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望着我手裡的骷髏頭躊躇了一會兒,各有各的想法,最後,大和尚示意我把頭骨收好,說是要等出去以後好生安葬。
手裡的骨頭告訴我們,這泥潭好像並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大家行進得就有些束手束腳,底下萬一有個什麼東西,那真是跑都來不及。
黑子雖然也害怕,但是卻沒有往後縮的打算,依舊是拄着鋼管兒走在最前面,可是速度卻和之前天差地遠,時不時的就會停下來甩甩鋼管兒裡的淤泥,偶爾也能從腳底掏出幾根兒骨頭出來。
一開始我倒還能收拾,可是這骨骼多了,我這也是實在拿不下,而且就我手裡的這些來說,還肯定不是一個人的,長短皆有。大和尚的臉色是越走越難看,我是不會相信他有慈悲心這種東西的,多半,還是在煩惱這些死人的由來。
江染這妮子提着鞋子緊跟在我身後,或許是因爲職業原因,對我懷裡的死人骨頭沒有一點兒排斥,每每黑子有了新發現,她還能給我搭把手,分擔分擔,我望着兩個人胸前越壘越高的骨頭架子實在是憋不住了,對着前面開道兒的黑子喊了句,“黑子,別撈了,咱渡不了那麼多。”
黑子聞聲兒把頭猛點,他這一會兒雖然適應了很多,但是也怕的夠嗆,跟踩雷似的開道兒就不說了,還得排雷,要不是先天膚色較黑,這會兒肯定小臉兒煞白。
大和尚也是老來精的一個人,懂得適可而止。和我想的一樣,他就算是有慈悲心,也就是拇指大的一點兒點兒,多半還是裝,我這已經算是給他面子了,所以這會兒喊停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走了這麼久,我的額頭上都是汗水,雙手又捧着這麼多祖宗,根本騰不出來,只能把頭歪了歪,想在王修謹臂膀上蹭掉些,可這人也不知道是嫌棄還是怎麼的,整個身子突然往邊兒上一晃,我當即被他唬了一下,張嘴就要說他薄情,沒料到綁在手腕兒上的繩子猛地一緊,一股子巨大的拉力從繩子那頭傳了過來。
我心裡咯噔一下,壞了。
轉眼再去看黑子,這人就只剩兩個膀子還在地面兒上了。
光頭當即扯着嗓子一聲嚎:“拉繩兒!”
四周的人立馬全都反應過來,拔着滿是污泥的腿就往我身邊兒靠,伸長了手臂去夠那繃直了的繩子。我也是着急,哪還顧得上手裡的骨頭架子,雙手一鬆,全給它撂在了泥地裡,兩隻手一合,死命的往後仰。
不過那繩子上的巨力實在是恐怖,我總感覺我是在扯着一輛叉車,根本無法抵抗,所以被扯得一個踉蹌,要不是二大爺和書生及時扳住我的左右兩肩,我怕是得直接撲在地面上。
相比同樣扯住繩子的王修謹來說,我的情況已經好了不少,他這會兒已經整個人鋪在了泥裡,還被拖着往前滑行了一段,渾身上下都是黑泥,還在那兒不住翻騰着。
光頭以及張老七是直接往他那兒趕的,這會兒已經挪過去了,着兩個人說是去分擔拉力,還不如說是去一起受罪,沒撐幾秒,也一頭栽進了泥裡。
可就算是我們六個人在後面拼了命的往外拔,繩子也是沒有絲毫後退的跡象,江染見狀也不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教養了,兩手在我腰間一環,抱着我往後發力。
我這會兒身上承了三個人的力,身體基本上是在騰空狀態,兩隻腳雖然還在泥裡,但是卻沒有踩到實地兒。倒是身邊兒圍着的三個人,本來在這泥窩子裡就不好借力,一番折騰之下,倒是又下轍了十幾公分。
就是這樣,我們也就是勉勉強強的僵持住,我抽空看了一眼前方的黑子,只剩下兩隻不斷揮動的手臂,情況再沒有好轉,光是缺氧就能要他半條命。
我望着場間唯一一個還站在原地的人——大和尚,一聲吼:“爺,再楞人就沒了!”
大和尚望了我一眼,神色複雜,努努嘴好像應了句“哎”,我心說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佔口頭便宜,火急火燎的喊:“救人啊!”
大和尚這纔是動起身來,不過他倒是沒有朝我這邊兒走,而是徑直朝着黑子的方向走了過去,而且速度極快,雙腿交替之間,黑泥翻飛,走過的地方猶如被農用拖拉機耕過一般。我當即一顫,這老傢伙吃了這麼些年的肉,到底是攢了些氣力。
大和尚靠近的很快,不過出於謹慎,在和黑子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他就選擇了匍匐前進,這麼一來,受力面積大了,也就不容易下陷,我們六個人在後邊兒就盯着他像個老王八一樣在泥裡撲棱着往前爬。
等他完全抵達黑子下陷的位置時,黑子的手臂幾乎已經不動了,大和尚直起身,單手提了提黑子的手,許是感覺到有人來了,他的手臂又奮力晃了晃,應該是我還能搶救一下的意思。
我在後面看得真切,微微定了定心。
因爲這時候大和尚的臉上都是泥,我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麼臉色,只能看到他蹲下來扒了扒泥,而後一頓,像是發現了什麼。
緊接着他後退兩步,從包裡摸出一把灰色粉塵,圍着黑子撒了一整圈兒。
到目前爲止,我們心裡誰都清楚,黑子明顯不是陷入沼澤那麼簡單,而是被什麼突然扯下去的,不然也不會連慘叫都來不及就整個人沒入泥中,大和尚的這一手,更是證實了我們的想法。
做完這一切的大和尚往後打了個拉的手勢,我們看到之後也是一齊發力,可沒料到繩子是一如既往的無動於衷,愣是沒有一點兒要被收回的覺悟。
王修謹在泥窩子裡擡頭給了兩眼,朝着大和尚喊了句:“在他西南方踩兩腳!”
大和尚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然後我就感覺手中的繩子一鬆,那邊兒卸力了。
黑子被扯上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滿頭滿臉的黑泥,連耳朵裡鼻孔裡嘴巴里都是,顧不得其他,我掄起袖子來給他掏了個徹底。
泥是掏乾淨了,不過人還是沒有呼吸,江染看了看,應該是休克了,讓我掐人中,手勁兒不說大小,反正都快見血了,黑子這才悠悠轉醒。
在場的人齊齊鬆了口氣,我累的一屁股坐在了泥地裡,手腕上被繩子勒出的血痕這才鑽心的疼起來。
“黑子,感覺怎麼樣?”
黑子這會兒應該也是有些脫力,躺在那兒沒有起身,語氣裡似有幾分強行抑制住的顫抖,“沒,沒事兒。”
光頭湊上前去,“啥東西拉你?”
黑子:“不,不知道。”
二大爺俯下身來,將黑子滿是破洞的褲腿兒捲起,我倒吸一口冷氣,這纔看見上面遍佈的大大小小的齒痕,個個連皮帶肉,像是打樁一般一直蔓延到大腿。
六大爺看得目光一凝:“得虧褲子是牛仔布,不然你這腿怕是沒了。”
江染用胳膊碰了碰我,“小四哥,是不是那些螞蟻?”
我點頭回應,怕是八九不離十。
沒料到王修謹卻在這時候摻了一腳,“那不是普通的螞蟻。”
我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普通螞蟻吃人?不過大和尚明顯理解的比較透徹,轉頭對王修謹問道:“啥時候看出來的?”
王修謹:“你灑香灰的時候。”
我說那捧灰濛濛的東西怎麼看得那麼眼熟,敢情是香灰,我不是他們兩個那種專業人士,但是對香灰這玩意兒也有些自己的見解,一般怕這東西的,都不是什麼正經東西,我立馬就明白了王修謹話裡“普通”的含義。
大和尚:“西南方踩兩腳是怎麼個說法?”
王修謹突然詭異一笑,看得我有些不舒服,但是也就言盡於此,沒有多說什麼。
大和尚望着王修謹滿是污泥的臉龐怔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少見的嘆了口氣。
大家夥兒都沒再做聲兒,江染取出生理鹽水給我手腕上的傷口做了簡單清洗,而後用紗布包紮了一下,算是應急處理。
不過黑子就比較麻煩了,兩條腿足足折騰了有二十多分鐘,這還是在大和尚不斷催促之下完成的,包的像兩根柱子。
這條道兒明顯是走不成了,大家這就打算折回去,光頭把黑子背在背上,跟着大部隊就往回撤。
我心裡好奇,拉着王修謹走在隊伍的最後頭,小聲問他到底是個什麼原理,他倒是沒有掩飾什麼,直接就說了,“踩兩腳,那是給地下的東西開個門兒,算是個活路,好讓它們逃。”
我怪異的看着他,心說這麼久以來也沒發現你有這份兒好生之德。
王修謹知道我又沒聽明白,換上那副我見慣了的看弱智的眼神,“不然,把它們都圈在裡面兒,黑子怕是毛兒都剩不下。”
臨了,還嘲諷的補了一句,“普渡衆生,呵。”
我總感覺王修謹這話對大和尚有所針對,可是卻不明白他由從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