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地震。潛淵點頭,心想樓房突然倒塌這樣大的衝擊,人在附近覺得有震感是正常的。
然而老人又說:“地震把隔壁3棟都震塌啦。”
潛淵說:“嗯?”
他覺得老人的話有明顯的語病,至少因果倒錯,因爲是塌樓引起的震感,而不是震感把樓房撼倒了。
老靳說:“嬸孃,不會是地震的!你想啊,要是地震怎麼可能只倒一棟樓呢?你們2棟和3棟離得那麼近,1棟也不遠,怎麼都沒事呢?”
這時保姆把頭擡了起來,說:“靳師傅,我曉得你不信,但阿姨說的是真的。”
潛淵和老靳同時表示震驚:“爲什麼?”
保姆很認真地說:“因爲我當時在廚房燒中午飯,我清楚地感覺到是地震了,人頭暈,腳發軟,站不穩,看到天花板上和牆上的石灰撲簌簌往下掉,聽到廚房裡鍋碗瓢盆哐裡哐啷作響,等過了小半分鐘隔壁3棟才塌的。不信你問當時2棟的其他人家,保證和我一樣。”
老靳說:“怎麼可能啊?”
潛淵皺起眉頭看了尋秋池一眼,尋秋池聳肩,表示自己什麼建設性意見都沒有,根本不懂。
老靳連連搖頭:“不可能。你看唐山地震,海城地震,汶川地震……那都是把整個城市夷平了的呀!能夠造成樓房倒塌的地震至少六、七級吧?但是六級、七級的地震只震塌一棟樓,你說可能伐啦?有人在3棟底下放了炸彈把它炸塌了還差不多!”
保姆還是很認真:“不是炸彈呀,我沒聽到響聲。”
潛淵問她:“除了頭暈和站立不穩外,在樓塌之前你還有什麼別的感覺嗎?”
保姆說:“我胸口難受。”
“怎麼個難受法?”
“我說不出來,反正就是難受。”保姆說,“不知道是耳朵還是哪裡,又聽不見聲音,但總覺得和平常不一樣,人有一陣好像要暈過去,非常想吐,四周圍都在旋轉。”
潛淵問:“你有頸椎病嗎?”
保姆說:“對對對,就和頸椎病發作的情況有點像。我有頸椎病,但這兩年好多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發作過。今天我也沒做什麼引起它發作的事,所以我想應該和頸椎病沒關係吧?”
潛淵又看了一眼尋秋池。
尋秋池無辜地瞪大眼睛,心想你又看我幹嘛?
潛淵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聽說過地震次聲波嗎?”
尋秋池說:“嗯……似乎在哪篇科普里看過。”
地震次聲波,是指在大地震發生之前的數天到數分鐘內,出現的次聲異常,我們腳下的地球是會出聲的,比如地殼挪挫的聲音,板塊推擠的聲音,火山爆發的聲音,大洋底部山脈生長的聲音等等。
人類耳朵所能聽見的頻率範圍是20~20000赫茲,次聲的頻率基本在20赫茲以下,以人類的聽覺不可能聽到,但是某些動物能聽到,所以它們會在地震之前行爲異常,這就是所謂的報警。
不過人雖然聽不到次聲波,卻能感覺到,因爲次聲波會和人體器官共振,引發人的各種不適,最明顯的就是頭暈。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生時,遠在上海高樓裡的白領都表示那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
,噁心難受,就是次聲波所導致的。次聲波破壞力巨大,在地震、海嘯和核爆炸中,其摧毀能力不亞於災難本身。
“真的是地震?”尋秋池拉着潛淵的胳膊低聲說,“爆炸也會有次聲波啊。”
“但是她們沒有聽到爆炸的聲音。”潛淵說,“不管是TNT還是別的什麼炸藥,其聲響都是震耳欲聾的,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他問保姆:“那你感覺到搖晃沒有?”
地震波主要包含的是縱波和橫波,由於縱波的傳播速度大於橫波,所以人們在較大的、距離地表較近的地震中,總是先感覺到上下顛簸,然後過幾秒或十幾秒才感到強烈的水平方向晃動。這就是許多地震破壞力驚人的根本原因,即使在抗震建築物,在這樣上下左右全方位的顛動中也承受着巨大的考驗。
況且地震震級每提高一級,其威力就增大一千倍,能抗六級地震的建築物在七級地震前,不啻於殘渣齏粉。
保姆說:“有啊,晃得好厲害,廚房裡的碗櫃都快倒了。所有的碗啊,盤子啊,碟子啊都哇啦啦掉出來,接都來不及,打在地上碎了一地!靳師傅,還有小夥子、小姑娘,你們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是地震!”
其餘三人互相對視,沒有表態,因爲這事超越了物理規律,太難以置信了!
與老靳告別後,潛淵和尋秋池走出醫院,站在路邊望着疾馳而過的車流。由於這裡距離工人新村住宅樓坍塌現場很近,車流中夾雜着許多的救護車、救火車和警車,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大部分社會車輛已經被分流了,這條馬路作爲生命通道,必須被讓出來。
尋秋池問:“回工人新村嗎?”
潛淵搖頭:“我們到現場附近去,驗證一下嬸孃和保姆的話。”
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笑道:“或許我得去換一身衣服。”
他今天穿的就是標準三件套,黑色正裝馬甲、黑色西服、黑色風衣,搭配一條格子領帶,戴金絲框眼鏡,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要去拍平面廣告。尋秋池倒是平易近人:衛衣、衛褲、圍巾、羽絨服,頭上一頂毛線帽。
尋秋池鄙視道:“你爲啥成天穿成這樣?你衣櫃裡有休閒服嗎?”
潛淵說:“因爲我是老派的人。”
“切!”尋秋池撇嘴,“姐們都不想和你站一塊兒了,顯得我今天落拓兮兮的。”
潛淵說:“你不是今天落拓,你是天天落拓。”
尋秋池跳起來在他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潛淵笑道:“別鬧,給你錢,去幫我到對面的商店買一套夾棉睡衣和一雙拖鞋。”
“睡衣?”尋秋池不明白,“幹嘛?”
“因爲我們要出現在別人面前。”潛淵說。
“你幹嘛不自己去?”
“我討厭店門口播放促銷信息的大喇叭,太吵了。”
尋秋池尖酸地白了他一眼:“矯情!”
潛淵吩咐道:“注意提高你的品位,別給我亂挑亂選。”
尋秋池接過錢,把芯片干擾調低,從人行道穿過馬路,進入街對面的內衣商店。幾分鐘後她提着一隻大型購物袋出來,回到潛淵身邊,表明自己順利完成了任務。
潛淵擡
眼看到那睡衣上的史努比,爲了穩定情緒不得不扶住額頭:“……”
“好看嗎?”尋秋池問。
“好看。”潛淵真誠地說,“沒有小馬寶莉我已經很滿意了。”
回到車上,潛淵脫下正裝風衣和西服,穿上睡衣和棉拖鞋,揉亂了頭髮,調低芯片干擾。然後和尋秋池一起,和所有從家裡逃出來的工人新村居民一樣,縮着脖子往塌樓現場走去,一路注視着人羣和廢墟,滿臉彷徨。
尋秋池不放過任何一個調戲他的機會,緊緊地摟着潛淵的胳膊,說:“老公,人家好害怕!”
潛淵用剩下的手扶了扶眼鏡,說:“你等到有人靠近再演好不好?”
兩人圍觀人羣的最後,潛淵拍拍前面一位老人的肩膀,問:“叔叔,你是哪一棟的?”
“6棟。”老人說,“你們呢?”
“我們正好在我媽媽家,我們是7棟的。”潛淵說。
老人說:“哦7棟,7棟在最南面一排,我們6棟在最北面,那還是你們離塌了的3棟近一些。”
尋秋池扭捏着說:“嚶嚶,老公,人家好冷!”
潛淵說:“冷也沒用,這個時候誰敢回家啊?對了叔叔,3棟坍塌時你聽到什麼聲音了沒有?”
老人說:“當然有聲音,轟隆隆比打雷響多了。我退休前是在水泥礦上炸山的,一瞬間我以爲自己回去了!”
“不,我問的是大樓轟隆倒下之前。”潛淵說。
老人搖頭:“沒注意。”
“那你感覺到有什麼晃動嗎?”潛淵補充,“在之前。”
老人聞言,轉過頭喊了一聲:“哎,老太婆!”
原來他的老伴也站在附近,手裡還抱着他們兩三歲的孫女。老人對潛淵說:“我當時正躺在牀上看電視,有點要睡覺,具體晃沒晃想不起來了。我家老太婆正在喂寶寶吃飯,她比我清楚。”
潛淵和尋秋池轉向老婦人,老婦莫名地睜大了眼睛:“沒晃啊,就是3棟塌下來之後才晃的嘛,真是嚇死人了!”
“沒有感覺頭暈噁心,胸口不舒服什麼的?”潛淵問。
老人和老婦同時搖頭,追問:“怎麼,你們覺得不舒服了?”
潛淵笑了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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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談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又有幾個人加入了進來,均是上了點兒年紀的。工人新村是個老小區,絕大部分居民是老年人和租房子住的外地年輕人。如今臨近春節,外地人士大部分都回家了,剩下本地的老年人。
“沒有晃動。”另一位老婦接口,“我是9棟的,我們離3棟最遠。”
“我好像也沒覺得……你們那邊晃了嗎?你哪一棟的?”
“沒有啊,我跟那個阿姨一樣是9棟的,我是甲單元,她是乙單元。”
“搖晃?想不起來了。”
“……”
潛淵打斷他們:“你們哪一位是2棟的?”
衆人互相看看,搖頭表示不知情。有一位老人指路說:“小夥子,你看到那邊一個穿紅衣服的年輕人沒有?因爲我們這幾天都不能回家了,政府要給我們安排住處,那個年輕人就是負責登記的。你去問問他,他肯定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