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是玉石當中比較有收藏價值的一種,玉石養人,真翡翠尤甚,我們行里人管它叫活玉,由此可見它的與衆不同。
我正愁着怎麼脫身好,送上門來的話頭兒不抓是罪過,“你這翡翠倒是挺上眼兒的。”
身後的“姐姐”動作一停,翹起修長的指頭來比了比,有點兒孤芳自賞的意思,“首飾再好,那也得看是誰戴,姐姐的手漂亮,自然戴什麼都好看。”
我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不瞞你說,老弟我做過兩年古董生意,有那麼點兒眼力,姐姐能不能退下來給我瞅瞅?”
“就是帶着玩玩的,又不是什麼真東西。弟弟是來享受的,別費神了。”她輕聲細語道,言語之間總有種讓人慾罷不能的媚意,縈繞耳廓。
我咳嗽了兩聲:“不是老弟匡你,在我看,這寶貝,市場上沒個幾十萬那都拿不下來。”
圈在我脖子上的藕臂頓時一僵,不過沒用幾秒就再度溫軟下來,“弟弟可別逗姐姐了,要是有那個錢兒,姐姐還在這兒遭罪?”
我:“就算不值那麼多,真假我還是分得出的。翡翠,我沒少盤,錯不了。”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讓她改變了主意,媚色一改,雙手交錯間,把戒指退了下來,送到我手裡。“弟弟可別騙我。”
“沒那個必要。”
我把東西湊到眼前來,就着燈光左右一瞄,發現不光是翡翠,連銀質戒圈兒都有貓膩。現代工藝鍛造的金銀首飾純度高,不會出現斑駁,更不會出現眼前這種細密的蝕痕,所以我就大膽推測,這八成兒還是個老東西。
“姐姐是從哪兒得來的這麼個寶貝?”
她猶豫了一下,“朋友送的。”
我:“那你這個朋友可真是闊綽,幾百萬的東西出手就送了。”
“什麼?幾百萬?”她本來還是伏在我身上的,聽到我的話,雙臂一繃,一下子就把自己撐了起來。
我:“翡翠分四等,一等活玉翡翠,二等沖水翡翠,三四等那是假翡翠,人造的玻璃種,馬來玉等等等等,我看了這麼半天,你這絕對是塊兒一等貨,而且還是祖母料兒。品相這麼好,個頭兒擺在這兒,說百萬都是小數兒。”
從她的表現上看,應該是將信將疑,我的說法專業算是加分項,但我猜,真正的來路,纔是讓她猶豫的根本。
“弟弟,你可要跟姐姐說實話,這戒指,真值那麼多?”
我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頗爲不適應,“嗯,只多不少。”
她臉上的慌亂尤爲明顯,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雙目無神的念出一句,“天殺的麻三兒......”
聽到這句話,我這心頭猛地一跳,還是麻三兒送的?
講實話,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抱着負責的心思去對待,所以看得挺馬虎,判斷下的也很快。真正的鑑寶可不是這樣,玉石講究燈下眼兒,就這包間兒裡的燈光,沒把我自己瞅瞎就不錯了,根本談不上鑑寶,所以也就是馬馬虎虎的說了這麼一遭,其實心裡還是比較偏向高仿一類的。
但現在,我改變了想法,如果是麻三兒送的,那很有可能是真貨!
可麻三兒爲什麼會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難不成......
外面招呼的那個中年女人根本不是麻三兒的老相好九嫂,她纔是?!
我強制着自己不要去管那雙修長的大白腿和呼之欲出的山巒,從客觀角度去打量她。開口極深的白色POLO衫,方方過臀的牛仔短褲,一襲長髮烏黑亮麗,妝容精緻,沉思中纖眉微皺,可是依舊是好看的弧度,相對於普通風俗女,她顯得太過精緻出衆。
篤定她不平凡,我試探着喊了一句:“九嫂?”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我。
果然。
“九嫂,我有點兒事兒想跟你單獨聊聊。”
她對我的稱呼變化有點兒不適應,但還是把愣在一旁許久的小姑娘打發了出去。
“什麼事兒?”
我把懷裡的鎏金小印兒掏出來給她看,“認得麼?”
她果斷的搖頭:“不認得。”
漂亮的女人都會騙人,她回答得很自然,可是眼睛裡細小的情緒波動還是沒逃過我的法眼,“說到底,我剛剛也算幫了你,權當還我人情。”
ωωω ⊕тт kǎn ⊕C〇
九嫂還是很固執:“我說了,我不認得。”
我故意把臉拉下來,“可是你認識麻三兒。”
“一個嫖客罷了。”她雲淡風輕的回答。
我看着她那種莫名的戒備有些好笑,“嫂子,我不是上面兒的人,你不用這樣兒。”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雖然有些不尊重的意味,可我還是很坦然的張開手,轉着圈兒,讓她好好看。
但凡是做門面生意的,都需要眼力,我們需要鑑寶的眼力,她們需要看人的眼力,尤其是看官,自有一套,屬於必備技能,所以一番計較下來,她似乎相信了我,說:“這是他的東西。”
本來我也就是打着試試看的態度,畢竟這個九嫂的人設似乎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不屬於麻三兒的賢內助一類,反倒是有點兒像是小蜜,一般這種地位的人,很難觸及到麻三兒的“事業”,東西就更不可能熟絡。可沒想到的是,她居然認識這小印兒,屬於意外之喜了。
“以前他一直帶在身上,我也問起過,他說是辟邪的東西。”
我:“沒了?”
“沒了。”她很坦誠的說。
“.......”
“你找我就是爲了問這個?”九嫂反問。
我點頭坦白,“是。”
她眼神怪異的和我對視了兩三秒,確定我沒有其他心思之後,語氣突然就變成了原先的模樣,頗爲撩人的說:“今天你幫了姐姐大忙,姐姐可以免費服侍你一回。”
說罷,就開始寬衣解帶。
我看着裸露在面前的大片雪白熱血衝腦,連連擺手說不敢勞煩,逃命似的跑出了屋兒。
一口氣跑出店,跑到街尾,進了車,纔算消停下來。
桑九今天也是爲了照顧我,禁慾了一回,看到我手忙腳亂的衝進來還有點兒意外,問我怎麼了,我說沒事兒,咱回吧,再晚二姐該着急我了。
他點點頭沒有多問,倒車折回。
路上,他問我有沒有什麼收穫,我想了想,其實也不算沒有。
按照九嫂的說法,這東西是桑九隨身帶的東西,辟邪用的。這句話看似簡單,實則包含了很多信息。
古人以爲,官印象徵皇家權勢,自有浩然之氣,鬼神辟易。這種迷信的說法之所以能夠流傳,是因爲間接的拍了皇室的馬屁,實際上呢,根本沒用。古往今來,除了刑場,衙門就是怨氣最終的辦公場所,冤假錯案比比皆是,鬧鬼的事件自然屢見不鮮,就沒聽說什麼官印顯靈。
可麻三兒,他是行里人,一個走坑人最注重的是什麼?實在,實用。除非這小印真的有辟邪功效,而且麻三兒親眼見過,不然,不可能隨身攜帶如此看重。難不成,這方小印兒,是個例外?
我摩挲着小印的天祿把手,心裡五味雜陳,又或者說,它根本就不是什麼官印,而是一個特製的法器?
興許是我在思考的時候手勁兒使大了,天祿的獨角,居然一不留神給搓掉了!
“啪嗒”沒來得及心疼,印面兒又出了狀況,那些焊接在底部的銅字,接連落下。
我看着襠部細碎的銅條段楞了一下,翻過小印兒,瞅見了幾個先前被銅條兒遮擋的小字,兩排,工工整整。
“天官賜福,百無禁忌。”
我的腦袋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這是,這是發丘印!
我記得清清楚楚,發丘印,毀於明代永樂年間,不復存在了。可眼前這個,又是什麼?
我想起多年以前,我才知道發丘印這個東西的存在時,有過的一個疑問。
發丘印,摸金符,這兩樣兒東西,可以說是老祖宗曹操傳下來的至寶。分別歸屬發丘天官,摸金校尉。這兩樣東西,從理論上來說,都不是單一的,而是人手一隻。
當時的天官和校尉是成軍的,意思肯定不止兩個人,發丘印,和摸金符,都是量產的東西,那麼,發丘印,真的如史書記載的那般,全部都毀了麼?
有一段時間,我對這個問題很是費解,還是老爺子跟我說,不確定有沒有全毀,只不過,到目前爲止,發丘印沒有再現世過罷了。
歸根結底,沒人見過,所以落成事實。
現在想來可笑,在長年累月的消磨中,我們也淡去了尋找的念頭,無形之中,居然肯定了這個說法。
想想,這頓揍捱得不虧,這方小印兒,應該算是這幾年來,我們家最大的收穫。
有了它,我們家才能堂堂正正說自己是發丘一脈。
我試着拼合天祿角,詫異的發現兩者之間居然存有斥力,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磁石,然後我又試了一試散落的銅條,也是一樣,不過巧妙的地方是,當銅角和銅條一起歸位時,會產生磁性平衡,兩者都會緊貼在印座兒上,就和先前一般!
我想,這應該是刻意爲之。
天祿有角時爲瑞獸,印面是東北縣印,天祿無角時爲辟邪(又稱貔貅,財獸),印面是天官賜福,百無禁忌,這之間的聯繫,頗爲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