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騎士的雕像

一陣涼風吹過長草,使山下的平原像一片奇怪的綠色波浪的海洋。阿基坦的農民認爲卡姆蘭的土地已經被污染了,被那些把它們腐臭的血灑在那裡的怪物所詛咒。從來沒有一個領主能讓農民在這片土地上勞作,也沒有一個領主能讓農民在這片土地上放牧。

即便是阿基坦最偉大的英雄羅蘭德公爵的墳墓——一位從聖盃中啜飲的騎士——也未能平息迷信。羅蘭德公爵的墳墓已經建好了,他的聖靈可以守護卡姆蘭菲爾德,使它成爲聖盃騎士的最終棲所,以抵禦任何揮之不去的邪惡。

洛泰爾爵士並沒有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他從小山頂上那個更大的墓地往下望着羅蘭德公爵的墳墓,只感到一種平靜和安寧。那是一座寬闊的陵墓,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牆壁在厚重的石門上方形成一道鋒利的拱門,石門封住了通往地窖的入口。

牆壁和門上都裝飾着聖盃和百合花的雕刻,百合花是布爾坦尼亞騎士的神聖象徵。一縷縷長春藤爬過墳墓,紅色的花朵和綠色的葉子與冰冷質樸的石頭形成鮮明的對比。

洛泰爾爵士能感覺到從墳墓的主人裡散發出一種平靜的氣氛,這是一種安慰的感覺,似乎在取笑他內心的緊張。他不理解農民們的恐懼,他發現這古老的戰場是一個安靜的孤寂的地方,一個人可以在這裡獨自思考,暫時忘卻地位、榮譽和家族的沉重負擔。

洛泰爾爵士坐在一座墳上,聽着風在雜草叢生的墳地裡吹來吹去。如果說卡姆蘭菲爾德被人撇棄,那麼山上的墓地就完全是被遺棄了。在爲與血鷹公爵的戰鬥中陣亡的騎士們修建的環狀石圈中的墓羣被遺棄了。

沒有任何一隻撫慰的手照料着墳墓,只有風和雨無情的注視。大多數墓碑都只剩下一塊殘破的石頭,上面的任何名字都被大自然的力量抹去了。更大的紀念碑倒塌了,像破碎的巨人一樣橫臥在雜草中,它們曾經的優雅和美麗已經被歷史所湮沒。有時,在飽經風霜的石頭上,可以辨認出一朵鳶尾花的旋轉,或者一根破裂的聖盃的杯頸,它們頑強地抵抗着試圖摧毀它們的腐蝕。

只有一座紀念碑經受住了時間的摧殘。巨大的白色大理石柱,高聳於墓地之上。在它的頂部是一個騎着駿馬的騎士的青銅雕像,戰馬的長尾巴作爲巨大雕像的第三個支撐物。騎士的盔甲式樣華麗而有些過時,頭盔的面甲垂下來,遮住了他的臉。騎士的右臂高高舉起,手中握着一把光禿禿的劍。他的另一隻手被一個巨大的風箏盾牌緊緊地保護着。盾牌上沒有任何圖案,上面只寫着戰場的名字,其中有拉什科和瑪格瑞塔。盾牌上寫着的最後一場戰鬥是卡姆蘭菲爾德。

這座紀念碑給人一種魔力,它的結構中交織着某種魔法,使它能夠抵擋各種各樣的風雨。洛泰爾爵士可以感覺到從紀念碑裡發出的奇怪的震動,從紀念碑上傳來沉悶的嗡嗡聲似乎就在他腦海裡,又像一根冰冷的手指戳在他的胸膛上。這是一種魔法,不像羅蘭德公爵墓地那樣使人感受到寧靜,但這是一種有着相同目的的魔法,試圖安撫並讓逝者安息。

洛泰爾爵士第一次來到這個墓地是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和他的堂兄弟們在戰場上玩耍的時候,他躲在墓碑中間。那地方的奇異力量當時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讓他銘記在心。他已經習慣於忘掉他的遊戲,只是坐在那裡盯着大理石紀念碑看幾個小時。他發現自己仍然很容易地就恢復了這種習慣。

被授予這樣一座紀念碑的騎士是誰?這是洛泰爾經常想知道的問題。柱子上沒有銘文來給雕像命名,只有一把雕刻在柱子表面的劍。洛泰爾有時會想,這座雕像究竟是不是代表了什麼人,也許它只不過是某位雕刻家的抽象作品。

不知怎的,洛泰爾始終堅信這座雕像是有真實來源的。洛泰爾擡起頭來,望着騎在他粗壯的戰馬上的那個青銅雕像,幾乎可以看到這位騎士向前躍進戰場,給布爾坦尼亞的敵人帶來了正義的死亡。

一個雕刻家的異想天開的作品不可能賦予它有如此逼真的生命力。從前,一定有一個人參加了所有這些戰鬥,與專制的法王和艾爾厄拜的軍隊作戰。當他從艾爾厄拜的遠征歸來時,他繼續爲正義的查理國王效力,與國王的軍隊一起對抗殘暴的血鷹公爵。刻在盾牌上的最後一場戰鬥清楚地表明,卡姆蘭菲爾德是這名騎士的最後一場戰鬥。不管他是誰,他都沒有從毀滅吸血鬼的戰鬥中倖存下來。

洛泰爾又感到了那種孩子氣的好奇心。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向柱子走去,雙手緊緊地按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他微笑着搖了搖頭,開始向前傾。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時他相信當他把耳朵貼在柱子上時能聽到聲音。有幾次,他把耳朵貼在石頭上,低聲問雕像一些問題,希望聽到一個答案。

一隻裝甲靴子咔噠地撞在一塊墓碑上的聲音使洛泰爾離開了柱子。蘭開斯特與圖盧茲之間的血海深仇在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他本能地握緊了劍柄。在蓋爾斯公爵的城堡裡留下了他的侍從之後,他意識到,對於羅貝爾-德-圖盧茲伯爵派來的任何殺手來說,他都是一個多麼誘人的目標。

一個身穿黑色盔甲和灰色外袍的騎士獨自站在墓地之間中。他沒有帶盾牌,但腰帶上綁着一根粗大的鐵棍。騎士的大頭盔上的面罩被放下來,遮住了他的臉。事實上,騎士身上唯一的特徵就是繡在外衣上的黑烏鴉。當黑騎士慢慢走近洛泰爾爵士時,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深沉的力量。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既令人寬慰,又充滿邪惡。洛泰爾爵士一直握着他的劍。

“請原諒我的冒昧。”黑騎士低沉的聲音嘟囔着。他用一隻全副武裝的手指着下面的平原。“我在羅蘭德公爵的墓前祈禱時,以爲看見有人在山上的墳墓中移動。我擔心有盜墓賊或食屍鬼在打擾死人。我不會對這種事情掉以輕心。”

“您不必擔心,騎士先生,”洛泰爾回答,他的聲音裡還帶着懷疑。“我來這裡只是爲了享受這個地方的孤獨。我無意冒犯死者”

黑騎士低下頭表示歉意。“我無意冒犯您,洛泰爾-杜-蘭開斯特爵士。當我看到誰在墳墓裡時,我意識到了我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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