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了一眼東方燁臣,又看了一眼門口擠擠攘攘的百姓,最後將目光落到於歡歡身上,心中有氣不能發,難受至極。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能讓皇上這麼憋的慌了,他雙眼對着於歡歡噴火,語氣卻是極其凝重。
“好了,那就帶於歡歡上來說話吧!”皇上最終還是想做一個明君。
於歡歡被帶入堂上,立即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對皇上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儀:“歡歡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縱然對於歡歡極其不滿,皇上也實在從於歡歡這身裝扮和禮節上挑不出一丁點錯來,他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問於歡歡話,就讓她維持那個禮儀一直跪着,以此消磨自己心中的怒氣。就在衆人以爲皇上已經神遊天外,想要出聲提醒的時候,他纔對着於歡歡俯首看了一眼。
“你剛纔說於丞相是無辜的,可有證據?雖說你是朕的兒媳,但,你要是在公堂之上信口開河,也是犯了我國法典。到時候,朕絕對不會爲了顧念這層情誼,而放着天下大義不顧的!”皇上捋了捋自己明黃色佈滿祥雲的袖口,語氣清淡,卻讓人感覺到來自帝王身上的氣勢,叫人脊背發冷。
於歡歡心中微微一動,用力思考自己到底哪裡得罪這個偉大的帝王了,最後她只能認命的搖搖頭,一點都想不起來。於歡歡又深深一拜,對着皇上說道:“歡歡自然有證據,不過先請父皇容仵作上堂檢驗屍體,這樣歡歡纔可以爲父親辯解。”
東方燁臣心中對於歡歡的膝蓋已經心痛到快要死掉了,他粗糙的大手微微收攏,骨節分明的有力手指來回交替的撥弄着,明明望着堂下衆人,卻又獨獨只關注於歡歡一人。他轉頭看了一眼沒有絲毫反應的皇上,眼中閃過一絲黑色的旋風,半晌,他對着皇上輕輕一拱手,淺笑一聲。
“皇上早就已經有口諭要請仵作上堂驗屍,二小姐這樣着急的說出來,是不是已經有什麼確定的證據?不然的話,皇上可是會很生氣的囉?!”東方燁臣的語氣不像平時那麼剛強冷硬,反而有些刻意的溫柔,那雙漆黑的眸子裡飽含了許多情緒,卻都掩飾在那淺淺勾起的嘴角邊。
皇上對於東方燁臣的喜愛彷彿是沒來由的,不管東方燁臣是什麼樣子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總是對東方燁臣十足的信任。
聽了東方燁臣的話,皇上微微咳嗽一聲,對着高升統領吩咐道:“傳仵作,帶張大人的屍體上堂!”
“求皇上一定要給我家老爺做主啊,皇上英明啊!”張夫人一聽到“張大人”屍體幾個字立即又開始哭了起來,聲嘶力竭,死去活來。知道的人是覺得她死了丈夫,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死了兒子呢。
皇上本來心情就不怎麼好,這會兒張夫人恰好撞在槍口上,他手中的驚堂木大力一拍,鬆弛的臉部驟然緊繃,眼中怒火燃燒:“來人啊!張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咆哮公堂,目無法紀,給朕掌嘴!”
公堂上被拋出的“令”籤落地,立即出現幾個身強力壯的衙役撿起地上的令籤,押住張夫人跪在大堂中央,用力的抽打了起來。張夫人本來就是官家小姐出身,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哪裡又被這樣打過?再加上那些衙役得的是皇上的命令,爲了表現自己忠心,他們打起來更是毫不留情,不肖幾分鐘,張夫人的臉就腫的老高。
東方燁臣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用杯蓋掩飾他臉上愉悅的表情。
“好了!”皇上看了一眼再也說不出話的張夫人,擡了擡手臂,厭惡的說道。
大堂之下跪着的一衆張家小妾嚇得臉色灰敗,滿頭大汗,誰都不敢再開口說半句話。靜謐的空氣中流轉着皇家的威嚴,沒有人敢再隨意發出一丁點聲響。公堂靜的只能聽見衆人起伏不一的呼吸聲。
“回稟皇上,仵作和張大人屍體帶到!”一聲恭敬又威嚴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公堂上緊張的氣氛。
剛剛離去的高統領領着幾名擡着張大人屍體的侍衛,帶着剛剛睡醒的仵作師傅上堂驗屍。高升統領的聲音一下子將周圍人的視線拉倒了張大人和仵作身上,氣氛一下子緩和了許多。對於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高統領,皇上自然十分信得過,他朝着高統領點點頭,示意他平身。
“仵作,你先看看張大人到底是怎麼死的!”皇上說話的聲音平常,胸中的怒氣也消減了不少。
仵作對着皇上叩拜了一下,便起身蹲在張大人的屍體身邊仔細的辨認起來。放了一天多的屍體,已經有些發臭,周圍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捂上了鼻子,只有仵作一個人就像是什麼也聞不到,神情嚴肅的觀察着。
過了一會兒,仵作開始用剪刀劃開張大人的衣衫,辨認一下他的身體上有沒有傷痕。周圍的人都關注着仵作的舉動,沒有人出聲打斷他。
等到仵作淨手以後,纔再次跪在皇上面前,對他叩頭回話道:“回稟皇上,張大人是中毒而死的,而且也能確定死亡時間就是昨日午時左右。張大人屍體上沒有任何傷痕,死前也沒有發生過被虐待或者毆打的狀況。”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皇上擺了擺手,表示已經瞭解仵作說的東西了,讓他退下。
於歡歡卻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對着皇上微微一福,低聲說道:“父皇,可否讓仵作等一下?歡歡也曾經拜過一名仵作爲師,可否讓歡歡也檢查一下屍體?”
拜仵作爲師?!
皇上一聽就覺得這個兒媳婦晦氣!難怪自己五兒子容長蘇自從娶了這個草包爲妻以後,老是狀況不斷。作爲皇家媳婦,在大庭廣衆之下驗屍,當然有損天子威嚴,皇上更是不能接受的。
“胡鬧!”皇上氣的一拍手中的驚堂木對着於歡歡吼道,“你可是老五的正妻,皇家的媳婦,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於歡歡並沒有被皇上的驚堂木嚇到,反而倔強的跪在地上,對着皇上再扣一首,不卑不亢的說道:“歡歡的命是爹爹給的,要是這個時候歡歡眼睜睜看着爹爹含冤而死,歡歡還有什麼顏面做天家的媳婦?!”
皇上本來就是一名孝子,就是太后過世多年,也讓她宮中的擺設按照她身前的模樣,皇上也時不時過去坐一坐,懷念懷念。這會兒聽於歡歡這麼說,他心中五味陳雜,既有對於歡歡“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他心意的怒氣,又有對於歡歡勇敢爲父的讚揚。
“皇上,我看不如讓二小姐試一試吧,畢竟皇上剛纔說‘要是她不能證明於丞相無罪就要治她的罪’,這會兒要是不讓二小姐出來證明的話,百姓會說皇上言而無信的!”東方燁臣對着皇上微微拱手,完全是替皇上着想的語氣。
收到東方燁臣言語中的信息,皇上微微點頭,對着於歡歡道:“念在你的一片孝心,朕暫且讓你一試,不過……”
不過以後皇上沒有說,但是他的臉色卻是一變,線條緊崩,臉色凝重。於歡歡自然知道皇上的言下之意。她再次對皇上叩拜一下,領命起身。
於歡歡的動作不像仵作一樣毫無調理,她從粗到細,從大致觀察到身體的每個部位。她手中帶着薄薄的手套,小心翼翼的在張大人的屍體上尋找着什麼。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久以後,圍觀的百姓再也忍不住小聲議論了起來。皇上也快要失去了耐心,只是從小養成的涵養讓他依然等待着於歡歡的驗屍結果。
找到了!於歡歡大眼睛閃過一絲亮光,這個位置,要是一般人,還真是找不到呢!於歡歡微微一笑,再次跪在皇上面前。
“回稟皇上,歡歡已經找到了證明父親無罪的證據!”於歡歡脫去手套,洗淨雙手,再次跪倒了皇上面前回話道,語氣篤定,擲地有聲。
周圍的議論聲因爲於歡歡的話戛然而止,外面的百姓一個個使勁伸出耳朵想要聽清於歡歡接下來的話。東方燁臣目光微微一滯,臉上換上了一副別有深意的笑,再次看於歡歡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欣喜起來。
皇上有些詫異的望着於歡歡,心中完全不信,冷聲道:“講!”
於歡歡低頭,美好的脣瓣淺淺抿起,秀眉微微聚攏,華麗的裙裾若花一樣綻放在刑部大堂的地板上,萬千芳華收於那雙星光瀲灩的眼底。她只是在思考自己的措辭,也在等待一個關鍵的證人。
東方燁臣十分有耐心,他對現在的於歡歡更加喜歡,也更加不願意放手了。在東方燁臣眼裡,現在的於歡歡就像是一杯上好的高純度烈酒,第一口喝下去的時候可能把他嗆的眼淚鼻涕一起流,可是越喝越讓他上癮。
皇上身體往後面的椅子上靠去,等待着於歡歡接下來要說的話。
高升統領眼中憐憫的望着地上跪了許久的於歡歡,別開自己的眼睛,心中暗自替她祈禱着。跪在於歡歡身邊的張家人憤怒的瞪着於歡歡,用沉默表示對她的極端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