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雨雪其霽;北風其喈,雨雪其霏。
孤高絕壁,隔離陰陽。
颼颼作響,從密集的洞穴灌入,化作,聲聲嗚咽;
呼嘯而來,巡成片的樹林穿梭,留下,悽悽鬼哭。
是爲絕壁,洗盡鉛華,直面慘淡,空餘悲切。
這悲,是物傷其類;這切,是切膚之痛。
單單爲此,平時便絕無人跡,即便萬不得已經過,也會下意識地繞個圈子,不願靠近。
修仙者高高在上的驕傲,在這裡被撕得粉碎,無論如何驚才絕豔,哪怕曾經叱吒風雲,都和素來不在眼中的凡人無異,與草木同朽,一生掙扎,頓爲虛妄。
不在修仙路上,長生途中,永遠不會理解,面對這面絕壁,是何種的震撼!
怯懦、不甘、沉淪、奮起,在它面前,只能化爲一聲長嘆。
幽幽嘆息聲響起,張凡側耳,聆聽風中傳來的輕聲爆鳴。
這聲音是如此的微弱,好似一生的力量都已經耗盡,連最後存在的昭示,都這般的無力。
“一路走好,康師叔!”
五年了,千辛萬苦得來的血靈丹,也僅僅只能延緩他五年的壽命,到頭來,還是逃不過那一天。
好在,一生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張凡稍稍握緊手中之物,不知是該爲他歡喜,還是傷悲。
“永別了,康師叔。永別了,絕壁。”
“我張凡,寧願刀劍加身,血灑長空,死於一爭,也絕不願,無聲無息,葬身於此。”
沉默少頃,轉身,離去。
……
坊市最繁華的地段,有一座對低階修士來說,最顯眼,也最神秘的樓閣。
——多寶閣。
名字庸俗,但代表的意義卻不俗。
不單是秦州,而是整個修仙界,有六大商行,溝通有無,生意遍天下。
無論何種寶物,哪般奇珍,應有盡有,富甲天下。更兼交結散修,培養子弟,自成一股勢力,不讓各大宗門。
法相宗坊市,在秦州地界上,也算是少有的修士匯聚,人氣旺盛了,自然少不了有六大商行的身影。
多寶閣,是其中進駐最早,規模最大的一家。
如往常一樣,多寶閣一樓寬敞的大廳中人流攢動,在各式法器、丹藥、靈符前方觀望、商談,一派熱鬧景象。
不同的是,通往二樓的階梯上,少有人蹤。一整個上午下來,也僅有寥寥幾個築基前輩,鶴立雞羣般地在衆人注視下,昂首上下。
一樓的一衆低階修士,羨慕之餘也只能立足現實,在眼前的普通貨色中精挑細選,不敢有所奢望。
多寶閣真正的利潤所在,自然不是一樓擺放着的這些大衆貨色,上至法寶下至法器,箇中精品多有,只是價格上也高得驚人,絕對不是普通修士能承擔得起的。
可是,世上所有的事情總有例外存在。
這不,一個身穿玄金色法袍的青年修士,施施然地走入,然後稍稍目視了左右,也不停留,直接上了二樓。
“師父,他怎麼……”
說話是一個年紀輕輕的修士,眉宇間滿是青澀,怎麼看都不超過二十歲。
話出口的時候,口氣中有質疑,還有點幸災樂禍,但剛說了一半,便頓住了。
一則是剛剛發現,來人的修爲遠勝於他,雖然遠沒有之前離開的築基期前輩那般迫人,但在感應中一樣深不見底,甚至感覺比煉氣期十一層修爲的師父還要強大。
二則是店夥計的反應,見來人上樓,一旁的夥計不僅不加以阻止,還一邊點頭哈腰地打着招呼,一邊側身在前引路,典型的遇到豪客熟客的模樣。
“這是法相宗張凡張道友,鼎鼎有名的年輕俊才。”
“是他啊!聽說五年前……”
年輕修士還沒等到師父的迴應,一旁消息靈通的修士便賣弄了起來。
五年的時間,對修仙者來說,並不漫長,再加上張凡那一身玄金袞服又是如此的醒目,不過片刻,幾年前的舊事便被一一搬了出來,瞬間灌滿了他的耳朵。
“哼,算什麼,不過是運氣好入了大宗門,要是我也……”像所有年輕人一樣,年輕修士的心中滿是不服氣,只想着要是自己如何如何,卻不知,世界上有些事,是別人做得到而自己做不到的。
身後的議論聲,暗處某個小修士的腹誹,自然都影響不到張凡的步伐,很快地,他出現到了二樓中。
這時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男子迎上前來,熱情地道:“歡迎歡迎,張道友好久不見了。若不是老哥發帖相邀,真不知道你還要閉關到什麼時候?”
“項掌事客氣。”張凡微笑着,與他並肩而行,邊走邊道:“你這多寶閣門檻太高,小弟不敢上門吶!”
“哈哈,張道友又拿爲兄開玩笑了,咱們道友相稱便是,什麼掌事不掌事的,再也休提。”說着,還豪爽地連拍着張凡的肩膀,動作之熱情親切,看起來不似要做生意,倒像要結拜一般。
此人叫項明,正是此處掌事。張凡與他也算是打過幾次交道了,項明此人倒也不難相處,隨便說兩句話就能跟人混個熟絡,盞茶功夫能摸出家底,要是跟他呆個個把時辰,乾坤袋都得翻個底掉,真真不得了的好手。
張凡自然不是他的對手,被連宰了幾次後,倒也總結出經驗來了,一路上只是笑而不語,任其說得天花亂墜,咱就不是不接茬,你能奈我何?
這招要是拿來對付別人,非得冷場了不可,但對項明來說,完全是小意思。
一個人獨角戲唱了一路也不尷尬,口若懸河之下,一段不短的路程,張凡竟完全沒有感覺時間的流逝,只覺得一個恍惚,就到了地方。
多寶閣畢竟是多寶閣,與他自家開的半閒堂完全是兩個概念,單看他們兩人此時所處的地方,就將檔次一下子拉開了。
放眼望去,左倚高山怒水,流泉飛瀑,如雨後山間;右傍蒼天古木,百花齊放,若浩瀚林海;前有青溪千餘仞,後襬池塘植碧蓮,足下嫩草芬芳,頭頂晴空萬里。
一個平凡樓臺,竟被生生造出了林泉之意,使人身臨其境,心懷爲之一暢。
不是第一次來到此處,但每次前來,張凡還是免不得欣賞一番,同時不忘在心中腹誹其奢靡已極。
這樣的景色自然不是憑空生成的,而是以數件專門煉製的大型法器,配合永不停歇運轉的幻陣,再經器道與陣道高手協作調控,方能有如此幾乎能亂真的效果。
它們有什麼用處嗎?防禦?攻擊?當然都沒有。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來客心情舒暢,花起靈石的時候更痛快一點罷了。
爲了這個作用,單單每天維持法陣的靈石,便是個巨大的數字,足以讓一般的修士傾家蕩產。
就在這片林泉之景的正中,一個古樸自然的石桌擺放着,剛剛與項明分賓主坐下,接下來的,卻是他沒有想到的大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