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寧渝否定了這一千二百萬銀元的提案,可是這件事卻也給寧渝敲響了一個警鐘,那就是資本本身可不是吃素的,在利用的同時,也得注意自己可不能被這頭怪獸給一口吞了。
經過了後世的寧渝,自然知道眼下還只是資本的萌芽階段,他們雖然在寧渝的扶持下,已經開始擁有了自己的力量,但是這股力量還是弱小的,對於寧渝而言,僅憑一紙詔書就能將他們徹底給打壓下去,因此眼下是不會有威脅的。
但是,問題是資本不會一直這麼下去,在這一次西南之戰中,他們瞧不上貧瘠的西南三省,也擔心那裡的土司力量,也就沒有怎麼去湊這個熱鬧。
可是當寧渝一旦透出風要北伐了,他們的行動也就開始了,要知道說服南方所有商會,參與到這一千二百萬銀元的計劃裡,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背後關係到的利益來往,想想就知道會有多麼複雜。
至於將這份提案呈遞給工商部和總商會,抵達內閣首輔寧忠景的案頭,再到皇帝自己的手裡,這其中牽涉到的東西更是令人心驚,可以說換個不懂行的人,怕是在這一千二百萬銀元,也就是一千兩百萬兩銀子面前,早就已經笑納了。
資本是能夠吃人的,他們已經選擇了這個自我成長的過程,他們也在有意識去選擇一切能吃下去的東西,去強壯自己的體魄。
寧渝暗暗嘆了一口氣,資本還需要一段野蠻生長的階段,等過了那個階段之後,一些相應的措施也該出臺了,還有《清流報》本身,也是一股能夠遏制商會的力量。
不得不說,寧渝選擇讓大儒們創辦《清流報》,本身也有爲這一天而準備,爲了避免將來報刊行業可能會被資本所侵蝕,像《清流報》等一大批報刊是歸屬於新聞出版司的,不能接受任何投資,可以始終保持自己獨立的影響力。
有了這些獨立報刊的存在,將來的資本哪怕真的成長到了肆無忌憚的時候,除了朝廷本身的控制外,它們也會在社會層面上施加自己的影響力,利用輿論和民衆的力量,去遏制住資本肆無忌憚的吞噬慾望。
想到了這裡,寧渝當下也就不再猶豫,找來了新聞出版司司長彭啓豐,準備再加固一下這道防線,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彭愛卿,最近報刊業的發展如何了?”
彭啓豐雖然不知道寧渝爲何詢問,當下也只是老老實實道:“目前通過審覈的報刊共有十八家,其中由朝廷掌控的報刊十五家,另外三家分別是軍方掌控的《軍報》、江南商會掌控的《江南商報》,還有士林掌控的《士林報》。”
寧渝知道《軍報》是不對外發行的,而是僅僅對軍隊內部發行,每次刊印的數量也不算多,與其說是一份報紙,不如說是對各大戰例的總結,以及相關烈士英雄的專題,本身在外界的影響力不大。
至於《士林報》,顧名思義都是一些酸秀才鼓搗出來的,出的數量更少了,因爲上面的文章也好,詩詞歌賦也罷,都窮極艱澀,不是人能看懂的,別說給人看了,就連給人擦屁股,都不好使。
反倒是江南商會掌控的《江南商報》,在江南等地的影響力倒不小,一來這份報紙本身就比較貼近大衆,上面都是用白話文寫就的,讀起來一點也不難懂,二來上面時不時都會發布一些招工廣告,還有一些小商機,因此對百姓的吸引力也比較大。
寧渝心裡略微有了數,便點了點頭,“彭卿,針對朝廷的十五家報刊還有軍報,更多還是把控一個大的方向就足夠了,讓他們自己好好折騰,像《清流報》這些都是如此。”
“至於《士林報》、《江南商報》還有之後成立的其他報刊,要注意他們的核心變化,絕不可出現有違朝廷宗旨的內容。”
彭啓豐一臉贊同之色,他本身就傾向於朝廷加強管束報刊,畢竟這些報刊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若是沒有朝廷的約束,誰知道他們能寫出什麼東西來?
寧渝輕聲道:“彭卿家,新聞出版司雖然歸屬在宣傳部下面,但是朕對你們的期望還是很高的,因此如何扶持報刊業,如何能使得報刊得到進一步的普及,是你需要思考的重要方向。”
彭啓豐低頭凝聲道:“陛下所言正是臣等所想,報刊乃朝廷喉舌,其中所發揮的影響力,通過此次西南之戰就能看出,在西南戰爭中,我等通過記錄前線相關報道,以及傳頌相關的英雄事蹟,已經引起了很大的反響。”
“爲此,很多人都通過了報刊上記載的相關渠道,從軍入伍,抑或是投筆從戎,加入軍校者,不可勝數,至於西南之戰的捐款渠道,也徵募了銀元二十餘萬元,這正說明了報刊對大衆的影響力,而臣等,也將會進一步扶持報刊行業的發展。”
見到彭啓豐已經初步具備發動民衆的意識,寧渝心裡也是十分滿意,若非如此,他恐怕就要換個人來執掌喉舌了。
寧渝笑道:“既然如此,朕也就沒什麼更多的能指點你了,在明年的財政預算當中,會有一筆錢是給到你新聞出版司的,將來針對各方熱點新聞採集,怕是需要不少的記者,這些資金就用來打造隊伍吧。”
“是,陛下。”
.........
十月,西南上空的硝煙,幾乎已經要完全平息下來,除了一些漏網之魚之外,已經沒有人能夠值得復漢軍再進一步動手,而整個天下也陷入了平靜之中。
當然所有人心裡都清楚,這種平靜更多隻是一種表象,或許只有等到復漢軍勝利北伐,天下實現一統之後,才能徹底恢復太平。
而在這個時候,東亞其他各國也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像日本中御門天皇以及德川幕府都正式派遣來了使臣,除此之外還有安南黎朝和阮氏也派來了使臣。
儘管還沒有正式會面,可寧渝心裡明白,像德川幕府派人前來,自然是爲的之前的薩摩藩問題,而中御門天皇派使臣,怕是希望搞點小動作之類的,就算沒有什麼用處,可是對於改善自身處境也是大有好處。
對於天皇跟德川幕府那一通算不清楚的賬,寧渝自然是沒有興趣去算,但是未來的日本會成爲寧楚構建的東亞秩序的重要一環,只要面子上保持着一定的和諧就夠了,至於背後怎麼捅刀子,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哪怕他們不捅,寧渝都會幫忙捅。
只要不讓幕府和天皇一直保持着這種狀態,日本就談不上是威脅。
至於安南的阮氏和黎氏之爭,寧渝也是多多少少有些瞭解的,雙方同時在西南之戰後派遣使臣,很明顯是要試探寧楚對安南雙方的態度,都希望能夠能夠藉助中朝打擊對方,最好也是幹掉對方。
道理是相似的,在目前寧楚還處於統一的前夕,並不想改變這種現狀,讓他們繼續打下去纔是最好的,不過出於將來的考量,寧渝還需要在裡面插下一根鍥子。
除了安南之外,像緬甸、大城、琅勃拉邦、萬象以及佔巴塞等中南半島勢力,還有朝鮮、琉球等小國,都並沒有派遣時節前來,想來也是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不過一應的相關接觸也沒有停止,因此倒也不急。
寧渝心裡也明白,眼下西南之戰的餘韻還沒有徹底消散,西南方向的相接勢力對於新出現的寧楚是極爲警惕的。很明顯,對於這些勢力而言,新來的寧楚是一個比大清更恐怖的敵人,如何同寧楚打交道,想必在這些勢力內部也有不少爭議,在這些爭議還沒有完全停止之前,怕是很難有個結果出來。
“陛下,日本使臣與安南使臣已經分別安置在國賓館,具體章程還得陛下拿個主意出來。”
外交部尚書宋恩銘一臉恭敬道,他雖然在之前跟幕府的使臣鬆平綱吉打過交道,可是那一次更偏重於一次私人訪問,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中規中矩地進行兩國來訪。
寧渝細細想了想,決定直接照搬前世的經驗,“日後我國與他國外交,可遵循三個等級的外交關係,分別是大使、公使和代辦,等級劃分按對等原則,像日本、安南等國不妨先安排公使級外交關係。”
“是,陛下。”
宋恩銘雖然還不能完全把握寧渝的想法,可是這種外交關係還是能夠理解的,當下記在了心裡,準備回部裡後,將外交關係的細則整理出來。
寧渝又輕聲道:“目前外交部可以先跟他們都談一談,摸一摸他們的想法再說,至於要不要見他們,朕會告訴你。”
在寧渝心裡,未來構建的東亞秩序,自然是以華夏爲尊,可是自華夏之下,便可通過外交關係來界定遠近親疏,也能更好的梳理整個東亞勢力範圍。說白了就是,聽話的給糖,不聽話就給大棒。
想到了這裡,寧渝心裡一動,卻是又記起了一樁令他痛恨之事。
“樞密院那邊給朕呈奏了一份奏摺,在這一次西南之戰當中,緬甸趁着邊界空虛之時,卻是大肆出兵侵佔了我國領土,而且沒有派使臣前來解釋一二,此舉實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想到了這件事,寧渝心裡都有些惱火,他對於緬甸是極爲沒有好感的,對方一貫喜歡趁火打劫,可是這次卻將主意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恩銘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不由得搖搖頭,“竟然還有此事?那東籲王實在是不想活了。”
寧渝根據後世的記憶知道,眼下的緬甸還處於東籲王朝時期,再過三十年左右這個王朝將會在一次孟族起義中覆滅,替代它的將會是緬甸貢榜王朝,而貢榜王雍籍牙堪稱一個十分出色的君主,緬甸在他的手上得到了飛速的發展。
在雍籍牙死後兩年,緬甸的勢力觸角就已經抵達了中國西南邊境,爲此當時的清廷與緬甸發生了一場持續七年之久的清緬戰爭。
而這一場清緬戰爭,儘管清廷在名義上獲得了緬甸的臣服,可是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先後有劉藻、楊應琚兩名雲貴總督爲此而死,以及明瑞這位清軍統帥遇伏身亡,損失兵力數萬人,因此並沒有獲取真正的勝利。
在當時的東亞,緬甸並不能算是一個很好對付的對手,可那是發生在三十年以後的貢榜王朝,而眼下的東籲王朝極端腐敗拖後,官吏貪得無厭,橫徵暴斂,肆行無忌地奴役治內的居民,以致於起義只是時有發生,堪稱王朝末期。
然而就這麼一個王朝,居然還有這個膽子來乘火打劫,雖然名義上打劫的對象是大清,可是在寧渝看來整個西南都已經是自己的底盤了,這就是在打劫自己!
“哼,既然他們不想活,那也別怪朕不客氣。”
寧渝冷哼了一聲,“西南集團軍在拿下整個西南之後,會修整大概三個月的時間,等到了明年開春,將會發起徵緬之戰,外交部可將此事可照會各國,以儆效尤!”
“是,陛下!”
宋恩銘當然知道,眼下的這個皇帝是從戰火裡走出來的,真要說起打仗來,連清廷都不是對手,一個區區的緬甸又能做的了什麼?再加上此時的緬甸已經成了這個樣子,真打起來也不用擔心什麼。
之所以選擇照會各國,其實還是一個目的,彰顯軍威以及國威,讓那些大大小小的王都清楚一點,那就是中原王朝的大皇帝陛下已經換人了,趕緊來臣服吧!
在宋恩銘離開之後,寧渝的心裡也開始琢磨起來了,根據歷史來看中央朝貢體系其實是完犢子了的,不僅僅是因爲中央王朝的虛弱緣故,也有他們自己內生的民族主義,導致了這種脫離的趨勢,因此未來如何重構新時代的中央朝貢體系,還需要另一方面的驗證。
如今,已經有兩個實驗對象出現在了寧渝面前,一個是日本,而另一個就是緬甸,如何處理同他們的關係,也許就會影響到新的朝貢體系的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