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繚繞在半山頭,半山頭處,有一個神秘的門派,鷹空門。
雲梵是這門派裡是一位籍籍無名的弟子,每日練武,下山去懲惡揚善,普通的過着日子。
可總有倒黴事情找上他,比如吃麪裡面沒有蛋,喝水會嗆到,分食物別人拿到包子,他拿到饅頭,不過也習慣了,從小便還得自己雙親死於非命,所有人都罵自己是倒黴鬼,那些小事自然也無足輕重了。
雲梵一日從山下挑水,肩頭一根扁擔兩側一面一個木桶,可走到半山腰,腳下一滑,連人帶桶都紛紛滾下山,頭磕到石頭,當機昏迷。
幾天救治,仍是昏迷不醒。雲梵的師傅鷹空長老便想要去請靈氳閣的醫女爲雲梵救治。
靈氳閣,是由世上一些精怪,靈草、花卉、樹木,什麼都有,化成的人形姑娘組成,雖爲精怪,但她們從不害人,反而是行醫救世,因此就被這世人接受了,還聲名赫赫,許多門派的人病了,都去找靈氳閣來救治。
鷹空長老火急火燎的匆匆下山去,只帶了三個徒弟,雖說平日裡總是對雲梵加以打罵和訓斥,可心裡卻是頂疼他這個半路撿來的徒弟的。
鷹空長老永遠剛見到雲梵時的場景。
十八年前。
一個長滿了桃樹的籬笆院子,中間有一個用木頭板子做的鞦韆,兩個孩童一個坐在鞦韆上,另一個在後面輕輕的推,六七歲的娃娃,稚嫩的臉上只有着平實的快樂,那個坐在鞦韆上的孩子就是雲梵。
不經世事的臉上只有滿足的笑容,兩個可愛的虎牙微微閃着光,小梨渦像一碰就會化的棉花糖一樣,蕩在兩頰上。雲梵見自己來了,就下了鞦韆,屁顛屁顛的晃晃悠悠朝自己跑過來,“熬鷹長老,你又來了。”
鷹空長老摸摸小云梵的腦袋,“我叫鷹空長老,不是熬鷹長老,我可不會熬鷹。”
雲梵嘟了嘟嘴,搖搖頭,兩手緊抓着鷹空長老的衣角,“我不管,你就是熬鷹長老,熬鷹的人眼睛下面總是黑乎乎的,你看你,眼睛下面好像煤灰啊。”
鷹空長老擦擦眼睛,“哪有,小鬼,你匡我!”
雲梵立刻像兔子一樣蹭的一下竄出去老遠,讓鷹空這個耄耋之年的老頭追他不得。
鷹空長老回憶起幼時的小云梵,曾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可在經歷過那些常人會發瘋的事情後,雲梵變得沉默寡言了,雖然平時看着仍是老實卑微,很聽長老和師兄話的師弟,但他的眼中卻多了一些隱晦和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東西。
雲梵是鷹空長老一輩子見過的人中唯一看不透的,大多數人就像一張紙,無論他的個性如何,身世經歷,舉止目的,總是容易窺見的,可雲梵不一樣,明明對他的過去和現在瞭如指掌,可是卻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麼,那深深的眸子裡,到底是藏着暗夜天空的星宿,還是一段見不得光的陰謀。
不過,不管怎樣,他的父母畢竟是因爲自己而死,自己已經對不起他的爹孃,無論如何,也要護他一世安樂。
鷹空從子巫山下來,花了三日時間趕到靈氳閣,求見玹熠神女。
玹熠神女從醫堂慢悠悠的走出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側眼瞟了眼鷹空長老,口裡嗲聲嗲氣,帶着些嗔怪的口氣,“呦,鷹空,我莫不是眼花了吧,你還沒死啊?”
鷹空也沒同她置氣,每次這死丫頭見到自己總是不忘打趣一番,就因爲當時自己選擇了武林,放棄了她,就耿耿於懷,再沒給過自己好臉色。
“我的徒弟不小心傷到了頭部,已經昏迷了三天了,許是傷了什麼要害,因此來請你幫我救治我的徒弟。”鷹空頭低的和玹熠神女一樣高了,態度很是誠懇。
玹熠神女卻不管這些面子不面子的,玹熠因爲修習了醫典裡的至高功法,所以樣貌一直和二十歲出頭的妙齡女子無異,其實她早該是耳聾眼花的老婦人了,可卻依然風華正茂。
玹熠看他那低聲下氣的模樣,心裡十分得意,又痛快又有些落寞,五年沒見,他有老了許多,鬢角的白髮又長了數寸,眉下的那雙丹鳳眼,曾如皓月濟水般澄澈無暇,裡面說不盡多少風流,如今卻都被歲月遮蓋了。
玹熠將纖細的手指輕輕勾住鷹空的下巴,逗弄了幾下,“你要是答應我治好了你的徒弟後,在我這裡留下半個月,我就出閣隨你走一趟,否則,就哪來的滾回哪裡吧。”
鷹空被她這般逗弄,心裡倒亂了幾分,用武學的意志壓制自己的內心,扯了扯嘴角,“我要是在你這裡小住,外人會怎麼形容靈氳閣,不可以。”
玹熠眼底的決絕神傷又回來了,短暫的期許也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吧,這個糟老頭子到底有什麼好,怎麼說在外人看來自己也是個絕世無雙的仙子樣貌了吧,爲什麼偏偏要在這棵又老又遲鈍的枯樹上吊死呢。
玹熠坐在椅子上,給自己斟了杯茶,放在鼻子前聞了一聞,又放下,用蓋子把整個茶杯蓋住,颳了兩下。
是送客的意思。
鷹空見她不爲所動,固執己見,“都六十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十七八的丫頭那般任性。”
玹熠最討厭別人提及她的年齡,“老孃永遠十八,最嚼舌根,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炒一盤麻辣鴨舌當點心吃!”
玹熠賭氣發狠道。
鷹空見她和從前一般,生氣時便口不擇言,什麼爽說什麼,“你這般要不是擔着個神女的頭銜,這討嫌的本事怕是早被生吞活剝了去。”
玹熠把杯子摔到地上,發出咣的一聲悶響,“這裡只有我說你的份,外面靈氳閣三個字看不見麼,瞎了麼。”
鷹空撿起杯子,“質量不錯啊,神女大人,我就一糟老頭子,沒錢,沒臉蛋,除了武功好點,沒什麼優點了,你把我抓過來坐壓寨夫君,未免折本了些。”
玹熠更生氣了,不答應自己就算了,還把自己推薦給別人,自己難道是貨物,任人買賣麼。
玹熠讓四周的醫女使者都出去,房間只剩他們二人。
玹熠讓鷹空跪下,“鷹空,你別以爲我非你不可,也不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區區一個糟老頭子,我這如花美貌找個什麼樣的少年英豪沒有,我要你留下只是想領教一下鷹空派的武學,你別不識擡舉!”
鷹空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在下願意留下,半月太短,一月也可,我的徒弟們近來在修習文史,用不到我。”
玹熠眉毛舒展,“好,那我就讓我的愛徒橘諾陪你走這一遭。“
連橘諾被一位醫女從轉音閣帶來見鷹空,鷹空看着這女子,媚眼如水,舉步婀娜,腰細如柳,盤着斜雲髻,一排齊劉海濃濃的遮住了額頭,耳邊掛着一對紫色素玉耳環,發間一支盤鳳珠釵。
一襲留煙千水裙沒過腳面,連橘諾小聲說,”神女大人。“
玹熠沒正眼瞧她,”你去隨這死老頭走一趟,去鷹空派救一個頭部受重傷的弟子。“
連橘諾應到,”遵旨。“
鷹空見這姑娘年紀雖小,可沒見那股子不合世俗的勁兒,倒和自己的傻徒弟有異曲同工之處。
鷹空拱手道,”既然神女如此爽快,那在下就帶着這位姑娘下山了,告辭。“
玹熠沒理會他,兀自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繡着什麼帕子。
鷹空和連橘諾在趕往鷹空派的路上,連橘諾忍不住問道,”長老,你的名字怎麼和貴派名字一樣啊。“
鷹空展眉一笑,”哈,因爲鷹空派是我創建的啊,小丫頭,我本事可大着呢。“
”是是是,你本事大。“連橘諾也沒懟他,還得感謝這死老頭把自己帶下山,方便自己出逃,要是沒有他,想從那靈氳閣跑出來,簡直癡心妄想!
連橘諾不禁握緊了手中的玉佩,初姐姐,我很快就能去見你了。
鷹空見她眼圈微紅,”你怎麼了?“
連橘諾抹抹眼角,”沒什麼,突然下山開心的緊。“
鷹空看出這小丫頭心裡藏着事兒,但她沒說,自己也不好問。眼下救治雲梵最爲打緊,別的都可放在一邊。
鷹空見連橘諾頻頻喘氣,額頭流了許多汗,“要不先休息一下啊。”
連橘諾點頭,自己怎麼擺脫這死老頭呢,得趕緊找初姐姐去啊。
連橘諾把一包蒙汗藥偷偷撒進水中,把水壺遞給鷹空長老,鷹空接過,喝了幾口,擦擦嘴。
連橘諾心下暗喜,成了。
可過了一個時辰,藥效還沒發作,鷹空依舊精神抖擻,提起劍,“丫頭,我們得繼續趕路了。”
連橘諾有些傻眼,“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鷹空被問的有點懵,“沒有啊,你不舒服嗎。”
連橘諾搖頭,“沒,我沒有。”
鷹空把包袱背在肩上,連橘諾只好繼續隨他前行,心下暗想,那蒙汗藥怎麼沒生效呢,難道是他武功太高,內力抵消了蒙汗藥的作用?
三天路程,鷹空長老帶着連橘諾返回,三名弟子被鷹空長老命去下山歷練了,沒跟回來。
連橘諾走進雲梵躺着的臥房,木案上放着一個小香爐,裡面的焚香薰得整個屋子透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很好聞。
連橘諾給雲梵診了脈,又用銀針刺了他的神庭和耳門穴,“還請各位長老及弟子們先出去,我下面的治療要用靈氳閣的仙術,不方便各位觀覽。”
鷹空從椅子上站起身,“我們先出去。”帶着大弟子莊世霖和二弟子邵靖節走了出去。
連橘諾本爲一株千年海底珍珠玉露草化形而成,因此她的法術對治療表面創傷很有奇效,雲梵是頭部被巨石重創,連橘諾用靈氳閣的復原術將爛肉修復,表皮重生。
一炷香的時間,傷口已幾乎消失不見。
連橘諾去打開房門,喚長老及雲梵的兩位師兄進門。
鷹空看見雲梵的傷口已接近痊癒,向連橘諾稱謝,“在下多謝姑娘施術,救了小徒一命,若姑娘不着急,在下希望姑娘在我們鷹空派多留幾日,隨便玩玩,等雲梵醒了,好當面向姑娘稱謝。”
連橘諾要跑路,要是回到靈氳閣再想走簡直難如登天,索性先留在這鷹空派,尋個空檔偷溜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