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時近晌午,馬車早已駛進皇都城,在皇都城裡迅速穿行。
本來以爲樓辭遠會直接帶她去目的地,但卻在半路上,在皇都城最富盛名的那家百味居門前停下。
雖然也才過了七八個月而己,再站在這百味居門前,九月的心裡已是五味雜塵。
曾經偷偷帶着蘇綰綰來這裡吃東西,曾經在這裡偶然撞見樓辭遠,曾經經常光顧這裡的自己,還只是在沉浮丞相府中的一個小小庶女,轉眼間,卻竟然已是時過境遷,一切都已經不復從前。
“先去吃些東西。”樓辭遠帶她下了馬車,直接進了百味居。
並且他叫小二騰出了曾經他們用的那間獨立的二層單間,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樓辭遠慢慢了倒了兩杯清茶,讓九月點東西。
九月也沒客氣,直接點了最貴的幾樣菜後,拿起茶杯,一邊喝一邊轉眼看向城中來往的人:“你帶我回皇都究竟是幹什麼?”
“徹夜趕路,你還沒吃什麼東西,先填飽肚子。”樓辭遠並不回答,只在小二上了兩盤菜時,示意她動筷。
九月淡看着桌上的菜餚,明明是百味居里最好的菜,也是她曾經身上沒有多少錢時最讒的幾樣東西,可是現在卻是完全沒有胃口,今非昔比,現在的皇都城已是掙扎在皇權紛爭中的一塊要地,百姓人人自危,就連這百味居里形形色色的人,都已經再不復不初那麼多了。
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後,她皺了皺眉,擡眼見樓辭遠也在慢條斯里的吃着東西,只是他似乎是最近又被反噬的極嚴重,臉色比起當初更差了許多,但現在知道他不會輕易就死,也就沒什麼可憐或者擔心的,只漠然的看着他臉上的那抹蒼白:“平王和太后知道你的身份了麼?”
樓辭遠夾了一塊薄餅手,聽見她的話,筷子在半空頓了頓:“知道我身份的人極少。”
“所以他們現在變成你手中的棋子,你掌下的傀儡,卻並不自知是吧。”九月輕聲說:“太子已經是你的棄子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既然帶我回了皇都,難不成是要讓我看看你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藏的有多麼的深?百姓皆傳你已經病死了,現在出現在這裡,若是引起了恐慌,對誰有好處,對誰有壞處?”
“月兒已經把我想的這般步步爲營了麼?”樓辭遠放下筷子,淡淡笑道:“此次回皇都城,不是爲我,而是爲你。平王與太后還匍匐在奪權的路上,太子是已經被廢,晟王大軍也已經少了主心骨,但皇上若是一日不卸權,太后和平王便還有無數場硬仗要打。在他們慢慢爭奪的時候,我也該清閒幾日,怎麼會時時刻刻都在算計?”
“是麼?”九月冷笑着同樣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其實她根本就沒吃幾口東西,正從樓晏的死訊傳出口,她每一天吃的每一口飯都味同嚼蠟,此時坐在樓辭遠面前,更是嘗不出任何味道。
“可惜了這一桌好菜。”看着小二接二連三的送上來的菜,樓辭遠看着她道:“那便打包拿走,興許呆會兒用得到。”
說着,他忽然轉頭:“小二,來兩壺好酒。”
九月以爲他是要跟自己喝酒,就他現在這副身體,怎麼可能喝酒,果然,他是要將酒帶走的。
從百味居出來,九月對這些過往並無留戀的態度,只回眸望向被雪覆蓋的滿是潔白的皇都城,輕道:“你究竟要幹什麼?別賣關子了。”
樓辭遠沒有讓她上馬車,也沒有解釋,只將手中那些被包好的酒菜遞給了一旁的隨從,在九月轉眼看向他時,他卻是靜靜的望向官道遠處的方向。
九月孤疑的跟着他的視線轉過頭去,只看見不少大內侍衛和捕快拉着幾個囚車向皇宮正午門的方向走,在看見第一個囚車上滿頭亂髮臉色憔悴瘦骨嶙峋的蘇昇平時,只覺得自己瞬間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眼神從蘇昇平的身上移開,向後看,丞相府的男丁,由上至下,甚至包括管家等下人,更甚至包括小妾玉氏的那個年僅十三歲的兒子,一個一個都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並且像是幾天都沒有再吃過東西了似的,半昏迷的被鎖在囚車上,被一路拉着向正午門的方向走去。
那日她在劫囚時聽見那些官差說,丞相府的男丁將於七日後的午時斬首,今天可不就是七日之後嗎?
終於明白樓辭遠如此特地將她帶回皇都城究竟是爲了什麼,九月怔然的看着一路被帶向遠處的蘇昇平和那些男丁,雙腳有些不受控制的跟着走了過去。
囚車一路趕到了正午門前,那些侍衛和捕快將丞相府的囚犯們拽了下來,推桑到了斬首臺上,九月站在那些正等在四周圍觀的人羣裡,有些木然的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都像是砧板上的肉一樣被人無情的按倒,聽見有監斬官在宣讀他們的罪狀。
忽然,肩上一沉,九月回過神來,轉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樓辭遠,她擡起眼看他:“你就是爲了讓我回來親眼看見他們被斬首的?”
樓辭遠將手正她肩上移開,卻是隨手將她身上的狐裘攏了攏,免得她進風着涼,溫柔的輕聲說:“還記得數月前,月兒在丞相府中所遭受的一切,只爲了給你母親赫連錦枝一個重新開始的希望,你也曾步步爲營,也曾精打細算,諸如那一切,不都是蘇丞相這個父親不仁道纔會致使你們母女三人直到如今的處境。”
九月轉過身,躲開他在她身前輕撫狐裘的手,看向那個跪在最前邊的蘇昇平,淡淡道:“我和你不一樣,你是爲恨而生,而我,曾經走的每一步都只是想要更好的活下去而己,我是爲了自由,爲了錢,爲了開心,也爲了一個爽字,所以樓辭遠,我纔會比你灑脫。”
“不打算讓蘇昇平仔細看看你這個女兒現如今的樣子麼?”樓辭遠沒有接她那些諷刺的話,只輕聲道。
九月看着蘇昇平的方向,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不會爲他的死而焦慮着急,也不會拍手稱好,沒什麼感覺,一切的事態都在按着正常的順序發展,她連驚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