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輕笑,隱藏在凌亂青絲下的眉眼彎彎:“女兒還真就不知道,我一個區區庶女,肩上能抗得下多重的擔子。”
陳嬤嬤忽然側身偷偷在蘇衿之耳後輕聲說:“聽說近幾日皇都城裡正在鬧採花賊,有不少姑娘半夜被擄走就這麼活生生的被糟蹋了,這四小姐該不會真的是被採花賊……”
雖然陳嬤嬤的聲音很低,但以九月的耳力還是聽得清楚,她瞥了一眼那瞬間就上了勾的陳嬤嬤,不動聲色的轉眼看向臉色凝重的蘇昇平。
顯然,他們都已經這樣認爲,只是各自都心知肚明,卻又不能明說罷了。
“陳嬤嬤。”蘇衿之秀眉微蹙,聲音輕淺,卻仍能讓院中所有人能隱約聽得見:“莫要胡說,四妹自小這身子骨就病弱,二孃又纏綿病榻無法照看她們姐妹二人,她已這般可憐,切不可胡亂猜忌……”
蘇昇平本來凝重的臉色因爲蘇衿之那不經意間讓衆人聽見的話而微微緩和了幾分,他略有心慰的看了一眼最懂事的二女兒,然後冷冷瞥向那一身凌亂的像個叫花子一樣的蘇九月:“這兩日你失蹤之事,爲父不再逼問,但無論你用何種方式,都給我記住,與安王之間的這門親事,不容你再發生半分的差錯,婚期一到,你就嫁過去,從此做了安王的世子妃,所得榮華必不會比丞相府少。”
這話題莫名奇妙的忽然就變的敏感了起來,蘇衿之拉着陳嬤嬤,忽然說了聲身體不太舒服便匆匆的走了,其他丫鬟與嬤嬤都低下頭不敢看亦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只有年紀尚小的蘇綰綰一臉懵懂的看向那站在院子裡始終都沒有跪下的四姐,有些好奇,卻又不敢聲張。
“爹爹的意思是……”九月輕輕的開口。
蘇昇平忽然擡手,示意她住口,在九月適時禁了聲的同時,轉身打開身後的房門,示意她進裡面說。
九月不動聲色的看着蘇昇平的背影,走向前的同時路過蘇綰綰的身邊,陡然伸出手一把就將她提了起來,蘇綰綰有些發懵的擡眼看着眼前這說話不再細聲細語的四姐,眼神有幾分忐忑,又有幾分崇拜,可出口的聲音卻是:“四姐……你身上好臭……”
九月嘴角狠狠的一抽,低頭瞄了她一眼:“記住你四姐我身上這味道,雖然臭是臭了點,起碼也算獨一無二。”
蘇綰綰驚訝,一臉的懵懂:“啊?”
九月放開她的手,在走到香兒與玲音身邊時,頗爲讚賞的睨的這兩個丫頭一眼。
算上今天,她已經離開府裡第三天了,這兩個丫頭卻只說是昨天才發現小姐失蹤,以她們平時小心翼翼生怕蘇九月餓壞了身子的習慣來看,這兩個丫頭明顯是幫蘇九月隱藏了一些罪責,哪怕只是將失蹤的時日說短,也算是幫了九月一個小忙。
蘇九月在府中這麼不得寵,卻有兩個這樣忠心護主的丫頭,究竟是她九月運氣好,還是這其中有什麼原因?
她又看了香兒與玲音一眼,只是淡淡的一掃,便走進了門裡。
蘇昇平正站在她房中的圓桌旁,雙手背於身後,似是正在醞釀接下來要說的話。
“月兒,你過來。”在九月進門的剎那,他沉聲道。
九月仍舊是不動聲色的走上前,直到蘇昇平回過頭來看向她,她才擡起眼。
“現如今平王黨由太后的勢力支撐,已經日漸強大無可匹敵,太子雖爲儲君,卻只有一個齊王相輔,與平王黨對峙已久,太后因前朝舊事而始終偏向平王一黨,若再這樣下去,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我身爲元恆皇朝丞相,必當爲皇上與太子分憂,安王雖始終在皇都城駐紮,手下兵力並無多少,但安王與右衛將軍向來交好,若能得到安王與右衛將軍相助,太子也就多了一方羽翼,儲君之位安然可保,避免儲君之爭,我元恆皇朝江山方能永固。”
蘇昇平說到這裡,看向九月:“月兒,爲父這些年來的確對你的寵愛甚少,但你打一出生便帶着一塊胎記,貌醜無鹽,以你丞相府四小姐的身份想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君實在是太難,而如今聽聞安王世子身染癆病多年,諸多少女不願嫁進安王府,趁此機會若能與安王府結親,不僅能讓我丞相府勢力大漲,亦能助太子收攬安王爲羽翼,此乃爲父權衡利弊後想到的最可行也最安全的方法,你這孩子還有不到一年也將及笄,正是適婚的年紀,蒙安王不棄,在皇上賜婚後隔日便前來下了聘禮,你與世子這婚事是由皇上親賜,又豈容你如此胡鬧?”
九月雖不言語,但她也知道在古代癆病就是絕症,很容易傳染,所以得癆病之人沒有人敢隨意靠近,這蘇丞相嘴上說的好聽,其實無非就是想拍太子的馬屁並同時拉攏安王,將自己的女兒賣了,讓自己的女兒去那病秧子身邊送死。
“爹爹說我是在胡鬧?”九月微笑:“恕女兒實在不明白爹爹這話是何意?”
“你好歹也是我相府千金,有哪個採花賊會有天大的膽子敢偷我的女兒?你穿着這一身莫名奇妙的衣服,把自己弄的一身狼狽,回到這裡就意有所指的讓所有人都以爲你發生了那般難以啓齒之事,月兒,你以爲我真是如此糊塗,看不出來你自毀名節只是爲了毀婚嗎?”
蘇昇平一邊說,一邊氣憤的坐在桌邊,在桌上重重一拍:“剛纔人太多,爲父不想揭穿你,但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計,不惜自毀名節,完全無視禮義廉恥,看來真是你娘久病纏身沒能讓你學到該有的教養!你這丫頭,多年來在府中一聲不吭唯唯諾諾,真到了要用你的時候,你卻敢冒如此大不違來做出這般下做的舉止!實在是讓我寒心,真是荒唐!”
九月一邊笑邊搖頭,沒承認也沒否認,她只是覺得可笑。
“爹爹。”她忽然似笑非笑的開口:“如果我是真的遇到了採花賊那又該如何是好?”
蘇昇平一怔,忽然皺眉:“無論如何,與安王府的親事,照舊!”
“您確定安王世子會接受一個……”九月話未說完,擡起手在自己身前比劃了一下,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是應該說被採花賊採了還是應該說是沒了清白?怎麼說都覺得怪怪的。
但她的眼神很明顯的表達了她的意思,蘇昇平卻是鎮定非常。
“安王世子癆疾多年,能不能下得了牀還不一定,既然無法圓房,又怎會知道你的清白與否。”
聽完蘇昇平的話,九月已經將這位自私自利的父親看了個清楚。
還真是打了個好算盤,真是又精明又毫無破綻,有一個這樣老狐狸般的爹爹,九月覺得自己在丞相府中的日子,興許就不會這麼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