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炭疽是炭疽桿菌所致的急性傳染病,原系食草動物傳染病,人與人之間可以直接傳染本病。本病死亡率高,發病急驟,有寒戰高熱等中毒症狀。咳嗽胸痛、呼吸困難、咳血,可因呼吸循環衰竭在24小時內死亡,極少數發生炭疽性腦膜炎。人因接觸病畜及其產品或食用病畜的肉類而被感染。潛伏期一般爲1~5天。多爲原發性,也可繼發於皮膚炭疽。初期爲輕微的上呼吸道感染,低熱、乾咳、肌痛。數天後病情急驟加重,表現爲高熱、寒戰、呼吸急促、喘鳴、發紺、咯血樣痰、大汗和心率增速,頸、胸部可有皮下水腫。常併發敗血症和感染性休克,也可繼發腦膜炎,表現爲劇烈頭痛、嘔吐、抽搐、昏迷,有明顯腦膜刺激症。”
在地球人的書籍中,這只是一段完全中立性質的說明文字,字裡行間沒有一丁點情感,是一篇完全中立的說明性,但在無數已經開始病發,奄奄一息的人看來,這些文字當中每一個字後面都承載着數以萬計的生命。
在交戰所在的雙月位面,因爲地球人投放的炭疽武器,一場前所未有的瘟疫正在迅速蔓延開來,不論是普通軍人、施法者還是農民,在突如其來的病魔面前開始成片的倒下。
病情剛剛開始的時候,施法者們還按照以前戰鬥的慣例,用魔法將病入膏肓的垂死者扔進戰場,但是過了不到一天,他們就放棄了這種做法——病菌的蔓延速度和爆發速度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距離第一個因病死去的死者纔過去三天不到,皇帝在整個在雙月星部署的部隊已經有三成以上失去戰鬥能力,在沒有醫療系統支撐的情況下,炭疽的致死率幾乎就是百分之百——病發者的數量已經遠遠超出了系統的施法能力。
雖然億夫長已經命令部隊開始疏散,並根據他們剛剛了結的傳染病知識,對已經染病的傷者實行隔離政策——但從書上的內容看,很可能已經晚了,在剩下的七成多看似還正常的人當中,肯定還有不少正處於潛伏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從這場戰爭一開始,皇帝就根據以往戰爭的經驗,設下了止損線——從雙月星通往其他位面的通道都已經被切斷,瘟疫對皇帝軍隊來說並不少見,它總是伴隨着戰爭而流行,這麼做能夠防止後方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在以往帝國軍隊征戰的歷史中,如果出現了瘟疫,一般會將死者的屍體用魔法扔進敵人聚居的城市,這樣一來,瘟疫就成了一把雙刃劍,而且因爲防守方的人口密度會更高,受到瘟疫的損失一般也會更大,這次帝國的軍隊也照做了,但看起來幾乎沒有作用——先不說地球軍隊每一個都穿着嚴嚴實實的防化服,病菌根本沒有絲毫機會,就算是用重病患者把俘虜來的地球軍人圍在一起,他們也能一直保證健康,因爲在所有這一批參加戰鬥的人都已經被注射了疫苗。
也就是說,疾病這把戰爭之劍的劍柄,現在被牢牢的握在地球人手裡,這一點從俘虜嘴裡得知有關疫苗,還有生化武器的概念時候,皇帝就已經承認了,和之前瞭解轟炸時的微微興奮不同,皇帝在明白病菌原理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多快樂,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在瞭解病菌這個概念之前,帝國內對於瘟疫的看法一直都很迷信,他們認爲這是更高層次的力量在塵世中的宣示,是一種類似預言的魔法,是從天而將的死亡,但現在地球人證明了它不是,只是一些非常細微的蟲豸,類似的蟲豸存在與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地球人稱這些蟲豸爲細菌,其實是一個意思。
在皇帝眼中,關於細菌的解釋是讓他失望的,對他而言,這個解釋就意味着和“更高”層面的交流渠道又少了一條,地球人的科學知識幾乎給生活中一切的細節都給予了回答,閃電,天氣,太陽,引力……魔法是最後不多的一點神秘。
上午皇帝在和幾位億夫長談起這場戰爭的時候,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談到敵人現在的動向——他們的意圖很明顯,曾經有無數的法師重複過這個過程,那就是企圖直接找到帝國的核心地帶,給予最致命的一擊,那些法師有一部分成功了,他們用來自地底的岩漿發泄他們最徹底的憤怒,將整個位面淪入地獄,其他大部分都失敗了,位面之間的挖掘工作非常複雜而且具有危險性,即使是經驗豐富的鐵鏟,想要另外開鑿一條通往地球位面的通道,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地球所在的位面是一個“真位面”,就和其他的“真位面”一樣,它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可以說是浩瀚無邊,挖出一條通道並不難,但誰也不能保證這條通道就一定能通往想去的地方。
談論中,幾位億夫長準備了很多對付敵人的方案——就像地球人用毒氣就可以佔領整條位面通道一樣,戰爭未必一定需要靠人,地球人倚仗的無非就是不知名的武器而已,帝國完全可以魔法那些滅世者的手段,當然,不需要在洞穴裡引入岩漿,因爲那樣做後續的清理會很麻煩,只需要聯通大海,或者任何一條河流即可。
皇帝聽完之後,輕輕搖頭,否決了這個建議,他的理由很簡單,戰爭進行到現在,地球方面儘管使用了種種殘酷的戰爭手段,從毒氣到炭疽病菌,但有一點默契是他們始終堅持的,那就是沒有仿照滅世者的手段,利用自然力量將整顆星球完全陷入死地——從他們能想到利用岩漿發電來看,他們顯然是非常瞭解岩漿蘊藏的殺傷力的。
從這個層面來說,這場戰爭雙方還是互相保持最基礎的理智——也許地球人只是害怕帝國以同樣的方式報復,畢竟地球只有一個,而帝國則有更多選擇,但皇帝一直覺得,這個默契不應該從自己開始被打破,因爲一直以來,滅世戰術都是他最反感的戰術之一,對於帝國來說,滅世者就好像地球人眼中的恐怖分子一般,都只是使用者在用最極端愚蠢的手段,來宣泄失敗者的憤懣——他們不能擁有的,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這種心態在皇帝看來是值得同情,而且可笑的,他們的行爲不會對帝國造成任何影響——被毀滅的星球大多數都是那些滅世者的故鄉,但他們祖先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卻徹底的成爲了地獄和生命禁區,地球人的書上說地球從誕生時候一顆完全炙熱的火球到具備生命,用了四十多億年的時間,但滅世者只需要短短數天,就可以讓這四十億年的發展重新回到起點。
很多時候皇帝也想過有一天自己遭遇失敗——帝國一直在擴張,也許就在明天,自己就會遇到一個比自己還要強大的魔法帝國,皇帝想過當帝國陷入不可避免的失敗時,自己會怎麼辦,他的答案一直都是清晰的——真到了事不可爲的時候,他會考慮投降,就像其他法師投降他一樣,因爲只要自己還活着就有希望,造物主既然賜予了法師永恆的生命,那說明他一定是希望以這種方式,讓法師能看到他作品的盡頭。
在這場談話的結尾,皇帝還是同意了幾名億夫長動員更多軍隊的建議——目前帝國已經找到了對付毒氣的方法,現在只需要集中施法者,雙月星的軍隊已經不能指望了,也許再過上幾天時間,除了地面上凌亂分散的村莊,在地下隱蔽的數百萬軍隊都會成爲屍體,就算能活下來一批人,數量肯定也少的可憐——億夫長已經命令這批軍隊在還沒有沒病發之前,發動一波“決死進攻”,進攻時間都已經定了,就在幾個小時以後,但除了規模浩大之外,皇帝不認爲這次進攻會取得什麼太出人意料的結果,毒氣問題雖然已經解決,但對方也找到了應對方法,而這批軍隊因爲疾病,所有的施法者狀態都非常之差——許多人雖然暫時還保持清醒,可說不準下一秒就會倒地不起,這次進攻怎麼看都只是垂死一搏而已。
要取得真正戰果,最終還是要靠後方組建的生力軍。
進攻是不存在太大難度的,這一點對雙方都是如此,只是經歷這幾次大的損失之後,帝國需要加倍小心,地球人的生化武器種類繁多,軍隊不可能再像這幾次一樣,這麼大規模的成羣出現,就算是隱蔽的再好也不行,皇帝已經命令,接下來的戰爭規模要嚴格控制在萬夫長級別——一次動用的軍隊絕對不能超過一萬這個數字,如果超過了,不同軍隊之間需要實行嚴格的隔離措施。
爲了保證小規模的作戰團體仍然具備戰鬥力,皇帝下達了帝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政治體制改革——過去單純按照人數的分類方式顯然已經不能適應戰場,因爲戰場上要保證一個施法者完全不受影響的使用魔法,需要幾十名甚至更多平民來作爲意識網的基礎,而在戰場上這些平民是毫無作用的,而且一旦管理他們的施法者死亡,他們就會陷入秩序崩潰。
所以皇帝下令把普通士兵和施法者羣體分開——施法者將是一個“專業”羣體,就像地球人把炮兵集中在一個部隊裡,而不把大炮平均分配到每一支部隊一樣,施法者不再兼任類似百夫長,萬夫長的管理職責,這些事務性的官職將另外交給意識網內其他人負責,從今以後施法者只是作爲意識網的支配者而已——這已經和卡梅爾的施法者體系很像了。
之前在地球戰場上,爲了適應具體的戰場環境,已經出現了這種分工變化的苗頭,但那個只是戰場的臨時調整措施,施法者負責的軍隊只是留在了位面通道,而這一次皇帝的改革意思就是,如果士兵不能在戰場上起到作用,那麼索性就不要上戰場,因爲帶上戰場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和地球人的戰爭已經不是人越多勝率越高的冷兵器戰爭。
……
儘管無數的科幻小說已經把維度這個概念給說爛了,但在真正現實的物理研究中,接觸這個概念的機會還是很小的,在絕大部分的物理現象中,世界還是那個熟悉的三維世界,是一羣硬梆梆的原子核外面裹着電子互相亂撞的桌球遊戲,物理學家爲了將這些小硬球儘可能撞的更碎,以滿足他們的好奇心,花費了數百上千億去造各種對撞機……
森田現在還能想起他們從日內瓦請來的第一個物理學家,來到卡梅爾魔法應用實驗室轉了一圈,聽他們說完要求之後的表情,當時那位五十多歲的白頭髮教授只驚訝的反問了一個問題:“什麼?這裡沒有對撞機?那你們叫我來幹什麼……如果你們說的是對着一張紙或者一臺電腦空想,你們應該去找數學家……”
那模樣就像把一個小孩帶到家裡讓他做作業,然後他回答說:“沒遊戲機叫我來幹什麼……”
然後他們找來了數學家——一位來自中國數學研究所,從事高維幾何研究的普通學者,和那位日內瓦的教授一樣,這位看起來才還是個學生模樣的研究員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他來到實驗室純粹是因爲領導要求。
然後森田重複了一遍卡梅爾方面的要求——換成比較通俗的說法就是,讓他幫忙普及有關高維數學的基礎知識,特別是在四維空間內,有關這個空間的數學概念,以及一般規律。
卡梅爾應用實驗室關於位面之間的魔法研究其實很早就已經開始了——比預言魔法的研究還要早,最初研究的目的是因爲伊凡將切割空間的任務交給安娜,也就是當時的軍方,作爲擴充卡梅爾“位面體積”的一項長期基本國策。
軍方爲了“多快好省”的完成預期目標,當然希望可以用更少的魔法配額來完成更多的工作,同時節省更多的時間,於是自然找卡梅爾應用實驗室幫忙,從那個時候開始,“切割空間”這種魔法就被列入魔法應用實驗室重點發展項目。
在這幾年的時間裡,實驗室相關的成果也算出了不少,也做了一些切割空間的施法過程中,有關魔法消耗速度和切割速度的關係比例,爲軍方制定了比較合理的“施法方案”,就像他們在空間門和空間之手上做的研究一樣,當時軍方也很滿意這個成果,於是這個項目就暫時告一段落。
這幾年的時間內,應用實驗室的發展方向隨着卡梅爾魔法在全世界的“商業化”,也越來越朝着同樣的方向靠攏,體現在具體立項的過程中,就是越來越講究挖掘魔法潛在的“商業價值”,比如將魔法用於地下城市建設、礦產挖掘、岩漿發電,但忽視了像更深遠的層次發展。
卡梅爾的143天倒計時出現之後,因爲魔法在軍事上的意義怎麼強調都不過分,伊凡開始將實驗室大部分的資源都傾斜到軍事,以及和魔法戰爭相關的項目上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項目,就是有關“位面挖掘”技術的研究。
對於森田來說,從接觸這個研究項目的那天起,他之前的美好生活就都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每天實驗室裡沉甸甸的失敗氛圍。
儘管伊凡交代給他這個任務的時候,說過這個項目是“長期而艱鉅”的任務,讓他們做好面對失敗的心理準備,事實上,所有項目成員也認爲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當失敗一天接着一天打擊之後,還是把這個從實驗室成立就一直一番風順的團隊折磨的夠嗆。
挖掘不同位面之間的通道——對卡梅爾來說,最好的研究對象就是地球位面和卡梅爾,爲了這次研究項目,實驗小組將月球背面作爲假象的目標區域,然後開始和往常一樣,制定相關的實驗流程,執行。
簡單形容這個過程的話,就好比一個人在草地上指定了一塊區域,讓他朝着地底下挖,因爲金屬探測器顯示那裡有個值錢玩意。
然後森田他們就開始挖,只是在空間中揮動鏟子和草地上不同,在這裡,每一鏟都需要計算,而且挖下去之後,要小心驗證裡面挖到的不是地雷,每挖完一鏟子,如果目標不是已經被挖過的空洞(這種情況很可能存在,伊凡說一旦發現必須通知他之後再繼續),就需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將切割的空間填進去,然後目標空間就會相應擴大,從這個現象來看,形容這個過程是挖掘一點都沒錯。
這些例行的程序給挖掘工作帶來了麻煩,不過也僅僅是麻煩而已,當時森田相信只要持之以恆,完成目標應該只是時間問題——就像在草地上挖個坑一樣,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當時自己的確很傻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