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城裡有鼠人嗎?甚至在下水道里?”
環顧法爾海姆家的餐廳,白恩很容易理解他的懷疑,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很牢固,安全,沒有威脅。昂貴的錦緞窗簾把夜晚擋在外面,就像花園的高牆把城市擋在外面一樣有效。堅實的柚木傢俱象徵着建立在繁榮基礎上的財富。每道菜都不同的銀餐具,反映了一個井然有序的世界,每樣東西都有自己的位置。在法爾海姆的石牆房子裡,很難回憶起那天早晨他所經歷的惡夢般的戰鬥的細節。
“哦,是的。”他一邊說着,一邊又看見了他殺死的那個老鼠人那張兇惡的老鼠臉。他記得血沫從它的嘴裡冒出來。他感到它倒向他時,那惡臭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他強迫自己回憶起來,把注意力集中在法爾海姆放在他面前的那杯上等的帕拉維翁葡萄酒上。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儘管我確實聽到了謠言。”
“謠言,法爾海姆?”
法爾海姆環顧四周。他站起來,繞着房間走了一圈,確保每扇門都關好了。他在這座城裡的女傭安娜貝拉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留下兩個人私下交談。法爾海姆回到他的座位上。他的臉因酒而發紅。燭光閃爍着照亮了他臉上的汗珠。
“他們說下水道里有畸變體,還有妖精和其他怪物。”白恩對法爾海姆的嚴肅態度笑了。法爾海姆把這事告訴了一個下水道工人,好像這是個天大的秘密。“你可以笑一笑,白恩,但我跟那些發誓說這是真的人談過。”
“真的嗎?”他的聲音裡很難不流露出諷刺的意味。法爾海姆沒有注意到。
“哦,是的,同樣的人發誓有一個巨大的畸變體的地下城鎮叫做夜市。他們說它在城市的邊緣。在一個廢棄的墓地。某些墮落邪教的信徒經常到那裡去。”
“你是說斯雷維士的崇拜者?還是薩索瑞恩,黑夜女士,或者寇霍恩?”
法爾海姆一本正經地噘起嘴脣。“別在我家裡用這些詞。這是倒黴的詛咒,我不想引起黑暗勢力的注意。或者他們的追隨者”。
“就像是這些銀餐具,上菜的順序,還有這些就餐禮節?”白恩舉着銀餐刀諷刺道。“不管運氣好不好,這些東西都是存在的。”
“如果你打算不光依靠街頭的乞丐和流浪漢來收集過時的消息,這些東西就是必要的。”法爾海姆嚴肅地說道。
“當然,我知道。”白恩把餐刀扔到桌上,發出叮的一聲。“只是很難想象,我在鑽下水道的時候,你已經養成了貴族的風範。”
“你對貴族的偏見影響了你的認知,”法爾海姆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說道。“即使你知道這麼做纔是正確的。”
“正確?”白恩不屑道。“我們的目的是什麼?而我們又做了什麼?這麼多年了,黑夜教會倒地跑到了哪裡?有人知道嗎?”
“北方,”法爾海姆嘆了口氣說道,“某座冰封的島上,具體位置我們還沒。”
“什麼?”白恩沒想到法爾海姆知道黑夜教會的具體位置了。“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算太久,不過這不是重點。”法爾海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繼續說道。“我儘量從頭講吧。有個煉金術士投靠了我們,他帶來了一個還算重要的人物。那個傢伙告訴我們,黑夜教會在北方一個島上。”
“爲什麼不組織人去找?”
“海洋有多大,不必我來解釋吧?”法爾海姆淡淡地說道。“況且即使知道在哪裡,我們也去不了。”
“爲什麼?”
“那個人說那位女士和…另外幾個邪神,據說可能一共有七個聯合起來了。其中就有你前面提到的那幾個。”
“不會是爲了對付我們吧?”白恩皺着眉頭問道。
“不,我們只是小角色而已。”法爾海姆放下酒杯說道。“他們打算做幾乎每一個邪教都打算做的事。”
“統治世界。”白恩嘆了口氣說道,每一個邪惡組織似乎都是類似的目的。“或者毀滅世界。”
“沒錯。”法爾海姆點點頭。“阿門加農不認爲我們有能力拯救世界,不過偶爾去阻礙一下它們的計劃也不錯。這能爲我們提供更多的時間來繼續力量,然後找機會完成我們的目標。我之前說過了,我來這裡主要也是爲了這個目的。”
“接近艾曼紐伯爵夫人。”白恩淡淡地說道,他突然想到之前那個被格雷羅根打斷的想法。“我有個想法,弗裡茨-馮-哈爾施塔特,你知道的,首席法官。他和那羣老鼠有某些交易,而下水道是矮人建造的,裡面的通道足夠一支軍隊通過。”
“你是說那些老鼠人打算從下水道入侵這座城市?”法爾海姆驚歎道。“而且那位弗裡茨-馮-哈爾施塔特是它們的內奸?”他又搖了搖頭,“這太過離奇了。”
“也許你可以利用這件事接近艾曼紐伯爵夫人。”
“都是猜測而已,沒有證據,我不可能突然跑到那位女伯爵面前告訴她,她的首席法官是下水道一羣老鼠人的奸細,而那羣老鼠人準備入侵她的城市。”
“我知道人們面對可知的威脅每個人或許都會考慮怎麼去處理,而未知的威脅則不同。但是這座城市的管理者們沒有人會關注這點嗎?沒有人打算防患於未然?”白恩問道。
“你不明白,在上流社會,這些問題都籠罩着一層神秘的面紗;就像那些邪教或者邪神一樣,它們不會被提及或討論。人們更願意相信,或者假裝相信,像邪教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法爾海姆話鋒一轉,“如果它們被提及,他們不想談論它們。但每個人都憎惡畸變體,並廣泛談論它們。這樣確實很好。選擇可見的目標很容易,他們提供了一個發泄內心深處不安的焦點。但你得承認一個事實,正常的,被認爲是理智的人可能會對崇拜黑暗勢力感興趣,然後一扇門在你的臉上砰的一聲關上了。”
法爾海姆接着又補充道。“不過我想即使你也沒辦法確定這些老鼠人是有組織的,並且真的計劃入侵這座城市。即使你的猜測是真的,這裡的管理者是否會真的相信這一切也是個問題。”
“如果我猜對了,那麼你可以幫忙阻止這一切發生,一個拯救城市的英雄想必會被那位女伯爵所青睞。”
“你知道嗎?劇作家希爾克曾寫道:‘我們的國家是一塊被沉默所束縛的土地;這是真相無法言說的時代。’他們只是不想知道。”法爾海姆思考了一會兒說道。
“爲什麼?”白恩不明白。“他們真的認爲假裝一個問題不存在就能讓它消失嗎?今天值班的上尉看到了屍體,不能否認它的存在,儘管他顯然想這麼做。他被迫把這件事報告了上級。”
當白恩回想起是誰來收屍檢查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他們是來自馮-哈爾施塔特所屬地方長官辦公室的人。白恩想知道老鼠人的屍體是否還會再出現。
“看來你也想到了。”法爾海姆說道。
“再給我講講馮-哈爾施塔特吧,”白恩問。“他住在哪兒?”
法爾海姆似乎很樂意改變話題。“他的父親是個小貴族,在三十年代初不久的一次農民起義中被殺。他曾爲馬爾努斯祭司的職任而學習,但從未被任命。有一樁醜聞的跡象,與暗中監視修女院有關。他辦事效率非常高。據說他對每個人都有檔案。他的敵人神秘地消失了。”
白恩陷入了沉默。一種模式出現了。他相信他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不過還是要覈對一下。他明天一早就動身。“你說他住在附近。”
“兩個街道外。靠近宮殿,在艾曼紐廣場。”法爾海姆說道,“不要惦記去刺殺他,守在他房子周圍的聖殿騎士至少需要十幾名早就做好一切準備的法師才能解決掉。”
“嗯,好。”白恩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敷衍地說道。
“該死,別惦記去刺殺他,”法爾海姆再次重複了一遍。“而且我現在的身份根本無法幫你。”
“好了,兄弟,時間不早了,我真的得走了。我明天有工作。”白恩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道。
“很好,如果你打算自殺,至少告訴我你的祭刀已經修復了。”法爾海姆惱怒地說道。
“我已經在找那個工匠了,”這句話確實說到了白恩的痛處,他的祭刀仍未修復,即使拿到了法爾海姆給他的錢,他也還未找到那位矮人工匠。或許自己確實應該先去找到工匠,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很好。”法爾海姆搖了搖他盤子旁邊的小鈴鐺。“我叫管家把你的斗篷拿來。對了,你身上的裝備呢?”
“壞了,破了,之類的。”白恩站起身,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完後說道。
“該死,在這裡等着。”法爾海姆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那位管家抱着白恩的斗篷來到餐廳,卻發現主人不在,他恭敬地把斗篷遞給白恩,然後退了出去。
又等了一會,法爾海姆纔回來,他抱着一個包裹。
“這是什麼?”白恩問道。
“一件法師袍,你也可以當風衣穿。”法爾海姆沒好氣地說道。“可能會有點小,我在法塔林島的時候定製的。”
白恩打開包括,裡面是一件前開襟的深紫色法師袍,袖口和領子用金線裝飾,上面密密麻麻地繡着符文。偶爾會在符文之間的連接處閃過一絲光芒。
“太騷氣了吧,穿這個我根本無法上街。”白恩抱怨道。
“白癡,翻過來穿。”法爾海姆沒好氣地罵道。
白恩聽完,把長袍翻過來,內裡是純黑色的。但金銀線縫製的細小圖案仍然顯得穿着者身份不同尋常人。
“翻面也沒法穿。”白恩評價道。“下水道工人根本買不起。”
“穿在裡面。”法爾海姆翻了個白眼說道。“不要就還我。”
好吧,確實是個方法。白恩試穿了一下,得益於法爾海姆以前的品味,喜歡穿寬大的袍子,這件法師袍稍微短了一點,但正好白恩瘦了不少,顯得倒是很合身。
“還不錯。”白恩穿上後說道。
“行了,快滾吧。”法爾海姆搖了搖頭說道,“還有,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