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生孩子本來就因爲接生的方法太古老,導致子宮內膜、肌肉層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若是月子不好好做的話,就會像醫典裡所寫的那般,百脈空虛,營衛不和,加之產時失血過多,陰血虧損,亦有瘀血內阻,敗血爲病。
而這二夫人這一身的病就是因爲曾經落了一身的月子病,氣血虧損,體質虛弱,免疫力減退,加上後期的營養沒有跟上,更又損耗元氣,未恢復的子宮進一步損傷出血,進入血液循環,導致免疫力功能低下,輕者終身患病,重者心腎衰竭死亡。
而眼下這滿室飄散着的藥味當中,有一味生蒲黃,卻是二夫人這種症狀時期絕對不能服用的藥物。二夫人體內虛火旺盛,更又血氣不足,需要補血,而她本就因爲這一身的病而導致身體不適經常咳嗽,絕對不能用活血的藥物,生蒲黃卻偏偏就是活血的。
這種東西若是攙在藥中,二夫人喝下後只會將心腎衰竭的速度加快,聞着這空氣中所飄散的濃濃的生蒲黃的味道,可見這藥中究竟攙了多少這味藥,難道古代人都是雍醫嗎?
不可能!
看來這府中是有人希望二夫人早死早超生,雖沒有下毒,卻在藥中動了手腳,加了一味活血化瘀的藥而己,旁人都不懂,只要沒毒,這罪責也怪不到任何人的頭上。
九月低頭看着二夫人在睡夢中隱隱皺眉的樣子,因爲考慮到這二夫人是蘇綰綰僅有的依靠,心下便越發的難受。
就這樣看了一會兒,她正要起身先回自己的小院裡去找找東西,卻是剛要站起來,手腕便忽然被人輕輕拽了一下,只是很輕的一下,卻還是讓她怔住了。
猛地回頭,只見二夫人赫連錦枝的雙眼已經睜開,雖然沒有什麼神采,但卻顯然是認出了她。
“月兒……是你嗎?”
九月臉上並沒有畫上胎記,不禁正要擡起手想要抓下一些頭髮來遮一遮臉,可二夫人卻是輕輕扯着她的手:“別遮了,這裡只有你我母女二人,這胎記本就是娘讓你留在身上的……此時……這屋中並無它人,月兒,不必遮了……”
九月在聽見二夫人的這句話後便頓了一下,立時有些驚異的看了她一眼,卻也只是一眼,那二夫人便定定的看着她,手上的力道雖輕,但因爲九月不太用力揮開,所以便握在了她的手腕上。
“月兒,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是特意回來看孃的?”赫連錦枝的眸光從九月的身上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像是想念,像是心疼,像是有一種難以言語的苦澀藏在眼中,卻只化爲一句話:“孩子,娘知道你受委屈了。”
九月知道這話是她對蘇九月說的,自己來到這裡後還真的沒受到什麼太多的委屈,便也只是乖乖的坐回到牀邊,沒有抗拒赫連錦枝的手。
“你爹爹堅持讓你嫁去安王府的這件事情,娘知道,娘也很惱火,可是娘無力阻止。當年你出生之時紅雲蔽日,娘就知道你這一生都不會簡單太平,唯有讓你臉上多出一塊醜陋的胎記好讓世人對你能避則避,可是孩子,娘也一樣不希望你嫁給皇家子孫,但既然皇上賜了婚,你爹爹又堅持要將你嫁去,娘其實找你爹爹鬧過,卻也無法忤皇上的旨意……”
赫連錦枝這一口氣說了許多的話後,忽然像是有一口氣憋住了,皺着眉輕撫着胸口,在九月伸手幫她拍着胸口順氣後才扯了扯脣,溫柔的看着她,繼續說道:“娘知道你的委屈,所以在聽說你失蹤了之後,雖是擔心,卻也還是替你高興,我的乖女兒終於不再任人欺負,終於有了自己的主意……”
赫連錦枝在剛剛九月幫忙順氣時就已經坐起了身,話落時便擡起手輕輕撫上了九月的臉龐,滿眼慈愛的溫柔的看着她,輕聲說:“孩子,你的命運,娘無法掌控,但娘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九月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什麼是所謂的母愛,今天看見赫連錦枝眼中那些閃動的淚花,心裡觸動不小,擡起手輕輕握住赫連錦枝的手臂,輕聲說:“那個……我上一次重傷差點被當成死人胎出去殮了的時候,當時頭上的傷太重,導致一些事情記的不太清楚了……”
赫連錦枝當即愣了一下,有些怔怔的看着眼前有些感動亦有些尷尬的九月,然後心疼的將手移到了九月的頭上輕輕撫了撫:“是娘對不起你,讓你自小帶着那塊胎記,在府中受人欺凌,擡不起頭來。我以爲我小心保護了多年的女兒還是逃不過這宿命,還好,好在我的女兒還活着,活的好好的,還能偷偷溜進我的房裡和我說會兒話。”
赫連錦枝的眼中是濃濃的母愛,九月覺得自己有些嬌情了,這鼻子竟然有些發酸,她看着眼前含着眼淚的二夫人,輕聲說:“您說的宿命是什麼?紅雲蔽日和我的胎記又是怎麼回事?”
然而赫連錦枝卻只是淡笑着溫柔的撫着她的頭髮:“傻月兒,忘記也是好事,如果可以忘記,娘也寧願像你一樣,逃離出這牢籠一樣的丞相府,重新來過,可是娘已經不行了,你才十四歲,還有大好的年華與歲月等着你,如果你想離開,就徹底的離開,不要再回來,也不要惦記娘。”
“您確定不是在說夢話嗎?”九月很驚訝於這二夫人赫連錦枝的通情達理,更又彷彿覺得眼前的女人似是看透了一切似的,明明溫暖卻又悲憫的目光,明明憔悴虛弱卻又讓人覺得格外的溫柔。
赫連錦枝輕笑:“來,到孃的牀榻上來,娘已經有很多年都沒有再抱過你了……”
九月先是一臉尷尬的看着眼前溫柔的憔悴的女人,可是那雙眼中的母愛像是一種熾熱的光輝,讓九月無從抗拒,也不想抗拒,只猶豫了一下,就脫了鞋子上了牀榻,沒有躺下,而是與赫連錦枝並肩而坐,腿上蓋着被子,這種有些新奇的相處方式讓九月心裡覺得莫名的暖。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赫連錦枝,卻偏偏並不覺得陌生。
如果上一輩子自她懂事起就是孤兒的這種宿命,註定她是要來這裡來尋找自己的父母,那麼這赫連錦枝就是她的母親,是因爲這樣,所以纔會不覺得陌生嗎?
九月正暗自躊躇着,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聽話的要上到牀上來和赫連錦枝靠坐在一起的時候,赫連錦枝將被子向九月身上又提了提免得她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