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啓齒當年事

難以啓齒當年事

剛纔孟憲川只是神色稍有異常,現在卻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臉色不對了。

只見他結結巴巴地說道:“賈、賈召明,是誰?我、我、我不認識。”一邊說還一邊用手帕擦着他油光光的腦門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渾然不覺自己緊張難安的樣子早就出賣自己了,說他不認識賈召明,恐怕三歲孩子都不相信。

當年賈召明的失蹤案至今仍是懸案,失蹤者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依照經驗,賈召明肯定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不然他一個15歲的少年,沒有任何謀生本事,怎麼會十五年一丁點音訊都沒有呢?而十五年後,c市先後發生的這幾起案件,死者都與賈召明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雖然現在就談要將兩個案子併案偵察草率了點,畢竟案件在那擺着呢,從死者的死因到整個現場都找不出連環殺手殺人的證據,但這並不妨礙警方作出此種假設。

鄧立華與文沫找準了脈搏,吩咐其他人調出胡印琛、潘徵宇和孟憲川學生時代的檔案來,便開始有針對性地詢問孟憲川。畢竟已經過去這麼久,賈召明的養父母一家又在最近被害了,有可能得知當年事件真相的人他孟憲川肯定算一個,也許,從他口中警方能得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文沫有預感,解開了賈召明失蹤之謎,賈家滅門案和薛釗偉被害一案的兇手就會浮出水面。

薛釗偉書房內的相冊也被送了來,鄧立華打開相冊,翻出那張合影,指着照片中最瘦的那個孩子給孟憲川看:“孟秘書長,這個男孩是你吧?”如果不是鄧立華先看了孟憲川學生時代的照片,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這個瘦小的男孩跟眼前的龐然大物聯繫在一起,此時他已經知道是同一個人,仔細端詳下才看出些眉眼間的相似之處。

看孟憲川點頭承認,鄧立華又一一指問照片中的薛、胡、潘三人。

“孟秘書長,你們四人是關係最好的發小。相信他們三個如果出了事你肯定是會難過的吧?現在薛釗偉已經死了。”說到這,鄧立華特意把在發現薛釗偉屍骨的現場照的最噁心的一張照片放到孟憲川面前。照片上,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蟲子附在屍骨上,其中有隻甲蟲正從薛釗偉的眼窩中探出半個身子,整個畫面一看之下便能讓人頭皮發麻,孟憲川顯然長三十多年沒見過這陣仗,只看了一眼,頭一歪,吐了。

待得孟憲川吐乾淨了胃裡本就不多的東西,鄧立華作勢要放手裡拿的另一張照片。可把孟憲川嚇得臉更白了幾分。一隻手翻過桌上那噁心人的照片。另一隻手死死按住鄧立華,陰沉着一張臉:“別再給我看照片了!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們的,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你們不能因爲我告訴你們的事逮捕我。”孟憲川說到這,閉上嘴等着鄧立華給他答覆,此時的他身上那種政客的機靈勁又回來了。

但文沫沒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直截了當地拒絕。孟憲川顯然沒想到文沫這麼不按常理出牌,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爭論一番取個折中的方案嗎?

鄧立華也在一旁老神在在地說道:“孟憲川,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不是我們抓不抓你的事了。你的三個朋友一個已經死了,兩個相繼失蹤下落不明。估計也凶多吉少。當年到底發現過什麼事我們現在不清楚,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清楚,賈召明失蹤案名爲失蹤,只不過是因爲警方從來沒有找到過他的屍體,他到底是死是活。相信你心裡明鏡似的。現在跟警方坦白,你還能爭取寬大處理,一旦兇手認定你與賈召明失蹤有關,那麼我相信,下一個要失蹤的就是你了。坐牢還是死在不知名的深山裡十多年都可能找不到屍體,你自己選吧。”

孟憲川語塞,低下頭想了會,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說,我全說,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在抓住殺害薛釗偉的兇手前派人保護我的安全。”

這個要求很合理,鄧立華當然痛快會答應下來。

孟憲川再次掏出手帕擦擦頭上的汗,語調低沉地向兩人講述了十五年前令人髮指的醜聞……

十五年前,友誼中學。

人都說少年不知愁滋味,這句話在友誼中學被一些學生髮揮得淋漓盡致,因是私立中學,能進來的人九成九都有些家世背景,大家又都是同齡人,自是臭魚找爛蝦,入校後不久就形成不同派系,其中最霸道的,就是以孟憲川爲首的小團體,小團體核心人物只有三人,其中又以潘徵宇與孟憲川關係最爲要好,兩人從穿開襠褲時起就認識,脾氣相投,家世相當,父輩都是跺跺腳能讓c市抖三抖的人物,自然關係非同一般。自進了友誼中學,孟、潘兩人再加上家裡是c市第一大商家的胡印琛,以及其他巴結着他們三人的小嘍囉,一羣人可以說是在友誼中學橫着走了,無人能出其右,雖然比不上電視上演的f4那麼誇張,但也沒少幹欺負同學調戲女生的事,再加上學校要求住宿,沒了家裡大人彈壓,怎一個快活了得。

就這樣,在學生和老師敢怒不敢言中,孟憲川等人終於要高中畢業了。彷彿終於盼到了1949年,所有人內心忍不住歡呼。可誰也沒有想到,在這一屆的高中畢業晚會上,幾個半大孩子終於闖下大禍。

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晚會上捉弄低年級學生是孟、潘等人的保留項目,這次自己的畢業晚會,最後一次捉弄的機會,他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而賈召明是友誼中學自建校以來第一個特招入學的貧困學生,他那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和沉默寡言的性格,配合他脣紅齒白的樣貌,無不昭示着一點:我很好欺負,快來欺負我吧。因此他從第一天入學就被潘徵宇盯上了。要說潘徵宇這個人,親近他的男孩都知道他的與衆不同。男生十七八的年紀看看成人片其實也算正常,生理髮育的好奇心誰都有,但潘徵宇的口味稍微有些獨特了:他只喜歡看男男的片子,平時對女生連個正眼也不瞧,沒錯。他有很強烈的同性戀傾向。

誰說孩子都是單純善良的?半大孩子遠比成年人更殘忍,正因爲還是孩子,比成年人更衝動,更無所顧忌,絲毫不考慮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這畢業晚會就成了潘徵宇名正言順將賈召明搞到手的的唯一一次機會。而傻傻的賈召明其實內心深處非常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和友誼,去了晚會現場,被潘徵宇連蒙帶騙的帶到了一間偏僻的教室,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孟憲川帶來的一羣人堵在教室裡跑不出去了。

潘徵宇指揮着幾個小嘍囉死死將賈召明按在了一張課桌上,自己親自上前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欺身壓了上去……

賈召明疼得咬牙切齒。卻無奈被三個人死死按住。他只能拼命扭動身體,大聲嘶吼,卻無濟於事,圍觀者或譏笑或漠然地看着潘徵宇動作。而潘徵宇一臉享受,足足二十分鐘才放過賈召明,卻還鼓動其他人也嚐嚐鮮,孟憲川與胡印琛被潘徵宇一攛掇也稀裡糊塗地上了賈召明。

等這羣人胡鬧夠了,小嘍囉才放開賈召明,卻不曾想過賈召明雖然看着一身書生氣,但是從上小學沒多久便幾乎成了寄人籬下無父無母的孤兒,自尊心極強,又性格敏感。今天潘孟等人當着這麼多人面把賈召明當小倌般玩弄,還言語多帶侮辱,這讓他怎麼受得了?按着他的人一鬆開,他便抄起個凳子直奔潘徵宇而去,將背對着賈召明正與人說笑的潘徵宇砸了個正着。

血。順着潘徵宇的額頭一滴一滴流了下來,賈召明卻是作勢要再掄第二下,被旁邊其他人攔了下來,賈召明這纔想起自己身上還未着寸縷,羞恥之下,扔了凳子去撿衣服穿。

潘徵宇正與人說得高興,只覺頭上一陣巨痛,伸手去摸一下子摸到滿臉血。潘徵宇是家中獨子,從小被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七大姑八大姨寵着長大,沒捱過一根手指頭的打,現在居然被個家裡窮得丁當響的小癟三給打破了頭,而且還是當着一衆朋友的面打的,這讓潘徵宇的面子往哪擱?

所以潘徵宇不顧頭上的傷勢,轉身拎起被賈召明丟在旁邊的凳子,狠狠向正在穿衣服的賈召明揮去。賈召明被掃倒在地尤不能讓潘徵宇解氣,呼喚孟、胡兩人過來幫忙,一邊打一邊罵:“cao,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子打死你!印琛、阿川,你們過來幫忙,其他人有多遠給我死多遠去!”

好朋友,講義氣,胡印琛和孟憲川連忙上前,三人你一拳我一腳打在賈召明身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賈召明一動也不動了,連一直護着頭的手都無力地癱在地上,衆人這才意識到他死了。

所有在場的孩子都慌了,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孟憲川明白自己闖下大禍了,連忙夥同胡、潘兩人控制住教室門,不讓手下這些孩子跑出去,又打了電話給自己的爺爺,讓他幫忙善後。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孟憲川有點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那些跟着他們的孩子家長都來了,每個人都被下了封口令,而孟憲川也被爺爺派來的人帶回家,從此再也沒有去過友誼中學,只後來他自己打聽過賈召明的事,得知他失蹤了。

孟憲川這麼多年來不斷告誡自己,要將那天晚上的事爛在肚子裡,三名好友聚會時也絕口不提,他以爲,不提,就不會再有人關心賈召明的下落去刨根問底,殊不知,欠下的債,早晚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