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不了每一次的宮廷聚會,朝裡所有人都會出席,穆雪聽了竟然第一次開口說要前往。
他本來以爲是她想通了。
可惜,當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他才知道他是多麼的悲哀,他想錯了,完全錯了。
當穆雪進宮後第一次見到城邑的時候,她已經是身懷六甲的婦女了。
比往日多了分成熟,少了些嬌俏。
她就坐在高位,身穿華服,身懷六甲,是皇帝的妃子卻毫不掩飾的將眼神落在那個斯文的男子身上,就只爲了等他擡頭來迎合她的眼神,就一個眼神就夠了,她便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而那個男子卻是一眼都沒有擡起來與她迎合過。
是吧,成親了,有了新人忘舊人。
穆雪眼中閃着淚光,最後以身子不適爲由蒼然離去。
這一場聚會也因爲這件事不歡而散,從頭到尾,城邑都沒有擡起頭來朝那邊的高位看過一眼。
只是獨自喝着悶酒,也不與身邊的人言語。
從那以後,穆雪更加的沉默了,甚至連呼吸都靜悄悄的,就這樣過了幾年,他們各自的孩子都已經四五歲。
她卻照舊是隻出席每一次的宮裡聚會,聚會也只將視線一如既往的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那種眼神,她從來都沒有落在玄葉開身上過。
有痛苦,有揪心,有渴望,也有憤恨。
這麼多年來,從沒有變過。
終於,城邑的官越來越大,已經到了沒有可以升的地步了。
十年的時間,也換不回一個女人對他的回眸!
玄葉開憤怒到了極點,十年,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偏只專寵她,她卻根本不需要他的專寵!
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不屑一顧!只要她一句話,他可以立馬廢后讓她做後,哪怕她說不想看見宮裡有其他的女人他也可以將她們遣散出宮,因爲只要她說了這種話,就待變她在意了,可是,他從來都沒有等到過這句話。
而她珍藏的人,卻一直連個正眼都沒有給過她。十年,她的癡迷,他的無視。
雖然她從來不說她的不甘,她的憤怒,她的一切,但是他知道,穆雪是恨着他的。
恨他強拆他們。
十年,身爲人母,她只是越加的有韻味了,可惜,她的眼睛裡從來都不會有他。
偶爾看見了城邑的背影,會露出微笑,那是她僅有的笑容。
這個笑容深深的折磨着他,他在天使與惡魔只見掙扎着。
不對他發怒,也不對他不屑,只是將他視爲陌生人一般。
十年,她的身份地位已經在皇后一人之下而已,若是她想,他會毫不猶豫的將一切都給她。
可惜,她並不稀罕。
十年的怒火,爆發於一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夜晚,惡魔戰勝了天使。
那夜,城邑一家都被滅門,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大到家裡的七十多的祖父,小到城邑五歲的女兒。
一門七十六口,死於歹徒之手。
那所謂的歹徒,便是天下第一高高在上的皇帝。
那夜下起了暴雨,清洗着城邑家的滅門之災,血流成河。
也在那個夜晚,他失去了她。
他以爲,只要將城邑處死,她便沒了念想,卻不想,
一杯毒酒,她毫不猶豫的隨了他而去!
等他見到她的時候,卻是奄奄一息的時候了。
原來,她竟是這般無情!這般絕然!
玄葉開將她摟在懷裡,巨大的無力感壓迫着他,他身爲天下的主宰,卻無能爲力救回自己心愛的女子!
她動了動染了血的紅脣,換了大紅色的嫁衣,畫了精緻的妝容,美麗極了,像慾火的鳳凰,美的驚心動魄。
這是他見過她最震撼的一刻,十年來,她從不裝飾,今日,卻濃妝豔抹。
躺在他懷裡,她的眼眸裡有着乞求:“這一次,別跟來,我,要找到他,嫁給他……”
玄葉開不知道自己是該憤怒還是該嘲諷自己……
雷聲過,淹沒了所有的生機。
閃亮的閃電照亮了玄葉開那張充滿了痛楚的臉龐,以及,還只有十歲的玄允呈慘白的臉。
他瑟瑟的蜷縮在一邊,抱着自己的雙腿蹲坐在地上,他沒有眼淚,只是無比的悲哀。
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就這樣在那最美麗的年華離去,也帶走了玄葉開所有的善良。
兩人都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那個戲水的女子,那女子的動作是那麼的輕柔,那麼的自然,那麼的優雅高貴,他們不捨得發出響動去打擾她的興致。
這好比一副最美的畫卷,讓人看了便移不開視線。
這樣的女子,卻是出自一個七品縣令之家而已,其教養卻是一般的王侯公孫家的千金都比不上的程度,觀其女便能知道其父其母是何等的天人,可他卻只是個小小的縣令。
這樣的女子,能與他一起坐擁江山。
這是玄葉開第一時間想到的東西,想將她佔有的心也更加強烈起來,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與自己站在一起,共享這如畫江山。
城邑眼中的驚羨玄葉開一點也沒有遺漏,他都看在眼裡。
這個女子,自然是能讓所有的男子都惦記着的,所以,他能理解,於是便釋然了。
像是感覺到後面有人注視一般,那白衣女子突然轉過臉來,臉上還帶着沒有褪去的紅暈,一身雪白的衣衫襯着那一張紅暈的臉頰,那般面若桃花如沐春風,讓兩個男人一時間忘了呼吸。
這一回眸,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兩頰還帶着若隱若現的梨渦。
屆笑春桃兮,雲堆翠髻;脣綻櫻顆兮,榴齒含香。
這是她最美的時刻,忘我的嬉鬧,然後遇見了羈絆一生的兩個男子,然後有了坎坷的一生。
許多事情,若是一開始便能知道結局,那該有多好,便能挽住許多不可能和可能,可惜人生是沒有彩排的,唯一的彩排,也就是你在表演的那一場,所以,你表演的好,便好過,否則,就困及一生。
不好意思的起身,穆雪臉上的紅暈更加濃郁,款款走到兩人跟前,優雅的行了禮,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兩個大男人初次萌動的心。
穆雪雖然是小小縣令的女兒,但是該有的禮儀都有,行了禮之後便速速離去了,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這場見面就這樣無疾而終,玄葉開回宮後更是牽腸掛肚,後來經不起身邊太監的慫恿,便再次出了宮。
誰知到了她府上,府中的人說是出去遊玩了。
遊玩事小,說不定還能來個不經意的見面,加深印象,可是,他卻陰沉了臉頰,原因無他,只因爲穆雪是與城邑一起出去的!
臉色從晴到陰,該死的城邑,竟然搶先他一步!
原來,自從那日後,城邑次日又來拜訪,後來才子佳人,自然是侃侃而談,彼此間已經生出些情意來。
就像乾柴烈火,遇見了,就着火了。
在湖邊找到他們的時候,穆雪正靠在城邑懷裡,臉兒紅紅,像是聽見什麼讓人羞怯的話語了一般,那模樣看着就讓玄葉開心動不已,但同時也心痛,這樣的她,不是靠在他懷裡。
玄葉開危險的眸子眯起,一怒之下甩袖而去。
有的時候,權利就是用來使用的,他該慶幸他有這個行使的權利。
次日,穆雪便被一道聖旨直接宣進了宮,成了雪貴人。
穆雪的爹爹自然是知道皇帝的用心,否則他一個七品縣令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升遷?
他從來與那些人勾結不到一塊,唯一可能的,就是家中美若天仙的女兒了。
接了聖旨,卻不知該喜還是悲,女兒喜歡的人,他自然是都能看出來的,可是皇命不可違啊!
穆雪帶着一心的死灰進了宮,一心只想着城邑會怎麼辦,會不會和自己一樣痛苦?
可是,就算她再不願,她還是被送到了承乾殿。
被下人洗的香香的,一絲不掛的裹上了柔軟的絲被,靜靜的在那張龍鳳牀上躺着,等着皇上來寵幸。
穆雪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木偶,失去了一切的感官知覺,她什麼知覺都沒有,只是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不多會兒,門被推開,她沉寂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待見到那個男人的真面後,她一瞬間就憤怒了,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玄葉開一身的輕柔,到了牀前,看着清新自然的女子,一股淡淡的幽香飄進心裡,肺裡。
“在怪我?”玄葉開溫柔開口,並沒有用‘朕’這個字眼,足以見他對她的特別待遇。
穆雪只是大大的睜着眼,再也不看他,但是那臉上的鄙夷卻讓玄葉開有一瞬間的殺意升起。
“怪我強行將你召進宮?是嗎?”玄葉開坐在牀頭,低頭看着她測過去的臉頰,就算是一個側臉,也是這麼的美麗。
她依然不說話,只是想着城邑,原來,人面獸心的人,實在太多,城邑,你該早些時候娶了我的!
“對不起,沒有言明我的身份,但是,我這麼想你,你這麼高雅的女子,只有我,才能配得起,你該擁有這滔天的朝拜和榮耀,你覺得呢?”玄葉開伸手撫摸她柔順的絲髮,她的一切都比其他的女人來的珍貴,來的稀罕。
穆雪就像是一個木偶,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這些,她從來都不稀罕過。
玄葉開見她竟不屑和自己說一句話,他何曾受過這樣的氣?當下不禁有了些怒意,想她伺候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自己脫衣上牀,芙蓉帳被他緩緩放下。
燭光搖曳,他宣泄了一夜,被那個女子的無心給氣到,所以強行要了她,儘管他一開始想着好好和她相處的,但是他沒能忍住。
從來沒有一個女子會將他視而不見,所以他更是嫉妒那個她想着的男人。
看到她眼角晶瑩的淚水後,玄葉開的心一下子堵得慌,她身上全是他殘留的痕印,青的紫的,像個摔碎了的瓷娃娃一般脆弱沒有生氣,但是,她胸腔裡的跳動,他知道,不是爲他。
城邑任何反應都沒有,玄葉開有意升了他的官職,也算是一點點愧疚的報答。
那以後,穆雪從來都足不出戶,也不言語,很多妃子還以爲她是啞巴,一方面又嫉妒一個啞巴。
後來有了身孕,偶爾會見到她眼中的落寂,但是他都裝作視而不見。
玄葉開給城邑強行賜了婚,回去對她說了,她雖然裝作不爲所動,但是她轉身後顫抖的肩膀,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只是來宣佈一下事情罷了,這樣,她就會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