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論怎麼說,我們總算走出了第一步。
憑藉着手裡的那些紙幣,我們找到了一輛車。這東西名爲“卡車”,由蒸汽機牽引的大傢伙,後面有一個相當大的貨箱。令我滿意的是,那貨箱是封閉的。
因此可以提前將九鼎安置在卡車的貨箱之內,然後終於略微鬆了一口氣。也就有了其他的心思可以好好觀察這座名爲白山港的東陸城市。
似乎是爲了便於蒸汽機車通行,白山港的街道遠比西陸的街道要寬闊。兩側的建築物似是經過周密規劃,並不像一座老城那樣挨挨擠擠、層層疊疊,顯示出驚人的計劃性與整齊性。那些六七層的高樓“飛檐吊角”——這是我從侍者那裡學來的新詞兒——巍峨壯觀,好像我們身處一整片由土石構成的森林之中。
街道上的人來來回回,大多神色匆忙。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每一個人都衣着光鮮、表情愉悅。反倒有不少人衣着襤褸,神色萎靡不振。但奇怪的是這類人在見到我與瑟琳娜這樣的西陸面孔時常常也會微微一挺胸,露出某種自豪驕傲的表情來——真不知道他們在驕傲個什麼勁兒。
看起來東陸與西陸一樣,無論多麼發達富足的城市,都會有困苦不堪的窮人。只是這裡的等級分化似乎比我想象得要巨大。但由於東陸人在面對西陸人時那種似乎是刻印進了骨子裡的優越感與驕傲,我意識到這個帝國的確比我們想象當中還要強大得多。
餘下的時間我們走了幾家店,買了不少當地的特產,但都是一些能夠儘量將卡車貨箱填充起來的大傢伙——比如一隻巨大的花瓶、一個木質雕花的衣櫃、一些布匹綢緞、還有相當數量的書籍。這些東西花掉了將近三百的金元,再加上僱傭那輛卡車的錢——我們就只剩下七千的金元了。
於是我意識到。這次東陸之行也許不會像我們想象得那麼輕鬆。極有可能,我們得爲金錢發愁了。
回到旅館的時候康斯星似乎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後他就看見了停在街道那輛大卡車,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來:“二位這是……”
我笑了笑:“買了些這裡的特產,打算回國的時候一起帶回去。”
他有些哭笑不得:“沒必要買的這樣早吧?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
“我怕錯過一些好東西。”我笑了笑。並且試着轉移話題,“那麼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裡?”
康斯星微微一愣:“二位不打算去官府報備一下麼?如果純粹以私人身份旅行的話,一切費用就都得自己出了。”
我們找到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了下來,穿着復古風格長袍的侍者快活地將毛巾在肩上一搭:“幾位,要點兒什麼?”
這種風格倒是與西陸的餐廳當中那種看起來彬彬有禮的侍者全然不同。康斯星笑了笑:“您看,這是一家古風旅店。我是打算讓您幾位好好體驗我們的古代風情。”
但我關心的當然不是這個,而是——
“官府報備?這是怎麼回事?”
康斯星歉意地笑:“抱歉,原來您還不清楚這件事,那麼就是我疏忽了。報備麼……”
“就是說外國官員或者使者,來到我國之後可以申請帝國的通勤協助。”康斯星微微挺了挺胸,“比如報銷旅行、僱傭僕從的費用。但相應的。也得將自己的行程提前通知外務府,以便提前準備接待工作。倘若有商業或者政治方面的訴求,一樣可以向外務府提出申請,我們都會酌情處理——”
我與瑟琳娜對視一眼,覺得這件事情倒是值得考慮。但眼下顯然並非恰當時機。
因爲我們倆不能就這麼將手裡的“九鼎”送到皇帝面前——他會不會見我們也許還是兩說——然後幹掉他就大搖大擺地離開這裡。東陸人口衆多、文明發達,我不相信當下不會有像我與瑟琳娜這樣的“非人”存在。
至少我們得先大致弄清楚這片大陸的情況,然後制定一個周密詳細的計劃。
我們來的時候已經足夠匆忙。可不能再冒冒失失地一頭闖進去。畢竟這裡不是歐瑞、不是西大陸,我們兩個更沒法承受行刺失敗之後、整個帝國對我們的瘋狂報復。
因而我問道:“不報備呢?”
康斯星微微一愣:“兩位……”
“我們打算體驗東陸民間風情,實在不想有太過牽絆。況且我們的路線並不固定,也許有的時候還會深入山區叢林,說道提前安排路線這種事情……實在麻煩得很。”
康斯星狐疑地打量我倆,然後笑着搖了搖頭:“若非我是同二位一路穿越了歐瑞的,真難以您會是……一個公爵。呵呵。從前也不是沒有西陸的富商來東陸,只是有二位這種雅興的,倒是頭一次見。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告知一下——您兩位大概打算在那片區域旅行?”
瑟琳娜皺了皺眉:“這很重要嗎?”
康斯星有些爲難地搓了搓手:“怎麼說呢……帝國疆域遼闊。很多偏遠地區——哪怕不是偏遠地域,即便是內陸地區也難以見到西陸人。所以二位在那種地方旅行的話,難免會遭遇不便——”
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於是打斷他的話:“坦白地說,康斯星先生。是不是帝國在此方面有什麼法令限制?”
他提到偏遠山區,於是我想起了另一樣東西——遺蹟。
這個帝國對於遺蹟的研究發掘已經進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吧?否則我完全沒法解釋兩片大陸之間如此巨大的文明差異。而現在西陸人——至少西蒙所知的西陸人——也已經開始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了。
如果這個帝國不會對此敏感起來,那纔是一件奇怪的事。
康斯星微微一愣,然後笑起來:“既然你猜到了,那麼我就不再隱瞞了。法令的確有,然而不是針對你們兩位,而是針對我這類人的。來到帝國的西陸人畢竟是少數,幾乎都需要我這樣的翻譯官。所以給我們的限制就是……只能引領諸位沿着某幾條路線遊覽帝國風光。指定路線以外的區域,得需要外務府批准。也許兩位還記得在抵達港口的前三天,西陸人都填寫過名爲‘入境單’的東西。實際上那個就是用於統計入境的外籍人口數,並且統一規劃的依據。”
“只是二位身份特殊,因此不必像普通旅客或者那些勞工一樣,在入境處等待檢查。但實際上……你們的信息已經上報到外務府了。”
我一愣。
他們……竟然已經知道了麼?
先這麼多——這幾天少的我以後慢慢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