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廣闊的空間之內,此刻出現了一種地上人類司空見慣、卻又會使得地下矮人驚懼莫名的現象——無數貫徹天地的藍白色閃電像是巨蛛拉出的蛛絲一樣將地下巖洞的天頂與地面連接了起來。它們在空中嘶啦作響,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噼啪聲,又像無數條恐怖的長蛇一樣扭曲身體,分散出條條電舌。空氣中隱約傳來了焦糊的味道,似乎是這不尋常理出現的閃電燒焦了下城區的什麼東西……
果然。在我推開窗戶之後又過了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山下出現了隱約的火光。
菲克斯也衝到窗邊,在短暫的呆滯之後問我:“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我緊皺眉頭,沉默片刻,沒有立即回答。我知道這是是魔法所產生的效果,卻並不知曉這是哪一種魔法所產生的效果。如此磅礴狂暴的魔力,如此驚世駭俗的魔法效果,足以被稱作一個傳奇級別的魔法,然而……我無法從記憶之中爲它找出一個名字。
就是說,這個魔法出現於我隕落之後,是後世的法師們創造出來的東西。
“你們退下。”我沉聲說道,然後從直面遠處那些電蛇,從窗戶當跨了出去。窗下是地底苔蘚,散發着微弱的熒光,但此刻在遠處電蛇的照耀下顯得微不足道。
下城區的喧鬧聲傳了上來——那些久居地下的矮人與類人種、亞人種們一定更加驚慌。魔法的力量原本就不常見,何況是以如此令人震撼的形式出現。
我的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眼前的景象必定與之前那個被我放走的法師有關。密黨議會不容許法師們在凡人的面前展示北辰之星的魔力,但這一條準則並不能限制像我這樣的高階法師。因爲有一條最起碼的悖論——在你的學徒成爲學徒之前,他仍是一個凡人。但如果不向他展示魔法的力量、傳送操縱這力量的技巧,他又怎麼可能成爲一個法師?
在知曉我的身份之後,仍有勇氣以此種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的……大概只能是那幾位,號稱西大陸最有力量的人了吧。
貫徹天地的閃耀電光大約持續了八到九秒的時間,然後它們開始向中心蜷曲,逐漸匯聚爲一個巨大的藍白色電球。每種類型的法術都有其獨特的韻律,儘管我並不清楚這個魔法的效果是什麼,但我仍可感知,這並非一個強有力的攻擊型魔法。於是我僅僅展開了幾個防護系的法術,靜待電光消散。
四個人形輪廓逐漸在電光中顯露出來,服飾是我熟悉的式樣——那是五個法師。只是這五人的袍子顏色和圖案各異,你並不能從上面的徽記當中分辨出他們是哪一階級的法師。
令人震撼的出場方式、形式各異的法袍,以及目前出現在他們身上的、足以令他們像是一片羽毛一樣在空中懸浮的大師級羽落術——這些讓我能夠大致推測出他們身份……大法師。
我們相隔數百米遠,這對於低階法師而言,是施法的安全距離。少有攻擊性法術的距離能夠如此遙遠,但對於大法師而言,即便間隔上千米依舊難以在實戰中保持自己處於對方的攻擊範圍之外。但我不認爲對面的四個人會對我發起突襲,因爲他們想要那樣做的話,大可不必選擇這種出場方式。
四個人的身形最停留在一根巨大石柱的半腰——那是城市周圍八根人造巨石之一,它周圍因爲物理結構而不斷升騰的細微氣流使得大師級羽落術可以讓他們滯留空中,就像是神祗降臨。
然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邊。
“難以想象,果然是你——撒爾坦?迪格斯。”
這是魔法的小伎倆,高階法師運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似乎那四人並不打算與我面對面交談。
這似乎是最左邊那個灰袍法師的聲音。此刻他的雙手攏在胸前,微微攤了攤,“似乎你已經完成了你從前的心願——找到了永生的方法?”
我輕微地聳了聳肩,讓自己看起來隨和而友善——我相信他們也一定看得到:“在這樣遙遠的距離之上,同聯席議會的第二任榮譽會長交談,可是一件失禮的事情——尤其是在我們第一次會面的情況下。”
“作爲您的繼任者,我也有同感。但您一定能夠理解我們的謹小慎微——”這是另一個聲音,主人是灰袍法師身邊的黑袍法師,略高一些,“我們的一位老朋友和我的一個學生分別向我告知了你復活的消息——而鑑於您從前的名聲——我想您必定可以理解我們的做法。”
“包括理解你們以如何華麗的方式出現在我做客的地下國度麼?”我微笑着問道。
毫無疑問,他們對我仍有忌憚。我無意自誇,然而……他們的這種忌憚在我看來的確是明智的。若如此刻我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我同樣不會冒失地走近那個兇名昭著的“撒爾坦?迪格斯”身邊——哪怕並不確定他是否一如三百年前那樣強大。
“想必是您誤會了。”第三個人,那個白袍的法師開了口,聲音平靜,略帶笑意,聽起來倒是舒服很多,“得知您出現在這裡之後,我們立即以最快的方式趕來——您所見到的景象是一個法術的效果,它的名字叫做‘電傳送’。”
電傳送。我在心中重複這個短語,然後雙方便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時菲克斯在窗後、從護衛的鎧甲之中探出身來,低聲問我:“大師,您在同誰說話?”
對面的大法師們的聲音只有我聽得到,他們自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我輕輕擺了擺手,沒有回頭,隔斷了魔法對他說道:“是大法師。”
菲克斯短暫地沉默,然後又問道:“是……那四個人之中的哪一位?”我驚異於他的眼力如此之好,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他正手持一隻單筒望遠鏡。他的神色有些緊張——畢竟是我驅逐了那位帕格尼尼法師,他必定認爲遠處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強大存在是因他而來的。
我看了看他:“都是。”
這一次他無法保持鎮定,低呼了一聲,握住望遠鏡的指節發白。
“關上窗,除非是我的召喚,否則你不要再出現。”我沉聲吩咐他,“你們退出足夠遠的距離——最好離開這座城堡。”
我沉吟着,又加上一句:“如果你認爲你有任何方式可以同大法師們抗衡……那麼希望你足夠謹慎。”我將這句話說得極慢,但並不清楚他是否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