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

榮馨苑被燒,蘭才人慘死……這一夜當真出了不少的事情,可這所有的事情在聶瑾萱看來,最終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陷害張貴妃!

畢竟,雖然眼下有人證的孫才人,物證的腰牌,以及周德興親自指認,甚至於看似罪證確鑿,但只要細細的推理,卻不難發現,這其中也是漏洞百出!

比如說第一點:同樣都是在榮馨苑住着,可爲什麼蘭才人被燒死了,連着一點被救的希望都沒有,可孫才人卻毫髮無損的被救出來了,甚至於這個孫才人不僅是被救出來了,還碰巧的看到了放火的兇手!

第二點:不管周德興是被張貴妃指使,還是自己想去榮馨苑放火,然後藉以除掉蘭才人……可不管是哪一種,難道周德興都不知道,做這種事兒要蒙上臉或是掩藏蹤跡麼?!可這個周德興就是這麼膽大妄爲,非但沒有掩藏行蹤,反倒還讓別人看到了真容……難道那周德興真的是頭腦如此簡單的人?可如果這周德興真的這麼頭腦簡單,又怎麼可能在這掉片葉子都能砸死人的後宮內院活到現在的?!

第三點:那塊作爲物證,甚至於一出現便讓周德興俯首認罪的腰牌!雖然腰牌是永信宮的沒錯,可卻也是後宮的東西……或者換一句話說,腰牌不是秘密,而這也不能排除腰牌是作假的可能!同時,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爲什麼周德興碰巧掉落了腰牌,卻又碰巧的讓孫才人撿到?!

同時,除了這幾點外,更重要的是,周德興一個在永信宮八年的宮人,爲何會如此簡單的就把張貴妃賣了?!而如果張貴妃手下皆是如此之人,那麼張貴妃談何最終坐到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貴妃位置?!想必早已在後宮的勾心鬥角,相互傾輒中死了不下多少次了!

張貴妃看似和善,但絕不會這麼蠢!

所以,今晚這所有的一切說到底就是一場鬧劇。只是這個鬧劇的代價太過殘忍,殘忍到讓一條鮮活的生命做陪葬,目的只爲了試圖扳倒後宮中的一個女人!

這樣的事情,聶瑾萱無法理解,但卻也無奈。所以就在看出端倪後,聶瑾萱便一直暗自觀察着眼前的狀況,同時回想着今天白天的事情。

今天在永信宮的時候,聶瑾萱對蘭才人和孫才人兩個人有些印象。因爲張貴妃壽誕,宮裡的很多妃嬪都或是派人或是親自過來送禮,而孫才人和孫才人兩人是親自過來的。當時聶瑾萱記得,那蘭才人確實很是囂張,不過是一個才人,可說起話來卻句句帶刺,而孫才人卻乖巧安靜很多,在最開始的幾句問候後,便一直沒怎麼說話。

因此,單說蘭才人和張貴妃不和,甚至說張貴妃對蘭才人表面和氣但實際上記恨在心也許有可能,可只憑着這一點就說張貴妃放火殺人,卻太過牽強了些!並且,撇開現在已經死去的蘭才人,另外一個孫才人更讓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畢竟依着白天聶瑾萱對孫才人的觀察,孫才人應該是一位知書達理,文靜乖巧之人。可眼下卻一口咬定是張貴妃放火殺人,這裡面定然是有文章的!

可孫才人並不是一個容易受指使擺佈之人,但看着她剛剛指認張貴妃的樣子卻也不像作假,那也就是說,孫才人應該沒有說謊,她是真心認爲張貴妃就是兇手!而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聶瑾萱不禁要做出一個非常大膽的假設,那就是孫才人是真的看到了周德興的臉了,而之後撿到的腰牌,不過是給孫才人一股勇氣,同時也是在之後讓周德興招供的藉口!

而孫才人沒有說謊,便只有周德興在說謊!雖然他在永信宮待了八年,但世事無常,人心最是難測,所以時間的長短也並不能說明他一定不會背叛張貴妃。

這樣一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這是赤luo裸的陷害!有人唆使周德興背叛張貴妃,然後導演了今晚這場戲。而這樣明晃晃的陷害雖然直接,甚至漏洞百出,可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越是簡單直白的事情,卻越是說不清楚!

這裡面的彎彎繞繞,聶瑾萱明白,張貴妃自然也清楚。所以從一開始張貴妃就沒有說話。因爲一旦她開口,那之後就越發不可收拾。甚至於到了最後公然叫板段皇后要求請順承帝親自調查!因爲在後宮中待了二十多年的張貴妃知道,這麼簡單的陷害,順承帝不能看不出來,而對於後宮的是是非非來說,其實誰對誰錯根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心思!

皇上在乎你,那麼你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依舊平安無事。相反,就算你是無辜的,可只要皇上想讓你死,那便有一百個一千個理由讓你活不過明天!

所以,看透了這一切的張貴妃將希望都壓在了順承帝身上。因此不得不說,張貴妃絕對是一個精明並且大膽的女人。當然順承帝也很給張貴妃面子,沒有當面質問她,但同時,一句押後親自調查,卻也讓張貴妃膽戰心驚。

帝王的心思無人能懂。可這事兒在聶瑾萱看來,順承帝越是將這事兒拖下來,就越是對張貴妃不利。所以當聶瑾萱看着張貴妃想開口,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聶瑾萱毫無畏懼的站了出來。

……

偌大的榮馨苑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聶瑾萱這一聲輕喚嚇到了,連着向來波瀾不驚的張貴妃都不由得臉色一怔。

而此時,聽到說話聲,已然走到榮馨苑門口的順承帝不禁停下了腳步,徑自轉身然後眉頭一皺

“你是誰?”

言語中帶着威嚴,而說話的同時,順承帝更是不禁眯着眼睛打量着從人羣中走出來的聶瑾萱。而此時對上順承帝的那深沉的眼,聶瑾萱卻沒有絲毫畏懼,上前恭敬俯身行禮,同時緩聲說道

“回皇上的話,臣媳聶瑾萱參見皇上。”

“你是……老四家的?”

聽着聶瑾萱的話,順承帝微微一愣,隨後低聲反問。同時眼底瞬間眸光一閃

“是,正是臣媳。”

“既然是老四家的,怎麼會在這裡?”

順承帝的臉色略顯陰沉。可隨後就在聶瑾萱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旁邊的張貴妃卻是搶先一步代爲說道

“皇上,昨天是臣妾的生日,湛兒和軒兒過來了,臣妾看着瑾宣這孩子乖巧,所以就讓她留宿了一晚,未有通知皇上,還請皇上見諒。”

聶瑾萱不明白爲什麼這個時候張貴妃會忽然站出來代替自己解釋這些事情。可不管怎樣,現在張貴妃已經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而此時一聽這話,順承帝這才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又將視線落在了聶瑾萱身上

“剛剛你叫朕有何事?”

順承帝倒是沒有什麼廢話。聞言,張貴妃也不由得轉頭看了聶瑾萱一眼,而聶瑾萱卻想也不想的直接說道

“回皇上的話,臣媳剛剛冒然開口,爲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臣媳認爲貴妃娘娘是被人陷害的!”

聶瑾萱神情不動的平靜開口。可她這話一出,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隨之一驚!

皇宮內院非比尋常。有些事情即便是知道,也不能說。一如此時榮馨苑大火,蘭才人慘死這件事!

畢竟,這能在宮裡生存下去的人,都不會是傻瓜!可眼下真兇不明,冒然選邊站定然不是最精明的選擇。同時,看着剛剛的情勢,段皇后明顯是要接着這個機會打擊張貴妃的。所以,這時候要是幫着張貴妃說話,無疑是在向段皇后示威。而這後宮裡,有誰會傻到和一國之後唱對臺戲?!並且還是在皇上心思不明的情況下!

所以,此時此刻,衆人無不驚訝於聶瑾萱的大膽和直接,隨後暗自心中冷笑聶瑾萱的愚蠢和單純。連着張貴妃也不由得眉頭一皺,然後忍不住出聲斥責道

“瑾宣,還不住口?!此時皇上已然做了安排,這裡哪有你說話的餘地?還不快快退下!”

張貴妃緊張聶瑾萱觸犯龍顏。可此時,這邊張貴妃的話音剛落,接着還不等聶瑾萱說話,旁邊的段皇后卻是忽而一笑,然後徑自插話道

“張貴妃又何須如此?宸王妃仗義執言,也是向爲張貴妃證明清白,身爲晚輩能有這份心思,可是難能可貴的。張貴妃應該甚是欣慰纔是,又怎麼能出口呵斥呢?當然,宸王妃能這麼說,想必也已經掌握了能證明張貴妃清白的證據,否則單單說一句‘張貴妃是被陷害的’,可是不行的呀~!”

說着,段皇后轉眸面帶笑容的看向聶瑾萱,隨後便直接轉頭對看向順承帝

“啓稟皇上,既然宸王妃如此斷言張貴妃是被人陷害,臣妾以爲倒不如讓宸王妃把話說完,否者定然也是不好服衆的!”

聶瑾萱倒是沒想到,這個時候段皇后會站出來說這麼一番話。可隨後想想也是,她現在是殷鳳湛的王妃,而殷鳳湛和張貴妃的關係自不用說,所以眼下一旦自己稍有疏忽,到時候別說救不了張貴妃,連着殷鳳湛都要受牽連!

所以,想到這裡,聶瑾萱不禁轉頭看了段皇后一眼。而這時,順承帝卻在微微沉思了片刻後,隨即雙脣一抿

“既然皇后都這麼說了,那朕就給你一個機會。不過你要記住,朕要聽的是證據,”

“是!臣媳定然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若有半句虛言,自甘入獄下牢,全憑皇上處置!”

想來,這後宮之中,至今還無人敢在順承帝的面前說出這麼一番話。所以,一聽這話,順承帝瞬間習慣性的眉頭一動,然後臉上隱隱泛起一抹深沉的笑

“好!那朕今天就任你折騰。朕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證明張貴妃的清白!”

順承帝這麼說了,自然不會再有人說什麼。張貴妃雖然暗自擔心,卻也只能在旁邊看着,卻說不能說一句話。

而此時,得到了順承帝的應允。聶瑾萱先是對着順承帝恭敬的俯身行了一個禮,接着便二話不說的直接來到孫才人面前

“孫才人,眼下皇上在這裡,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想問孫才人幾件事,還請孫才人如實回答。”

聶瑾萱一臉平靜,可早已在心裡認定了張貴妃就是兇手的孫才人卻不禁冷冷一哼,隨後斜眼瞥了下不遠處的張貴妃,接着才又將目光對上聶瑾萱的眼

“既然皇上已然應允,宸王妃只管問吧。”

“好!那麼請問孫才人今晚是如何得知外面走水的?”

低聲的開口,聶瑾萱問出了第一個問題,而說話的同時,一雙平靜的眼卻是始終盯着眼前的孫才人,不放過一分一毫。可聞言,孫才人卻靜靜的看了聶瑾萱一眼,然後直到片刻後才斂眸說道

“大概是丑時中的時候吧,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當時孫才人在做什麼?可否請孫才人將當時的情況具體的說一下?”

“當時我正在房間裡睡覺。可睡着睡着,就聽到外面有人喊,說是走水了。當時我還有些迷糊,可隨後還沒醒呢,就聞到煙味兒了,接着芙蓉慌忙的跑進來,拉着我就往外跑,後來直到跑出去了,我才發現原來是旁邊蘭才人那邊的寢房走水了……”

簡單的將經過說了一遍,而本來還算是平靜的孫才人說到最後,不禁有些泣不成聲

“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蘭才人已經……已經……嗚嗚……”

不顧周圍順承帝以及衆妃嬪還在場,孫才人終於還是哭了出來。可此時,聽着孫才人這麼說,聶瑾萱卻瞬間眼底精光一閃

“蘭才人慘死,孫才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請恕冒昧問一句……聽着剛剛孫才人話裡的意思,在孫才人想要去蘭才人的時候,蘭才人就已經死了。可如果要是這樣,那有一件事就奇怪了,那就是依着當時的狀況,孫才人應該沒有衝進蘭才人的房間,可既然孫才人沒有看到蘭才人,又怎麼能確定蘭才人當時已經死了麼?”

聶瑾萱問了一個誰都沒有在意的問題。聞言,在場的衆人也是一愣,而此時哭的很是傷心的孫才人則瞬間怔怔的眨了眨眼睛,隨即有些不悅的瞪向聶瑾萱

“宸王妃這是何意?!難道以爲我是在說謊不成?”

“孫才人誤會了。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並沒有任何針對孫才人的意思,所以還請孫才人認真的想一想,當時爲什麼孫才人會以爲蘭才人已經死了?”

聶瑾萱問的尖銳,但看着她嚴肅而認真的樣子,孫才人這才微微把怒火壓了下來,然後一邊回想着當時的情形,一邊低聲說道

“因爲當時火勢比較大吧……我記得當時我被芙蓉拉出來的時候,蘭才人的房間已經是一片火海了!所以本來在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爲蘭才人和我一樣已經被救出來了呢。可後來一問才知道,蘭才人根本就沒有出來,然後我就急了,但卻是沒有辦法……”

“所以當時孫才人是覺得火勢太大,因而直覺的認爲蘭才人已經死了?”

“應該是這樣吧,畢竟那麼大的火,連着衝進去都不成,蘭才人還怎麼可能活着?並且當時蘭才人連着一點兒聲音都沒有,那不是死了又能是什麼?”

不耐煩的瞪了聶瑾萱一眼,然後孫才人不禁擡手輕輕的拭了下臉上的淚。而見她如此,聶瑾萱倒也不惱,稍微等着孫才人平復了些心情便又再次開口

“那好,既然是這樣,那我想問孫才人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請問孫才人是什麼時候看見兇手是永信宮的周德興的?又是何時撿到腰牌的?”

“在我站在院子裡,焦急的讓人去救蘭才人的時候碰巧看到的。當時他正趁亂往外跑,在門口的位置回頭了一下,而就這一下子就讓我看到了,並且當時因爲着火,院子裡的火光很亮,所以也讓我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他臉……所以就算是他化成灰,我都認識他!絕對錯不了!”

孫才人低聲說着,而說到這裡孫才人卻猛的轉頭惡狠狠的瞪向趴在一旁已然奄奄一息的周德興,隨後才又轉頭將目光收了回來,並略作平復的接着說道

“至於那個腰牌,則是之後在院子裡撿到的。而也正是這塊腰牌讓我確定,剛剛我沒有看錯!”

……

當着所有人的面兒,聶瑾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的詢問了一下孫才人。而隨後,就在大家以爲聶瑾萱會嚴加盤問周德興的時候,卻沒想到聶瑾萱單單隻問了周德興一個問題

“周德興,既然你已經招認是你在榮鑫苑放的火,那麼請問你是如何放的火,放火的時候可有看到蘭才人?”

聶瑾萱的這個問題問的頗爲古怪。聞言,連着趴在地上的周德興也是一愣,但隨後卻不由得低下頭,然後顫聲說道

“奴,奴才就是隨手……隨手在蘭才人房間外潑了燈油,然後就……就……”

“然後就隨手把火點燃了?”

“是……”

“然後呢?然後你就跑了?”

“沒……沒有……當時,當時奴才怕被人看見了懷疑,就,就特意等了一會兒,然後等着別人都過來救火的時候,奴才才趁亂走的……只是沒,沒想到……”

“那從始至終你可有看到過蘭才人?”

“沒,沒有……”

周德興低聲說着,隨後擡頭飛快的看了聶瑾萱一眼。但卻瞬間對上了聶瑾萱的眼,嚇得周德興頓時慌忙的低下頭。見此情形,聶瑾萱微微抿了下脣

聶瑾萱不說話了,也沒有再問誰問題。偌大的榮鑫苑裡頓時又安靜了下來。見她如此,一直盯着她的順承帝這時也不由得出聲問道

“老四家的,你這就問完了?”

順承帝的嗓音依舊陰沉,可說出的話卻讓人倍感壓力。聞言,聶瑾萱微微擡眼,然後恭敬的點了點頭

“回皇上的話,臣媳問完了?”

“結果呢?”

順承帝低聲反問,接着眼底劃過一抹銳利。而此時,旁邊的張貴妃也頓時有些不安起來,卻是段皇后不着痕跡的冷冷一笑,瞥了眼張貴妃,然後便將視線落到了聶瑾萱身上

而對於順承帝的質問,以及周圍人的關注,聶瑾萱卻始終不慌不忙,一臉平靜的看向順承帝,接着緩聲說道

“回皇上的話,臣媳雖然是問完話了,但依此時的證言,並不能證明張貴妃的清白。”

“哦?那也就是說,你是白問了?”

“不是,臣媳並不覺得剛剛的一番話是白問了。只是單憑着孫才人和周德興的幾句話,並不足已百分百爲張貴妃洗脫嫌疑,畢竟口說無憑,要有實實在在的證據,這也是剛剛皇上您對臣媳的要求不是麼?所以現在臣媳懇請皇上答應臣媳一個請求,進而拿出實實在在的證據,來證明張貴妃是清白的!”

聶瑾萱平靜的話中,帶着一抹堅持和肯定。而對上她那雙美麗而平靜認真的眼,順承帝隨即眉頭一挑

“朕之前說過,今天任你折騰,只要你能拿出證據來!不過朕倒是好奇,你要懇請朕什麼事情,竟然如此鄭重?”

順承帝被聶瑾萱勾起了好奇。聞言,聶瑾萱瞬間雙眸一斂,接着才又緩緩擡起說道

“當場驗屍!”

……

聶瑾萱再次把所有人嚇了一跳,包括順承帝,張貴妃以及段皇后!所以,等着這邊聶瑾萱話落之後好一會兒,順承帝才微微回過神來,然後雙眼一眯的看向聶瑾萱

“當場驗屍?”

“是的!”

“好!”

簡單的一個字,話落,順承帝頭也不回的對着身旁的高才庸吩咐道

“馬上命人到刑部仵作孟顯找來!”

高才庸是後宮的總管太監,同時也是順承帝的心腹。雖然年過五十,但人卻極爲精神。而此時一聽順承帝吩咐,高才庸趕忙恭敬應聲,接着作勢便要下去安排……可這邊還不等高才庸轉身,卻也忽然被聶瑾萱打斷了

“高公公請稍等!”

開口叫住了高公公,話落,聶瑾萱轉眸看向順承帝

“回稟皇上,臣媳是想懇請皇上答應當場驗屍不假,可並不用特意勞煩孟老先生。”

“……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臣媳只是覺得,不用特意找孟老先生過來也可以!”

說着,聶瑾萱神情稍微一斂

“臣媳可以親自當場爲蘭才人驗屍!”

聶瑾萱一字一句的說着,可這話一落,頓時驚得在場所有人近乎同時瞪大了眼睛!連着始終一臉陰沉的順承帝也猛的神情一震

“什麼?你要驗屍?”

“是!”

“你……有把握?”

順承帝不愧是一國之君。雖然在最開始的一瞬間震驚不已,但隨後便立刻冷靜了下來。接着便直接聶瑾萱恭敬的低頭斂眸道

“臣媳只當盡力而爲!”

聶瑾萱的聲音依舊平靜。而聞言,隨後順承帝靜靜的看了她好一會兒,纔不由得點了點頭

“好!來人,把蘭才人的屍身太過來!”

聶瑾萱要親自驗屍,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而得到了順承帝的命令,隨後不一會兒,便只見幾個太監利落的擡着一個狀似擔架一樣的木板過來。

木板上面蒙着白布,白布下隱隱透出一個人的形狀。

那是蘭才人。

瞬間,看着眼前的情形,一旁的孫才人再次崩潰的大哭起來。而周圍的一衆妃嬪則頓時有些驚懼的擡手掩鼻。

而隨後,就在衆人的注視下,幾個太監將蘭才人的屍身平放到中間一處空曠的位置,然後徑自退下。接着聶瑾萱也不廢話,幾步來到蘭才人的屍身面前,然後俯身一把將上面的白布掀開!

可就在那白布被掀開的瞬間,人羣中頓時驚起一片尖叫聲

“啊——”

“天啊——”

原來只見,白布下木板上,側身放着一具早已焦黑不堪的屍體!那屍體蜷縮着,能看出是人的形狀,但卻已然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這就是一個人被燒死的模樣,生前的美麗也好,惑人也罷,但在此時,卻只剩下慘不忍睹!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蘭才人那慘烈的樣子嚇到了,連着順承帝也微微皺了下眉。而此時,看着眼前的屍體,聶瑾萱卻只是波瀾不驚的上下打量了下,然後緩緩蹲下身子

“死者受火燒高溫所致,進而四肢蜷縮。同時根據死者的身形,應該可以肯定是個女人。”

聶瑾萱斂眸認真的說着。可聽她這麼說,旁邊的段皇后卻是忍不住冷哼一聲

“這便是蘭才人的屍體,而蘭才人自然是女人。宸王妃這話說的還真是可有可無啊!”

“非也!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身爲一個法……仵作,絕對不能憑主觀辨別事情,而是一切依事實爲準!切不可單憑主觀判斷,否則一旦有了先入爲主的概念,就會很容易出錯!”

頭也不擡的回了段皇后一句,而這頓時引得段皇后瞬間臉色一沉

“哦?這麼說,宸王妃是認爲,這具屍體不是蘭才人?”

“不,皇后娘娘誤會了,瑾萱只是說出事實,卻並未說這具屍體不是蘭才人。畢竟現在的狀況皇后娘娘也看到了,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無從分辨,所以瑾萱不得不仔細查驗!”

說着,聶瑾萱擡頭看了段皇后一眼,然後接着說道

“現在能肯定的是,死者是一個女子,而如果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蘭才人。”

聶瑾萱說話向來有分寸,而這話一出,頓時堵的段皇后說不出話來。不過聶瑾萱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段皇后有所爭執。所以之後並沒有再說什麼,便又低頭查驗,接着直到過了好一會兒,聶瑾萱才徑自站起身……可隨後還不等聶瑾萱說話,便只見順承帝擡手一揮,接着便只見一個端着托盤的小太監悄然走了過來

見此情形,聶瑾萱稍微有些愣神,可隨後等着那小太監來到自己身前,並將手裡的托盤遞過來,聶瑾萱頓時一怔

原來只見,眼前的托盤上竟端端正正的擺放着各種驗屍用的工具:羊皮手套,刀具,以及各種驗屍時所用的東西。

頓時,聶瑾萱不由得心中瞭然。想必之前在答應自己親自驗屍的時候,順承帝便已然讓人下去準備了。所以,隨後聶瑾萱躬身對着順承帝行了一個禮,然後也不客氣的直接戴上羊皮手套,接着再次蹲下身子

“死者身上全部燒焦,無法判斷是否生前有外傷……”

伸手在那具焦黑的屍體上摸了摸,聶瑾萱同時低聲說道

“不過,可以肯定死者生前身體並無骨折……過來兩個人,幫我將屍體搬過來。”

頭也不擡的叫來兩個小太監幫忙,隨後聶瑾萱又是用手將屍體的另一側檢查了一翻。而等着簡單的將死者的屍體檢查一遍後,聶瑾萱最後開始檢查死者的頭部……可就是隨後聶瑾萱碰觸到死者頭部的瞬間,卻頓時神情一怔,接着忽然低聲命令道

“把火把拿過來。”

聶瑾萱的聲音略顯嚴肅。隨即旁邊一個舉火把的侍衛趕忙上前,並將手裡的火把遞了過來

而此時,看着聶瑾萱那忽然變得奇怪的舉動,以及瞬間神情的轉變,在場的衆人也不禁好奇了起來。隨即紛紛屏住呼吸看了過去。可之後還不等大家看明白,卻只見聶瑾萱忽然放下屍體的頭部,然後再次開口命令道

“把刀拿給我!”

“呃……是!”

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此時站在聶瑾萱旁邊的那個原本端工具的小太監早已被聶瑾萱的一系列動作驚得目瞪口呆。所以,一聽聶瑾萱這麼吩咐,趕忙伸手將刀遞了過去。而接過刀,聶瑾萱隨即便當着大家面,直接一下子將那屍體的脖子割開一個長長的切口

見此情形,在場的衆人忍不住又是一驚。可這時聶瑾萱卻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同時將手裡的刀放到托盤上,接着當衆脫下了羊皮手套。而見她如此,順承帝這時也微微眉頭一動,然後不禁開口問道

“怎麼?已經查驗好了?”

順承帝倒也問的直接。不過此時的聶瑾萱卻沒有馬上回答順承帝的問題,而是不慌不忙的將脫掉的羊皮手套整整齊齊的放回到托盤上,然後在邁步來到順承帝身前恭敬說道

“回皇上的話,臣媳並沒有徹底查驗結束。”

“沒有結束?那你這是……”

“是,不過臣媳雖然沒有完全查驗結束,不過已然找到死者的死亡原因了!”

“哦?此話怎講?”

挑了下眉,順承帝忍不住追問,而說話的同時,順承帝也不禁轉眸瞥了眼後面那具蘭才人的屍體,接着又將視線落回到聶瑾萱身上

而此時,不只是順承帝好奇,連着在場的其他人也十分好奇。而聞言,聶瑾萱也不賣關子,微微抿了下脣,然後直接開口說道

“回稟皇上,剛剛臣媳查驗蘭才人屍體得知,蘭才人並非是被大火燒死的,而是在大火燃燒之前,活生生的被人用重物打碎頭骨而亡!”

……

聶瑾萱言語平靜,美麗而認真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可她這話一出,頓時將衆人嚇得目瞪口呆!

可此時,一臉平靜的聶瑾萱卻彷彿沒有看到衆人的驚訝,隨即便又接着開口說道

“而臣媳之所以這麼判斷,,原因有二。一是剛剛臣媳在查驗死者屍體頭部的時候,發現死者頭部並沒有炸裂。而在高溫下,如果一個人的頭部受高溫炙烤,那麼大腦內部的組織定然會沸騰,進而讓大腦內壓力升高,最後到達一定程度後,便會炸裂!而如果沒有炸裂的話,便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死者之前的頭部已然有縫隙了,進而釋放了顱內壓力,最終導致死者頭部不會炸裂。”

“所以根據這一點,隨後臣媳又仔細查驗了一下死者,也就是蘭才人的屍體,結果果然在屍體的左側太陽穴的部位發現了一個傷口。並且根據傷口的情況,可以推斷出,傷口是人爲造成的。而也正是傷口致使死者大腦破裂,進而使得死者頭部沒有炸裂。”

“而同時,在查找出死者頭部受重物打擊之後,臣媳之後便查驗了死者的咽喉。因爲,如果一個人是在生前被大火燒死的話,那麼在大火中,死者會掙扎,會呼吸,進而使得大火中的濃煙灰塵吸進咽喉。可如果死者在大火燃燒之前便已經死了,那麼因爲在大火燃燒的時候,死者已然沒有了呼吸,所以之後死者的咽喉將不會出現灰塵。而剛剛臣媳在檢查蘭才人的屍體的時候,卻發現蘭才人就屬於第二種。也就是說,在大火燃燒之前,蘭才人就已經斷氣了!”

“所以,綜上所述的兩個原因,臣媳便可以判斷,蘭才人是在被人用重物打中頭部而死,並在死後被人焚屍。而不是被大火燒死的!”

聶瑾萱說的不緊不慢。同時儘量將一些法醫勘察上的術語,用最是能理解的話說出來。可此時,聽着她那一句一句的解釋,在場的衆人,早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以至於隨後直到過了好一會兒,順承帝才猛的回過神來

“所以,你認爲,蘭才人是之前被人所殺,然後被人毀屍滅跡,和張貴妃毫無關係?”

“回皇上的話,臣媳卻是如此認爲!並且,除了剛剛驗屍的結果之外,其實剛剛孫才人的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因爲,不知皇上剛剛有沒有注意到,剛剛在臣媳詢問孫才人的時候,孫才人說,當她逃出房間的時候,蘭才人的房間已經大火熊熊了。而孫才人之所以覺得蘭才人已經死了,其實也並非只是火勢兇猛,而是因爲當時的孫才人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卻是沒有聽到蘭才人任何的一聲求救聲!”

“畢竟皇上可以試想一下,如果我們常人碰上大火,定然會慌亂掙扎大喊大叫,而當時雖然大火熊熊,但按照時間計算,還不至於讓蘭才人徹底沒有聲音。因爲如果一個人被大火活活燒死的話那種痛苦是不能言喻的,可更痛苦的是,這樣的痛苦並不會馬上結束,所以如果蘭才人是被大火燒死的,就算之後沒有被救出,但當時還是可以聽到她慘烈的叫聲的。可孫才人卻一句也沒聽到,因而便可以推斷,蘭才人很可能在大火燃燒之前,便已經死了!”

聶瑾萱的推斷合情合理。而此時,順承帝卻轉眼看了下旁邊神情略顯怔忪的張貴妃,然後沉聲說道

“可即便蘭才人是在之前被人殺死的,但也不能否定和張貴妃沒有關係吧!畢竟,現在可是有人證明,是張貴妃指使放火的,所以這又要如何解釋?”

“回皇上的話,這一點其實根本就不用解釋,因爲那周德興原本就是在撒謊!”

“哦?你可有證據?”

“有!”

聶瑾萱回答的斬釘截鐵。話落轉頭看了眼低頭不斷顫抖的周德興,然後說道

“剛剛當着皇上的面兒,周德興曾說過,他沒有見過蘭才人,防火的時候只是在外面破了燈油,然後點了火就躲了起來,之後等着火勢大了,他便趁亂逃走……可如果是這樣,那麼就有一個很大問題,那就是如果周德興想要遵從張貴妃教唆,進而殘害蘭才人的話,爲什麼他不先確定蘭才人是不是在房間裡,是死還是活,就直接放火麼?!”

“畢竟,我們不妨試想一下,如果我們自己的主子讓我們去殺一個人,那麼我們第一步要做的是什麼?想來一定不會是放火,因爲,一旦大火燒起來,就會驚醒房間裡的人,房間裡的人就會往外跑。這樣一來,就會爲任務增加不確定性!而周德興在宮裡待了這麼久,也不是傻瓜,這些事情他不可能不明白!可就是明白,他還是這麼做了,那麼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有人指使他這麼做的,而這個人絕對不是張貴妃!”

“所以,如果臣媳沒有推斷錯的話,事情應該是:有人暗中找到周德興,並安排他到榮鑫苑放火。這其中是威脅還是賄賂,臣媳不敢妄言,可最後的結果就是,周德興答應了,然後按照對方的指使,掐着時間來到榮鑫苑。可這時的周德興並不知道,其實蘭才人已經死了,並且房間裡已然灑了很多燈油。”

“接着周德興放火,隨即外面一燒起來,房間裡的燈油也瞬間燃燒。而這就是爲什麼蘭才人這邊火勢熊熊,而孫才人這邊當時還算安然,並最終可以獲救的最根本原因!”

“隨後,住在隔壁的孫才人驚醒,並在被宮人救出去後,然後想起蘭才人,卻發現大火熊熊中,已然沒有了蘭才人的聲音,進而直覺的認爲蘭才人死了!接着回頭碰巧看到想要趁亂逃跑的周德興。可這個時候,想必孫才人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孫才人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看到的人,竟然是平素在宮裡性情最溫和的張貴妃。可之後的那塊說巧不巧,說不巧也巧的腰牌,卻告訴孫才人她沒有看錯!”

“因而,也便出現了之後的事情,孫才人往日和蘭才人關係最好,定然不能嚥下這口氣,只認出周德興,然後周德興在假裝了一下自己如何無辜後,便直接承認了罪行,然後指認是張貴妃指使的”

“而這就是今天晚上榮鑫苑大火,蘭才人慘死的全過程。雖然臣媳現在還不敢確定真正的兇手是誰,但依着現有的證據,卻足已證明張貴妃是無辜的。當然,臣媳對周德興是否是被人唆使的,還只是推斷,可單憑着他一方面說是張貴妃指使他害人,另一方面卻只是做了放火這件事兒來說,便可以認定,他的證言不可信!”

……

榮鑫苑裡鴉雀無聲。而此時,初升的暖陽照在站在院子中央聶瑾萱的臉上,映出一層層的光暈。

天亮了。同時,這一場鬧劇也終於接近了尾聲。

所以,等聽完聶瑾萱的話,順承帝直直的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神情一凜的看向此時依舊跪在地上的張貴妃

“看來愛妃果然是無辜的,就起來吧!”

說着,順承帝隨即轉頭看向旁邊神色有些難看的段皇后

“既然現在已然證明不是張貴妃指使,那之後調查兇手以及安葬蘭才人的事情,就交給皇后吧!”

話落,順承帝眼帶精光的直視了下段皇后的眼,然後便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