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澤點開了另一個視屏，紀子介紹道：“這是2013年4月24日，孟加拉國首都達卡郊區的一座八層製衣工廠倒塌事故，這是世界上迄今爲止最慘烈的一起建築物坍塌事故，一共造成1127人死亡，將近2500人受傷。”
“這也是地震？”潛淵問。
紀子說：“不，這起事故主要原因是建築物本身。另外還有1995年6月29日下午6點05分，韓國首爾三豐百貨大樓坍塌事故，也是由於建築質量的緣故。這兩起著名的事故是我們的參照物。”
“那麼接下來的這些就難以解釋了。”紀子代替了鬆澤的位置，以較快的速度點開一個個的視屏和新聞圖片，其中有清晰的，有模糊的，有年代久遠的，有新近發生的。
“這是1985年3月發生在日本福島的水產倉庫倒塌事件——因爲是倉庫，所以很幸運無人傷亡。這是1989年6月中國的醫院倒塌事件——但是那一年中國很亂，整個循環界都很亂，所以大概沒人注意到這次事故吧。這是1993年發生在老撾的政府大樓倒塌事件。這是1997年中國香港山間別墅坍塌事故——這件事情太不起眼了，完全被香港迴歸的慶祝活動掩蓋了呢。這是1999年的馬來西亞……這是2000年的日本，又是日本，但這是發生在日本的最後一次……這是同一年的中國河南……這是2007年、2009年和2013年的印度，分別是哈里亞納邦、梅加拉亞邦和拉賈斯坦邦……這個是2012年的印尼……啊，這裡漏了一個，2001年韓國……這是2015年的中國新疆……你們發現什麼了嗎？”
“我的天啊，”尋秋池捂着嘴驚訝地說，“以前從來沒注意過，原來塌樓事件好頻繁啊！”
“全部發生在東亞、東南亞及南亞？”潛淵發現了另外的東西。
“是的，全部發生在這些地方。”紀子說，“你或許會說，這片地區原本就處於環太平洋地震帶上，就好像位於沒有鋪平、不斷運動、吱吱嘎嘎的地板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事件。”
“但是這些事件很特殊。”潛淵接口。
“是的，非常特殊。”鬆澤說，“孟加拉國製衣工廠和韓國三豐大樓事件是建築物質量不合格所造成的坍塌，而另外的，正如紀子老師所說，沒有那麼單純。”
紀子說：“請相信我和鬆澤，我們追蹤了幾十年的地震，從1985年到現在我們掌握了將近一萬份日本地震的波形記錄，所以我們完全明白地震是什麼樣子。根據我們的研究，造成這些事件的原因就是地震，而最奇怪的是——所有的地震只震塌一棟或者兩棟樓，其餘周邊的建築物毫髮無損！”
潛淵、尋秋池和九皋齊刷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沒錯，這就是工人新村3棟的情況！
“是……是人爲的嗎？”尋秋池抖抖地問。
紀子搖頭：“我想以目前人類的技術還到達不了那個程度。日本是全球對地震研究最深入的國家，而我
和鬆澤因爲是反選擇委員會的成員，研究成果雖然不能示人，但在日本國內也屬於領先了。我們兩個對這些事件完全無法解釋。”
潛淵問：“紀子老師，對於你研究的領域而言，這些事件非常小，你是怎麼知道的？”
紀子說：“說出來真是巧合，我是由2000年日本的那次事件開始注意到類似事件的。那一年是秋季10月26日，在九州的屋久島，一個位於九州島南端的小島，一個偏僻、風景極美、覆蓋着日本最後的原始森林的島嶼。上午6點35分左右，一幢植物研究所在1986年建築的廢棄二層小樓倒塌了，當時樓裡有兩個人，那就是我和鬆澤。”
“咦？！”尋秋池和九皋同時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鬆澤說：“那棟樓是我們在屋久島設置的地震觀測站，前一天剛剛把儀器放進去。啊，幸好只有一臺檢測儀，不然的話我會哭哦。”
“我和鬆澤及時跑了出來。”紀子說，“因爲我們在樓裡，所以完整地感受到了地震所造成的一切，考慮到那座樓的建築年限和抗震等級，我們以爲至少發生了七級以上的地震。然而當我們冷靜下來觀察周圍，發現樹木、石頭、小溪、水池……甚至島民紮下的籬笆和稻草人都是好好的，屋久島並沒有發生地震。”
鬆澤接口：“爲了確認，我打電話詢問九州島的分部——順便說無線電話信號也很好，完全不像地震後受阻的樣子——問他們九州本島發生地震了沒有，他們表示完全沒感覺。接着我問了我的侄子，他現在是日本頂級地震專家，曾經成功地預測過日本南海海槽地震，他的監控網絡覆蓋了整個日本。他告訴我，沒有發現屋久島的地震。我請他再看一遍，他說真的叔叔，九州和屋久島毫無地震跡象，下一場七級以上的地震恐怕還在醞釀中呢。”
“但確實地震了。”潛淵說。
“是的。”紀子點頭，“我和鬆澤請來幫手，花了好幾天把儀器挖出來。儀器當然已經損毀了，但那臺忠誠的老傢伙留下的紙質記錄還在，清楚地顯示着地震波。”
“不是樓房塌下來時的震動嗎？”尋秋池問。
“不，是地震波。”紀子說，“發生在樓房坍塌的時間點之前，雖然只是提前了幾秒。”
“這對於我們來說是超自然現象，衝擊太大了，以往幾十年對地震的研究成果彷彿一下子都成爲了立不住腳的空中樓閣。”鬆澤笑道，“我不知道紀子老師怎樣，反正我是消沉痛苦了好一陣子，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剖腹自殺。”
紀子說：“別開玩笑啦！鬆澤君，我當然也很困惑，不過很快就回到了正軌。接着，我在舊報紙堆中發現了1985年的福島水產倉庫倒塌事件。很可惜，那次事件的資料非常非常少，除了當地報紙有一則幾百字的新聞，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別的記錄。”
“但是我們找到了當事人。”鬆澤說，“從事發倉庫二樓逃出的管理員馬山一郎，他年紀雖大，對舊事卻沒有忘記，他
說他遇到的是地震。”
紀子補充：“並且倉庫附近的老鄰居也提供了證詞，他們曾清楚地聽到馬山當時大喊‘地震啦——’‘快跑啊——’，事後他們還因此暗地嘲笑馬山呢。”
潛淵問：“然後你們就開始收集更多資料？”
紀子點頭，突然說：“啊，聊這麼久了，居然沒有問你們想要喝什麼！快點上二樓來吧，我和鬆澤都住在樓上。”
尋秋池說：“老師，喝什麼不重要，關鍵有吃的嗎？我好餓啊！”
潛淵在她腦袋上鑿一下，小聲道：“在國際友人面前，怎麼就知道吃？”
“我餓，我餓。”尋秋池很憨直。
紀子說：“都有的，請上樓吧！”
條狀教學樓一般有兩座樓梯，樓中間一座，樓側面一座。中國許多七八十年代建造教學樓都和日本差不多款式，中日兩國是鄰邦，雖然在很多問題上有齟齬，其實相似之處也不少。
這座樓的二樓維持着教室原本的模樣，連課桌都原封不動地放着，一塊黑板上遺留着不知幾年前的粉筆字跡：
麻衣醬，到了東京要加油哦！
嗯，玲奈也加油！
尋秋池看不懂日文，潛淵讀給她聽，她笑着說：“感覺好青春，我都有點想哭了，不知道麻衣現在在東京怎樣。”
鬆澤卻相當遺憾地說：“其實……這兩個女孩，松下麻衣和田穀玲奈都已經去世三年了。”
“啥？！”尋秋池驚倒。
鬆澤說：“這是一所五年前關閉的小學校。三年前的畢業季，從附近高中畢業的麻衣醬準備去東京工作。她和她最好的朋友玲奈、以及男孩藤田，在某一天傍晚翻過學校圍牆，在教學樓的黑板上留下了這兩句話，第二天早上，兩個年輕女孩以及藤田的屍體被發現掉落在山後懸崖下。”
“啥？！”尋秋池指着黑板說，“能寫這些話的人不可能自殺吧！”
“當然不是，他們被選擇了。”鬆澤說，“這也是我們注意到這所學校的原因。”
紀子說：“所以我們——包括普通的警察和事件調查員——都彷彿心有靈犀地沒有擦去這兩句話，感覺這樣就能爲他們保留下最快樂的記憶，雖然每次看見都有些傷感呢。”
她指着隔壁的一間屋子說：“請進吧，這裡是我的房間。”
那裡是原先的教師辦公室，桌椅俱在，只是一部分被堆到了角落，只留下了幾張沒有隔離板的，在房間周圍拼成了一張會議桌。紀子就在會議桌上辦公，感覺很有氣派。
角落裡有冰箱，紀子從裡面拿出了蛋糕，說：“抱歉，我這裡做飯不太方便。但鬆澤君房間裡有電爐，他會煮好喝的蔬菜湯呢。”
鬆澤爲他們泡來了咖啡，潛淵接過說謝謝，九皋和尋秋池抓過裝蛋糕的盤子，各自切下一塊大吃大嚼起來。
潛淵捧着咖啡問：“紀子老師，你們是如何發現那些發生在國外的類似事件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