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交際舞,絕對是這位姑娘這輩子跳過最激情激昂激烈的交際舞了。
這支舞是如此的特別,帶給這位貴族小姐無與倫比的體驗,以至於她此刻渾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那是從心底發出的雀躍歡呼,爲這嶄新的體驗。
而更令她着迷的,是她面前的這個神秘人。
兩人之間的舞步愈發地激烈,姑娘宛若奮力奔跑在萬丈高空的鋼絲之上,那是比走鋼絲更危險、更刺激的狀態,而終點就在眼前。
她馬上就要能夠見到這位神秘人的真面目了,貴族小姐有這樣的一種感覺。
最終,在一個轉步之後,姑娘再一次跟上了對方的舞步,並且因爲舞步迴轉的突然性猛地撞了上來、史無前例地靠近了對方,幾乎是緊緊貼在了對方的身上。
在這巨大的衝擊力之下,兩人之間從上到下幾乎每一寸肌膚都貼在了一起,在那一瞬間,姑娘像是要把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裡去一樣。
這前所未有的體驗令貴族小姐的雞皮疙瘩都不由自主地起來了,臉孔瞬間漲紅,耳根、上胸等部位也都同樣充血起來,整個人在那一瞬間無法自制地打了個寒顫,眼睛也瞬間瞪大了。
而這位姑娘並沒有忘記她一直心心念唸的事,並沒有把全部心神糾結於自己此刻那種前所未有的靈魂顫動的銷魂感覺,而是利用自己瞪大了的眼睛往上看去。
這是兩人從開始到現在距離最近的一次,也是她最有可能看清楚對方面容的一次。
隨着姑娘的視線上升,她確實看到了對方的面容。
那一直隱藏在迷霧之中的面容終於現出了它的真面目來,先是一個下巴出現在姑娘的視野裡,再往上,是……
倏忽之間,那張近在眼前的面容突然拉遠,兩人的身體一剎那就分開了。
在情緒達到頂峰之後,這首曲子的調子來了一個急轉直下,猶如從高山之巔俯衝而下。
隨着曲調的舒緩、減弱,姑娘面前的這個神秘人逐漸在遠離她。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雖然他們兩人還在共舞,但是姑娘就是能夠感覺到對方正在逐漸離她遠去,即使她付出比之前再多的努力去努力追趕,也改變不了這種現狀。
她焦慮、她彷徨、她不甘,但是她只能“看着”對方逐漸離她遠去,最終她的情緒只剩下深入心底的遺憾。
那份遺憾是如此的深沉,彷彿是從幾萬年前跨越時空而來,沉重到令人無法承受,不能呼吸。
姑娘深深地沉浸在那種情緒之中,還好,隨着曲子的徹底結束、音樂室重新陷入死寂之後,姑娘沒過一會兒終於從這種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等她意識到自己重新回到了現實當中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經溼透了——她從頭到尾明明都沒有動彈過,一直都躺在這裡,只是在精神世界中經歷了一場舞蹈,卻竟然反饋到了她的現實身體中。
當然,這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人、或者說那個靈魂究竟是什麼樣的?
姑娘對此的好奇心史無前例地濃重,幾乎充斥了她的整個思緒,這讓她不管不顧,小心翼翼地把腦袋從後面一點一點地探了出來,然後緩緩側轉,看向音樂室中央。
對方究竟是不是一個鬼魂?如果是鬼魂的話,那會是怎樣恐怖的一個存在?如果因爲自己的輕舉妄動讓對方發現了她的存在,會不會像很多恐怖故事中那樣把她弄死?……這種種的問題已經完全不在姑娘現在的考慮範疇之內了,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看看那靈魂究竟是什麼樣的,爲此她忘卻了一切。
而當姑娘終於把自己的視線投向了音樂室中央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自己想要見的東西。
如她之前所想,這確實是先祖的鬼魂在向她傳達這個過去的故事,因爲她見到,在月光的照耀下,音樂室的中央有一團白濛濛的光影。
那光影的亮度比皎潔的月光更亮一起,有些偏藍,大概有一個正常成年人的腦袋那麼大,呈現出一個不規則的形狀,在半空之中漂浮着。
這是姑娘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鬼魂,而鬼魂的形象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這東西並不像很多恐怖故事中所形容的那樣恐怖,反而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
不過更出乎姑娘意料的,是除了這鬼魂之外,房間裡還有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正佇立在鬼魂旁邊。
那高大一手抓着琴弓,一手握着琴身,已經把琴身她的肩頭拿下,隨意地垂在身前——是的,她,這是一個女人。
和黑暗中的這位貴族小姐相比,這女人從正常審美上來說完全就是一個相反的極端,大臉大嘴粗壯的手臂和大腿、水桶一樣粗壯的腰部,儼然就是一個最典型的鄉野村婦的彪悍潑辣形象,怎麼看都無法和剛纔那首無比美妙的樂曲聯繫在一起,但是從貴族小姐所看到的情況來看,剛纔那首曲子還真的極有可能就是她眼前的這位彪悍村婦所演奏的。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村婦之後,看着對方健碩到比很多男性都要強壯的軀體,貴族小姐突然想到了剛纔她精神世界中的那場舞蹈,想到了那雙始終牢牢把控着她的有力大手——從外形上來看,那似乎就是這女人的手。
一想到這裡,對方的手從她的肌膚上無數次的不經意掠過時所激起的那種令她渾身顫慄不禁想要輕聲呻吟的感覺似乎又涌現了上來,這讓姑娘的眼神瞬間迷離了一下……
諾曼並沒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正在窺視着他,因爲他現在的全部心神都已經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了。
“我靠,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這個不明來歷的光源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魂?”
“這玩意兒不僅僅是一團光,你們仔細看,這光裡面有人臉哎!”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烏漆嘛黑的別嚇我啊!我這裡正好是半夜,我現在還一個人在家!”
“真的有人臉,不過好像是在變幻中的……話說咱們能不能點個燈啊!這黑漆漆地看着這種東西我一個大男人都感覺有點毛啊!”
“好好的一個異界探險直播間,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通靈直播間了呢?”
“學屁個藝術啊!藝術家腦子都不正常,我看主播現在就有點這種傾向了,大半夜地不睡覺跑到這裡來拉琴,還拉出這麼個玩意兒出來!咋整啊!”
“誰剛纔看清楚這東西究竟是怎麼出來的沒?我怎麼感覺一下子就出現了,都沒個徵兆的?是我注意力沒集中嗎?”
“這東西就是突然出現的,而且一出來裡面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男人臉孔,剛纔着實把老子給嚇了一大跳!”
……
這不僅是諾曼到目前爲止第一次撞鬼,也是直播間的觀衆們到目前爲止第一次撞鬼,突如其來的事件雖說有些恐怖,但是對於這些閒的蛋疼的地球人來說,其吸引力更爲強烈,大量地好事之徒飛快地涌入,讓本該處於一天中人數低谷的午夜在線人數不斷攀升,沒一會兒功夫已經向着40萬大關衝去了。
而聖殿騎士團也沒有功夫給諾曼通報人數的這檔子事了,他們也被突發狀況嚇了一跳,正在迅速聯繫相關人員、把他們從被窩裡給喊起來呢。
第一個趕到的聖殿騎士團高層,是蘭斯洛特。
這位諾曼的貼身教官似乎不需要上班,唯一的工作就是24小時服侍諾曼一樣,事情發生沒一會兒功夫他就已經上線了,跟諾曼聯繫了起來。
“……在我們的相關數據資料庫中也從來沒有類似的資料,這是一種我們所未知的存在……我們首先可以試着從它的源頭來探究它的屬性,即是,它是怎麼產生的?促使它產生的變量是什麼?剛纔的數據整理出來了,我先看一下,你最好原地不動、保持警惕……”
諾曼心中聽着蘭斯洛特和大量的直播間水友們各式各樣的話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好了面前的這個東西。
他剛纔心緒雜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演奏當中,任由自己的情緒思慮在音樂之中激盪碰撞,而這東西出現的又是一點聲息都沒有,所以他竟然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這東西究竟是怎麼出現的,又是從哪裡出現的。
不過,這東西的模樣,還真是讓人一下子就會聯想到“鬼魂”這種東西呢,尤其是那裡面偶爾浮上的幾張令人心底發毛的面孔……
如果是在去到卡德納斯之前,諾曼像現在這樣身處漆黑的環境中遇到這種傳說中無比恐怖的存在,不說嚇得屁滾尿流也該是瑟瑟發抖強裝鎮定了,但是經歷過好幾次的死裡逃生,諾曼現在的心理素質早已超越常人,所以他心底雖然也有些發毛,但更多的卻是好奇。
他甚至一眨不眨地盯着這光,仔細凝視上面閃過的面孔並記錄着他們的特徵。
到目前爲止,他一共看到了上面有5張不同的面孔閃過,其中只有一張是女性,其餘4張全部都是男性。
以聖殿騎士團所說的“正常審美觀”來判斷,那位女性的面容稱得上是一位美女,另外4位男性則是讓諾曼感覺差不多,沒多大區別。
在法術的世界裡,雖然也有精神系法術、死靈系法術這些法術的存在,但是就諾曼目前所掌握的法術知識來看,法師們主要是在幹着一些依葫蘆畫瓢的工作,也就是說,他們就是遵循着“這條咒語對應這條法術”這樣一個法則在教授法術,所以精神系和死靈系這類的法術確實存在,但是法師們對於“靈魂”或者說“鬼魂”這種東西的研究並不多——或者可以說根本沒有。
所以這也是諾曼頭一次接觸到“鬼魂”這種東西的存在……
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諾曼把自己原本正在糾結的事情都暫時拋到了一邊——剛纔那首《一步之遙》拉完,他還是沒能夠完全梳理好自己的思緒、徹底地下定決心呢。
而就在此時,諾曼眼前的那團白光之中再浮上一張面孔。
諾曼突然之間全身毛孔大開,渾身直豎,頭髮甚至都不由自主炸裂開來,整個人像是一隻瞬間炸毛的刺蝟。
除了毛髮,諾曼的全身肌肉也在瞬間繃緊,整個人像是一張突然被拉滿了的弓,雖然姿勢還是像之前那樣沒有動過,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立刻不同了,彷彿一隻隨時會撲出的豹子一般。
月亮停駐,月光凝固,風兒不叫,萬籟俱寂。
對於諾曼來說,世間萬物在這一刻彷彿都凝固了,只有他眼裡的那東西在動——就是那張浮上白光的面孔。
那是一個三十多歲模樣的男人面孔,長相併不出色,眼珠子是紫色的,整張臉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位學者——在曼海姆的時候,諾曼見過好幾位這樣的人,都像面前這張臉一樣、給人一種儒雅的感覺。
不管是從樣貌還是氣質,這張面孔都沒有什麼可怕的地方,而且和之前的那些面孔面無表情的狀況不同,這張臉孔是鮮活的,就更沒什麼可怕的了……
鮮活的!
沒錯,這張面孔是鮮活的!諾曼甚至看到他眨了一下眼睛!
諾曼看着他,他也看着諾曼,眼神略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清楚諾曼怎麼會出現在他的眼前一樣。
然後他的嘴輕輕一張,微微一動,似乎是吐出了一個字。
危險!
諾曼的瞳孔急速地收縮,野獸般的直覺讓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未知的恐怖正清晰地朝他狂奔而來!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也不管有沒有用,把自己能瞬發的法術一股腦兒全部都瞬發了起來,之前下意識準備就緒的身體也拼命地動了起來,竭盡全力想要逃離腳下這塊危險的區域。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那壓力恐怖到像是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下來!
這種壓力他在以往從來沒有感受過,非要具體量化的話……
十個陳清河加在一起的壓力都沒有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