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位於棗莊柳城,離市區也就三五里路,算是倚繁華偷閒靜的好地段兒,我把地址往導航上一輸,顯示出來的是滄瀾居私家別墅區。
路上我和二姐聊了聊,對沈家做了基本瞭解。早年的沈家其實不姓沈,而是姓黃,也就是沈靈敏她男人的姓。那個時候她們家也走坑,上上下下的夥計五十來號兒,但是後來黃老大折在了墳裡,按照常理來說,當家的埋了,下邊兒又沒有男娃,那這個家肯定要散。但是沈靈敏也是個倔脾氣,偏偏不信邪,一個女人,硬生生的把這個家給扛起來了。現在從明面上都還是說黃家,但實際上呢,大家夥兒都叫沈家,這也是對沈靈敏的一種肯定。時至今日,她們家也比我們早一步洗白了,做的是行裡生意卻不再下墓,裡外半隻腳兩邊兒吃香。
車子是直接停到沈宅院子裡的,她們家這棟別墅是應該單建的,佔地很廣,左右兩個樓道,和周邊一圈兒的獨棟比起來大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和我那天見到的差不多,沈靈敏還是一身的皮草,親自給我們開門,“妹子,來了。”
二姐應了一聲,“來了。”
這就算是把我們迎進屋。
屋裡的擺設很有意思,傢俱都是歐式的,裝修風格卻偏向法式,大面積的使用了雅紅色,給人第一眼就有種羅曼蒂克的感覺。
沈靈敏讓我和二姐坐會兒,親自去泡了兩杯紅茶,倒不是她講究,而是這裡就沒有能使喚的人,太不符合她的身份了也。
果不其然,她把茶送到我們手裡就笑吟吟的開口了,“讓弟弟妹妹等久了,你看我這房子也是新裝的,準備着過兩年給閨女當嫁妝,還沒安排下人,啥事兒都得自己來。”
我看着那張只有四十出頭兒的臉微微吃驚,女兒都要結婚了,那實際年齡肯定也得五十多了吧。估計也是在臉上下了不少功夫。不得不說,今天瞧見的沈靈敏和當初在省中酒宴上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個人,當初那種潑辣,得理不饒人的感覺完全消弭,代替的是一種精緻,端莊有追求的婦女形象。
在行裡的時候,她的形象是咄咄逼人的,那是情景需要,在私底下,她還是黃家夫人,還是一個追求安穩的正常女人。
“瀏陽河那邊兒,到底是什麼情況?”二姐之前也就是簡單描述,算是劃了重點,沈靈敏知道的肯定要詳細許多。
後者嘆了口氣,開始徐徐道來:“事兒是昨天晚上的事兒,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說是被人在腳腕兒上綁了石頭沉下去的,得有半個多月了,這兩天下雪,河面上凍,底下的魚兒沒食吃,都快把人啃沒了。昨天放了半天晴兒,冰融了,雪化了,水一漲,這三五個水斗兒就打河心兒往外走。當時岸邊兒還有幾個趁化凍釣魚的,老遠兒瞅見一個大斗裡卷着烏糟糟一團,就用魚鉤兒搭上了往回拉,上了岸,才知道是個死人。”
說到這兒,她停了停,端起茶杯來抿了口紅茶,“當時拉上來的屍體已經破破爛爛了,可還是有人認出來了。”
我一愣:“他是本地人?”
沈靈敏搖搖頭,“聽說是北京人,外邊兒人叫齊三爺,這兩年一直在這兒,好賭,是老煤坑的常客。”
老煤坑我知道,是棗莊有名的地下賭場。
“那咱那些東西是咋回事兒,一塊兒捲上來的?”
沈靈敏:“派出所兒下去撈的。估計是想看看有沒有漏的,但折騰了半宿,人沒找到,倒是弄上來一個大鐵箱子,用鎖鎖着,也巧,鑰匙還就在齊三爺身上。打開一看,全是用密封袋兒封好的文物,這麼一來,事兒就大了。”
我沉吟了一下,如果這個齊三爺沒有將東西變賣的話,那箱子裡的文物價值就還是原封不動的兩億三百萬,縣公安局接了之後首先要往自家地盤兒上燒兩把,然後還得往上捅,搞得整個省內市場都不得安寧。我對現在的辦案方式也不是很瞭解,能不能找到我們家還是個未知數,就感覺頭上像是懸了的一把劍,涼颼颼的。
“除此之外,我倒是還聽到一點兒小道消息。”沈靈敏說。“頭兩個月的時候,老煤坑走過幾場大局,幾千萬流水的那種。有人當時在場子裡看到齊三爺也上桌了,只不過他沒帶現金,用的是古董。”
“古董當籌碼?”
沈靈敏點點頭。
枉我和東子還處心積慮的想辦法好讓他方便化現,結果呢?人家更直接,順手就當錢用了!
我:“送出去多少?”
沈靈敏苦笑,“一件兒都沒送出去,倒是還贏了不少現錢兒。”
“叮咚叮咚”外面突然有門鈴響起。
沈靈敏示意我們坐着就好,而後起身去開門。不大一會兒,就領了個四十多的男人進來,國字臉,一身上下的舊衣裳,看上去很是拮据。可眼睛卻出奇的亮,也就是這麼一雙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一種絕非等閒的感覺。
沈靈敏:“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老宋,市公安局的二把手。老宋,這是我跟你說過的,長森,這是謝二妹。”
聽到市公安局二把手的時候我和二姐就已經站起來了,齊齊喊了聲:“大爺。”
老宋楞了一下,看了一下沈靈敏,沈靈敏也有點兒不太好意思,說:“叫哥就行,大爺顯老。”
我:“.......”
二姐:“.......”
本來以沈靈敏的年紀,我和二姐都該叫姨的,但是她卻顧忌我這個鬼市支鍋的身份,喊了聲弟弟,那我也就不說了,可這老宋,也不是行里人,咋就和她掄成一捆兒了?多半,這兩個人,嗯,有點兒貓膩。
我能想到的,二姐自然也能想到,兩個人都是心照不宣,按理說這沈靈敏也寡了十來年了,女兒也大了,家業也穩了,找個老伴兒也不稀奇了,只是,找的人也太應景了。
老宋比我們想象的要坦蕩些,端起沈靈敏的茶杯就是一大口,這就等於明確的告訴我們倆,他是自己人。直接確實直接,但副作用就是在邊兒上的沈靈敏臉一下子就紅透了,不是親眼看見不敢信,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居然如此輕易的害羞了。唉,都是愛情惹的禍。
“你們姐弟倆大老遠的過來周折了。”他客套了一句。
二姐:“應該的老哥,咱們都是一家人,而且那批東西,我們家還佔大頭,倒是麻煩你們了。”
老宋擺了擺手,“麻煩倒也談不上,東西已經被我扣下來了,現在就在市公安局,這邊兒還能拖個兩三日的,得快點兒想個辦法。”
我:“上邊兒已經準備追查了?”
老宋點了點頭:“按理說不該這麼急,走章程的話應該先關心受害人,可案子昨晚就破了,法醫驗屍結果是繩子是他自己綁的,死前也沒有過多的掙扎,複檢也沒有問題,最後定案自殺。這麼一來時間就緊了。”
“自殺?!”我眼珠子一瞪。這是得有多想不開,抱着金山銀山還要走。不過掉過頭來想想,要是他殺,這金山銀山應該留不住纔對。
“對,因爲懷疑存在銷贓團伙兒,現在這個案子已經單獨立案了,接下來只要把這些東西上交到省裡,上面就會成立專案組,進行文物源頭追查工作。”
接下來就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我覺得,沈家有老宋保着,在這件事兒上全身而退應該問題不大。可沈靈敏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懂得居安思危,我們家是不能出事兒的,否則脣亡齒寒。正反方的思維是相對,到這兒就得顧忌一下當初跟着呂老頭兒那一票人了,現在因爲我們家的打壓過得相當不如意,一個個的巴不得我們死絕,要是他們跟着蹚渾水,那就麻煩了。因爲只要有了他們的幫助,警方想要找到源頭就簡單了,而且一揪一個準兒。再往大了想,鬼市那邊兒都可能受到牽連。
眼下的鬼市十分動盪,我們家也才掌權不久,三條街都在整理當中,上邊兒老早就有針對我們的意思,無奈老爹下手太快,這才悻悻收手,本就不甘心,眼下還正巧給了他們借題發揮的機會,一準兒小題大做。
“其他幾家有消息麼?”二姐問。
沈靈敏:“暫時還沒有。”
老宋有些力不從心:“本來我還能多壓兩天,但局裡那位邀功心切,跟的緊,我能幫的,只有這麼多了。”
我:“您做的已經夠多了,這份恩情我們記下了。”
“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們姐弟就先回去了,有新的消息還麻煩你們多知會。”二姐起身說。
沈靈敏點頭:“應該的。”
上了車,二姐給老爹打了通個話,本來是打算通個氣兒的,可沒成想老爹好像早就知道了,吩咐我們就留在棗莊,先不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