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香積廚供應飯食,一大盤清燉豆腐,一大盤燒茄子,每人還能分到一碗白菜湯,雖然門中並無肉食,但是相較平日裡也算不錯,王平並不挑食,加之連日勞頓,腹中飢餓。頃刻就連吃了三大碗米飯,師兄們見他能吃,便都將菜盤推向他那邊,慧能看了這個不成器的徒弟飯量竟如此之大,也只能是暗自搖頭。
吃完晚飯後,鄭學禮依言在王平的那間竹屋中,傳授給了他今日的功課,同時也是千佛塔千百年來弟子修行的無上真法《伽藍經》。
《伽藍經》便是千佛塔開派祖師在三千年前的世尊玉像前,竭盡心思領悟而出,其艱深玄奧自不用說,相傳只有如今的空相,才能將其修煉至無比高深的地步。
這門心法主要是修煉心性,達到萬象皆空的境界,使自身能夠超脫肉體凡胎,修煉出遠超自身的大法力,修煉之人若是心有雜念,則無法進步毫釐,而且必須以慈悲之心作爲根基,若是不心含慈悲善念,那麼修煉便是井中望月,甚至還會有害自身。
而《伽藍經》真法也是有着嚴密的分級,佛雲:九九歸真,方成正果,所以,《伽藍經》的分級,便分爲九九八十一個劫數,每二十七個劫數之後便是一個新的層次,這三個層次從弱到強便依序分爲:芥子、須彌、和無垠三個境界。
如果一個資質普通的千佛塔弟子,修煉《伽藍經》第一層芥子境界的二十七劫數,那麼他最快也要歷經一年的時間,接下來的境界修爲,便全看自身的體悟和經驗了,可謂是絲毫沒有取巧的餘地,隨着等級的增長,那麼修煉所帶來的好處,也是會日益增長,可見這門真法如何艱深枯燥。
芥子爲小,須彌爲大,無垠爲無邊無際。正是《伽藍經》真法由淺入深的體現。佛家有云,萬象皆空。如果貫通了《伽藍經》之中內容,那麼萬般佛門仙法,種種奇異法術便能一竅通而百竅通,而如果將這門真法修煉至大成,達到那玄奧無比的‘無垠’境界時,便可以不再借助種種仙法,舉手投足間,開山填海,無所不能。
可是,王平在聽鄭學禮講述《伽藍經》時,心中亂成一團,他又想起了今日自己在進入古鏡之後,所遇到的種種異象,那在高空之上禪定的老僧,他所誦唸的《伽藍經》。可是爲何,那老僧所念誦之經文,竟與鄭學禮傳授給他的,大相徑庭。
王平待到鄭學禮走後,連忙點上油燈,將老僧所述與自己剛在鄭學禮處習得的《伽藍經》,前後內容詳細的做了對比,最終,他有了一個驚愕的發現!
衆弟子們所修行的《伽藍經》,明顯語句不通,難解其意,倒像是被人有意所篡改過。而在今日那‘菩提寶鏡’裡,他親眼所見的幻象之中,那老僧傳授給他的經文內容,則是詳盡了不知多少倍,其中所述內容之奇異更是從所未聞。
可是那老僧傳授給他的內容卻是如同實物般紮根在了他的記憶裡,思來想去,王平竟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幻境中老僧親口所述給他聽過的《伽藍經》,纔是真正的完整功法,至於弟子們,包括那掌門空相神僧,只怕掌握的部分只是一個殘篇,根本就不是完整的神功!
至於夢中模糊的那句話,似乎是一個叫做了塵上人的人對自己所言,他說讓自己保密今天的事情,莫要走漏了消息,還說什麼天地浩劫,這種事情王平自是不願去管,他只要自己能夠快快樂樂的和師兄弟們在一起生活修煉,便是足夠了。
甩開那些心頭的疑問,王平嘗試着搬運周天,運轉了一次《伽藍經》中所言的法訣,可是王平明明費力的照着說的做了,還是沒能出現體內與這仙法產生共鳴而運轉起來的真氣。
“果然如同師傅慧能首座所言,修煉一途看近行遠,並不可能一日千里,卻是我自己本就資質平庸的緊,怎麼都學不會的。”他自嘲的想道。
可他卻不知,他有機緣在那古鏡之中,了塵上人的空間裡進入寂滅之境界十年之久,王平自己雖是沒有任何感覺,但是此刻他在《伽藍經》上的修爲,已遠遠不是那些初入門的弟子可比,甚至比起自己的首座慧能,也是不遑多讓。只是他資質愚魯,不知如何調動起體內的法力,就連最爲簡單的運轉周身氣脈,也是沒法做到。
此時入夜已深,王平心中有些激動,這是他成爲般若堂弟子的第一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眠,於是飄身下牀,推開青竹的小窗,一個人仰頭望着浩瀚星空。
今晚上天色正適合望月,星河萬頃,如夢似幻,竹林不遠處還有着點點流螢,環繞着同伴盤旋起舞,尤其是竹林深處那朦朧的微光,王平就在這其中擁着月下螢火,似乎和眼前的美融合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記憶中模糊的父親,想起了慘死在盜匪手中的母親,如今你們都還好麼?如今,自己已經在名門大派中修行了,你們就算遠在天上,也會欣慰的吧!
四方天地,月色朦朧,少年的思緒也慢慢飄遠,在這個夜裡,他在出離,出離到了紅塵之外,就像是夢魘一般的感覺,注視着大千世界,平日裡那些微妙的感悟,如映腦海。
人活一世,究竟是爲了什麼?爲何衆生皆苦?又在人生中爲何會有那麼多的路,要走?
此刻他就在彷徨着,思考着,久久不倦……
……
翌日清晨,竹林中泛起了淡淡的薄霧,如同披上了一層唯美的輕紗,露珠在竹葉上輕輕顫動,偶爾滑落下來,跌碎成無數份消化在天地之間。
“吱呀~”竹門推開,王平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走了出去,在般若堂中,一般上午弟子們都會前去首座那裡聽講經文,然而王平並不打算前去,他資質平庸,對於那些艱深苦澀的佛學禪理也是聽不明白,不過,他有自己的任務要做。
香積廚是般若堂中供應飯食的場所,在般若堂中,弟子們平日也都沉浸在佛法妙音之中,釋家至理之內。對於這些擔水劈柴,打火做飯的粗重活自是很少有願意出力的,如今王平一來,那些管香積廚的僧人自是樂得清閒,將香積廚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都交代給了王平,一衆人便樂呵呵的跑去首座處聽經去了。
王平卻不感覺如何難以打理這香積廚,他自小孤苦伶仃,只有病重的母親相依爲命,這些尋常的農活他自幼便乾的頗爲出色,他先找了一塊乾淨的抹布,將洗菜用的石槽,燉菜用的鐵鍋都擦了個乾淨,又將一應碗碟都刷洗了,整齊的排放在櫃子裡。
將裡外打掃乾淨,王平便擔了兩隻大水桶,又將砍柴的柴刀帶在身上。獨自去淨塵潭中取水,順便再砍一些柴薪回來,這是他自小便做熟練的事情了。只見那擔水的水桶上面,橫木痕跡已近磨平,也不知這一雙笨重的水桶,默默無聞的經歷了多少歲月。
天色晴朗了起來,陽光漸漸驅散了清晨的霧氣,只不過還是有一些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遠處,向遠處遙遙相望,則可見隱約有巨大飛瀑,如同流珠竄玉,轟隆隆的直落將下來。
王平心情舒暢,橫擔着兩隻碩大的木桶,一路欣賞伽藍峰奇麗美景,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瀑布近處,那千花玉瀑水流傾灑下來,紛亂的水珠如同飄落的花瓣,濺落到身上,送來陣陣清涼。
從下游向上看去,這所謂的千花壁瀑布飛流直下,場面之浩蕩有如銀龍入海,激起萬千狂瀾在碧水中消散,經這氣勢磅礴的瀑布沖刷,下方形成了一個幽深的水潭,讓人不敢輕易涉足。
王平小時候也在王家村外的河流中學會了赴水的本事,經常潛進深水之中追逐魚蝦,此時玩心大起,撇下木桶,脫得赤條條的,一個縱身便是扎進了那深深的潭水中。
他自顧自的在潭中玩耍,洗了一回,盡除身上污穢,這淨塵潭水,遠看深邃神秘,但王平與之接觸,只見日光之下,那潭水清澈明亮,泛着明珠也似的光澤,美的令人心醉,常以淨塵潭水沐浴有強身健體之奇效,他在水中玩耍之時,卻已經起到了效力。
王平洗得盡興了,便挑了兩桶清澈的潭水,徑自走回香積廚,在回去的路上,他順道路過竹林,又砍了些有些乾枯的竹子作爲柴薪,香積廚後院便是一處菜園,乃是之前看管香積廚的僧人所栽種,都是一些素菜水果之類,也算是自給自足。
做完這一切,他已是累得氣喘吁吁,便就在菜園中席地而坐,摘下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吃着,滿口香甜,不一會就養好了精神。
王平在園中又採摘了一些嫩綠的小白菜,熬製了一鍋清香的菜湯,又親手炒了幾樣小菜,整個香積廚都瀰漫在香氣之中,聞之令人口水長流。
“沒想到,王施主竟能將幾味簡單的食材烹製得色香味美,老衲佩服。”空智笑吟吟的走進了香積廚中,王平看到空智來了,忙不沓的搬過來一把椅子,讓空智坐了。
他也坐在一旁,欣喜的問道:“大師今日怎在百忙之中,來我這香積廚裡?我這裡地處偏僻,請大師見諒。”
“呵呵,你闖過三關,成爲了千佛塔的弟子,此亦是王施主與佛有緣,老衲未及爲王施主祝賀,特來看望。”空智微笑着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