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寂靜如雪，除了呼嘯的風聲外再沒有了半點聲音。
蕭伯年大概沒有想到諾曼會說出這種話來，一下子愣住了。
周圍的那些龍雖然都並不開口，不過他們倒並不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扇扇翅膀，鼻子噴氣，爪子在地上踩踏兩下，這些動作都發出各種的聲音來。
但是現在這些聲音都沒有了。
他們也像蕭伯年一樣，全部都怔住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諾曼身上。
在場的這些龍，可沒一個好想與之輩，什麼世面沒見過？就算諾曼大義凜然地痛罵他們一頓，抑或是害怕到跪地求饒，他們都不會驚訝，更不會意外。
唯獨這樣的迴應，是他們萬萬料想不到的。
這些巨龍想不到諾曼會有這樣的應對，直播間中的那些觀衆也因爲諾曼的反應炸開了鍋。
在之前，這些觀衆們的彈幕主角還都是周圍的這些巨龍。
“我去，這也太真實了吧？！”
“好大一條龍，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到那種壓迫感。”
“之前看到一條龍就讓老子很激動了，現在這麼多龍在一起，這種場面只能用壯觀來形容，太震撼了！”
“主播轉一圈啊，把周圍的那些龍都仔細地看上一遍啊，這裡在錄屏呢！”
“在這麼多龍的包圍下，突然讓我感到我們人類還真是好渺小啊。”……
可是在諾曼說出這句話之後，直播間中的彈幕突然之間急劇減少了下去，隨後下一刻迎來了一波彈幕大爆炸。
密密麻麻的疊層彈幕從諾曼的左眼右端擁擠着滾過。
“6666666666”
“秀，天秀，陳獨秀，蒂花之秀，造化鍾神秀，獨立團團長李雲龍老婆李秀芹的秀！”
“龜龜，主播這一波秀的老子腦殼疼。”
“主播你站在這裡先別動，我去把火車站和橘子樹給你搬過來。”
“老鐵沒毛病，咱們確實就是來旅遊的！哈哈哈哈哈哈”
“這會不會太無恥了點？”
“哈哈哈哈哈哈，主播太賤了，我喜歡！”
“都這種情況下了，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對主播的臉皮之厚心理素質之強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皮這一下你是不是很開心？”
“接下來是不是要喊爸爸了？”
“喊爸爸也沒用，這些龍哪裡會認一個人類當兒子。”
“旅遊主播，關注了。”
“太秀了死得快，我感覺主播這一次很危險啊，這麼多龍。”
……
這一大波彈幕，對於諾曼來說可是又一個磨礪精神力的好機會，可惜現在情況危急，他實在沒有精力分出精神去磨礪了。
他的精神力調度狀態，已經從平時的修煉模式轉換到了現在的戰備模式，64道精神力調動到了身軀的控制上，五官的注意力放到最大，密切地關注着周圍環境的每一點細微的變化。
在這樣的精神力調度下，諾曼能夠比較細緻入微地觀察到紅色巨龍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
諾曼對此並不意外。
他並沒指望自己隨便一說這龍就放過自己，所以他繼續勸說了下去：“其實我和她認識沒兩天，互相之間真的不熟。”
諾曼說着，腳步往旁挪動兩步，離紀若兮站遠了些，以證明自己的話語內容，然後和蕭伯年四目相對，一雙誠懇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地眨巴着，看着別提有多真誠了。
得虧紀若兮現在還沉浸在紀正的死訊裡情緒無法自拔，否則的話，若是讓她聽到諾曼的這些話，怕是要鬱悶的吐出血來。
蕭伯年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再度笑了起來。
“好好好，實在有趣，你們人類的無恥程度，還真是超過了老朽的想象，實在是無恥之尤！”
這就是當着和尚罵禿驢了，不過諾曼在聖殿騎士團的教導下，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所以並沒有着惱，反而賠笑了起來。
“聖上說的是！”
蕭伯年剛纔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諾曼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他可不傻，基本上還是聽明白了。而且這半年以來，高文和蘭斯洛特都已經給他灌輸了不知道多少帝王故事了，瞭解各種典故的他，就算不知道前因後果，多少還是能猜出個大概來的。
這不外乎又是一個篡位的故事，蘭斯洛特說得對，歷史總是在不斷地往復循環。
也是基於這樣的理解，所以諾曼現在直接把皇帝的帽子給對方扣上了，而且還是更諂媚的一種稱呼，“聖上”——既然打算無恥求生，那乾脆就無恥到底。
“聖上英明神武，慧眼如炬，小的如此卑賤的一介人類，實在不值得聖上親自出手，以免髒了聖上的手！”
他這幾日在趕往北地之境的途中，和陳清河他們多以文言文交流，在幾位龍族日夜不停地輪流轟炸下，他的文言文水平竟是有了肉眼可見的進步，甚至能自主說出些半文不白的古語來了。
“聖上？”
蕭伯年聽到諾曼的話，雙眼突然一亮。
他似乎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稱謂，看他神情，似是琢磨起了這個詞來，越琢磨越是覺得妙。
比起“國王”，“首領”這樣的稱呼來，這個“聖上”着實要妙得太多了！
這讓蕭伯年看諾曼的眼神都泛起了一絲溫度，聲音都柔和了些，可是話語中的內容卻依舊是冰冷無情。
“你還是說說你最後的願望吧。”
這樣也不行？
諾曼倒是不氣餒，眼珠子一轉，表情更爲誠懇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小人沒有其他願望，唯願吾皇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再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諾曼本來想用法術加強這句話的，但是又怕自己突然擅動法術會令周圍的這些龍攻擊自己，所以乾脆鼓足了丹田之氣送出了這句話來。而因爲有修煉《葬日心經》的緣故，他的中氣還真是足的很，這句話在用足了勁之下那是鏗鏘有力，聲傳一里，即使是高空呼嘯的狂風也無法掩蓋掉。
此言一出，周遭反應不一。
周圍的那些龍都驚呆了，面面相覷。
他們大概沒有想到過，世界上能有人把馬屁能拍到這種程度。
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這“天”的壽命，比神都要漫長，壽命和“天”一樣，那豈不是比神都要強大、更要長壽了？這怎麼可能？
如果說前面這兩句，還算是稍微含蓄的，後面那句據露骨到令龍尷尬了。
“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圍的這些龍即使都是支持蕭伯年的，是蕭伯年的追隨者，但是要讓他們面對面地對蕭伯年說出這種話來，他們還真是做不到。
這他\媽根本就是在閉着眼睛瞎拍馬屁了啊！
蕭伯年則是巋然不動，依舊注視着他面前的這兩個人型生物，一雙眼睛比起剛纔來稍眯上了些。
他盡力地想要保持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是他的龍軀實在太大了，所以他的嘴角只是微不可察地咧了一下，都被諾曼清楚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個抑制不住的笑。
有戲啊！
諾曼心中一喜。
而在直播間中，自然是又炸鍋了。
“66666666666”
“妙啊，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麼多龍，打肯定是打不過的了，現在這可能還真是唯一的一條生路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拍，使勁拍，把對方拍暈了爲止！”
“你到底想要秀到什麼時候？二營長累了，橘子樹累了，火車站也累了！”
“二營長呢？趕緊再來一趟，把老子的意大利麪端上來給主播嚐嚐！”
“……我真是無語了，主播的臉皮之厚，真是令我佩服。”
“我這裡有一本《馬屁大辭典》，集合了中華五千年的馬屁經典，當可助主播一臂之力，以脫困境。”
“這馬屁會不會太露骨了點？好的馬屁，應當是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
“我去，這麼無恥的主播我這輩子還真是頭一次見到，到底有沒有點羞恥心的啊？這種主播你們也看，恕我直言，這直播間中的都是些社會垃圾。”
“水軍趕緊滾，又是哪個小主播買來的吧？”
“本來還以爲死定了，又沒直播看了，但是現在看這龍的模樣，好像還有點戲啊？”
“牛逼！這種絕境都能找出一條路來，雖然確實有點無恥……”
……
蕭伯年看着面前這個人類，腦子裡還在迴盪着他剛纔所說的話。
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萬歲萬歲萬萬歲。
……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語，這讓他越看越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類是這麼的順眼。
要知道，龍族可是出了名的高傲，對於人類從來都是不屑一顧，認爲其是卑劣的低等種族，尤其是赤炎龍族的這位蕭伯年，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他剛纔能夠跟諾曼說上一句話，讓諾曼說出他的最後願望來，對他來說已經非常難得了。
而像現在這樣，讓他對一個人類竟然生起了好感來，覺得無比順眼，那更是他出生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
唉……
蕭伯年甚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他如果是在別的時間認識這個人類，那就好了。
如此善解龍意的有趣人類，就這麼死了實在可惜，他以後可能還會說出更多令自己龍心大悅的奇言妙語來，如此想來，放在身邊當個寵物也是不錯的嘛。
可惜呀，他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
“你倒也是有趣。”
兩句話下來，蕭伯年對於諾曼也着實是好感大增了，竟然耐着性子又再多說了些：“可惜，該離去的，終究要離去。看在你我有緣，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再提一個願望吧，和你自身相關的，老朽儘量滿足你。”
剛纔的時候，蕭伯年是說“說不定可以完成”，現在卻是變成了“儘量滿足”，之間的態度轉變，可見一斑。
“有戲！”
聖殿騎士團自然也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由蘭斯洛特把這個信息呈現了上來，並從旁給諾曼提供了接下來的借鑑思路和話語。
蘭斯洛特的肯定讓諾曼心中一定：聖殿騎士團都分析出了這是有效的，那麼自己臨時想出來的這條路子還真可行！
然後他迅速地把聖殿騎士團提供的幾條候選思路在腦子裡篩選了一下，再自己斟酌了一番，說道：“如果說聖上非要讓小人提一個和自身相關的願望，那麼小人希望能夠成爲聖上的書記官，跟隨在聖上身邊，將聖上統一大陸的豐功偉績一一記錄下來，著成史冊，以供千萬年後的後代閱讀。史冊的名字小的都已經想好了，就名爲《史記——龍帝本紀》。”
“嗚嗚嗚……”
高空平臺山的風很是喧囂，現場安靜了下來。
周圍的那些龍們，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再一次地呆滯了。
書記官？
統一大陸？
這龍族現在都還沒大一統，還被困在北地一角呢，怎麼就已經統一大陸了啊！？
而且《史記——龍帝本紀》是個什麼鬼啊！聽着感覺怎麼有些熱血又有些羞恥呢？
……
諾曼和聖殿騎士團結合在一起的腦回路確實是這些中世紀的傳統龍族打破腦袋也跟不上的，還是直播間中的那些現代文明社會下的觀衆們反應的比較快。
“666666666666”
“66666666666，我彷彿成爲了一條只會喊6的鹹魚。”
“秀的水亂流，秀的腦子疼！”
“《史記》都出來了？話說那應該叫太史令，不該叫書記官啊。”
“說書記官可能是怕對方一下子理解不了太史令是什麼意思吧，畢竟也不能確定龍族中有沒有這樣的官職。”
“陳獨秀累了，李秀芹累了，二營長也累了，現在沒有橘子樹，沒有意大利麪，沒有獎盃。你只管自己秀，根本不管他們累不累，要什麼你自己做吧！”
……
而在諾曼面前，赤炎龍族蕭伯年眯縫起了他的那雙眼睛，就這麼靜靜地站立在諾曼面前，久久不語。
諾曼說完了之後也不再開口，同樣回視過去，半點也不躲閃。在他演技的出色發揮下，他的一雙眼睛要多真誠有多真誠，看不出半點虛情假意的成分來。
“嗚嗚嗚……”
在長久的安靜之下，高空平臺上的風聲更加喧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