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到午夜的時候落雪幾乎已經連成了一片,那落雪聲都蓋過了我的腳步聲。..??風也變得猛烈起來,像是刮骨刀一般撕開我的斗篷,在輕甲裡四處流竄,令我從骨縫兒裡感到了涼意。
我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帶一個“恆溫結界”的法術出來,只得用力裹緊白色的斗篷,在風雪中繼續行走。
這次,似乎要轉變爲一場暴風雪了。這對納尼亞伯爵來說可不是消息,然而我來說卻是天大的好事。如果我願意的話,此刻藉助這種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高等法術“暴風雪”便可將半數以上的敵軍統統送到星界。但眼下可不是恰當的時機——這將是我與那位暗精靈女王的第一戰,也是撒爾坦復甦之後的第一次大規模戰鬥,我得給所有人都留下一個足夠深刻的印象。
將近一個小時的艱難跋涉之後,我終於走到了法師波魯幹告訴的地點。然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厚厚的積雪,並沒有軍隊扎住的痕跡。我沒有帶上施法材料,不少實用的法術沒法兒施展,這令我感覺頗爲彆扭。於是在略一思量之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道:“安德烈,我來了。”
我靜靜等待了五分鐘,沒有反應。於是我再次呼喊了一遍。等待五分鐘,仍沒有反應。
我有些失望……如果安德烈所收攏的那些僱傭軍們的警惕性與效率如此低下,那麼他們可算不上是一支強軍。
就在我打算第三次呼喊的時候。遠處終於傳來了沉重的馬蹄聲。隨後一盞風燈與一個黑色的身影衝破風雪,疾馳到我的面前。那匹駿馬的鼻子裡噴出粗重的白色霧氣來,幾乎觸及我的頭頂。
這個騎士之後緊隨另外三騎,他們四人在轉眼之間就將我包圍起來。隨後刀劍出鞘。
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風雪:“法師,你這次來又是爲了什麼?”
我沒有說話,而是擡起頭,放下斗篷上的兜帽。
“是你?!”這一次他的聲音變成了驚喜,“撒爾坦,你回來了?”
我微笑:“好久不見,安德烈。”
半個小時之後,我已經擺脫了寒風與冰雪。
眼下我坐在溫暖的地洞裡。四周的牆壁點起風燈,入口處則掛上了四重厚披風。地洞當中的小小火堆上正在翻烤一隻肥美的兔子——由愷薩親自動手。他一邊翻轉木枝一邊樂呵呵地問我:“大師,要不要來點兒茴香?”
我只得以友善的微笑來回應他的熱情。這傢伙對於我的到來感到極其開心,而聽完了安德烈對他們當前形勢的描述之後我就更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了。
安德烈的確收攏了一支軍隊……然而這軍隊卻不是我想象中的精銳亞丁僱傭軍。或者說,這並非一支完全由人類組成的軍隊。
在進入這個地洞之前,我就已經見到了狗頭人、牛頭人、有穴獸,甚至還有一隻丘陵巨魔……那些傢伙的身上都裝備着青銅鎧甲,手持鐵質武器。並不畏懼這樣的風雪,甚至還有心情在地面上享受血淋淋的兔子肉。
另外一些人類戰士的武器則五花八門,從狼牙棒到雙手拐刃刀應有盡有,然而就是不見人類王國之中通常配備軍隊的那些制式裝備。雖然這些戰士們看起來彪悍健壯、身經百戰。然而……我想要的是一支軍隊,而非一支傭兵隊伍啊。
於是我在進入這間地穴之後便向安德烈提出了我的疑問。而後者神色凝重。向我緩緩道來實情。
他在抵達亞丁邊境的時候,提瑪克獸人帝國與歐瑞的戰事已經變得越來越激烈。因爲歐瑞王國正規軍節節敗退。國王不得不僱傭亞丁的大兵團來共同抵禦那些兇暴的亞人種。然而這一次獸人們卻並非像人類指揮官所估計的那樣,劫掠一番便會退去,相反,他們拿出了打一場大規模的全面戰爭的架勢,不但在軍隊序列之中出現了重型攻城武器,甚至還配備了巫師與法師——不用說,這又是那位暗精靈女王乾的好事。
準備不足的人類聯軍被打得節節敗退,甚至連投降都成爲了奢望——因爲獸人們不需要俘虜,只需要食物。軍隊士兵開始成建制地逃跑,然後被獸人部隊追趕、剿滅,這場打仗打到後來,人類軍隊竟已變得如同流寇亂匪一般,在獸人大軍面前望風而逃。
這時候百年不遇的酷寒嚴冬降臨了,人類王國的援軍被暴風雪阻斷在路上,而更能忍受嚴寒的獸人則越戰越勇,最終幾乎肅清了北方的抵抗力量,宣佈歐瑞王國的“希米亞行省”全部、“霍爾那斯克行省”北部爲提瑪克獸人帝國國土,名爲“卡布提諾”。
安德烈一行就這樣被困在了北方。
所幸他們遇到了隊伍裡的這些傢伙。那些人類戰士原本是一支活躍在亞丁北部邊境的小型僱傭軍團隊,因爲想要在這場戰爭中撈些湯水來吃,因此接受了歐瑞正規軍的臨時整編……卻不想團戰在第一波衝鋒的時候就戰死沙場,而半數以上的成員也被當做炮灰犧牲掉了。
在人類聯軍撤退之後,他們無法越過由獸人重兵把守的國境,便遊蕩在歐瑞的北部荒原上,直到發現了安德烈與愷撒。這時候這支小隊已經飢寒交迫,僅靠打獵維生。然而另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他們已經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吃到鹽了。
於是安德烈用兩包粗鹽贏得了他們的好感,更是在耐心的勸說之下,成功邀請他們加入了自己的團隊。接着,在眼見招募無望之後安德烈打算帶領他們返回艾林,於是那些亞人種們出現了。這些傢伙原本是提瑪克獸人軍隊中的成員。現在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
提瑪克獸人帝國的政治體制更類似於亞丁,由大大小小的獸人領主統領各地,以帝國皇帝的名義宣佈戰爭。這些傢伙原本是領地當中的自由民,在被徵召入伍以後踏上了戰場。儘管獸人軍隊所向披靡。然而在局部戰爭當中與人類軍隊仍互有勝負,而這些傢伙便是在獸人戰敗之後產生的逃兵,或者說潰兵。
獸人軍隊當中有極其嚴苛的條例:任何一支隊伍在非正常脫離大部隊之後,如果在三日內仍不能向任何一支友軍報道,即被視爲逃兵。當這些逃兵再次出現在獸人軍隊視野當中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將是被斬首的命運。
一些頭腦不大靈光的傢伙坦然迴歸赴死,而大多數的則選擇逃亡。這些傢伙也就是那些平日流竄於西大陸上那些亞人種強盜的前身。
安德烈的小團隊與這些逃兵發生了衝突,並各自留下幾具屍體。然而在弄清彼此的身份之後。安德烈突發奇想,決定將這些獸人也招募進來。他的祖先戴達羅斯皇帝的軍隊之中原本就有相當一部分亞人種和類人種存在,因此他對這些獸人並無太多牴觸。而那些傭兵們,又都是爲了金錢而賣命的傢伙。更說不上視獸人爲死敵——因爲提瑪克獸人帝國原本騷擾的主要對象便是歐瑞而非亞丁。
於是這支魚龍混雜的隊伍便這樣出發了。安德烈利用我提前爲他準備的幾塊寶石之中儲存的法術避開了獸人的封鎖,平安回到歐瑞境內。之後在返回艾林的途中得知艾林被圍的消息,並且偶遇了法師波魯幹。
他們沒法兒衝破納尼亞伯爵聯軍的重重包圍,只得隱藏在此,打算在艾林形式最爲危急的時候衝擊敵人後方。以求扭轉戰局。
聽完了他的敘述,愷薩手中的兔子也烤得噴香了。他笑嘻嘻地向我伸手:“大人,來點兒鹽。”
這些傢伙與我相處久了,知道我的身上必然帶着用於施法的粗鹽。然而此刻我卻只能聳聳肩:“出來的時候穿的是鎧甲。沒帶那東西。”
愷薩失望地噢了一聲,舔舔嘴脣:“四天沒嚐到鹹味兒了。看見汗水都想舔一舔。”
聽了這話,我不由得笑了起來。從前與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還有許多不見光的想法。然而久別重逢之後,竟忽然覺得這些老夥計看起來親切了不少。雖然仍不能把全部的信任都保無保留地投注到他們身上,然而這幾個熟悉的面孔的確令我舒暢許多。
“既然這樣……那麼你這裡有沒有貝殼?”我問道。
“貝殼?這倒是有。”愷薩隨手從自己內襟上揪下來一枚釦子遞給了我。一些高級服飾的一扣大多以稀有貝類打磨之後作爲衣釦,真不知道這傢伙從哪搞來這麼一件高級貨色。
安德烈板起臉來:“愷薩,別……”
“沒關係。”我笑着揮揮手,“老夥計們都吃了不少苦,這不算什麼。”
安德烈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用這種平和而親切的語氣說話。大概在他的印象裡,我應當一直是一副胸有成竹、不苟言笑的模樣吧。於是他乾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將那貝殼鈕釦接過來握在掌中,然後念出一段咒文來。再攤開手掌的時候,貝殼已經變成了一小灘白亮亮的細鹽。
這是一個低階法術,名字叫做“物質轉換”。它可以將一樣東西轉化爲另一樣東西,但前提是這兩者之間有某種聯繫、並且無法被作用於生靈身上。這個法術的施法媒介即是被轉換的東西本身,不少操法者會在缺少某種施法材料的時候臨時使用這個法術來轉化替代品。
愷薩的臉上再次露出羨慕的神色來,大概也希望自己能夠擁有這種神奇的能力——只可惜我早對他做過測試,他並不具備操法者的血統。
這個小插曲有效地緩和了地穴中的緊張氣氛。安德烈在端起盛着兔肉的盤子之後問道:“那麼,撒爾坦,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我在火堆旁伸出手來烤了烤,然後說道:“納尼亞伯爵打算在明天發動另一次攻擊。現在我已經潛伏在聯軍之中了。以一個南方貴族的身份。我還帶來了將近一百的戰士,其中有半人馬和矮人,都有最爲精良的裝備。所以我想,如果明天他們如計劃那樣開始作戰。我們就可以在後天之前結束這場戰爭。”
“但是這場雪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安德烈皺起眉頭來,“如果我是聯軍的指揮官的話,我不會冒着風雪去攻城。”
“正常人的確不會那麼幹,但是納尼亞伯爵原本就沒打算拿下艾林。”我微笑道,“這次軍事行動不過是爲了引我北上,而他們的伏擊隊伍已經全部被我清除了。因此納尼亞伯爵已經決定撤軍,只是在撤軍之前,會做一做樣子。也許想碰巧撿個大便宜。”
“所以我需要你們明天配合我,在這場戰鬥中打出我們的氣勢來。你這裡有一百人,我那裡也有一百人,我們就用這兩百人。加上城內守軍,全殲滅納尼亞的一萬人。”
“……全殲?”安德烈愣了愣。
“沒錯兒,全殲。”我盯着他的眼睛,“這次南下我收穫不小,只要我們配合得當。我保準他們一個也回不去。”
安德烈思考了一會兒,似乎勉強選擇了相信我,而後又沉吟着說道:“就算我們能夠全殲他們……可是歐瑞王室不會坐視不理。一位伯爵連同相當規模的王國正規軍全軍覆沒,並且還是在王國腹地……我有點兒擔心接下來的反撲。”
我轉頭瞥了一眼愷薩。又看了看另外兩個生面孔,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安德烈。他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攤手:“這兩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這位是傭兵團的前任小隊長瑪達斯。”
名爲瑪達斯的人似乎從安德烈口中聽說過我的事情,此時從陰影中站了起來。向我行了一禮:“很高興見您,法師閣下。”
我向他頷首還禮。
“這位也是傭兵團的前任小隊長,洛基。”後者也向我行禮,我同樣回禮。
“在他們面前我沒有秘密。”安德烈說道,“我已向他們說明了一切。”
一切?我再次仔細打量這兩人,才發現他們看向我的目光當中除去好奇之外,還有鄭重和些許畏懼的神色……想來已經知道我便是三百年前的那位“死靈君王”。
怪不得這兩個傢伙自我進來之後一直沒有說話,並且現在依舊恭順地站在原地。
“那麼,你們也許是北方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類了。”我看向安德烈,收斂臉上的神色“就如在古魯丁城鎮,我對你許諾過的那樣,那個以卑劣手段奪取了你格爾茲家族皇位的德爾塔王室,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兩秒鐘之後,我聽見“當”的一聲響。
那是安德烈手中的木質托盤掉到了被凍得硬邦邦的地面上的聲音。
“您的意思是……是……”他失態地站起身來,臉上的神色與其說是欣喜若狂還不如說是難以置信。
我點了點頭。
地穴之中陡然響起了一聲歡呼,那是愷薩的聲音。這傢伙大步走到安德烈身前熱烈地擁抱了他:“祝賀您,我的團長大人——”
“哦,不——”他又向後退了兩步,誇張地彎下腰來行了一禮,“未來的安德烈大帝陛下!”
安德烈驚訝與喜悅的情緒頓時被這傢伙衝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臉上激動又哭笑不得的神色,他笑着給了愷薩當胸一拳:“你這傢伙!”
卻並沒有否認愷薩剛纔贈與他的那個僭越稱呼。
瑪達斯與洛基的臉上同樣露出驚喜之情來,看起來安德烈的確將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向他們和盤托出了,甚至連自己的身世也不例外。
未來的安德烈大帝此時表現出了卓越的自控能力,他深深地呼吸了幾次,便冷靜下來問我:“那麼我們該怎麼做?您是否已經有了全盤計劃?”
“第一步,我們要先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全殲納尼亞伯爵的軍隊。”我也站起身來,正色說道:“這是爲了給那些可能爲了討好這位伯爵的家族而對我們採取敵對態度的傢伙們一個震懾,令他們在短時間之內不敢輕舉妄動,保證艾林在春月到來之前處於一個安全的環境之中。”
“接下來,到了春月,德爾塔王室覆滅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個西大陸。那時候天下紛爭將起,而我們在做好充分準備之後便可四處出擊,掃平周邊的不臣之輩。這次南下我已經爭取了矮人王國的傾力支持,更與當世僅存的四位大法師達成了一致——他們將不再是歐瑞王國之類各地大小貴族的守護者。因此我們要面對的僅是凡人的力量,與北方那位暗精靈大法師手中的魔法傀儡。”
“之後的事情,我還無法預料。”我沉聲說道,“那時候的路需要你自己來走,我爲你所做的規劃和創造的條件,就僅限於這些了,安德烈。然而我知道,你體內的所流淌的血液不會令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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