然會歡迎！畢竟，你送了我好大一筆銀子！”她掩過心海的波濤，裝作平靜說道：“畢竟，我和你認識一場，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朋友？”獨孤儀龍默默品着‘朋友’二字，沉思了半響，說道：“現在，我們又都打回了原點了麼？”東方茱萸便笑道：“獨孤儀龍，如今我已然看開，只想過一種平平靜靜的生活！心中的仇恨已經漸漸消失，那些過往，是一概都不回想的了！既然心中沒了恨，我又怎麼恨你？當然……我就將你當做我的朋友了！這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我怎會爲難與你？”獨孤儀龍聽了，便微微低頭道：“茱萸，既然你心中沒了恨？可……還仍有愛？”他終是心有不甘，此話還是沉沉說了出來。
東方茱萸苦笑道：“獨孤儀龍，你不要再逼我了！過去的種種，我只當是一場鏡花水月，如夢泡影！這逝去的已經逝去，可這時光還是不停向前的！我們都要朝以後看纔是！”她倒是像一個過來之人，紅塵之事，都已看透，對着他是好一番講解。獨孤儀龍再次發問：“現在我們就在原點的話，我是否還有機會？”東方茱
萸聽了此話，便悠然地朝着窗外看去，此時，仍是數九寒天的天氣，可是那堂中的幾株黃梅，卻已然在不經意間開放了，黃梅隱隱躲在牆角里，映着紅牆，倒是好看。她默默地欣賞了一番，又看了看獨孤儀龍的背影，終於說道：“獨孤儀龍，你我並不是初識，彼此的性情也都是知曉！我想，大概我們始終只適合做朋友罷！遠遠地看着，便也就好了！”她如是道。
獨孤儀龍問道：“茱萸，相信我，這一次，我定不會讓你失望！你不要懷疑的真心好不好？”東方茱萸嘆道：“不，我相信你是真誠的！從前在虢國皇宮，我也知道，你曾或明或暗地保護過我多次！只是，我此生，都不願再去你的皇宮了！你是帝王，身邊的女子，定然不止我一個！我年老色衰時，你能寵我多久？我並不願意我再去過那樣的日子！”獨孤儀龍聽了，急急表白：“茱萸，我可以發誓，我的後宮，只有你一個！”可是東方茱萸聽了，遺憾地看着他，說道：“獨孤儀龍，可惜了，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雖然我相信你說的話！”獨孤儀龍聽了，便蹙了眉頭，深深問道：“茱萸，究竟你要什麼？我想只要你說出，我都能爲你做到！”東方茱萸便悠悠笑道：“我不願意使你勉強！不過，這件事情，我認爲你很難做到！”說着，又給自己的杯中，續上一杯茶。
獨孤儀龍聽了，只是追問：“究竟是何事？”東方茱萸只是緩緩說道：“採菊東籬下，悠然現南山！獨孤儀龍，這便是我現在想要的生活！我想，你聰明如斯，心中不會不懂罷！”獨孤儀龍聽了她的話，眼光閃爍，他默默地看了看她，不作出任何表情，也不說話，她見了，心中深深黯然，便強作笑顏道：“怎麼？你做不到罷！我想你這樣的帝王，只是文韜武略，崇尚的都是不世功名，哪裡會作出這樣的舉動呢？”
獨孤儀龍見了她如此說，只是說道：“茱萸，我容我好好想一想！這樣的事情，我當然要好好斟酌斟酌！”東方茱萸聽了，只當他心中不願，便苦笑道：“不要說了！我當然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我這也在難爲你！你我之間，如今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了！能平安無事，已是最好不過的了！”獨孤儀龍見了她黯然傷神的樣子，一時想說什麼，可如今既然未做承諾，空口大話也是無趣。因此他只得說道：“那……我走了！我想走之前，再去看看你的父親！我和你父親的過往，也該了結了！那段往事，要說有錯，人人皆有錯，若說沒錯，可人人也是無錯！”
東方茱萸便道：“那麼……那就去罷！只是你對着我父親，再不要說出你我的往事！他如今就住在這不遠的杏花塢裡！”獨孤儀龍笑道：“那麼我就去了！改日……我再來找你！”東方茱萸看着他惆悵寥落的背影，忽然心中發酸，她其實很想上前撫慰他，哪怕是撫一撫他的身軀，他的頭髮也好！她一動不動地看着他離開，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喃喃自語道：“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唸完了，才緩緩回頭，一回頭，倒是嚇一大跳，只見她後來，立了好些人，全是這堂裡的雜役當值，他們手裡拿着掃帚抹布，眼珠子都直直地盯着她，口中齊齊說道：“人生長恨水長東！”其中一個調皮的說道：“堂主，他是誰啊？怎麼一天之內，竟來去兩個人來？”東方茱萸聽了，眼睛掃了他們一圈，口中只是說道：“全部給我幹活去！”
日子便又這樣平靜地過了好幾天，這一日黃昏，秋姑姑卻是提了個食盒，從杏花塢裡出來看她了。東方茱萸正在堂前幫着晾曬衣服，見了秋姑姑，很是高興，說道：“姑姑，你來了！”秋姑姑便將食盒給她看了一下，笑道：“茱萸，這是我們自己晾曬的黴豆腐！吃起來不錯！尤其是早上就粥喝的時候！你父親能吃着
這黴豆腐，喝上三碗粥呢，那樣子你是沒看見，哪像是做過帝王的人！”說着，便將食盒由茱萸接過，茱萸便笑道：“姑姑，聽你說的這樣好，我倒真要嘗一嚐了！姑姑請和我進去罷！”說着，便攜了秋姑姑，到了自己臥房中。
秋姑姑坐在她的牀沿上，看了看她，笑道：“茱萸，姑姑我聽說你，將安濟堂辦的不錯，這樂善好施的名聲，已是出了這墨城了，姑姑我真是替你感到驕傲！”東方茱萸聽了，心中黯然了一下，她道：“我纔不是要什麼名聲呢？姑姑你也是知道的，我不過是替那沒了的孩子，贖罪罷了！我是他的母親，可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是以我是在求得心中的寧靜！”秋姑姑聽了，便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已然認罪伏法了！那就不要再難過了！我想你還年輕，只要你有結婚成家的願望，這酈國，還是有不少男子會爲你傾心的！”
東方茱萸笑道：“姑姑，我並不想這些！我只求能安靜地活着！”秋姑姑忽地又道：“前幾日，那虢國的皇帝竟然來看望你父親，可是叫人意外！不過，我見他們言談倒是甚歡！看來，他們是言歸於好了！”東方茱萸說道：“這件事我知道！不過這又怎樣呢？姑姑說這話，是要來告訴我，如今我和獨孤儀龍之間，已是沒有了阻礙了麼？”秋姑姑聽了，便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公主你去！其實你父親，心中對他的印象，也是不壞！如果你願意回頭，獨孤儀龍可是會一直在一旁等着公主的！”東方茱萸便笑道：“姑姑，這個獨孤儀龍是有多大的能耐，竟然連你也改變了心意？”她嘆道：“姑姑，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你還沒有弄懂！其實他來找過我！我也曾告訴他，我心中並不恨他了！”秋姑姑聽了，納罕道：“既然無此，公主何不……”
東方茱萸幽幽道：“這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多說也是無益！且看以後罷！不過，不管是怎樣，我都會開心地活好每一天！”秋姑姑便嘆道：“我真是不懂了！不過，我相信你能解決好的！看那獨孤儀龍，竟真的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呢！”秋姑姑說着，便站了起來，笑道：“公主，我不過就來問問你！不過看來，也是白問！”東方茱萸便笑道：“姑姑，你有空就常來看我！若是有些吃不完的豆腐，就帶了來給我！我這裡，每天都是幾十張口要吃飯呢！”秋姑姑聽了，便感嘆道：“我的公主，如今你是真的知道稼穡之苦了！”
日子便就又平靜過去了三個月，這冬去春來，時節可就到了初夏了。東方茱萸命人在這堂前堂後種了好些翠竹芭蕉桃樹，只需過數個月，這綠的竹子，翠的芭蕉，便就能將這安濟堂掩映的奼紫嫣紅的了。她靠在牆根下，聽着後頭書院裡，稚童們讀着朗朗上口的三字經，又嗅到那廚房裡，飯菜的香味，心中更覺得這樣的日子，綿長悠遠，愜意之極。
安冷這孩子，已是越來越懂事了，常常在下了課後，幫着堂中的大嬸們，抱着那幾個新入堂還不會走路的孩子，安夜也早就會走路了，他是個黝黑健壯的男孩，看到茱萸，口中常常會咿咿呀呀地喚道：“孃親孃親……”堂中值的大嬸們，時間長了，都漸漸知道了，茱萸的真實身份，見到這孩子這樣說，趕緊捂住他的嘴道：“哎呀，至少要叫堂主才行！”東方茱萸便笑道：“無妨！我開了這安濟堂，本就該是這些孩子的母親！小的便叫我娘，大的可以叫我姐姐，一個稱呼，有什麼打緊的呢！”
到了盛夏，因堂中栽種的好些紅花綠樹，彼時已經是開滿了鮮花，是以這蚊蟲也就多了起來，茱萸將紗窗一一換過，每晚必點蚊香驅蟲，也是沒有什麼用。看着這些孩子頭上叮咬的包兒，茱萸心中自是疼惜不已，便去了秋姑姑那裡，她那裡只是有驅除蚊蟲的妙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