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四章 諸神的黃昏(118)

(BGM-《call of silence(沉默的呼喚)》)

頭盔的破裂像是總攻的訊號。

在天空盤旋着聯盟天選者,發了瘋一樣向着四號堡壘俯衝,一時間鋪天蓋地全是聯盟天選者的身影,衝鋒的嘯叫聲甚至壓過了爆炸的聲響。數不清聯盟天選者試圖登上四號堡壘,想要將四號堡壘撕成碎片,那場景像極了希區柯克最着名的電影《羣鳥》中的經典場景。

站在四號堡壘最高點的白秀秀擡頭仰望,密密麻麻的敵人如成羣的禿鷲朝她撲了過來,他們每個人都緊盯着自己,童孔裡的貪婪閃閃發亮。

洶涌而至的人潮,如同層巒疊嶂的山峰向白秀秀壓了過來,以雷霆萬鈞之勢,看上去聲勢極爲駭人。而她的裝甲已傷痕累累,節約能量的緣故,她暫時關閉了大部分系統,周身再無一處閃光。她一動一動的屹立在那裡,像是佈滿裂痕的陶瓷藝術品,不要說一座山了,即使一根手指,似乎都能將她碾爲齏粉。

白秀秀握緊了拳頭,慢慢調整呼吸。周遭沒有了硝煙,卻密佈着死亡的氣息,她並不懼怕死亡,她早就認定死亡是她的歸宿,但她不接受就這樣失敗,可擾人的警報聲卻分分秒秒的提醒着她,她距離失敗正進入倒數計時。

“無論如何,都要將四號堡壘送回電磁炮陣。只要等到援兵到來,我們一定能贏。”

白秀秀腦海裡有萬般念頭,卻從未曾懷疑過這一點。說是自我安慰也好,說是盲信也好,她一絲一毫都沒有懷疑過只要自己做到了應該做的,成默就一定能拯救太極龍。她不害怕成默做不到,她只害怕自己做不到。如果能夠,她願意立即身死,去完成這艱鉅的任務。這樣死去不會有任何遺憾,反正她早就該付出生命。但現在她必須拖着殘破的軀體堅持下去,去面對數以萬計的敵人。

蜂羣般的敵人已衝破了能量護盾,數量多到遮蔽了星空和月光,就連風也失去了自由。見護盾失去了作用,白秀秀稍稍浮空,散發着澹澹光輝的龐大護盾向內收縮,彷似氣泡般揮發無形。光輝散去之際,浮在半空的白秀秀展開了寬大修長的雙翼,她屹立其上,那姿態彷如天鵝直衝雲霄。

“真理:重鐳裂變風暴!”

由上萬片白羽組成鋼鐵雙翼迅速解體,幻化成了數十根白羽鎖鏈,閃耀着各色熒光的白羽鎖鏈如綵帶般環繞着白秀秀,隨着白羽鎖鏈的速度加快她浮到了半空,好似敦煌壁畫中的飛天。

白羽鎖鏈迅速升騰成了閃動着絢爛熒光的漩渦,這漩渦彷彿從四號堡壘上驟然長出來的LED霓虹花。龐然大物般的賽博朋克花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遮蓋住了整座堡壘,衝在最前面的聯盟天選者避之不及,撞在了上面,彷彿撞在了高速旋的螺旋槳上,被擊成了碎片。千奇百怪的碎片被風暴彈射出去,和被卷飛的子彈以及技能,又變成了攻擊聯盟天選者的武器。

天空中的人數實在太多了,面對牛毛般反彈回去的各種玩意,擠在一起的聯盟天選者們根本沒有空間躲避,實力稍差的聯盟天選者即使點亮了光盾,也被純粹的物理攻擊穿得千瘡百孔。人數衆多,反而成爲了聯盟天選者的障礙。一時間DNA螺旋變成了LED霓虹花的點綴,與成默所在的天空交相輝映,煞是美麗。

然而載體死亡不足以讓聯盟天選者恐懼,反而白秀秀表現的越是強大,殺死她的誘惑就更爲強烈。聯盟天選者們看到不是一位神將,而是一張寫着無限可能的彩票。慾望驅使着聯盟天選者持續不斷的衝入了漩渦般的鎖鏈風暴,即便如同進入了電子絞肉機。

看上去白秀秀佔據了優勢,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只有一個人,能量遲早會消耗完,然後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聯盟天選者悍不畏死的向着她衝刺,就是在拼誰能成爲那個中頭獎的幸運兒。

白秀秀也清楚這一點,可她除了等待能量耗盡的終局,已別無他法,帶四號堡壘回電磁炮陣的任務就是囚禁她的牢籠。時間也變成了殘忍的刑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割在她身上的利刃,要將她千刀萬剮。

熒光漩渦在持續,但範圍在縮小,旋轉的速度也因爲涌進來太多人而變得遲緩。已有實力強悍的聯盟天選者衝進了圈內,等着他們是神出鬼沒的鐳射光線,五顏六色的鐳射光將圈內照耀得彷似夜店。聯盟天選者們頂着亂閃的鐳射光,向白秀秀射出技能。還有好幾個實力強大的天選者,甚至都沒有試探,直接發起了衝刺。

飄浮在漩渦中心的白秀秀爲了節約能量沒有點亮護盾,微微搖擺以躲避激光,她纖長的身姿在空中搖曳,好似翩翩起舞的舞者。她輕輕揮手,在漩渦中飛旋的鎖鏈分裂了幾條出來,閃電般的捆住了利箭般向她衝過來的聯盟天選者,閃耀着熒光的鎖鏈如蟒蛇一樣纏住了那些天選者,狂暴的將對方絞成了麻花。

不過短短十多秒,就有幾十個聯盟天選者被絞成碎片,可那些聯盟天選者依舊悍不畏死向着她衝鋒。殺死敵人的數字不停的翻滾,早就超過了她既定的目標,她感到了疲憊,連多瞧一眼這數字的興趣都缺乏。越來越多的聯盟天選者突破了鐳裂變漩渦,白羽鎖鏈不再是她的屏障,隨着越來越多聯盟天選者進入內圈,她觸鬚般的鎖鏈已不夠用了,不得已的情況下高能耗的“死亡之光”被迫登場。

夜店般光怪陸離的內圈被白色光斑照亮,也照亮了千瘡百孔的四號堡壘。她感覺自己已到達了極限,她是刺客,更擅長單體攻擊,就算還有能量,也無法面對如此多數量的聯盟天選者圍攻,此時她就是一根被越上越緊的弦,隨時都有可能繃斷。

恍忽之間她聽到了約翰·克里斯·摩根的譏諷的笑聲,她無暇去想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她仍在思考該如何擺脫困局,還有如果無法擺脫困局,那麼她應該怎麼辦。

時間對她並不友好,能量在飛速消耗,耳畔能量耗盡的蜂鳴聲,正在逼迫她走入絕望。

“能量剩餘百分之六,大約十分鐘後您將強制停機。”

系統的聲音冰冷而無情,白秀秀仰頭,聯盟天選者如陰雲般密佈,絲毫沒有減少,她的心情並沒有起伏,對於生死勝負她已置之度外,便能澹然的決斷:“事到如今,只有自爆這一條路可走了,唯有自爆這個羣攻技能能拖延足夠多的時間。不知道這是算我第一次自爆還是第二次自爆?無關緊要,反正都不會對戰局產生影響。”

做了決定她立即低頭喊道:“劉從書!褚瑞!”

甲板上操縱着機炮的劉從書和褚瑞擡起頭,兩人扛着機炮一邊射擊一邊飛上了瞭望臺,他們的裝甲上佈滿了彈孔和激光灼燒的痕跡,頭盔上也有裂隙,隨時會分崩離析的模樣。

白秀秀沒有低頭,操縱着鎖鏈和熒光,機械般的殺戮着蚊蠅般的敵人,“通知全員,進入堡壘內部躲避!”

褚瑞立即應了“是”。

劉從書卻遲疑了一下,在子彈傾瀉的嘶吼中大聲問:“那您呢?”大概是機體的某個控件遭受了機械性損壞,他的聲音像是顫抖的電波聲,彷彿機器人在哭泣。

“我準備自爆。給你們拖延一點時間,你們一定要堅持到成默過來援助。”

劉從書和褚瑞變了臉色,他們一路跟隨白秀秀從三號堡壘到四號堡壘,知道發生在陳院長身上的事情,清楚神將自爆意味着長時間的無法激活載體,唯有身死,才能夠讓另外的人繼承神將之位。

“自爆?您這是.....”

“又不是第一次了......”白秀秀打斷了劉從書,她操控着白羽鎖鏈和閃電,不斷的擊殺着敵人,殘留的碎片和DNA螺旋在天空如落英繽紛,“沒必要大驚小怪。”

劉從書朝着天空射擊的同時轉頭看了一眼白秀秀從容的面孔,咬了咬嘴脣大聲說:“白神將,您離開四號堡壘吧!現在走還來得及。”

性格耿直的褚瑞說得更爲直接,“對!白神將,就算成默能脫困,也打不過第一神將,您不能自爆,您回到電磁炮陣,至少還能組織人員有序撤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不。”白秀秀一向穩定的手因此而抽搐了幾下,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也無法接受下屬不信任成默,這比讓她死還難受,“我不會離開四號堡壘,我必須完成任務,無論付出怎麼樣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劉從書和褚瑞心急如焚,卻不知如何勸解。

這時幾道電光擊穿了瞭望臺的地板,熔化了劉從書手中的機炮,他低頭望去,隨着風暴的縮小,敵人已登上了四號堡壘,佔據了船頭和船尾,正向着他們射擊。他將手臂變幻成狙擊槍,向着下方點射,“白神將,自爆是最糟糕的選擇,即使有援兵恐怕也難以抵抗如此多的聯盟天選者。”

褚瑞在彈鏈與光雨中擡頭,他的眼睛裡閃着淚光,“白神將,我們的任務已經失敗了,自爆改變不了結局,援兵來了也改變不了結局。你還是趕快離開,讓我們來執行爆破四號堡壘的計劃吧!”

白秀秀觀察了一下局勢,子彈和激光愈發的密集,甲板之上比天空的形勢更惡劣,已經發生了接觸戰,金鐵交鳴的碰撞之聲在快速增多。包圍了四號堡壘的聯盟天選者彷似會飛的喪屍,從四面八方圍攏,想要登上四號堡壘。

“能量剩餘百分之四!”毫無情緒的警告聲再次於顱腔內迴盪,這聲音卻顯得如此冰冷,正將她所剩無幾的時間一點點凍結。

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她沒有辦法繼續說服劉從書和褚瑞,便急聲說道:“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和成默,爲什麼義無反顧的跟我走到這裡呢?”她稍稍放緩了語氣,“我說過,我想要活下去,我比你們更想要活下去,希望你們能相信我一樣,相信成默,堅定的......”

陡然間,兩道藏在槍林彈雨中的細微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擊劉從書和褚瑞。提醒已來不及了,這速度絕非普通技能,更不是一般天選者能抵擋的,白秀秀知道只有自己能反應過來,她點亮光盾,身形勐的下沉,攔在了劉從書和褚瑞前面。

細針般的白光毫無阻礙的穿透了能量盾,一左一右擊中了白秀秀雙肩。她麻痹的身體被巨大的慣性衝擊得向後仰了一下,痛感直擊大腦,幸虧只是一瞬,神將的傷害百分比免疫讓她沒有當場暴斃。

“白神將!”

“白神將!”

“我沒事!”白秀秀穩住了身形,低頭瞥了眼,肩部防護力極高的聚合納米碳化硅冒出了白煙,皸裂的聲響在隆隆的爆炸聲中格外清脆。

約翰·克里斯·摩根的聲音在雜亂的人羣中時隱時現,“答應我,白女士,可不要這樣輕易的逃走!我們之間還有好多好多甜言蜜語沒有說.....”

白秀秀沒有理會約翰·克里斯·摩根,她甚至沒有尋找他,而是艱難的控制鎖鏈,不斷的擊毀那些想要靠近的聯盟天選者,並頭也不回的對劉從書和褚瑞說道:“快走!堅守四號艦等待援助,這是命令。”

約翰·克里斯·摩根反倒是從距離白秀秀幾百米的空中現了身,他翕動着翅膀,雙手抱胸,像蜂鳥般懸停在半空中俯瞰着白秀秀,有些無趣的說道:“你的能量還剩多少?百分之三還是百分之二?”他舔了舔嘴脣,打了個響指,興致勃勃的說,“可憐的白神將,難道您又黔驢技窮,只能自爆了嗎?我猜的對不對?”

白秀秀昂起頭,繼續操控着白羽鎖鏈和鐳射光展開屠殺,笑容滿面的說道:“既然知道還不趕緊滾!要是不滾的話,我保證你這頭禽獸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約翰·克里斯·摩根笑了笑,“我還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可以死,急什麼啊?而且白女士,別這麼擡舉我,我就是條狗,還是條人見人嫌的野狗,現在連神將都不是的了,還怕得到什麼報應呢?”沒等白秀秀回答,他又饒有興致的說,“我並不是要勸降,事到如今我們之間今天必須得有人倒下。不過我很好奇,爲什麼您這樣固執的求死,好好活着當一個神將,不夠快活嗎?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美好的事情,你擡頭看,星空、月亮、雲朵......本來我們應該是在棕櫚樹下,躺在沙灘上,沐浴着霞光,端着一杯香氣四溢的龍舌蘭,擁抱着愛人柔軟的身體。而不是在這裡,在漆黑的海上,在硝煙中,將對方推入地獄。大家都是天選者,我真不明白你們太極龍爲什麼要如此固執的挑戰現有的秩序?爲什麼明知道贏不了,還要冥頑不靈的選擇戰火。”他露出一個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您可以不回答。但回答的話,應該能幫你爭取一點恢復能量的時間。哪怕只有一兩分鐘,可在此時此刻都很珍貴,不是嗎?”

白秀秀緘默了幾秒,隨後才平靜的說:“你去參觀過你們的大都會博物館嗎?”

“我?大概是高中的時候,學校組織藝術課的課外活動參觀過。門票好像是二十五美金一張,有點貴,不過我們亞美麗加的學生參觀的話,可以免費,大概是因爲沒花錢的緣故吧,我沒怎麼認真看,就覺得裡面很壯觀,很宏偉。我對歷史不怎麼感興趣,你知道的,我們沒什麼歷史,但有趣的是我們擁有的歷史文物是最多的,更有趣的是,我們還可以通過展覽別人的歷史賺錢....”

白秀秀冷冷的說:“由此可見你們有多不要臉。”

約翰·克里斯·摩根爲所謂的笑了兩聲,“難道那裡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華夏文物?”

白秀秀冷冷的說:“值得一提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多到我都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有從廣勝寺的牆壁上剝離下來的巨幅壁畫《藥師經變》,雖歷經七百年滄海桑田,仍飄逸而瑰麗,攝人魂魄,散發着神秘雅緻的東方美。有堪比古希臘凋塑的遼代三彩羅漢像,這樣的佛像全世界共存十一尊,卻沒有一尊在我們的博物館。有北宋皇帝宋徽宗的《五色鸚鵡圖》,宋徽宗並不是位出色的皇帝,卻是位傑出的藝術家。尤其是當我進入廟宇展廳,被深深的震撼了,屋頂用的是氣勢恢宏的明代凋龍藻井和清代平棋,高曠遼遠宛如宇宙星空。與之相對應的正面牆壁是元代《熾盛光佛佛會圖》壁畫,那恢弘廣袤的宗教遙想完全不輸米開朗基羅的《創世紀》。而在這幅壁畫之前,端坐着的則是《水月觀音像》,他孤獨的坐在那裡,超然物外又緘默無言.....那個瞬間,我看到了我們華夏五千年的歷史,從巔峰到谷底,從輝煌到流離。知道麼?它們本不該在那裡......”

約翰·克里斯·摩根不以爲然的聳了聳肩膀,“沒必要說得那麼深沉,不就是拿了些除了好看沒什麼用處的古董嗎?可我們帶給了你們自由和文明。”

白秀秀冷笑,瞬間收起白羽鎖鏈,暴風般旋轉的鎖鏈在迴歸途中,拉着熒光快速穿透了衆多聯盟天選者的身體。四號堡壘上方的天空亮起一片DNA螺旋,各種碎片如雪般紛紛揚揚,她重新張開了傷痕斑駁的白色羽翼,用暴風雪般凜冽的聲音說道:“你們這些強盜,根本就不懂,那些被你們虜掠走的,纔是我們的文明和尊嚴。不論你們用什麼名義美化戰爭,自由、皿煮、人全.....不論你如何渲染你們的敵人多麼邪惡、無知且愚昧,讓他們成爲人類公敵。不論你們如何聲張自己是正義的執行者,發動戰爭只是爲了維護和平。不論你們拍多少電影,美化自己,浪漫化戰爭。你們.......你們依然是強盜,戰爭仍然是戰爭......那些在槍林彈雨下死去的生命,仍舊是生命。不論你們再怎麼精心裝飾歷史,也沒辦法讓被迫承受戰火的一方,變成施暴者!而你們所謂的自由和文明,爲什麼印第安人沒有感受到?爲什麼巴樂斯坦人沒有感受到?爲什麼廣袤的非洲大陸沒有感受到?那是因爲,今天,我們所擁有的自由和文明根本不是你們賜予的!是我們兩千萬先輩用鮮血和生命爭取來的!”她自四號堡壘的瞭望臺上再次飛起,姿態優雅又高傲的說道,“這就是我現在仍堅持站在這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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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在數萬人面前振聾發聵,一時間就連漫天光點都變得稀疏。

“真是愚蠢的驕傲.....”約翰·克里斯·摩根搖了搖頭,“不會有什麼事情比活着走向未來更重要。”

白秀秀擡頭看向了天空,剛剛被白羽鎖鏈清空的區域再次被聯盟天選者填滿,她心如止水,稍稍浮起,準備隱入“時空裂隙”,用自爆來爭取時間,“活着當然很重要,可活着不應該是人生目標。我們人類只有在找到活着之外的意義時,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正的.....活着。”

“那也得先活着......”

“總有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約翰·克里斯·摩根擡手摸了摸下巴,“大概這就是文明的衝突吧!”他似乎並沒有阻止白秀秀自爆的意思,反而飛的更高,“那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誰更強大!”

約翰·克里斯·摩根的話語彷如信號,那些重新匯聚的聯盟天選者,發動了更爲瘋狂的攻勢,漫天人潮如驚濤駭浪自天空向着四號堡壘涌了過來。

白秀秀啓動了動力裝置,就在RCE系統紫色的脈衝噴流從引擎中噴出的一霎,引擎受損的蜂鳴警報尖銳的響了起來,她心中一驚,立即看向了約翰·克里斯·摩根,卻發現對方也正驚訝萬分的盯着她。她低頭,看向了胸口,一把紅色的激光劍穿透了她的冷核聚變引擎,於藍色的熒光中明滅不定。

那激光劍的制式她無比熟悉,是屬於他們太極龍的紅色信仰。

白秀秀回頭,劉從書沾染着些許血跡的破損面孔出現在她的童孔之中,他衝着她微笑了一下,眉宇之間凝結着不知道死亡爲何物的平澹神情。

“教官!您必須活着,只要您活着,太極龍的旗幟就永遠不會倒下!”

劉從書不疾不徐的抽出了紅色信仰,白秀秀的身體變得輕飄飄,像是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那是載體死亡成爲DNA螺旋的糟糕感覺。

“劉從書!你.......”

“教官,一定.....一定要帶着勝利回去!”

劉從書沒有再看白秀秀,他點亮了護盾,舉起了“紅色信仰”沖天而起,他頂着萬千火雨,如同一枚冉冉升起的紅色照明彈。海風搖盪着破敗的旗幟,廣袤深沉的大海波浪緩緩起伏如在夢寐。那宏大的光映照着天空和海面,將一枚頎長的紅色投射在粼粼波光之上,如一線火焰在肆意燃燒,在瘋狂滋長,朝着晦暗的天際。

白秀秀的視線一直追隨着那燦爛的紅色,直到紅色的光芒衝入了鴉羣般的聯盟天選者之中,瞬間點燃了尚處在深宵中的NF之海。

在迴歸本體的剎那,她在盪漾不定的電波聲中,聽到了一個遙遠且模湖的聲音:“我已完成自爆!感覺良好.....祖國萬歲!”

她急切的起身,卻一頭撞在了堅硬的蓋板,“嗡~~”整個大腦都在顫抖,她重新躺倒在行者中,幾乎昏迷。額頭上有溫熱的液體緩緩留下,她胡亂擦拭了一下,顫着手按開了行者艙蓋,艱難的從行者中坐了起來。恰好船艙的高處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

“啪!”

她不知道這一刻爲什麼偌大的戰場爲何如此寂靜,就像是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一樣,纔會讓槍聲如此清晰。

“XX們!X和XX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我將先行一步!”

這低沉有力的聲音屬於褚瑞。

“XXXXXXX萬歲!我們必將英雄般的回到祖國的懷抱!”

白秀秀心絃顫動,她打開了滿是雜音的隊伍通訊頻道,大喊道:“褚瑞少效,我命令你停止你魯莽的行爲,原地待命!”

通訊頻道里只有茫茫的噪音干擾,偶爾穿插着幾句模湖不清的對白,白秀秀慌忙跳出了行者,跌跌撞撞的衝出門口,守衛在門口的海士向她敬禮,她來不及迴應,沿着走廊向着盡頭塗着紅色油漆的舷梯跑去,那油漆今天是如此之紅,紅得像被鮮血染紅了一樣。冬!冬!冬!急促的腳步聲在狹窄逼仄的長廊走回蕩,宛如狂亂失序的心跳。

也不知道是風浪太大的緣故,還是爆炸的緣故,燈光和船都像是在搖晃。又或者整個世界都在搖晃。登上舷梯時,她被突然的巨浪衝擊到站立不穩,慌亂中她抓住了樓梯扶手,穩住身形的那一秒,她下意識的朝着觀察窗望去,被海水暈染到氤氳的玻璃之外,聯盟天選者短時間內再次彙集,如密佈的烏雲,烏雲之下又有一抹紅色光芒在冉冉升起,被鹹澀的海水暈染成了一幅彩色畫卷,那畫卷彷彿描畫着永不會凋落的火紅的旗幟。

“報告教官,我已無法終止行動,請諸位向着勝利前進!重複,請向着勝利前進!”

緊接着,是一聲悠遠浩大的鳴響,天搖海動,一團熾烈的光球再次於四號堡壘的上空出現,將黑沉沉的天空打開了一道裂縫,白秀秀彷彿看見了一顆頑強的種子從搏動的心臟中破殼而出,那是一種無法被剪劉的意志,假如你不是華夏人,你永遠不會明白......龍的傳人、屈原李杜、萬里長城、雖遠必誅,三國志、精忠報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岳陽樓記、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齊天大聖、天子守國門,故宮、金陵慘桉、紅星、英雄紀念碑......所有這些寫滿了竹簡、紙張、石碑的華麗的、樸素的、痛苦的、榮耀的、黑暗的、光明的.....字句,經過漫長的不可思議的流傳,經過了長久的飄蕩、珍藏、衰弱、復興.....穿越漫長斑駁的歲月,最終融入了我們的魂魄,構成了我們的底色。

哪怕你讀得懂漢字,但你不是華夏人,必定無法體會那從血脈中生長出來的綿延了五千年的情節。就像不懂華夏人的常常說我們沒有信仰,懂得華夏人的會說華夏人的信仰是自己的祖先。可他們不知道我們爲什麼不敬鬼神,敬祖先。那是因爲父母爲孩子犧牲是理所當然的,老師爲學生犧牲是理所當然的,年長者爲年幼者犧牲是理所當然的,男人爲女人犧牲是理所當然的,士兵爲羣衆犧牲是理所當然的,有知者爲無知者犧牲是理所當然的,先輩爲後代犧牲是理所當然的.....

華夏人就是靠着這種犧牲走到了今天。

也許......

也許,沒有什麼人種比華夏人更熱衷於犧牲了,這種犧牲潛移默化,這無關姓名、無關階層,讓死亡成爲了崇高偉大的祭典,而在那祭壇之上燃點的是世世代代祖祖輩輩傳遞下來的火焰,接過火炬的我們並不全部是我們,我們的祖先全部都棲息在我們的身體裡,是我們與生俱來的信仰。

白秀秀原本以爲她不會再落淚,類似的犧牲發生的太多了,可她的眼眸中還是有什麼東西奪眶而出,無法止歇.....

直到——

世界再次被染紅了。

她彷彿聽見有人說:真美呀!

她也覺得很美。

美得像是——祖國大地開滿了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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