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埃莉莎挑戰性地說道。她瞪着白恩,好像指望他反駁她似的。“我和漢斯決定離開。”
“我不怪你,”白恩點點頭說道,他是真心的。“這是一個糟糕的地方,而且還會變得更糟。”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
白恩環視了一下他們在一起的短暫時光裡共用的房間。它顯得又小又空,等她走了以後,又顯得更空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他實在不能怪她想離開,老實說,他看不出他們倆在一起有什麼真正的未來。那爲什麼還疼呢?爲什麼他胸中會有這種空虛的感覺呢?他爲什麼會有這種衝動要她留下來呢?
不,這不是真正的感情,這只是貪婪而已,或者說人類的本能。就像小孩子守護自己的玩具一樣,單純的自我保護慾望。這不是真正的感情,也不會有真正的感情,隨着時間也許真的會有感情,但至少對於白恩來說不會。他的那部分已經死了,死在了黑塔的解剖間裡。
“你要和漢斯一起離開嗎?”他問道,即使知道一切都已經不可能,但他只是爲了聽幾句話。她冷冷地望着他,防禦性地把雙臂交叉在胸前。
“是的,”她說。“你不會想要阻止我們吧?”
他並不想,但她似乎差一點就讓他給予肯定的答覆。“現在城外不太安全,”他淡淡地說道。
“我們只是回我們的村子。還不到一上午的路程呢。”
“他們會讓你回去嗎?我聽說城裡的人如果走近村莊和農場,就會被石頭砸死,被箭射死。以防他們染上了瘟疫。”
“我們會活下去的,”她說道,但她聽起來對自己不太有把握。“不管怎麼說,不可能比這裡更糟了,有瘟疫,有幫派,有老鼠,什麼都有。至少在村子裡他們認識我們。”
“他們當然認識漢斯。我記得你說過長老們恨他。”
“你早晚會提到這件事,是不是?他們會讓我們回去的。我會告訴他們我們要結婚了。他們會理解的。”
“是嗎?我是說,要結婚了。”
“我想是的。”
“你聽起來不太熱情。”
“哦,白恩,我還能做什麼?餘生都在酒吧裡被陌生人抓來抓去?和遊手好閒的僱傭兵在一起鬼混?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回家了。”
“你需要錢嗎?”白恩能理解這一點,不過既然埃莉莎提到了結婚,他順便問道。
突然,她看上去有點躲躲閃閃的。“不,”她說。“我最好該走了。漢斯還在等着呢。”
“小心,”他說道,而且他是認真的。“這裡不是一個安全的城市。”
“你應該知道,”她說。她突然向前傾身,熱情地吻了吻着他的嘴。正當他要順手把她抱在懷裡時,她掙脫開朝門口走去。
“你現在好好照顧自己吧,”她說着,他覺得他在她的眼角里發現了一絲淚光。然後她走了。
直到後來,當他檢查鬆動的地板時,才發現法爾海姆給他的錢包不見了。他躺在牀上,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好吧,他想,把錢給她吧,至少他本來就想給她的。很有可能他活不了那麼久,自己也花不了。
————
先知坦古爾掃視了一下會議室,看着聚集在一起的鼠人首領們。熾熱的目光似乎使任何人都不敢大聲說話。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麼。
勒克數了數在場的指揮官。所有的斯卡布氏族首領都在這裡,加上伊薩克-格洛特,維萊布瑞斯-努樂和獨眼黑斯基特。張斯奎克,艾薩辛氏族的刺客,躲在一個角落裡,偶爾用充滿仇恨的眼睛瞪着勒克。他並沒有忘記,在很久以前的那一天,當那個先知坦古爾在全軍面前羞辱了他們倆的時候,勒克對他說了些什麼。
先知張開雙臂。當他收集魔法能量的時候,無數火焰的軌跡跟隨着他的爪子。這引起了房間裡每個人的注意,勒克心想。突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坦古爾身上,彷彿他只要做一個手勢,就可以消滅任何不看他的人。那當然是一種可能性,勒克心想。如果他正確地識別了這些跡象,那位先知恐怕已經消耗了大量的魔石粉。
勒克顫抖着,繼續咀嚼着維萊布瑞斯-努樂給他的用來減輕瘟疫的藥草。他抑制住了檢查胸甲的衝動,確保從坦古爾私人收藏中偷來的羊皮紙和羽毛筆不會滑進他的視線。他知道沒有什麼比這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他確信它們還在那裡。他能感覺到筆尖戳進他腋下柔軟的毛裡。
“今晚是你們期待已久的夜晚!”坦古爾說道。“今晚我們將徹底粉碎人類。今晚我們將入侵這座城市,奴役所有的居民。今晚,我們將爲馬爾努斯帝國的沒落來一次沉重的打擊,爲將被長久銘記的鼠人民族而戰!”
坦古爾令人印象深刻同時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又環視了一下房間,似乎在等待有人打斷他。沒人敢說話,但是勒克看見了維萊布瑞斯-努樂,獨眼黑斯基特和伊薩克-格洛特交換了一下眼神,接着望向他。爲了他們着想,他希望那個先知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作。他緊張地瞥了一眼坦古爾,但幸運的是,這位先知似乎被他自己那瘋狂的口才吸引住了。
“我們將把人類碾碎在我們龐大的鼠人軍隊的鐵爪下。他們將不可避免地淪爲我們的奴隸。他們的財富將屬於我們。他們的城市將是我們的。他們的靈魂將被奉獻給魔主。”
坦古爾再次停頓,伊薩克-格洛特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勒克也能提出的問題,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偉大的領袖啊,這是怎麼做到的呢?”
“怎麼做?確實!這個計劃既簡單又巧妙得驚人。通過使用武力和巫術,這將在以後的時代經常被談論。以壓倒性的兇猛和卓越的鼠人技術。由——”
“究竟是什麼意思,先知坦古爾?”維萊布瑞斯-努樂不得不中斷坦古爾的自我吹噓。“我謙恭地建議,就像所有出身飼育洞的鼠人一樣,我們都熟悉一般的攻擊方法。”
有那麼一刻,勒克可以看出,因爲努樂的傲慢,坦古爾正在權衡把瘟疫祭祀炸成組成他的元素分子正反兩方面的利弊。當他看到屬於鼠人的謹慎贏得了最終勝利,先知繼續說話時,他很高興。
“我正要談到這一點,如果你不打斷我的話,你就會發現的。我們將通過下水道進攻。你們每個人將帶領你們的部隊到地圖上標出的地方去。”說到這裡,先知指了指掛在他身後的那張大羊皮紙上覆雜的符號。許多與會的首領向前傾着身子,想看看他們會被派到哪裡去。
“我沒在這個計劃上看到你的符文,”獨眼黑斯基特眨了眨一隻眼睛說。“你要幹什麼,先知?”
坦古爾用燃燒般的紅眼睛瞪着他。“你希望你的領導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執行最困難、最危險的任務。”
聚集在一起的懦弱的鼠人首領們陷入了沉默。事實上,他們根本沒有料到他們的領導人會在那裡。他們希望他能安全地呆在後方指揮作戰。他吞下的魔石粉末似乎使他變得健談了。他繼續說着,讓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我將領導這次至高無上的進攻。我將帶領我們的風暴突擊隊發起進攻,他們將佔領飼育者艾曼紐的宮殿,並俘虜這座城市的所有統治者。今晚他們有一個舞會,這是他們漫無目的的社交活動之一。我要出其不意地撲向它們,把它們全都抓在我的爪子裡。到時候城市羣龍無首,人類一定會倒在我們的進攻之下。”
聚集在一起的鼠人首領又發出了更多的低語聲。這是一個好計劃,也是一個大膽的計劃。勒克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注意到了他所注意到的。這個先知在進攻中謹慎地選擇了自己的位置。若能把握這一大膽的舉動,通過抓捕人類首領,他就能確保自己獲得最大的榮耀。此外,毫無疑問,攻擊一羣去參加舞會的人類和他們的飼主,要比在城市中與大批軍隊作戰安全得多。
“這樣的位置對一個像你這樣偉大狡詐的領導人來說太危險了,”獨眼黑斯基特喊道。“如果鼠人民族失去了像坦古爾這樣的天才,那將是一個悲劇。爲了防止這樣的悲劇發生,我將領導這次襲擊。我將承擔這可怕的風險。”
勒克用一隻爪子捂住嘴,防止竊笑聲跑出來;至少還有一個鼠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不!不!”伊薩克-格洛特也說道。“我和我的食人魔鼠非常適合這項任務。我們會壓倒一切的——”
伊薩克-格洛特的話瞬間便被其他的鼠人志願者的喊聲淹沒了。坦古爾讓他們喊幾分鐘,然後用手勢讓他們安靜下來。
“不幸的是,這需要我強大的魔法才能進入宮殿。我必須在場。”
“那我很樂意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你,”伊薩克-格洛特立刻說道,顯然他下定決心要與先知分享這次勝利的榮耀。
“還有我,”黑斯基特眨了眨一隻眼睛說。
“還有我,”除了勒克以外,在場的每一個在場的鼠人首領都喊道。
“不!不!我很感謝你們的關心,鼠人兄弟們,但你需要在戰場上其他同樣重要的地方發揮領導作用。”
很明顯,坦古爾不打算與任何人分享他的光榮勝利。聚集在一起的戰爭首領們陷入了失望的閒聊中。
“我這兒有一張路線圖和一張給你們每個人的時間表,上面寫着明確的指示。你們所有人,除了勒克-蛇舌。我想和勒克私下談談。”
勒克感到他的心開始狂跳,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不讓自己噴出恐懼的氣息。先知已經發現了他和三個氏族代表的陰謀了嗎?他是要實施什麼可怕的報復嗎?勒克自己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這次會面嗎?
他絕望地把目光轉向他的三個同謀者,發現他們正惡狠狠地瞪着他。如果外表能殺死人,勒克知道,那三個人會把他放進棺材裡。他們擔心他會爲了保全自己而背叛他們——當然他們是對的。
當戰爭首領們一個接一個地向前走去,接受先知的祝福和他最後的指示時,勒克向魔主真誠地祈禱,希望能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