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憶的法術還有三個——彩虹噴射、泥濘術、真實之眼。這三種是可以不借助道具即可施展的法術,然而只能記憶三種魔法並不意味着我僅能使用三種魔法。另一些魔法小把戲藉助特定的材料即可,那都是鍊金術與些微魔力結合的產物。
我把背上的小口袋解下來,從裡面取出五塊鵝卵石,一搓骨粉,兩隻乾枯的小哥布林手指——這些都是過去的幾年中那些打擾我清淨的類人種所付出的代價。
我讓珍妮待在那裡,自己輕輕地走到那柄魔劍的旁邊。用灰白色的骨粉在圍繞着它畫出一個小小的五芒星,然後把五顆鵝卵石擺在五芒星的尖角。石頭堅硬的特性可以使五芒星裡的魔力不會在施法的時候外溢,這一點雖然聽起來很簡單,卻沒幾個人會想到這麼做。其實魔法是就是艾瑞法斯特的各類種族在漫長的生存發展當中用一次又一次地無意經歷積累起來的神秘學,再被擁有神秘學天賦的極少數人所知,掌握,然後獲得遠超生靈所能理解的強大力量。
這一切做好以後,我把兩隻小小的乾枯手指握在左手,然後將魔杖插進魔劍旁邊的土地裡,在椅子上坐下來。
珍妮一直好奇又專心地觀察着我的動作,神情裡帶有幾分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活潑氣。待我坐下來,她就按着劍好奇又緊張地走到我身邊,看了看我手裡的兩隻黝黑的奇怪小東西——而後者正被我用手指折來折去。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緊張又激動地開口問:“你……這麼彎它們,是在施法嗎?”
“不。”我笑着說,“還要等等,我只是有點兒無聊。”
“那你手裡的是什麼?是魔法材料嗎?很稀有嗎?”她似乎舒了一口氣,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我旁邊,右手卻依舊沒有離開劍柄。
“風乾的小哥布林手指,很常見的。”我依然微笑着,順便將那兩個小東西在她眼前拋了拋。
珍妮的臉色立刻變了,猶豫了好一會,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
於是我在心裡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個小傢伙,和她們家的那位祖先真是一個模樣。屋子裡安靜下來,微弱的燭火將我們的臉映得忽明忽暗。外面隱約傳來些聲響和光亮,大概是一些鎮民在遠遠地看屋裡的動靜,卻又不敢靠近。在這樣一個類人種不大光顧的小鎮,一連莫名其妙地死掉這麼多人,的確稱得上是一件讓大家都惶惶不可終日的大事情了。
那些人三三兩兩地看了看,然後又端着蠟燭離開了這個不詳之地,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這安靜是一種古怪的安靜——即便沒有犬吠與風雨聲,在這個季節的夏夜裡總還應該有昆蟲的鳴叫聲。然而我們的周圍一片死寂,只聽得到兩個人的呼吸和木桌上燭花的偶爾爆響。
在這種安靜裡珍妮開始有些不安,於是打破了寂靜:“……上次,我這樣待了一夜都沒事,真奇怪……”
“嗯,這次也不會有事。過了今晚就好了。把你的鎧甲穿好,別脫下來。”我笑了一下,把她放在桌上的半身甲拿起來遞給了她。
於是珍妮的神色馬上嚴肅起來,一邊迅速地套上鎧甲扣連接處的皮帶扣,一邊沉聲問我:“嗯?一會要戰鬥嗎?什麼時候開始?”
我輕輕聳聳肩:“夜裡寒氣重,生病了很麻煩的。”
珍妮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無奈又哭笑不得的神情來,正要說些什麼,桌上的燭火卻忽然在這時晃了晃。我們兩人身後的影子隨着那燭火晃動,像是木頭牆壁上張牙舞爪的鬼影。珍妮的表情迅速凝重起來,左手按在劍鞘上,右手把劍身拉開一半,上身微躬,雙腳前後錯開,擺出一個非常標準的戰鬥準備姿勢。
“你現在出去,幫我看着月亮。月亮越過中天的時候,就進來幫我。”這時我站起來把她手裡的劍推了回去,看着她的眼睛,用凝重又不容置疑的口氣對她說。
“可是那蠟燭……”她指了指桌子上仍然在晃動的火苗想要爭辯,我又打斷了她的話:“我要在月過中天以後施法,你出去幫我看着月亮,然後再進來告訴我。那蠟燭是我的魔法陣發揮作用的緣故,再耽擱了事情就不好辦了。”
珍妮握了握拳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走出門去。
這孩子和她的祖先果然是一種性格,乾脆果斷,在做決定的時候從不優柔寡斷。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迷霧森林裡的那個影子,心裡卻有些難過起來。
珍妮穿着那半身甲一走出屋子,房間裡的光亮就立刻暗淡下來。燭火不再晃動,而是陡然被拉長,成爲一條極細極長的火線——就像是被周圍無形的力量緊緊擠壓着,痛苦無比卻又動彈不得。壁爐前面的那柄劍上的劍身上忽然浮現出一層很淡的紅光,那亮光在劍身的花紋上扭動遊走着,最終凝聚成一個小孩子扭曲的面容,然後發輕微卻極尖利的哀嚎來。
在這越來越深的夜裡,寄居於劍身之中的亡靈終於籍着屋外不遠處的那顆大慄樹再次現身了。這是一個死於火焰之中,又被無數怨氣淬鍊的孩童亡靈,是一個極罕見的火焰之靈。還在成長的它渴望生靈的鮮血,一旦得到了滿足,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它就將離開劍身,附身到那顆巨大的慄樹上,籍着慄木卓越的元素親和力成爲一顆詛咒之樹。那時候死掉的將不再是兩三個人,而是成千上百的人——直到有一個有足夠能力對付它的魔法師出現並且以極大的代價毀滅它。
此刻這個火焰之靈在向我發出召喚,要我拿起它,並且將劍插進自己的身體裡。然而我的雙眼爆發出一陣熒光,抵禦了這魅惑心智的亡靈召喚。然後我的右手握住地上的柳木魔杖,左手將那兩根小哥布林的手指拋進早已畫好五芒星陣中。
五個短促的音階一脫口,我將魔杖地上重重一頓,五芒星立時發出淡淡的綠色熒光。一陣凡人無法覺察的魔力波動以我的手杖爲中心擴散開來,然後被屋外的慄樹接收。巨大的慄木將這波動成倍地放大,然後通過我之前撫摸它時在它體內留下的那個小小魔力陷阱將這波動沿着它的樹根傳導入地下——我幾乎能夠感到,地下有什麼東西沸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