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府。
當屍鬼大軍攻破鳳陽府城的時候,知府早就跑了,只留下幾十個嚇破膽的衙卒。
梅森一行人也不多理會,帶着大軍徑直來到明皇陵。
鳳陽是明太祖朱洪武的出生之地,一直有明中都之稱,明皇陵便是建立在此處,是朱洪武爲他父母兄嫂修建的大型陵寢。
可惜前有張獻忠義軍火燒皇陵,後有滿清入關,皇陵被破壞地不成樣子。這麼一座明代多位皇帝數次修葺,極盡奢華的陵寢,現在只剩下兩個石碑,十數個石人、石馬存在,令人嘆息。
站在明皇陵前,梅森自然沒興趣跪拜洪武大帝的父母,便在外面跟屍鬼大軍在外面等待。不多時,吳之番和史可法在皇陵前祭天完畢,臉色鐵青地走出來。
吳之番老遠便喊道:“張小兒和狗韃子都該死!”
史可法也是雖不言語,但蒼白的臉孔卻顯得越來越陰冷。梅森聳聳肩,他自然是不能理解史可法和吳之番的故國情深,於是轉移話題,說道:“吳三桂叛清了。”
頓了一頓,梅森繼續說道:“而且舉得是‘復明’、‘興明討虜’的旗號,西南多處地方響應,攻破清軍多個城池。”
“雖然清廷極力隱瞞,但是我們這羣死人大軍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現在北上的數個城池已經加緊守備,聽說康熙已經調動八旗精兵南下了。”
聽完兩個消息,吳之番和史可法沒什麼反應,只是點點頭。梅森有些奇怪,說道:“你們不生氣麼?要知道吳三桂現在叛清,打的主意未必不是搶奪我們的果實。他既看出我們沒有南下鎮壓耿精忠、尚可喜,就會明白我們是以國家爲重。”
“康熙早有削藩之意,吳三桂這一叛既是無可奈何也是應時之舉。我們這裡這麼大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我們成功將韃子趕出關外,也沒辦法撕破臉對付已經叛清的吳三桂。”
“而且,雖然吳三桂不知道,但屍鬼大軍可是兩個月後就煙消雲散,到時候乘勢而起的吳三桂便是中原最大的割據勢力,幾乎是輕輕鬆鬆就竊取社稷江山……”
史可法開口說道:“梅森,你說的這些,我們不是一開始就明白了麼?”
經過梅森的強烈要求,史可法和吳之番終於不再稱呼梅森爲恩公,而是直呼其名。
梅森說:“但你們不會覺得憋屈麼?”
“會吧,也許。”史可法隨意說道,“梅森,雖然是你喚醒我們,但你好像不太清楚我和之番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梅森當然不會知道身爲不死生物是怎樣的感覺。
史可法說:“除了我和之番,其他冤魂已經無知無覺,甚至進入輪迴,唯一留在世間的,只剩下他們的怨恨。而這些怨恨,纔是我和之番保持靈智的最大原因。”
吳之番點點頭,瞳孔裡的眼神像是兩座萬人坑。
“他們的怨恨,盡數集中在我和之番兩人身上。梅森,恐怕你是不會明白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那就是像時時刻刻都有無數個聲音在腦內響動,‘殺死韃子’‘報仇’‘雪恨’‘我恨啊’‘以牙還牙’……這些聲音從無一刻停止,哪怕是現在。按常理說,我和之番已經瘋了。”
史可法的聲音很是平靜,一點也沒看出瘋狂的跡象,“但我和之番依舊冷靜,爲什麼?因爲這些怨恨,已經磨滅掉我們兩人的所有感情了。”
“只剩下冰冷的意志,和翻涌的恨意。”
史可法回頭指着明皇陵,說道:“我之所以會在明皇陵祭天,你覺得是因爲我依然尊崇大明麼?你覺得我剛剛醒來的時候,就想重建大明,是因爲我是忠臣麼?”
“活着的史可法是忠臣,但死了的史可法已經不是了。”
史可法說道:“我現在的一舉一動,只是遵照我死之前的感情和願望而行動,爲了滿足死者的復仇願望而行動。至於我本身,只是充斥過去記憶和萬千怨恨的軀殼。我的恨,來自於活着的恨;我的愛,來自於活着的愛。”
“當過去的記憶決定選擇北上,要驅逐韃虜這個選項的時候,我就不會再爲另外一個選擇而產生任何感情。”
史可法忽然笑了:“如果連死人都會後悔,那這個世界也未免太悲哀了。”
吳之番說道:“不過,要是有機會,也不妨將吳三桂的狗頭砍下來。”他呸了一聲,罵道:
“他也配姓吳?”
這就是亡靈啊。
梅森趕緊把這段對話記錄在下來,一個亡靈的心路歷程,不是哪個死靈法師都能知道的。
“梅森,接下來去哪?直接一路向北?”史可法問道。
“不!”梅森馬上說道,“我們過淮河,穿過潁州、陳州、許州,去鄭州!”
“爲何?”吳之番問道,“這可是繞遠路了,而且也給韃子更多調兵時間。”
“額……這是因爲我有一點私事。”梅森嘿嘿笑道。
史可法和吳之番對視一眼,皆是點點頭。史可法說道:“梅森你費盡周章喚醒我等,讓三十萬冤魂的怨恨得到一次復仇的機會,無論如何,只要你有任何要求,吾等三十萬亡魂必定爲你鞍前馬後,前赴後繼!“
梅森笑道:“不用很麻煩,只要我們三十萬大軍在嵩山下面一排,我的目的基本就達成了。”
——
梅森說對了。就當他們三十萬大軍遇城破城,遇兵殺兵,遇官殺官,連破數座府城到達鄭州嵩山後,就有幾個不怕死的老僧來找他們了。
“阿彌陀佛。”身處數十萬屍鬼亡魂之中,老僧依然沒有任何畏懼,一臉平靜地打佛號,“老衲晦聰,爲少林寺主持,拜見史閣部、吳將軍,以及這位……”
梅森現在左手一個大餅,右手一個雞腿,都是殺了貪官後百姓們送的,他可是活人,還是得吃食。看見晦聰看向他,梅森擦擦嘴巴上的油,說道:“在下梅森,是名法師。”
頓了頓,梅森又補充道:“我是活人。”
晦聰禪師說道:“見過梅居士。”
史可法和吳之番只是輕輕點頭,並不說話。他們一個是官居一品的內閣大臣,一個是東征西討的南明大將,自然不會將一個小小和尚放在眼裡。
晦聰禪師合十說道:“梅居士,史閣部,吳將軍,觀其行軍,彷彿要經過嵩山一境。嵩山山腳下的諸多百姓十分驚慌,於是老衲冒犯尊威,敢問大軍所爲何來?”
這賊禿好厲害的嘴巴,梅森心想。屍鬼大軍一路征討,日夜兼程,跟百姓秋毫無犯——事實上它們只對清軍有興趣。這老和尚說是爲百姓,實際上還不是怕大軍對少林寺有覬覦之心。
於是梅森搶先說道:“不瞞大師,其實我等來到嵩山,卻是爲了我的私事。”
“哦?不知居士……”晦聰試探性問道。
“很簡單,”梅森嘿嘿一笑。
“請放開你們藏經閣,我要挑選任意功法,而且還得請少林高僧教會我。”
梅森不小心聽說,少林寺居然真的有七十二絕技。
真的,他保證是不小心,雖然那個身爲清朝武官的少林俗家弟子被屍鬼打了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