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曠野孤寂。這座木屋坐落在村莊的邊緣,遠離中心的喧囂。它的背景是影影綽綽的黑暗,一片深沉凝重之中只有那木門裡透出的光亮成爲一點暖色。那昏黃的光亮將門旁圍繞着的茂盛葉片映得像一塊寶石,從墨綠裡透出翠綠來,像是畫師筆下的最精緻的作品。
而這樣的作品當中是一個穿着長裙的少女——我第一次見她如此裝扮。脫掉了明亮的半身甲、卸下了鋒利的寶劍、圓潤的腳踝不再隱藏於鐵甲之下——大病初癒之後的她顯得那樣柔弱。
我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似乎再走得快一點,再走得大聲一點,就會踏碎這一地的夢幻。
然而她終究是在我將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我,然後驚喜又慌亂地起身,碰倒了椅子,卻沒有理會。
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情緒從我的心底升騰起來……我曾以爲我將不得不把她轉化爲死靈騎士,曾以爲她無法渡過那個危險的關口,曾以爲今後她將沒有喜悅或者好奇,成爲一具殺戮的機器。但沒想到她的生命力如此頑強,竟然康復了。
我的舊時記憶告訴我不該如此喜悅——因爲她是那個背叛過我的人的後代;而我的新感情則讓我想要抑制不住地從臉上露出微笑來。理性與感性這兩樣東西在我的心裡糾結碰撞,令我停在了原地,直到……
直到她飛跑過來,重重地撲在我的身上——甚至令我後退了一步——抱住我。
我在剎那之間不知所措,心裡所有的念頭都被她的這個動作攪成了雲煙。她裸露在外的雙臂環住我的脖頸,我感受得到她們的滑膩與溫度;她的臉頰側在我的耳邊,我感受得到她呼吸的溼潤與聲響;她年輕的軀體緊貼在我身上,我感受得到她的柔軟與溫度……
我的雙手在她身後微微擡起,不知該推開她,還是就此停住。
然而在下一刻,我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進了我的衣領……然後是一個輕輕的吻。她微微顫抖的嘴脣輕輕地貼在我的脖頸之上,火熱而柔軟。就像是那裡被一記威力縮小了千百倍的掌心雷擊中……一陣酥麻感擴散到了我的全身。
這樣的吻……我有多少年未曾體會過了?
我垂下眼瞼,心裡有一個聲音微微地嘆了口氣,將雙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
“好啦,好啦。我就在這裡。”我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背,眼睛看向遠處……那裡有過去和未來。我用一種幾百年都未用過的語調輕聲說,“我就在這裡……我不會拋下你……我哪裡都不去……”
這些話我藏在心裡幾個世紀……我曾以爲我再不會將它們輕易說出口。然而時間終究敵不過思念。心裡的確是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從一片烏黑厚重的海水之下,輕輕地涌上來……儘管只有那麼一點點。
我不離開你,你也別離開我。我想念你銀色的頭髮,想念你金色的眼眸。想念你芬芳的嘴脣,想念你的柔情蜜意……
我還是那個坐在路邊的小小法師,而你在路的那頭逐漸清晰。我們相逢的地方有如茵的綠草,草地之上必定常年盛開着白色的小花朵。我們走遍每一個角落,享盡每一種纏綿……
我愛你。
然而你背叛了我。
於是我告訴自己我恨你。
可是現在我突然發現……米蓮娜·馬第爾,我仍舊愛着你。
“我一直都是清醒着的,一直都是。”珍妮在我的耳邊低聲絮語,將我狂亂的思緒拉回了現實。“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可我聽得到,感覺得到——從你把我扶上馬背開始。”
“從未有一個人爲我做過這些,這樣照料我……哪怕我的父親。我以爲再也醒不過來,再見不到你了。可是感謝諸神……我現在可以抱着你。”她的臉頰緊緊地貼住我的脖頸,“謝謝你,艾爾。”
“前天下着雨,你餵我吃了藥……然後坐在我的牀邊爲我發愣。我……”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爲我已經輕輕地推開了她。
“的確要感謝諸神。”我擡起右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然後用尾指抹掉眼角的水汽,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外面很涼,你的身體不好,我們回去。”
她愣了愣,然後順從地低下頭。
她的身上有她祖先的影子……然而我弄不清自己對她的別樣感覺究竟是出於對故人的懷念,還是……
我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在犯下更多的錯誤之前。我試着放開珍妮的手,她卻輕柔而堅定地勾住了我的手指。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再沒有拒絕她。
小姑娘,你可知你愛上的並非一個天使,而是一個魔鬼……
再見我的時候,艾舍莉的目光有些黯淡。她一定已經在與珍妮的交談當中知道了她並非我的妹妹。任何人被欺騙都不會開心,哪怕只是無心之過。與她相比,珍妮美麗而富有,她卻只是一個窮困的平民。因此無論她在餐桌上表現得如何鎮定,都無法掩藏眼眸裡的那些脆弱與小心翼翼地自卑。
就像瑟縮的小花朵與怒放的白玫瑰——然而她卻不知道小花朵自有其美麗,那是倔強孤獨的生機。
我的頭腦裡莫名其妙地升騰起這些念頭來——這些平日裡我不會允許自己分身思考的念頭。也許是珍妮的擁抱與親吻或是對往事的回憶令我的思緒變得混亂了,我竟然像一個凡人一樣悲天憫人起來,而心裡更深處想的卻是報復整個人類這樣的事情……
然而我不能這樣放縱自己的思維——在我即將面見帕薩里安之前。被感情擾亂的頭腦會令我做出蠢事來,我得儘快讓自己變成那個冷酷又冷靜的撒爾坦·迪格斯,而非此刻的艾爾·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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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周的推薦位不太給力……於是我想上分類推薦榜和點擊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