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算是很直接了,威脅的意味盡顯無疑,金熊畢竟在這樓裡混了三年多,好壞還是分得清,臉色稍稍難看了一下,權衡再三,最終敗下陣來,“成!就按大妹子說的辦!老哥這條命都是大妹子給的,沒啥能幹不能幹!”
他一拍大腿,嗆聲道。
大姐早就料到他會如此回答,滿意的點了點頭。
在鬼市,要說信息的收集和傳播,沒人可以和春宵樓比肩,不論是開店的掌櫃,還是流動的金主,都是樓裡的顧客,說它是整個鬼市人流量最大的場所也不爲過,樓裡的人往外放消息,用不了一夜,就會人盡皆知。
而且,因爲消息的特殊性,註定了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滿城風雨。
支鍋要收市,不是集上的人,肯定不能體會這句話的威力。
如果把鬼市看做一個無比巨大的商鋪,那麼收市,就相當於停業整修,整個鬼市,能收市的人就只有一個,支鍋。
支鍋是行話,在外邊兒,是搭夥兒下墓的意思,但是到了鬼市裡,就變成了一個人的稱謂,而這個人就是鬼市裡權勢最盛的人。
現任的支鍋,姓王,王支鍋,沒錯,就是當年逼死王老道的那個。
從普遍意義上說,要想讓一個鬼市所有的鋪子全部停業,難度堪比登天。因爲鬼市並不隸屬任何一家企業,而是由多家拼湊而成,很難統一管理。加上能在這兒混生活的,個個都不是普通人,刺頭很多,這就讓原本就難以管理的局面更加棘手。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山東鬼市的情況卻與衆不同。
王支鍋,這個只有極少數人見過的大佬,從王老道年輕的時候就在位,到現在已然經營了三十多年,這個記錄,幾乎無人可破。相對而來的,是他的地位,根深蒂固,權勢駭人,他要收市,那麼,就得收市。
那麼,收市又會帶來什麼影響?
影響就是,大批的黑貨無法流通,店鋪資金鍊面臨斷裂風險,老主顧的銷路成迷,大量客源流失。
對於那些常年行走在鬼市的走坑人來說,懷裡的寶貝燙手,冒死拼來的東西沒法折現,可能就要鋌而走險尋覓其他渠道。
這是對店鋪和主顧的雙面打擊。
對鬼市來說,也是一場嚴峻的考驗。
所以,非一般情況下,鬼市都不會收市,除非迫不得已。
可是鬼市近來也算一切正常,壓根兒沒有什麼風暴,哪來的迫不得已?
我開始懷疑大姐是不是在誆金熊了。或許金熊也在懷疑這個問題,儘管他別無選擇。
因爲這個消息不論真假,對我們謝家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
一旦收市,那些忙着整我們的老傢伙,應該個個自顧不暇,起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們謝家,可以安心休養。
不說其他,就說店裡那些鴿子,賣不出去不說,還要每天往裡收,繼續下去,不收市,我們家的資金鍊也得斷。
不論如何,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大姐這就打算帶我們回去,金熊還假惺惺的挽留了一番,我機靈的接過他手裡的落貼,這才肯放我們出門。
我看了看錶,已經都到了午夜時分,這個時候,鬼市裡的古董鋪子大都已經歇了,春宵樓卻在營業的黃金時間,樓上樓下擠滿了人,放眼望去,都是帶着面具的嫖客,衣着不一,魚龍混雜。
而那些原本窩在房內的小姐在這個時候也不再做作,大大方方的站在了過道兒上,雖然都帶着統一的面具,但是胸前都有名牌,畢竟是熒屏上見慣了的熟面孔,光憑一個名字,也能喚來不少人。
再往上一樓,就沒有這麼直接了。春宵樓分上三樓和下三樓,頭頂就是四樓,隸屬上三樓,第一層,樓道兒上雖然也是人山人海,但卻沒有小姐的身影兒。代替她們招客的,是一塊足有兩米高的大紅木牌,我在牌子的頂端看到了不少耳熟能詳的名字,瞬間刷新了三觀,在她們名字下方,金主的出價,更是高得讓人卻步。
左右一番瞭解,被人用看小白的眼神颳了數遍才明白,那些纔是真正的大腕兒,肯定不會每天都在,留個牌子競價,一個月纔會來交易一次。
我想也是,如果每天都在,哪來的時間給我們拍片兒?
下到一樓的時候,之前招待我們的那位富態女子正忙得不可開交,見到我們下樓,遞了個眼神兒過來,大姐點了點頭。
擠着人潮除了樓,一陣冷風迎面而來,吹的我只打寒顫,整條街,除了春宵樓前還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其他方向連個人影兒都瞧不見,我把手裡的落貼往懷裡揣了揣,合了合衣服,一路往街尾走。
家裡這段時間正忙,每個人手頭上都有三兩事兒,二大爺那兒的覆函還沒有眉頭,眼下又多了一個落貼,壓根兒排不上號兒。
說起來,要是書生還在,這落貼可能還有破解的機會,畢竟他也算是熟讀五庫,凡是涉獵到文體的東西,都比較有心得,可是他不在了,要想破解這玩意兒,可能還得靠我自己。
我把落貼掏出來看了兩眼,頭昏腦漲,一點兒眉目都沒有。
但就是我準備把它收回去的剎那,眼角的餘光卻有了發現。
在那張落貼的左側,有着細密的裂痕,與其背部的細密裂痕不同,這肯定是實打實的撕裂痕跡,所以我當即眉頭一皺,把發現跟大姐一說,後者卻沒有想象中的驚詫,反而是一副早就瞭然的模樣。
“這貼一共有兩塊兒。”她面不改色的說。
我低頭看了看那個只有芝麻大小的黑點兒,也就是那個“其”字,裂痕延邊而生,不由猜想,這怕是半個字,另外一半兒上可能還有。
金熊可是提也沒提這茬兒,不知道這人是抱的什麼心思,一半兒的落貼,也就是殘次品,那價值就會大打折扣。
不過,由此,我卻萌生了另一個讓人震驚的想法,只有一半兒的落貼,能讓金熊落得這般模樣,那如果湊齊了,該是一副什麼樣兒的光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