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着何玉兒指的方向看去,一隻怪手印嵌在巖洞的頂部,這掌印的中間也有一顆圓痣,和無字碑上的那隻一般無二。當時我躲在大殿裡面,何玉兒說這一切是方老道和松木事先安排的,那麼松木對着大手印講的那些話想必也是給我講的,
“這是長臂和尚留下的,別人哪有那麼大的力氣。你這一路沒有生命之危,很多時候是他在幫你。你身在事中,只是看不到罷了。”
“那這隻手印又是什麼意思?”
“是說當時有人要動手殺你,可是不知怎麼又沒有動手,可能要殺你的人也看到了這個地方,知道有人暗中保護你,就沒再動手。”
我終於明白,我這一路都是別人計劃好的。長臂和尚、花姬國王、方道士、松木,各方勢力糾纏在一起,無非爲了取我性命,至於什麼水靈珠,什麼通靈卷,恐怕都是他們杜撰的謊話,甚至我出發的初衷——救小藍,也不過是我的誤會,小藍是長臂和尚的千金,又哪裡需要我這個泥菩薩救她?
“你不要誤會,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沒有再說話,自顧自走路。我的腳下飛快,每一腳踩在石頭上都踩出深深的腳印,何玉兒騰雲駕霧跟在後面,竟然被我遠遠甩開。我突然想起叔爺在我小時候對我說的話,
“你是你爺爺的親孫子,你爺爺不是普通人,你的父親和兩個幹叔叔也很厲害,說真的,就是沒有高人指點,只要你摸到門徑,自己也可以變得很強。將來我不在你身邊,就全靠你自己了。”
我的叔爺說的那句話,當時我聽的一頭霧水,但是現在想來,莫不是說修行的方法?我從沒有見過父親修煉什麼功夫,他一生忙於家族生意,外人只知道他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卻不知道他曾經和黑無常相鬥並換取我的性命。
我的腳步越來越快,何玉兒已經發覺我的意圖,飛身靠近,可是她每次靠近,我都像打破極限一樣更加迅速的移動,她已經沒有辦法追上我,恨恨地在後面喊道,
“你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四方鬼王的眼界。”
巖洞的結構大同小異,我之前已經走過一遍,這次我又學會了疾行的法門,很快就甩開跟在後面的何玉兒,到了巖洞的深處。因爲已經距離洞口很遠,即使微弱的光線也照不到,在這種環境中眼睛的作用沒有耳朵甚至鼻子的作用大,我屏氣凝神感知着周圍的世界,在頭頂的上空盤旋着幾隻撲閃翅膀的蝙蝠。
“秦樓十五夜斷絃,朝朝暮暮似合歡。輕羅滿載琉璃月,偏把冥都認瓊天。”
聲音柔軟,令人心醉。可是這裡不是尋常所在,之前勾魂的狐狸精差點要我小命,我加強警惕,不敢放鬆心神。站立片刻,只聽那醉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郎君不必擔心,小女子並不兇惡。既然到了這離魂殿,不如下來與我一醉解千愁,小女子在此恭候了。”
我心道:這離魂殿又是什麼東西?多半又是方道士他們變着法兒捉弄
我。我此行本是爲了救人,不料發展到現在已經自顧不暇,又哪裡還有力量再去神仙窟,再去救出扣押在花姬國王手裡的李雅欣和趙驚鴻兄弟,再去長臂和尚手裡換回冰封多日的小藍,我興致全無,連活着的希望也變得淺薄了。
“公子何必長吁短嘆,俗話說借酒澆愁,小女子保證公子的安危,咱們喝酒彈琴,豈不雅緻?”
地下的聲音再次呼喚我,我苦笑着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也沒什麼重要的了,即便是下入十八層地獄,也好過一次次地被人出賣和利用。
“既然公子想通了,就請在面前的石壁上敲三下。”
我摸到面前的石壁,用指節敲了三下,這時一道石壁突然豁開,淡藍色的氣霧瀰漫出來,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遠處。
“公子,快進來,別被那陰人發現了。”
我依言邁進這道石門,緊接着石門關閉,一聲“咔嚓”的響動,應該是機關鎖上的聲音。通道里的霧氣漸漸變淡,我仔細望去,那人影也慢慢變得清楚——這人身穿前清宮廷的旗袍,面色粉白,渾身上下都是宮女的打扮,一雙妙目脈脈含情。
“小女子知道公子命懸一線,現今能夠救公子活命,只有一個辦法。”
她說着引我入座,又給我面前的酒杯斟滿。
“‘葡萄美酒夜光杯’,這裡沒有夜光杯,只好用水晶杯湊合了。”
她先乾爲敬,豪氣干雲。我也跟着一飲而下,這就味道奇苦,尤其是一滿口喝下,更加難以下嚥。她看我臉色難看,笑道,“這酒名叫失心酒,一杯足以燒掉全心,公子這樣一口嚥下,恐怕以後再沒有心痛之事了。”
我飲酒之後,果然再也沒有許多煩惱,精神大悅。
“公子是花旗楊家?”
我吃驚她竟然連我的家世都一清二楚,點了點頭。她繼續道,“你的父親、祖父都沒有活過四十歲,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我聽我叔爺說是因爲別人封印住了我們家族的血界。”
既然她對我這麼清楚,我再隱瞞什麼也沒有必要了。
“不對,你們家又不是異族,血界和普通人一樣,是封印不住的。你的叔爺是修魔之人,他的封印到確是血界的原因。至於你,是因爲體內的一隻蟲子。”
我不敢相信她在一串論斷之後給出了這麼一個荒唐的結論,自己又斟滿一杯酒,一口吞下,“姑娘你說笑了,我又不是有什麼病,怎麼會身體裡有一隻蟲子,又怎麼可能我的家族都是因爲蟲子而短壽的?你真是會開玩笑。”
“信不信由你,現在也只有我可以爲你指點迷津。等那些要害你的人也覺悟了,就真的迴天無力了。”
她說的義正言辭,好像我的安危對她至關重要。
“那姑娘能否告知在下,這樣捨身救我是爲了什麼?不要說什麼大道理,我是不會信的。”
她擺了擺手,“你去吧,出去了我就不能幫你了,到極樂神宮自
己拿到經卷,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我終於明白她的意圖——借我之手拿到極樂神宮的經卷,然後救我出去。但是她比其他人還要仁慈一點,就是承諾我的安全。但即便是這種承諾,我也不敢全然相信。
出了石門,我快步走回到巖洞的入口,沒有見到何玉兒的身影,想來她已經回去了。在巖洞不遠處分出兩條道,當時一條是方道士他們走的,一條是我和馬十千他們走的,方道士說這其中一條是去往極樂神宮的路,我和馬十千沒有到極樂神宮,這次決定換個方向,走之前方道士他們走的路。
由於在和何玉兒的追逐中頓悟了疾行的法門,腳步比以往快十倍,沒多久我就到了另一個岔路口。我看了看頭頂,不出所料,在頭頂的巖壁上也有一隻斗大的掌印,長臂和尚果然是一路跟蹤方道士他們的。難怪上次在方道士他們到來之前,無字碑上就有了長臂留下的手印,那應該是方道士他們第一次佈置煉魂殿的時候長臂偷偷留下的。
長臂和尚都不敢對他們動手,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我一邊尋思,一邊腳步不停,飛檐走壁穿山越嶺,很快到了一座氣派森然規模宏大的建築面前。聽說極樂神宮是神仙都會樂不思蜀的地方,但是我在裡面什麼也看不到,除了一口被手指粗細的鐵鏈捆綁的玉棺材,這棺材的玉是和無字碑一樣的血玉。
我藉着從何督軍那裡得到的手電照着這口棺材的每一處細微的地方,突然發現在頭部有一片比整體的紅色稍重的紅色,我用隨身攜帶的小刀輕輕颳了刮,血紅色的粉末很容易被刮下來,這些是血液凝結後形成的,和玉本身的顏色很相近,所以第一眼不容易發覺。
我正在研究這口棺材,半透明的棺材內部卻突然傳來一聲哀嚎,難不成裡面還有活物?我又仔細檢查了一邊鐵鏈,果然這鐵鏈原本是有斷口的,後來被強力捏合,力量之大匪夷所思。
這間巨大的建築物裡面只有這口顏色暗淡的棺材,看來它就是極樂神宮的入口了。但凡是這種入口,一般都會架設十分刁鑽的暗器,防不勝防,我將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在鐵鏈上輕輕一滑,手指粗細的鐵鏈就一分爲二,我退後一步,防止突然飛出的暗器。
誰知就在這時,背後飛來一支冷箭,只聽“錚”的一聲,那箭頭已經掉在地上,箭桿從中間斬斷。我心懷感激,看了一眼方纔仗義出手的俠士,只見一張無比慘白的恐怖面孔瞪着眼睛看我。
“我就知道你找她去了。”
原來救我的人是何玉兒,她一直沒走,只在關鍵的時候纔出手相救。
“這極樂神宮不是你這種人來的,聽我的話,你別進去。”
“我知道你救了我,可是我不喜歡被人命令。我自己決定了,你們誰說也沒用。”
我一腳踢開玉棺的棺蓋,一股煙氣沖天而出,何玉兒一時看不到我,伸手抓我衣領,這時我腳步加快,縱身一躍,已經跳到那口血紅棺材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