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一騎

城牆上站在前排的清軍,看到對面那個明軍軍官突然抽出雪亮的刀子,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半步,急忙加倍兇狠地大聲吆喝,這既是一種威脅警告,提醒對方己方可不是好惹的,同時也是給自己壯膽。

這個明軍軍官是不久前在鄖陽向劉體純投降的,看見豁口附近的明軍佔據有利的地勢,已經把武昌兵趕出了城下的道路,覺得形勢對己方有利,也想立下些戰功。軍官把手中的鋼刀舞成一團刀花,一邊舞刀一邊警惕地向前緩緩挪動。

軍官身後的幾個士兵從鄖陽開始就是他的手下了,見到長官威風凜凜,他們膽氣也是一壯,跟在長官的背後用力地抖動槍桿,發出“嘿”、“嘿”的威脅聲。

眼前刀光滾滾,還有好幾根長槍像毒蛇的信子般閃動着逼近,清軍士兵心中膽怯,聲音忽然低了八度,不由自主地紛紛向後退讓。

“不許退!”後面壓陣的一個清軍軍官見狀頓時心急如焚,一旦氣勢被明軍壓過去,那就很容易節節敗退。雖然這個清軍軍官和手下都是從外縣調來的,鍾祥城既不是他們的故鄉也沒有什麼想保衛的東西,但如果就這樣敗回城樓,說不定會被漢陽總兵殺頭。

清軍軍官一揮手中的寶劍,大步迎上前去。

看到首領如此勇猛,清軍士兵們士氣大振,聲音頓時又高亢起來,不再繼續後退而是朝對面比劃着長槍。他們每朝着空中刺出一槍,口中就發出“哈”的一聲大吼。

兩軍就這樣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離互相突刺,兩位軍官就像是先秦時代的士大夫一樣,在軍陣之間單打獨鬥。

兩個軍官橫眉立目,咬牙切齒,面色猙獰,用盡全力地把刀劍在空中劈砍。兩人廝殺良久未分勝負,各自背後的吶喊助威聲卻一浪高過一浪。兩人都是越戰越勇,他們雖然均有點疲憊,但都很清楚這個時候決不能先退一步,否則一下子就會被對方的氣勢壓過。

……

漢陽總兵已經看出對缺口的進攻並不順利,得知對方有精銳的弓箭手壓陣後,總兵沒有繼續遲疑,命令道:“親兵營前進。”

給知府和縣令派去的使者已經走了好一會了。總兵估計,當清軍開始向城南收縮後,用不了多久全城的明軍就會包圍上來,不攻下這個缺口大軍就沒有出城的通道。目前城外的明軍還不多,不過一旦他們明白清軍從缺口突圍的意圖,肯定也會迅速圍攏上來。現在缺口那裡看上去也就上百個戰兵,若是現在都拿不下,那一會兒明軍的增援到了還怎麼打?

武昌兵雖然不像吳三桂、趙良棟的軍隊那麼精銳,但好歹也算是省級的軍隊,可他們居然沒能瞬間衝下明軍散兵遊勇防守的缺口,總兵心裡對此是很不滿的。尤其是這段時間裡那個周培公還在旁邊喋喋不休。

“大帥,王師這是要放棄鍾祥嗎?此舉不妥啊!”

“大帥,怎麼這個缺口這麼難打啊?是賊人部署了精兵強將嗎?”

“如果不是總督大人讓我關照你,就把你扔在衙門裡和縣令一起堅守!”總兵本來就因爲諸事不順而心裡着急,不過表面上他並不會對一個年輕的舉人失禮,尤其這個姓周的讀書人是大清科舉的秀才,是大清的舉人,將來可能還會是大清的進士,更不用說還有胡全才的看重。

“沒有什麼精兵強將,只是一些烏合之衆罷了。”遠處缺口處的戰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城牆上的戰鬥總兵還是看到了。從外縣調來的披甲兵對戰剛剛投降明軍的前綠營兵,這種三流軍隊之間的戰鬥可以打上一天也分不出個勝負。雖然不清楚明軍統帥爲何讓這種三流部隊防守重要的豁口,不過總兵很清楚這是送給他一個脫險的機會,他已經下令去召回城牆上的清兵,騰出進攻通道給他的親兵營。

總兵打算雙管齊下,讓親兵營從城牆上和城牆下兩條路同時發起進攻,而且城牆上這路首先發動。因爲在城牆上能極大地提升士兵的膽氣,即使是三流部隊,有時在城牆上作戰也能勇氣大增,給精銳的敵人以沉重的打擊。豁口附近據守城牆的敵軍有心理優勢,總兵懷疑就是這種情緒帶給缺口處的明軍額外的戰鬥力,讓他們暫時擋住了武昌兵的進攻。但是一旦清軍從城牆上進攻就不同了,雖然城牆很窄展不開兵力,但是對方也沒有用來壯膽的地理優勢,精銳和魚腩部隊就會高下立判。

城樓上開始鳴金,看着城牆上的清軍迅速地退了回來,總兵急不可待地命令一隊百人刀盾兵登城準備進攻。親兵營這一百兵由一個千總和兩個把總帶隊,三個軍官來到城樓前向總兵領命。

“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打垮賊人,拿下缺口。”當着周圍衆人的面,總兵大聲吩咐這三個手下。聽到總兵的命令後,三個人一起把胸脯拍得震天響,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帶兵向前。

之所以派這麼多刀盾兵上前,是爲了在拿下缺口後佈防兩側城牆,確保明軍不能奪回這個通道。不然以對面明軍的表現,總兵覺得三、五十個親兵營的刀盾兵就能殺得他們抱頭鼠竄了。等到拿下城牆,也就不需要從正面強攻缺口了,不給明軍據險殺傷親兵營士兵的機會。

當城牆上的清兵全數退出來之後,千總立刻一揮長刀,率先衝進兩面牆垛之間的通道。衆多親兵營刀盾兵此時都已經取下背上的盾牌,分成兩隊,小跑着跟在千總的背後踏上城牆。所有的清兵都一言不發,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盾牌,用差不多的姿勢向前跑去。

在這些清兵的右側,還有第三隊清兵,這隊刀盾兵並沒有一起往城牆上的通道里擠,帶頭的把總在城樓和城牆的連接位置輕輕一躍,縱身跳上了城牆內側的牆垛,然後就在牆垛上跳躍着前進,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千總,和長官齊頭並進。他身後的清兵也一個接一個地學着他的樣子,躍上了牆垛,緊緊跟在把總身後。

剛纔看到對峙的清軍退去後,明軍這邊立刻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聲。但才高興了沒有多久,就看到刀盾兵從通道和牆垛上一齊攻來,快速地嚮明軍靠近。這些清兵並沒有在遠處威脅性地吆喝,而明軍的陣陣吼聲也沒能減緩他們逼近的步伐,轉眼間清兵就來到雙方僵持不下的位置上。

“殺!”

隨着千總將高高舉過頭頂的長刀向下一按,跟在他身後的衆多親兵營士兵一起齊聲大喝,好似雷霆般巨響。

前排清兵用盾牌擋開刺過來的長槍,揮刀就向面前的明軍砍去;他們身後的同伴也不等待,當頭排的清兵減緩腳步開始廝殺時,第二排的清兵就利用前排的空隙閃身竄到前面,揮刀斬向後面的明軍。在這幾個清兵揮刀時,從更後面跟進的清兵一上來就蹲下身,嚮明軍的小腿上砍去。

在通道的旁邊,領頭的把總瞅到一個空隙,大喝一聲就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刀光,猛地躍入明軍後排人叢之中。他身後的清兵繼續向前跑,也向對面的空隙中躍去,頓時城牆上的明軍就是一片大亂。

明軍士兵不斷地被砍倒、砍翻,卻幾乎無法阻止清軍的繼續前進。有的明軍被四面涌來的刀光逼得走投無路,也只好跳上城垛避險,接着刀光尾追而至,硬是把幾個明軍逼得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明軍後面的隊形比較鬆散,看見清兵來勢洶洶,遠處的明軍士兵頓時騷動起來。有一些輔兵正在從城牆下提石頭,也面露驚惶之色,停下手裡的工作,開始環顧四周。

“大帥的親兵果然勇猛無敵。”看到清兵進展順利,周培公又驚又喜。今天開戰以來形勢好像一直在急劇惡化,漢陽總兵始終對他的問題帶搭不理的,讓周培公內心更是擔憂。但現在總算看到明顯的好兆頭了,照這個進攻速度,奪回城牆的缺口根本用不了一柱香的時間。

“呵呵,周先生謬讚了。”雖然是意料之中,但看到手下的進展十分順利,漢陽總兵心裡也是歡喜。

平西王的親衛他沒有機會見到,但名將趙良棟來洪承疇手下效力時,漢陽總兵曾有幸一見對方的親兵營,那一副聲勢、軍容,真讓他羨慕不已。爲此漢陽總兵曾經非常謙虛、恭敬地向趙良棟詢問練兵之道。

大概是看漢陽總兵態度很好、禮物也不輕,趙良棟就與他分享過不少練兵心得。不過總兵知道,自己的親兵營雖然採用了趙良棟的一些練兵秘法,但肯定還是遠遠不能和對方相比的。趙良棟親兵營中的士兵都是從陝西一路殺出來的,軍官人人身經百戰,士兵中上過三次戰場的人都不能算老兵。

而漢陽總兵這一營親兵,只有十幾個軍官上過兩、三次戰場,士兵上陣一次就能稱得上老兵,其餘的頂多是鎮壓過抗稅的百姓,或是在屠城時殺過人。總兵自己私下揣測,就是遇上夔東明將的親衛精銳,自己的親兵營恐怕都遠處下風,不過收拾這些三流明軍那是綽綽有餘了。

“敵人本來就是烏合之衆。”今天總兵屢屢出現失誤,在這個不懂軍事的舉人面前出了不少醜,現在好不容易露了一手,他急於挽回面子,而且也要給城樓上的友軍打氣,他指着缺口方向大言不慚地說道:“若是遇上李定國,本將還要認真對待。可是對付劉體純、郝搖旗之流,本將的兒郎以一敵十不成問題。”

遠遠望到部分清軍跳上城垛往前跑來,趙天霸覺得那邊的明軍多半抵擋不住,他就把鐵弓斜靠在牆邊,向不遠處的一杆長槍跨了兩步。但看看兩面牆垛,感到通道太狹窄了,趙天霸停下腳步又去摸腰間的劍柄。

“行了,行了,什麼功勞你都要搶麼?”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按住了趙天霸的肩膀,同時傳來周開荒埋怨的聲音。

拉住趙天霸後,周開荒並沒有向前而是向豁口處跑去,下了城牆後他就去牽自己系在下面的坐騎,同時高聲呼喚不遠處的武保平:“武三,快來幫忙!”

周開荒在前頭使勁地拉,武保平在後面使出吃奶力氣地推,總算把周開荒的坐騎牽上了城牆。輔兵們急忙讓出道路,緊接着又看到武保平從城牆下扔了一根大旗上來,周開荒穩穩地接在手中。

一把扯下杆上的旗幟,周開荒就抱着那又長又粗的旗杆飛身上馬。

“都閃開!”周開荒大吼一聲。

周開荒催動坐騎,在狹窄的城牆上不斷加速。正在掉頭逃跑的明軍見到迎面過來一個騎士,紛紛向兩邊讓開,有的人攀上了身邊的牆垛,也有的人把後背緊緊貼在牆壁上,感到戰馬帶着風聲從自己的鼻尖前撲過去。

從幾十個明軍身旁跑過後,周開荒又狠狠一踢馬腹,在城牆上如同在平地上一般地疾馳,衝向清兵隊伍中。與此同時,周開荒把旗杆掄成一個大圓,把城垛上的清軍砸向牆外,那些清兵無處避讓,被周開荒的旗杆一掄就下去了一排。

通道上的清軍紛紛本能地閃避撞過來的高大馬匹,周開荒索性勒定了戰馬,操縱着它原地轉圈,在清軍刀盾手中亂踏亂踩,轉眼間就有好幾個人被馬踩到,頓時慘叫聲大作。

周開荒一邊舞動旗杆,一邊騎着馬前前後後來回挪動,周圍的清兵非死即傷,無一倖免。

領頭的清兵千總在鬚髮之間躲開踏過來的馬腿,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騰挪閃轉,尋找機會要攻擊馬腿、馬腹,但周開荒的武器虎虎生風,竟找不到一點破綻。俯身一撲,清兵千總躲開筋斷骨折的危險後,奮力一躍跳上了安全的高處牆垛,準備再一次發動攻擊。但他將將上去,剛想轉身查看那個明軍騎士的動作,周開荒的旗杆突然掄過來,正打在清軍千總的腰眼上,他慘叫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從城牆上飛出,落向牆外的地面。

這時兩個清軍把總一左一右,向周開荒逼來。其中一個把總在周開荒掄旗杆的時候低頭一閃,聽到背後的千總被打得飛了出去,他趁機竄到周開荒的馬邊,揮刀斬去。這時旗杆已經伸出,來不及收回,周開荒低頭衝着近在咫尺的敵人臉上猛地噴出一聲大吼,震得清軍把總一愣,周開荒瞬間飛出一腳,重重地踢在這個清軍軍官的前胸,把他踹得向後騰空而起,撞在後面的牆垛上,身體翻了過去,跟在他的長官後面摔出了城牆。

從右邊上來的清軍把總已經看到周開荒的勇猛,雖然清軍人多卻始終無一人能夠上前,他便躍上了外側的牆垛,仗着提高了地勢,舉刀便砍。周開荒又是一聲大喝,右腿狠狠地踢了一下戰馬,同時把馬頭向右一拉,戰馬就人立而起,一雙前腿探出,把這個清軍把總從牆頭踹了出去。

坐騎立起時,周開荒用來踢人的左腿還沒有收回到馬鐙中,他用旗杆在地上一支,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沒有滑落。

周開荒撥轉馬頭,向着來路跑回去。

剛纔看到周開荒大顯神威,把十幾個清兵踩翻或是打下城牆後,城牆上正在撤退的明軍戰兵也都收住腳步,一邊觀戰一邊連連高喊着叫好。突然看到周開荒居然跑回來了,頓時把明軍士兵都愣住了,接下去的喝彩聲也硬生生地打斷。

“這樣的軍神也會逃跑麼?”

就在衆明軍驚疑不定的時候,周開荒掉轉馬頭,重新飛快地加速衝向前方的清軍,把四、五個敵兵踩得倒地不起的同時,又將三個敵兵掄下城牆。

周開荒第二次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在敵陣中久留,而是在衝力耗盡後毫不猶豫地掉頭離開。牆垛上觀戰的明軍都已經知道軍神絕不是在逃跑。

果然,周開荒第三次面向清軍,加速、衝鋒……七進七出。

登上城牆的一百名刀盾兵,竟然被明軍的一個騎士殺傷了四、五十人,剩下的都從城牆上逃回了城樓旁。

城樓周圍的清軍人人如臨大敵,刀劍出鞘對着城牆的通道,那上面只有一個明軍騎兵而已,他橫着手中的旗杆,山嶽一般地屹然不動,讓那道城牆看上去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塹。整個城樓的清兵都失去了進攻的膽量,反倒全神貫注地提防着他徑取城樓。

剛剛聽總兵吹噓他的親兵營以一敵十的時候,周培公還滿心歡喜,以爲轉眼就能拿下城牆的缺口,沒想到卻被這麼一個明軍堵住了去路。周培公的腦子裡不禁冒出了一個詞——以一敵百。

“唉,唉,還不僅是以一敵百,”周培公哀嘆道:“派出去的一百刀盾兵已經被殺得落花流水了,看上去對方好像還有餘力呢!”

“一騎當千!”周培公儘管不情願,卻不得不承認只有這個詞才能形容眼前威風凜凜的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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