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你會死的,我斷不會這麼做!”
向晚扯出一個無力的笑來,手上微微用了力,握緊了他:“如果這麼等下去……是一屍兩命,你剖的話還可以活一個……”
向晚的聲音極低,她周身已經在一點點涼下去,視線也開始變得時而模糊起來。
冷幽珏見狀急忙又給她輸了些真氣,同時低低道:“向晚!你聽着,你要挺住!鳳澈很快就會回來的!只要他回來了,你和孩子都會安然無恙!”
受了他的真氣,向晚恢復了些力氣,聞言,眸光似乎瞟到了很遠:“這裡是行宮……孩子等不到他回來……”
“向晚,你要相信我!”冷幽珏忽然捧起她的臉來,對着她道,“孩子沒有了可以再要,但是你絕對不能有事!”
向晚眸光顫了顫,看着他,緩緩伸出手來覆在他手背上,眸光落在他俊美卻焦急的面容上。
他的雙眸泛紅,這是向晚從沒有見過的。
“冷幽珏……”她低低喚他的名字,“對不起……”
冷幽珏一怔,隨後鬆開她來,握住她的手,低眸看着她:“說什麼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向晚卻笑了一下,笑容多少有些悲涼:“你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你的幻影門就沒了,第二次遇見我,我把你弄進了地牢裡……第三次……你丟了西涼十萬大軍……第四次……你墜崖險些丟了性命……我每一次出現在你身邊帶給你的都是災難,可是你卻從來沒有怨懟過我……還對我這麼好……”
向晚眼淚順着眼角滑落,沒入早已被汗溼的枕頭裡,沒有半點痕跡:“如果……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不要……難過,答應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好?”
那一瞬間,冷幽珏眸底似有什麼碎裂開,他盯着向來,自記事到現在從來沒有滴過半滴眼淚的他,此刻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向晚,我不准你有事!”他握緊了她的手,彷彿這樣纔是牽制她生命的唯一希望,“你看你帶給我那麼多災難你就要想辦法彌補……怎麼能連彌補都不給我就這麼走了?你這樣……我會恨你一輩子的!向晚,我會恨你,你聽清楚了嗎?”
向晚脣角帶着笑,手指緩緩拂過他的眉眼,眼淚拼命往下墜:“我初見時的冷幽珏……目空一切……他武功高強、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性格很怪,連我都覺得是個怪人……”
“可是你看看……現在的你變成什麼樣了?”
冷幽珏將她的雙手握住,緊緊握在掌心:“那是因爲從前的我從來都不知道活着是爲了什麼,可是自從遇見了向晚……遇見了你,是你讓我知道生活原來還可以這樣讓人開心,讓我知道活着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我只想看你過得好好的就心滿意足,你不能連這麼小小的要求都不滿足我!向晚,如果你敢這麼走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會攪得整個金元朝雞犬不寧,我會折騰得鳳澈沒有一天好日子,我還會劫走你的孩子來折磨……你一定不想看到這些對不對?所以,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向晚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微微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冷幽珏頓時心下一鬆,連忙便在牀邊蹲了下來,細細的陪着她講話。
他隔段時間便會給她輸一些真氣,開始的時候,向晚能堅持的時間會長一些,到了後面幾乎只說了幾次便要輸一次。冷幽珏自己的臉色已經很差了,卻依舊不肯有半分放棄之心。始終堅持着。
向晚一直在微微笑着聽他講話,其實很多時候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怕他擔心,她便裝作聽懂了的模樣,很認真的在笑。
她已經沒了半點力氣,墜入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是灰濛濛的,好似光明在離她越來越遠一般。
產房中的兩個穩婆早已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冷幽珏一遍一遍不知疲憊的講,直到手中那人的手指再沒了力道從手中滑落。
他靜了三秒鐘,忽然反應了過來,直接就站起身來將向晚整個身子都抱進了懷裡,然後用自己全身的精氣匯成一道冰藍色的光影,全都從向晚的眉心注入進去。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整個房間內沒有半分動靜。
冷幽珏吐出一口血來,隨後快速用手指擦了擦。他看着昏迷中的向晚,她的身體已經開始緩緩回溫,雖然氣若游絲,卻好歹是暫時保住了性命!
他將向晚放下來平躺,恰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了動靜,他一回頭便見着一人一身紫衣急急推門進來,不是鳳澈又是誰?
他一眼便看見了牀上一動不動的向晚,腦袋裡“轟”的一聲,雙腳好似灌注了鉛一般,半點也動不了。
卻在這時候,他身後忽然就進來了一人,直接朝榻上走了過去,抓起向晚的手來,探上她的脈搏。
冷幽珏的視線一下子就在來人身上凝滯下來,驚疑不定:“洛惜晴?”
“是我啊。”洛惜晴斜睨了冷幽珏一眼,嘲弄道,“看來爲了保住她你廢了不少氣力吧?別人的王妃這麼盡心盡力,值得嗎?”
那邊一直站着的鳳澈見狀,似乎隱約明白了什麼,這才踏着小心翼翼地步子上前來。
手觸碰到向晚還有幾分溫熱的臉,他心下頓時一鬆,臉上緊繃的線條頃刻也柔和了幾分。
“別傻站着了,你們倆一個去打點熱水來,一個過來把她衣服脫了,我要下針催回她最後的神志把孩子生出來。”
洛惜晴說話的同時已經放下向晚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來,取下來兩顆直接就塞入向晚口中。
這話音一落,一旁的冷幽珏顫着聲音問道:“也就是說向晚不會死對不對?”
洛惜晴忽然就笑了一聲,看着他道:“我師承玄天山,冷公子覺得我連一個難產的病人都救不活麼?”
冷幽珏心口懸着的那塊大石忽然間就落了下去。
難怪鳳澈如此急迫的離開,原來是因爲這個。
他當即便站起身來往外走道:“我去取熱水!”
洛惜晴在一旁準備銀針,鳳澈則在這邊緩緩解向晚身上的衣衫。
她面色蒼白,脣色如紙,看起來着實嚇人。
這也不過才幾個時辰的功夫,整個人已經好似瘦了一大圈兒,鳳澈看了片刻忽然就低下頭來,輕輕在她脣上吻了下,隨後握緊了她的手道:“晚晚……一定要挺着,你和孩子都會沒事!”
洛惜晴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的模樣,隨後上前來直接就欲施針。
鳳澈忽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只是並未擡頭:“如果你救不回晚晚和孩子,那你我之間的約定作廢。”
洛惜晴勾起妖嬈的脣瓣,伸出手來在鳳澈手臂一握,笑道:“師哥放心吧,我就算再怎麼想讓她死,在這樣的利益面前,我也一定會讓她活!至少這一次一定會救活她!”
鳳澈抽回手來冷眸看了她一眼,隨即推開半步:“開始吧。”
洛惜晴這纔開始在向晚周身紮起針來。
明晃晃的銀針扎滿了她身體各處。待全身足足刺夠了百來根,洛惜晴這才收回了手站在一旁,大約半刻鐘之後,昏迷中的向晚忽然有了一絲動靜,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如果覺得身體有些力氣了,那就開始用力。我的銀針只能維持一刻鐘的效果,所以在這一刻鐘,你必須把孩子生下來,否則只會一屍兩命,聽明白了嗎?”
向晚思緒尚未回籠,驟然便聽見了這樣的話。目光所及,是鳳澈急切的面容。
“晚晚……你放心有我在,你再堅持一下!在堅持一下孩子就能出來了!”
向晚只覺得周身的氣力在一點點恢復,聞言還來不及回話,一波疼痛忽然就涌了上來,而這是洛惜晴的聲音亦緊隨着傳來:“快!跟着痛意用力!”
向晚當即不敢耽擱,拼盡全力去生。
她理不清現在的狀況,也不想知道現在的狀況,她只知道如果孩子生不下來,那就只會一屍兩命。她不想把鳳澈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也不想冷幽珏傷心……所以,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洛惜晴直接讓兩個穩婆進來給她打下手,在向晚的拼命用力之下,她握住小孩的小腿往外拉,在一室人拼盡一刻鐘的努力之下,終於見得一個渾身青紫的孩子被拽了出來。
洛惜晴直接取出銀針在嬰兒屁股後頭紮了一針,剛剛還半點反應都沒有彷彿已經死了一樣的孩子忽然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哭聲頃刻使得屋內所有人都露出欣喜的神色尚在外頭的冷幽珏聽到這道聲音,整個身子一鬆,靠在了門前的石柱上好似全身的力氣就消耗殆盡了一般。
洛惜晴將孩子直接交給了穩婆,然後開始給向晚整理了一番,收起她身上的銀針。
銀針一收,向晚周身的氣力眼看着又泄了下去。
鳳澈剛將兩個孩子都放到她面前,準備告訴她男女,卻沒想到向晚連孩子都來不及看已經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鳳澈臉色大變,急忙將孩子放到一邊去喚她,洛惜晴見了淡淡道:“放心吧,她只是昏迷了過去而已。她失血過多,又耗費了全部精氣,不睡個三天是不會醒的。這是給她吃的藥,每天一顆,直到她醒來。”
她說罷便將之前給向晚吃下的那瓶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隨後轉過身來看向鳳澈道:“師哥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三日之後,向晚醒來之時,便是你兌現承諾之日。”
鳳澈垂下眸光,淡道:“本王自不會食言。”
洛惜晴這才勾了勾脣,踩着婀娜的步子轉身走了出去。
冷幽珏忽然就從外頭推開門走了進來。
牀上遮了厚厚的簾幔。鳳澈坐在牀邊垂目看着牀上昏迷的人,緊握着她手一動不動。
“你答應了她什麼?”
鳳澈緩緩擡起眸光來看向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冷幽珏忽然就上前幾步,一下子拎起他的衣襟:“你瘋了是不是?向晚剛剛纔受了重創,她已經氣若游絲了,難道在這樣的時候你還要在她傷口上撒鹽?”
鳳澈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寒涼。他靜看着冷幽珏好一會兒纔有些嘲弄的勾了一下脣角道:“你放心吧,就算我答應了什麼也實現不了。我不會做對不起晚晚的事情。”
冷幽珏眸色一眯:“你什麼意思?”
鳳澈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張明黃布帛來遞給他。
冷幽珏看了一眼,隨後接了過去將布帛打開,當看到上面的內容時頓時一愣:“你要去賑災?明早就走?”
“是。”
鳳澈淡應了一聲,“這是我今日帶洛惜晴出宮的條件,我答應了。”
“可是向晚……”
鳳澈伸出手來拍了拍冷幽珏的肩:“放心吧,我已經吩咐朝陽去調集兵馬,在我沒回來之前,這裡會有重兵把守,她不會有定點的傷害。另外我離開的消息還需要冷兄幫忙封鎖消息,三日之後等向晚徹底醒來並且確認無恙再把消息散步出去。就說我封了皇上密旨前往南面賑災。”
冷幽珏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道:“所以洛惜晴跟你談的條件是真的要跟你在一起?”
鳳澈勾了勾脣:“她瘋了,我卻還清醒着,只可惜她總看不透……”
三日之後,向晚果真醒了。
雖然身體虛弱,但是當得知兩個孩子都安然無恙時,她一顆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若雪告訴她鳳澈奉了皇上旨意已經不在京城了,去南面賑災,向晚聽到這個消息雖然失落,卻到底是沒有說什麼。
她瞭解鳳澈的爲人,他選擇這個時候離開,必定有不得已而爲之的苦衷。
時間過得極快。晃眼已是一個月過去。聽說南面的災情十分嚴重,而且之前官員中飽私囊的情況太嚴重。鳳澈一到了地方,一面安撫災民一面徹查之前沒有及時發放的賑災款的去向,他手段果決不給人一絲一毫的僥倖機會,幾乎拿到一個處決一個,一時間,即便遠在京城的這些人,也一個個都慌了起來,生怕事情牽扯到自己身上。
疫情發生之時,四散的難民太多,除開那個地方的南面需要安排意外,四周的一些人數多的難民村子鳳澈也得一個個去,如此一來,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
這一耽擱,竟然硬生生就過了兩個月。
向晚的身子開始漸漸好了起來。山上的空氣好,溫度又適宜,她恢復得也很快。
有關於那天生產的事情,她只從穩婆口中問出了些經過,具體的幾乎都不知道。
而冷幽珏自那日一晚之後竟然也不見了蹤影。向晚專門讓朝陽去客棧找他,可是帶回來的消息卻是冷幽珏根本就不在客棧裡。
這一下子,向晚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只能安下心來在行宮等着鳳澈回來。
直到這一日晚上,她剛剛哄完兩個小寶貝睡覺準備上榻休息,卻忽然就聽見了外頭一堆打打殺殺的聲音傳來。
然後若雪急匆匆跑來告訴她:“行宮外投來了一羣刺客,朝陽已經帶了人去追了!這些個小賊,要是讓我知道他們到底是誰派來的,我非打斷他們的狗腿不可!”
向晚原本準備就寢,此刻忙披了外套起身。
她站到窗口遙遙看向外面。今晚的夜色格外濃郁,外頭打鬥的聲音此刻似乎已經離得遠了。她四下看了看道:“這麼說來,此刻是衝我來的?”
若雪細細想了一下:“行院其實隱蔽得很,平常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更別說刺客了!可是這些此刻武功高強訓練有素不像是普通人……”
若雪話音剛落,外頭忽然又嘈雜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若雪急忙就往門口走去:“王妃先在房裡待着,我出去看看。”
向晚站在窗口看着她身影出了院子,然後也不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突然就有個丫頭慌里慌張走了進來道:“不好了,王妃,我們行院被親衛軍包圍了!若雪姑娘眼下就在外頭擋着,說是讓我前來通知您,趕緊逃!”
向晚眉色一急,下意識便朝外看了一眼,顯然這會兒人還沒過來,因此什麼都看不見。
她當即便回過頭去,一手抱起一個孩子來,輕道:“來,團團圓圓乖,孃親帶你們回家……”
她帶了孩子往外走,忽然又只見得若雪和朝陽同時衝了進來。看見向晚帶着兩個孩子尚且完好無損,兩人面容都是一鬆。同時一左一右攙扶住了她道:“王妃,跟我們去後院,我們現在直接離開!”
向晚點了點頭,兩人便立刻帶了幾個收下護送着向晚一路往後院而去。
整個行院已經被人結結實實圍了起來,但這個地方到底是當年的太后留給鳳澈的禮物,所以這些人並不敢輕易來闖。不過外頭卻密密麻麻布滿了包圍的人,即便是後院,也有大片的人在那裡守着。
而此刻鳳澈安排的護衛已經有一半人直接同外頭的人廝殺了起來。
若雪與朝陽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拔出長劍來,寒光閃閃的寶劍在夜光之下閃閃發亮,看得人忍不住心頭忐忑不安。
兩人將向晚交給底下的護衛,當先便衝了上去前去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