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的交流到此爲止。之後便是兩個暗精靈之間的對話。
“陛下的意思是……放棄約瑟芬王子?”克斯威爾試探着問道。
奎恩似乎以點頭作答,然後憂心忡忡地說:“我只擔心一件事……依照撒爾坦今天對待我們的態度,我們也許捱不到婚禮結束。我在想,是否要提前告訴他那件事情。”
克斯威爾沉聲道:“撒爾坦的確是一個冷酷陰險、狡詐無情的人。但也就是因爲這一點……他絕不會對我們輕舉妄動。這樣的人也是最多疑的人,我保證,他現在正在苦思冥想,想要弄清楚我們的來意爲何呢。”
“只是……”奎恩猶豫了一下,“陛下隻字未提瑟琳娜殿下。”
於是兩個人一起沉默了。之後克斯威爾嘆息一聲:“我今天見到了她——在走廊一頭遠遠地看了一眼。”
“她只對我點了點頭。”
“看起來……那位殿下是打定主意,要在撒爾坦這裡待下去了。”沉悶的聲響傳來,似乎奎恩將拳頭砸在了木桌上,“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未嘗不是好事,你我都知道。”克斯威爾壓低了聲音,像是怕接下來的話會傳到第三人的耳中,“陛下是怎麼對待她的——你是看着她長大的,當然比我清楚。”
奎恩沉吟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我倒更希望她去隱居。”
我心中一動——這兩個暗精靈,似乎倒不是那麼十惡不赦……至少在對待瑟琳娜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少有的高尚情感。
也許……在暗精靈羣落中,瑟琳娜的支持者還爲數不少。若是善加利用,定可使米倫焦頭爛額。
至於他們口中的那件事情……早晚他們是會告訴我的。反倒是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暗精靈們的確在使用與矮人同樣的技術。且同樣是通過天空之上的那顆暗星起作用。法術還有十多分鐘便會自動解除,於是我再次感應微風吹來的方向。飄飄蕩蕩地離開了那窗口。
……
……
從第二天開始,各地來客便陸續抵達艾林。
只是那些人的臉上都帶着一股凝重的神氣,並不像普通的賀喜者。我並不意外……這些人原本就是周邊的大小勢力派來的“探子”。在歐瑞王已經死去、王都還在爲王位繼承人爭吵不休的情況下,每一個有實力的領主都會爲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倒不是說每個人都有自立的心思,然而大環境卻不得不使他們做好爭霸歐瑞的打算。一旦有那麼一兩個重量級人物率先打起叛亂的大旗,那麼他們也不會愚蠢地用自己的力量去捍衛還不知歸屬於誰的王座。
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第一個公開對抗王國軍隊的,會是小小的艾林城吧。
這些人來探聽我這位大法師的虛實是一方面,也許想要拉攏艾林的力量也是另一方面。到婚禮的前一天,我已經收到了不少於二十份拜帖——來者沒有將焦點投在珍妮的身上。而是毫不避諱地顯示了對我個人的興趣。
但是……這些傢伙。難道就沒有想過麼?一個可以影響世俗王權更替的大法師,也是他們能夠胡亂攀附的麼?
或者說,那些傢伙們認爲我與珍妮結爲夫妻,就只是爲了獲得一個爭霸歐瑞的“名分”?
我不屑於與這些小角色糾纏,便一直以“從事法術研究”爲由。在書房裡落了個清淨。大部分的人都只見到了珍妮,然而據珍妮對我所述,那些傢伙都表現出了某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某人甚至直白地要珍妮在婚禮之前給他一個答覆,是依附於他背後的那位薩蘭登堡公爵,還是成爲他們的敵人。
說起來,這個人與我還有過一面之緣——在約瑟芬挾持珍妮舉行婚禮的時候,他便出席過。那是馬第爾家的合作伙伴之一,名爲艾布特?貝茨,三等子爵。艾林西北邊曼德琳城的領主。
過了最後一日,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依照歐瑞的習俗,婚禮要從太陽升起之日開始。現在是春月中旬,處於北方的艾林城大約在早上七點鐘的時候才進入黎明階段。而在此之前,僕從們早已在宅邸之後那個廣闊的花園草地上佈置好了一應擺設。
以剛剛建好的梯形高塔爲中心,鋪着白色亞麻桌布的長條桌被擺成了巨大的圓圈。只在四個方位留出了通道。圓桌以內以金色羊毛地毯覆住了枯草,又在四個觀禮區排好了靠背椅。
梯形臺用青黑色的大理石堆砌而成,在正南方留出了一排石梯,現在這石梯也被金色的地毯覆住,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當陽剛灑滿了艾林城之後,僕人們開始將豐盛的飲食流水一般傳到長條桌上。
而我站在三樓的窗前,關注着那裡的情況。
賓客們陸續到場,開始三三兩兩地扎堆交談。他們神色各異,卻就是沒有一個人表現出單純的喜悅之情來。似乎這些人當中還有宿仇——眼下就有兩撥人發生了爭吵,差點動起手,所幸周圍的侍衛及時分開了他們。
我覺得自己的臉色更加陰沉了——這些自詡爲貴族的人,竟連起碼的禮節都不顧了麼?在我的婚禮上幾乎拔劍相向——若不是還要留着他們好好看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簡直想現在就將那些人統統踢出去。
但在飲食被僕從們擺上桌面之後,那些人情緒又發生了變化——
因爲,嚴格地依照歐瑞王國貴族禮儀來說,那些東西實際上是“僭越”了的。自代達羅斯皇帝時代起,歐瑞便對各級貴族們的婚嫁喪娶程序作出了相關的規定,到了德爾塔王室時代,爲了加強王權,更對這些禮儀規定進行了進一步完善。
例如身爲具有男爵封號的馬第爾家,在婚禮的飲食上就有有據可查的規矩:食物以銅器盛裝、酒杯不可嵌金;婚禮上作爲主菜的肉類爲豬肉,伯爵以上纔可使用牛羊;每張食桌旁的男僕數量不可超過兩人,女僕不可到場;第一波婚宴要在正午之前結束,王室纔可將筵席持續到日落之時。
至於其他的細節,更是數不勝數。在平時一位貴族舉行婚宴,必定要請來三到四禮儀專家安排指導,否則一不小心喜事就會變爲禍事。
然而此時場中的情況是……每一桌的主菜,都是一頭橫臥在巨大金盤之中的烤羊羔。其他自取的配菜皆由金器盛裝,酒杯則是白精靈第二紀王朝的經典風格:黑水晶嵌金、底座鑲嵌了一圈火紅色的寶石。
當四個男僕合力託着金盤將第一隻烤羊羔放上桌面的時候,頓時成爲了萬衆矚目的焦點。場內的嘈雜聲微微一滯,然後便傳來一片吸氣聲。
——這可是一位公爵的規格。
某種微妙的情緒在場中蔓延開來,就連那些仇敵都暫且平復了心中的怒火,開始重新思考他們將要面對的局面——
一個男爵……在婚禮上使用了公爵的規格!
我看着場中諸人的反應,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喚來守候在門外的男僕們。賓客已經到場,第一輪菜也已上完……我應該更衣了。
我今天的裝扮,是以白色爲主色調。按照歐瑞的習俗,應當是貼身的絲質正裝,外加三層以上的儀服與禮裝。然而這樣一來,就連呼吸都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在這樣的情勢當中,我可不會愚蠢地遵守那所謂的風俗。
因而我只穿了風格頗爲華麗的禮裝,然後加了一件狐裘滾邊兒的白色長披風。這披風一直垂到我的膝下,若是用手一拉,便可將整個身體包裹起來。
一切打扮停當,便由男僕引我去見珍妮。
推開她的房門的那一刻,我的眼睛頓時一亮。
珍妮一直以來都算是一個美人兒,只是我從未想過她一旦裝扮起來,會美麗到這種程度。
爲了配合我的衣着,她同樣只穿了禮裝——那是一條白色的絲綢長裙,合身妥帖,收腰得體,更顯她整個人修長優雅。長裙的袖口與裙邊飾以金線,那是鳶尾、白槿、知更鳥的花紋。金色的紋飾如火焰一般向上蔓延,最後變爲銀線繡成的暗紋,遍佈整件禮服。身子微微一動,便有光華流轉、明豔不可方物。
她也穿戴與我同樣的披風——那是被加持了“絕對防禦”的魔法物品,可抵禦絕大多數的物理衝擊。披風的白色毛邊兒簇在她的頸邊,白皙粉嫩的臉蛋兒顯得容光煥發。
我略微一愣,由衷讚歎道:“很美。”
到了此時,珍妮似乎一改前幾日的羞澀矜持,竟向我展露出甜蜜的微笑,然後走到我的身邊挽住我的左臂:“那麼,是該我們出場的時候了。”
“也該是一切拉開序幕的時候了。”我最後看了一眼她銀髮之上,那頂紅底白絨、珠寶滿綴的公爵冠冕,又爲她撩開了一絲垂在耳邊的細發,握住她搭在我臂彎上的那隻手。
一刻鐘之後,禮號三響,大門洞開。我端起左臂,與珍妮一同踏進滿場的陽光與所有人的視線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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