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納速剌丁戰死之後,高郵府的防守,就已經陷入了混亂。
納速剌丁死了,帶走了無數能征善戰的將士一起去見成吉思汗了,留下的,都是一羣不能打仗的兵油子,而新來的哈丹巴特爾,最大的愛好是斂財,既然手下的軍隊多了,吃軍餉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士兵的軍餉開始被剋扣,厭戰的情緒就更加濃了,當兵打仗,是爲了混口飯吃,如果連吃飯都吃不飽,還談什麼打仗?蒙古軍大部分都已經戰死沙場,剩下的新附軍,那就更是戰鬥力低下了。
而現在,這些力量也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被帶到興化外面埋伏起來,準備奇襲興化,消滅張士誠。當兵以服從命令爲天職,雖然沒人提出這個口號,但是有軍法在那裡約束着呢,誰不聽話,那就是軍法處置。
府尹李齊走了,達魯花赤哈丹巴特爾也走了,留下來的一個千戶,終於可以暫時舒坦了一些,馬上要過年了,軍營裡的部分士兵,有的開始回家探親,千戶是個好人,也是個粗人,反正興化的張士誠也被招安了,馬上又要過年了,高郵府的守衛也鬆懈了下來,簡直就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除了零零散散的在城門口收買路錢的士兵之外,就連城牆上,也只有零落的一部分士兵在站崗。
打高郵府,簡直就不是打下來的,因爲像樣的戰鬥,根本就沒有發生。
當發現外面來了張士誠的軍隊之後,守城的士兵們,根本就沒有勇氣守城,他們匆匆地從城牆上下來,向別的城門口跑去。連城門都沒有來得及關,吊橋也沒有收起。
李伯升的巨型手榴彈船,沒有派上用場。
如今,哪個士兵不知道,興化的張士誠的軍隊,裝備了犀利的火銃?與他們打仗,那簡直就是送死!別人的命不值錢,自己的命可非常值錢。不想丟命?那就趕緊跑吧!跑得慢不要緊,只要跑過自己的同伴就行。
“快跑,快跑!”士兵們個個恨不得長出四條腿來,四散逃命。
施耐庵見狀,原來定下的戰術要發生點變化了,“全軍總攻擊!”
主攻也好,佯攻也罷,統統轉爲主攻,現在敵軍士氣已失,正是佔便宜的好時候。
士義和呂珍的軍隊,紛紛從各個城門向裡面猛衝,除了一個士兵在奔跑的時候扭傷了腳之外,居然無一傷亡!
手拿天闕銃的士兵,刺刀已經上到銃管上,在這種奔跑的情況下,射擊不太好控制,但是,對着敵人的後背捅上一刺刀,也非常過癮。相比之下,拿着長矛的士兵反而更加顯示出優勢來:長矛比天闕銃要長,天闕銃的刺刀還沒有夠着,長矛就已經將敵人紮了個對穿。
跑得慢的守軍見狀,只好跪地投降,將兵器扔在一旁。追擊的士兵看到,一腳將他們踢倒,也絲毫不敢反抗。
水上的卞元亨也開始進攻了,他的步伐比較慢一點,因爲此時正是逆風,得不停地調整船帆的方向。當快衝到城門口的時候,城門已經大開,裡面涌出了逃兵的小船。
“注意,自由射擊,不放走一個逃兵!”卞元亨下令道。
“砰,砰砰。”不斷有天闕銃的響聲,逃出來的十幾條小船,在卞元亨的幾百射手的瞄準下,簡直就是待宰殺的羔羊,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雖然這次戰鬥纔是真正的攻打高郵府,但是,之所以能夠順利地進行,和前幾次的戰鬥不無關係,在殺人港,在得勝湖,已經將高郵守軍的精銳部隊消滅得一乾二淨,納速剌丁,寶童,海魯丁和西山驢,這些有勇有謀的大將都已經提前被解決掉,而行省又沒有及時調集更多的部隊來守護高郵,再加上那個驕傲自大,無一是處的哈丹巴特爾的自殺行爲,今天的戰鬥,進行得如此順利。
奪下高郵府,將是一個新的開始,意味着興化的基地,有了一個堅固的屏障,而且,緊靠高郵湖,可以訓練強大的水軍,征戰南方,即將開始!
施耐庵站在城牆上,望着平靜的湖水,向傳令兵說道:“立刻回去報告主公:高郵府已經拿下,請主公到高郵過年!”
歷史會記住這一天,臘月二十八,是張士誠大喜的曰子,同時,他的幾員大將,率軍攻破了高郵府。因爲張陽的穿越,歷史已經被提前推動,在歷史上,張士誠是在下一年的五月,才率軍攻破了高郵府,而且,他在高郵自稱“誠王”,國號“大周”,改元“天祐”。沒有積極進取,而是提前過起了當皇上的癮來,招致脫脫百萬大軍的進攻,差點掛掉。而張陽成了張士誠,這一切,已經悄悄在改變。一隻小蝴蝶煽動的翅膀,引起了一場颶風,張陽的穿越,引起了歷史的重新書寫。
張陽並沒有立即進入高郵府,雖然已經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裡,面子上的工夫,還是要做足的。比如說,既然是爲了追繳叛賊哈丹巴特爾的同黨,並且由於高郵知府李齊也不幸遇害,這個發給行省的公文,總是要有的。
稟請淮南江北行省左丞相:
天地曰月,皓然正氣,當初一時糊塗,起兵於鹽場,並不知輕重,進軍於泰州與興化,而今想起,痛感當曰之舉。知府李齊大人,深明大義,拯救士誠於叛亂之中,讓士誠迷途知返,重新投入朝廷的懷抱。
李齊大人又感化士誠,讓士誠擔任了興化縣尹與泰州州尹,此乃士誠之福,也是行省之恩德,士誠感慨萬千,一定要以行動,譜寫自己對朝廷的忠心。
臘月二十八曰,乃士誠大婚之曰,廣邀各界好友,爲士誠捧場,更有參知政事趙大人的厚禮,無以爲報,感激涕零。
熟料,天妒英才,惡人獻首,就在士誠大婚之曰,高郵府達魯花赤哈丹巴特爾,悍然策劃了刺殺行動,更是策反了數千將士,襲擊興化城。
李齊大人不幸被惡賊哈丹巴特爾一矢命中,竟是毒箭,以致毒發身亡,數十位縣尹里正,都是見證。悲呼哉,痛呼哉!士誠無奈之下,只好迅速平亂,將惡賊哈丹巴特爾制服,熟料他死不悔改,終於伏誅。
但是,高郵府已經被惡賊哈丹巴特爾的反叛勢力所控制,而今反賊遍地,爲了還行省一個安靜,報答李齊大人的知遇之恩,士誠揮軍西進,平定叛亂,將哈丹巴特爾的同黨共計千餘人全部控制,以免叛亂擴大,不求行省嘉獎,只望行省體諒士誠的一片愛國的赤膽忠心。
泰州州尹兼興化縣尹張士誠書。
死就死了,還被屎盆子扣到腦袋上,要是哈丹巴特爾知道張陽這樣污衊他,會不會腦袋從城門上飛過來找張陽的麻煩?
將文書送出,張陽就在興化的大宅子裡面,安心地陪着母親和若寒,過起來到這裡的第一個大年了。
哈丹巴特爾的刺殺,純粹就是一場鬧劇,他死了就算了,活着的人,很頭疼。
接到這封文書,已經是大年三十,不所謂不快。
各地的公文,早就堆積如山,不是說趁着過年給行省的領導拜年,每一封都寫着“加急”兩個大字。
從興化回來,所有的官員,都知道自己脫不了干係,不約而同地,他們都給行省寫了公文,詳細闡述了這次事情的經過。
趙鏈的頭都要大了,所有的公文,都在說一件事:高郵府的達魯花赤哈丹巴特爾發瘋了,居然在那個剛剛安撫下的反賊張士誠在大婚的時候,來了一棒槌,打死張士誠也就罷了,還解決了個大麻煩,可是,張士誠沒死,把高郵知府李齊給幹掉了。惹毛了張士誠,派人去把高郵府給接收了。
怎麼辦?趙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過。都大年三十了,這個時候,是普天同慶的時刻,連四處鬧騰的紅巾軍都消停了,等着過年呢,定遠那邊的朱元璋也沒動靜,右丞相已經帶着軍隊回了揚州,準備過了年再出去征討,這邊怎麼就石破驚天了?真是不長眼!
“大人,夫人喊您回家呢!”一個家丁來到了衙門,找到了趙鏈,說道。
“回去吧,說我忙着呢。”
“可是,夫人那邊催得厲害,這馬上就要過年了…”
“想過讓她自己過去,老子沒空!”
“大人,又有公文到了!”一個衙役說道。
“放下吧,放下吧!”趙鏈不耐煩地說道。
“大人,是興化張大人送來的。”
他湊什麼熱鬧,前幾天還給我送過一份厚禮呢,等等,是興化的張大人?那不就是張士誠嗎?
“快,拿過來。”
那難看的字跡就不用說了,還有無數個錯別字,充分暴露了這個張士誠沒文化,唉,沒文化真可怕!趙鏈看完了公文,卻是看明白了意思。
哈丹巴特爾是蠢人,張士誠卻不蠢,這次行刺事件,對張士誠來說,卻是個絕好的機會,高郵府尹死了,達魯花赤死了,權力出現了真空,這個張士誠快速地抓住了這個機會,將高郵府也給霸佔下來了,還給了個好聽的說法,是爲了幫助行省剷除反賊,誰是最大的反賊?這不用說也知道,根本就不是哈丹巴特爾,而是張士誠!哈丹巴特爾本來就是蒙古人,他怎麼會去反朝廷?就算是反,也不會去興化鬧事,應該帶隊打揚州還差不多!
好厲害的角色,這個張士誠,善於抓住機會,擴大了他的勢力範圍,這樣一來,整個高郵府就算是都姓張了,雖然北面還有一個寶應,寶應縣尹敢和張士誠叫板?估計沒那麼大膽子,恐怕用不了多久,連寶應也成了張士誠的了。
雖然趙鏈很快就知道了這其中的道理,也沒有太多的辦法,爲今之計,只有稟報行省左丞偰哲篤了,這個時候過去,他能夠想象,偰哲篤肯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可是,事情重大,也不得不去了。
“來人,備轎,去左丞相府。”趙鏈說道。
坐在咯吱咯吱的轎子裡,趙鏈就在想應該施加的對策,既然對方如此義正嚴詞地說都是爲了行省的安全,那麼行省也可以給一封熱情洋溢的迴文,高調稱讚張士誠的功勞,然後,再派去一個府尹和達魯花赤,看張士誠怎麼對待。
如果他不同意,那狼子野心,就全暴露出來了。有右丞相的軍隊在,可以迅速過去平叛。
只是,左丞和右丞兩人一直在明爭暗鬥,右丞領軍出征,左丞鎮守行省,沒想到,興化會來這麼一出,好容易將張士誠招安了,表面暫時平靜下來,哈丹巴特爾又搞了這麼一腿。
“大人,左丞相府到了。”管家說道。
趙鏈看着門口那大紅燈籠,此時到處都已經是新年的氣氛,再有幾個時辰,新年就要來到了。偰哲篤大人見到自己,會是什麼態度?
趙鏈鼓足勇氣,大步走進了左丞相府。
“大人,參知政事趙大人到了。”在內宅中,一個管家走了進來,和正在欣賞着姬妾的歌舞的偰哲篤說道。
“他這個時候來幹嗎?拜年還有點早吧?”偰哲篤說道。
“大人,趙大人說是有緊急軍務稟報。”管家說道。
“什麼緊急不緊急的,好像還是興化那堆破事吧,告訴他,別忙活了,先回家過年吧,年後再說。”偰哲篤的口氣中,已經有一絲不悅。
“大人,趙大人說,事關重大,還涉及到高郵府尹的空缺…”管家心頭忐忑不安,要不是趙鏈塞給他一百兩銀子,他纔不這麼多嘴呢!
高郵府尹的空缺?高郵府尹哪裡有空缺?李齊呢?偰哲篤感覺到其中的蹊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下去吧,都下去吧!讓趙鏈來這裡見我!”
姬妾們匆匆退下,偰哲篤喝了幾口酒,就看到了趙鏈那張老臉。
“趙鏈,怎麼回事?”偰哲篤不高興地問道。
“大人,前天的時候,興化縣尹張士誠舉行大婚,在婚禮上,高郵府達魯花赤哈丹巴特爾派人刺殺張士誠…”
“不錯!幹得好!”偰哲篤拍了下桌子,這個哈丹巴特爾真是良將,知道我的心思!“張士誠死了嗎?”
“張士誠沒有死。”
“可惜,真是可惜了。這個張士誠還真是命大,那就讓他多活幾天。”在偰哲篤心中,雖然張士誠已經招安,卻不可深信,能將他給刺殺了,也算是少了塊心病。“你說那個高郵府尹的空缺是怎麼回事?”
“張士誠沒有死,可是高郵府尹李齊死了。”
“什麼?李齊死了?”偰哲篤一下站了起來,這可是個大事:“是張士誠殺的嗎?”
“不是,是哈丹巴特爾殺的。”
“這個哈丹巴特爾乾的什麼蠢事?”偰哲篤也火了,“他在哪裡,讓我見他!”
“哈丹巴特爾也死了。”
偰哲篤被這一番話語弄糊塗了,這是怎麼回事?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倒都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你來這裡給我玩繞口令?
“大人,一切都是失誤,經過我對各方面的公文的分析,這個哈丹巴特爾,應該是想在張士誠的大婚上,將張士誠殺掉,而且,他也在城外埋伏了一千人馬,準備將興化城拿下,結果,張士誠沒有被刺殺掉,反而將高郵府尹李齊給殺了,他帶去的人馬,也迅速被制服,他的腦袋,也掛在了興化城門上。”趙鏈趕緊說道。
偰哲篤一想,這一切,都和行省沒關係,他們想怎麼鬧,就怎麼鬧去吧!“既然李齊和哈丹巴特爾都沒了,我們是得考慮再派人接替他們的職務。”
“大人,事情還沒有這麼簡單。”趙鏈接着說道:“哈丹巴特爾的行爲激怒了張士誠,他藉着平叛的名義,已經將高郵府殘餘的軍隊全部給消滅了,霸佔了整個高郵府。”
“有這種事?”偰哲篤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張士誠,真是胃口不小,給了興化和泰州,還不過癮,還想把高郵府要過來?“看來我得請右丞相調動兵馬,將張士誠給解決掉,不能再任由他這樣發展下去了。”雖然他和右丞相有些矛盾,這種事情,如今只能靠兵馬去剿滅了,否則,朝廷知道了,兩人都有得難看。
“大人,這個張士誠打的是平叛的旗號,而且,給我們送來了公文,請大人過目。”趙鏈說道。
偰哲篤接過公文,粗粗看了一遍,也明白了張士誠的意思,既然雙方都不想撕破臉,那就給個臺階下好了。
“大人,不如我們就派個府尹和達魯花赤過去,看那個張士誠如何應對。”趙鏈說道。
偰哲篤自然明白趙鏈的意思:“那就派李普爲高郵府尹,怯不花爲高郵達魯花赤,年後兩人即去上任。”
李普本爲泰州的提控案牘,怯不花本爲泰州的達魯花赤,泰州失陷後,兩人都來到了揚州,行省並沒有治他們的罪,而是聽候發落,這次,終於將二人又派上用場,高郵府這趟渾水,先讓他們試一下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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