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蘇勒可從未對我提起過這件事情,否則我會比剛纔重視他一百倍,米倫?尼恩也必定不知道這件事情,否則她也會親自去見庫爾蘇勒,而是不是愚蠢地捉走他的族人。三十多個健壯的半人馬的確是相當不錯的戰鬥力量,然而即便是三百個半人馬也換不來一個擁有灰寶石的庫爾蘇勒——在沒有法師的情況下,他力大無窮,幾乎擁有不死之身,能夠連續作戰三天三夜而不會疲憊,即便手中的武器被斬斷,我相信他仍可憑藉雙手擰斷一百個敵人的脖子。
我無比慶幸自己在看到了那個小酒館的時候打算停下來歇一歇,也無比慶幸遇到了艾舍莉,並且找到了半人馬。
羣落裡的人們在這傳說中的東西的震懾下似乎是誠心誠意地臣服了下來。庫爾蘇勒成爲了羣落首領,立即代我打聽了我的兩位夥伴的消息。得到的回答令我的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們果然是被三個半人馬戰士捉走的。
當我趕去一座樹屋裡見到他們的時候,獨角獸正被拴在樹枝上,而羅格奧則安安靜靜地坐着,在看到我之後咧嘴一笑——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我走過去半蹲在他的身前,先對對着腰間的皮袋施展了一個靜音的魔法,然後輕聲說道:“我見到了一個人,他有灰寶石。”
他的臉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你不是混沌之神的話,不是那位被封印的世界之祖的話,你還能是誰?”我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你曾說過,你就是一切,甚至不是星界的神明……那麼你就一定是他。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得到了這具身體,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助你得到灰寶石,然後將你釋放出來——”
羅格奧輕輕地搖了搖頭,打斷了我的話。然後他將另一隻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我知道,有一些事情要發生了。
果然,眼前瞬間變得一片漆黑——沒有前與後,沒有上與下,甚至感受不到重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已經平靜了許多。我在略微沉默之後開口說道:“其實在你不能說話的時候,你可以用這種方法與我溝通——總比表情要方便得多。”
那個彷彿包含了天地之間所有生靈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如果我就是混沌之神,你似乎並不畏懼我。”
“你終於說出了點兒能夠讓我聽懂的東西。”我笑道,“爲什麼要畏懼你呢?你既然已經與我同行,就說明你有求於我。所以在達成你的目的之前你不會做出任何令我不快的事情。而一旦你想要想要消滅我,我也沒法兒反抗。這正是因爲你太強大,強大到了我已經沒有資格畏懼的地步了。”
“……‘我有求於你’。”那聲音在很久之後說道,似乎並不習慣與我這樣直接對話,“你認爲我需要你做些什麼呢?”
“不是成神麼?”我笑着攤開了手,卻並不能感受到自己攤手的動作,“你用你那強大的天賦魔法守護着我,並且令我免於一切致命的危險,卻從不對我的行爲做出任何干涉。你一定清楚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那麼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能夠被你需求的呢?”
“如果我是混沌之神,我爲什麼不即刻將你變爲神明呢?”
“必定有某種我無法知曉的原因。也許你不想驚動那些將你封印的兒女和女兒……也許……你想讓我成爲神明之後爲你戰鬥,消滅他們?”我極不負責任地說出了最大膽的推理,並且笑了起來。
空間之中頓時響起了大笑聲——那大笑聲空洞吵雜,就好象整個西大陸的人類都在被強迫着發出這聲音,然後被我聽到。
“在你說出瞭如此有趣的念頭之後,我難道不該如此放聲大笑麼?”那聲音說道,“撒爾坦,在人類當中,你很強大——即便現在也很強大。但對於星界諸神來說,你並不能構成威脅。諸神是無法被消滅的……而你,即便成爲了神明,也可以被消滅。而我……相信我,我不是混沌之神。”
他的最後一句話令我吃了一驚。我停下來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從前說過你就是一切——你甚至不是星界的神明。那麼除了諸神之父混沌之神以外,還有誰能夠匹配得上你的身份?”
“這世界並非你所想象的世界。”他又說出了與上一次同樣的話來,“關於傳說……也不是你想象的傳說。我召喚你至此,這是要提醒你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要試圖破壞那塊灰寶石——現在你已經擁有了這個能力。就讓它安安穩穩地留在半人馬的手中,直到你明白一切的那一天。”
“那麼你究竟要我做什麼?”我怕他在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後就像上一次一樣將我推出這黑境,大聲問道。
“做你想要做的事情。”那聲音說,“撒爾坦,你必須要抓緊時間。這個位面上想要成神的人似乎現在並非只有你一個。如果在某一刻我發現你無法達成你的目標,也許我就會投奔你的敵人,那位暗精靈。”
我的心裡一跳,然後輕輕出了口氣——如果在此地我真的能夠呼吸的話:“那麼……現在你爲何不去找她?據我所知,她的力量比我要強大,成爲神明的機會也比我大得多。”
“因爲你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這使得他們對你的印象要強烈得多……”
“他們?”我注意到了這個詞,“他們是誰?”
那聲音沉默了下來,在過了很久、久到我開始擔心是否是我的這個疑問惹惱了他,令他想要將我永久地困在這裡的時候,他才說道:“你無法理解他們。”
“無法理解?是神?是人?是惡魔?是魔力?還是……”
“你所知道的事情……你所知道的知識……你所知道的概念,都無法解釋他們。放棄你的揣測吧,不要自尋煩惱。”他的聲音再次變得孔洞而飄渺,我意識到我必須轉換一個話題,否則又會像上次一次樣,將自己搞得一頭霧水。
“好吧,我放棄這個問題。那麼……我成爲神明以後,你會得到什麼?”
“你會知道一切。”他簡短地說,“再一次提醒你,不要試圖破壞灰寶石。”
“如果今後沒有特別的需要,不要再試圖用這種方式和我溝通……這將對你造成極其不良的影響,可怕到你無法遇預見的地步……”他的聲音逐漸變得飄渺,並且離我越來越遠……而我則忽然發現眼前的世界重回光明,羅格奧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落下——好像剛纔的事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我注視着他,他也注視着我……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孩子的身體之中隱藏着那樣一個可怕的存在。
剛纔見到那塊灰寶石的時候,我幾乎是本能地就將它同羅格奧聯繫在了一起。然而就在剛纔,他告訴我他並非那位衆神之父……那麼他就究竟是什麼?
難道真的如他所說,他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一種東西麼?
我原本打算在找到了獨角獸與羅格奧之後就離開這裡。然而灰寶石的出現令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必須與庫爾蘇勒建立更加密切的聯繫,然後才能放心地離開。
在太陽落山之後,羣落的廣場上開始舉行慶祝新任首領繼位的狂歡狂歡儀式。而我們這幾個外來者遠遠地坐在一棟木屋的臺階上,明智地沒有走到廣場上——
那些成年的大傢伙們幾乎每一個都比我高出兩個腦袋,體重更是不可比擬……一旦他們在醉酒之後歡快地狂奔起來——就像他們現在正在做的這樣,我打賭我的腦袋在沒有魔法防護的情況下可經受不住他們的一次撞擊。
一些熟肉被盛在木質的托盤上,由一個胸部還未發育的女性半人馬送給了我們。這是些兔子肉,專程爲我們這幾個人預備。我試着咬了一口,嘴裡立即吃出了幾根乾草。旁邊的小半人馬看見我的神色立即輕聲笑了起來——這倒不是他們在惡作劇。因爲半人馬在擁有人類的消化系統的同時還擁有馬匹的消化系統,這使得他們喜歡將熟肉與鮮草混合起來吃——不是用鮮草來調味的那種“混合”,而是乾脆將兩者揉成一團,各佔一半。儘管送給我們的肉食已經被“精心”挑選過,然而我似乎還是沒法兒接受他們的一片好心。
而我腰間的暗精靈公主殿下爲了報復我在下午與羅格奧交談的時候對她使用了魔法,悄悄地從口袋蓋子裡探出手來,碰了碰我膝蓋托盤裡的熟肉——
聞起來噴香的烤肉立即變得血淋淋,我皺了皺眉頭,將它放在了旁邊。
那個女性小半人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後掩着嘴跑到了人羣之中她的“小”夥伴們那裡……竊竊私語一番之後,五隻小半人馬就在火光與一片吵雜聲中小跑過來。
“人類,聽說你是一個法師”
“剛纔你還把熟肉變成了生肉……”
“你能給我們放個煙火看看嗎?”
“你能復活死人嗎?”
五個小傢伙,除了其中的一個略微羞澀之外,其他的四個人七嘴八舌地圍繞在我身邊,試圖讓我“露一手”給他們瞧瞧。
我沒法像對付敵人一樣丟給他們一個“律令震懾”,然後要他們灰溜溜地從我身邊泡開——因爲庫爾蘇勒正在舉杯暢飲,並且時不時地微笑着向我致意。我不得不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藹表情,微笑而有禮貌地拒絕他們——記憶法術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何況現在在我的腦海中的每一個魔法都被我精心地安排過,以確保在對敵的時候我可以發揮出它們的最大威力……
一旦因爲“表演”而用掉了它們,天知道我會不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開始後悔自己的魯莽行爲。
但這幾個小傢伙似乎對“復活死人”特別感興趣……他們甚至圍成了一圈,開始有節奏地拍着手、跺着腳,大聲喊道:“復活復活復活復活”
這幾個小傢伙的聲音吸引了不少半人馬的注意力。他們大笑着向這邊看過來,並且在酒精的作用下忘記了白天對我的仇恨,向我遙遙舉杯。就連庫爾蘇勒,就微笑着朝我點了點頭——似乎在請求我答應他的這些子民的請求。
我只得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苦笑道:“那麼,好吧,僅此一次。”
幾個小傢伙立即歡呼了起來,那些半人馬也開始猛力地用蹄子敲擊地面,一時間泥水四濺,他們卻越發興奮。
我稍微想了一會兒,打算使用一個“彩虹法球”。
我的施法風格是比較喜歡用小把戲把敵人牽制住,然後再狠狠地打擊他們。而類似“彩虹法球”之類的被動防禦手段則不是我的最愛。恰好這個法術具有華麗的光亮效果,持續的時間又極長,且不像火焰或者霜凍,會給被碰觸者帶來傷害,用來滿足這些半人馬的請求最合適不過。
於是我像像一個蹩腳的戲法師那樣站在臺階上,故作神秘地翻了翻自己的雙手,然後從袍子裡摸出些用於施法的紅寶石粉末,開始誦唸那個不短的咒文。
幾乎每一個半人馬都被我的動作吸引,場間頓時安靜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遠處忽然響了一陣“咔嗒”聲。
像是有一個半人馬在像這裡走來。
忽然出現的聲音吸引了我的觀衆們注意力,幾個人轉頭向身後去看——在月光之中,在火光之下,本已被庫爾蘇勒殺死的圖魯達,正揹着光,向我們走來
幾個小傢伙在略微一愣之後大聲歡呼:“復活了,真的復活了”
而其他的成年人則將負責的目光投向了我……其中就包括了庫爾蘇勒。他皺着眉頭,端着沒有放下的酒杯,冷冷地問我:“你……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