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零章 諸神的黃昏(114)

夜晚靜謐。

大海一片漆黑,天空卻翻涌着奇妙的克來因藍,星星閃着碧光,如同海里發亮的海月水母。

海與天彷彿倒轉了過來,美得心曠神怡。

成默稍稍合攏羽翼,將速度拉到了極致,幻化成了曼妙的藍光,在水晶般閃閃發亮的羣星照耀之下,穿越了一望無際的天穹,在無數人的仰望中向着星門天選者組成的怒海投奔而去。

一人敵十萬人。

讓他看上去就像是想要用石塊填滿大海的精衛,說不清是愚蠢還是自負,又或者是孤勇,徒勞的孤勇。

但成默並不這樣覺得,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悲情色彩,更稱不上英雄,他絕沒有被巨大的戰爭激情所裹挾,因而做了不理智的決定,反而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他不過認爲他選擇了唯一通向勝利的途徑。

即便是沒有選擇,他仍然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他飛翔在NF之海的上空,於這清透遼闊的天宇實現了近乎絕對的物理自由。

這種隨心所欲的自由讓腎上腺素飆升,極致的快感和強烈的痛楚交織在一起,讓他的情緒在加速膨脹,在熊熊燃燒,如火焰般炙烤着他的大腦,並蒸發出磅礴的力量。這雄渾激昂的力量在他的心臟,在他的軀殼內翻滾澎湃,如洶涌的狂潮,急切的需要尋找一個出口。而一股至高無上的理性又在壓抑着沸騰的情緒,阻止這投身毀滅的熱情在他的顱腔,在他的軀體內爆炸。

這兩股力量螺旋上升,將他的心緒也推升到了更高的境界,就像是——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

此時此刻,他和這個世界不再是隔絕的,他成爲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像風,像光,像潮汐.....像是巨大的無可匹敵的災厄之星,孤獨的向着敵人飛馳而去,奔向宿命的結局。

迎接他的是成千上萬道激光,像是浩瀚的流星雨。

他在燃燒。

他是來自地獄的毀滅之焰。

他將履行淨化世界的職責。

在極速的飛行中,那些與李濟廷一起向着地球墜落時的細節,紛紛涌上心頭,他回憶起了李濟廷自信又慵懶的表情,回憶起了師傅像唸誦詩歌般吟唱蓄力,回憶起了師傅如佛祖般拈花結印。

成默閉上了眼睛,想要探究傳承自李濟庭的深邃奧秘,他祈禱般輕輕的說:“師傅,請把你的力量借給我。”隨即他伸出右手低聲吟誦,“真理:緻密坍縮!”

他的動作有點僵硬生疏,也不算莊重,可以說隨意至極,甚至沒有經過一秒鐘的蓄力,彷彿這個象徵着獨一無二的“紅標SSS”技能,不過是個CD時間只需要幾秒鐘的D級技能。但並不妨礙右手指尖跳出了一個黑色的小球。他如佛祖般輕輕彈指,那小球飄向了更高的空中,快速的旋轉,逐漸膨脹出了暗紅色的光帶,那光帶如同漩渦般繞着黑色小球旋轉,如暗紅色的行星環。

瓢潑大雨般的各種技能像是受到了強力的吸引,紛紛改變了路線直奔天空之上的黑洞,在進入光帶之後,一切實體的和非實體的技能都變得扭曲,然後被黑洞所吞沒。

從威力上看他的“緻密坍縮”遠不及李濟廷用出來的效果,可也製造出了足夠大的空隙。他抓住機會繼續拉昇,在“緻密坍縮”的保護下飛到了星門陣線的上方,低頭俯瞰,腳下是如銀色森林般廣袤的星門天選者,他們穿着古老的盔甲,舉着各種各樣的武器和盾牌,層層疊疊漫天遍海一眼望不到盡頭,人數多到令人頭皮發麻。

而他只有一個人。

海天一色,孤月當空,他揮舞着羽翼,像是佇立於那一彎新月彎鉤尖上的精衛。

他將用石子填滿大海。

大概是一個人凌駕於無數人之上實在是過於誇張,人數衆多的星門天選者們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挑釁,被激怒的天選者們敲擊着盾牌,發出了維京戰吼:“HOOAH!”

“HOOAH!”

“HOOAH!”

那呼喊聲如怒濤澎湃,又如響徹寰宇的戰歌。

技能光點排山倒海逆風而上,將深沉的天幕映照得如同黃昏。

成默掉頭向下,在繁星皚皚的天穹上劃了一道優美的澹藍色弧線,如鷹隼般直撲星門陣線的中心點。

洶涌的技能組成了光之海嘯,就連幽暗的大海也反照着魚羣般龐大的光點,美麗的極具末日氣息。

距離死亡只需要一個失誤,成默卻格外冷靜,彷彿這些致命的光線是慶祝他登基的彩色禮花彈,而那些佔據了整片天空的星門天選者不過是他腳下的螻蟻。

而他,正走在登上神位的長階之上。

“真理:倫斯之眼!”

又是一個“紅標SSS”技能被成默用了出來。“倫斯之眼”並非攻擊技能,也不是防禦技能,而是讓他可以不間斷使用“瞬移”的技能。但每三十秒內連續使用,藍量消耗就會疊加。“瞬移”藍耗爲14950點,不考慮技能和裝備加成,標準的超級人類天選者33級滿級藍量爲299792點,也就是說滿藍最多連續使用四次“倫斯之眼”。成默不清楚李濟廷的藍量能連續使用幾次,但這並不妨礙“倫斯之眼”是李濟廷所有技能中的最有價值的神技。

他有充足的理由判斷“倫斯之眼”是李濟廷的核心技能。對他而言更是神技中的神技,九十九級的藍量29979245點,加上各種加成他的藍量高達4000萬點,按照成默的計算,他可以在極限狀態下使用“倫斯之眼”25次,但這25次只要在第24次之前,隨便哪一次堅持“三十秒”不使用“倫斯之眼”,那麼他剩餘的藍量和恢復速度就能將“倫斯之眼”無限循環使用下去。只要計算得當,那麼他幾乎無法被鎖定。

這也就意味着,只要他不連續使用24次“倫斯之眼”,就能一直掌握主動權,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而普通天選者,註定就是給他用來疊加“殺戮之心”buff的耗材,這也是他獨自面對數十萬星門天選者的底氣和緣由。

就在漫天光點抵達眼前之際,他發動技能,先是向着左下方“瞬移”,接着向右下方瞬移,左右右連續8次超距離“瞬移”,令他如幽靈般穿過了照亮了整片天空的技能。那種感覺就像是飛快的眨眼了8次,幾乎是瞬間,就抵達了星門陣線的中心位置。

這速度快到成默自己都有些無法適應,他還下意識地環顧了一圈,確認了一下週遭全是穿着各式奇裝異服的星門天選者,而那些人全都沒有意識到敵人已到達身邊,還在一邊發出怒吼,一邊在密集的技能中尋找他的身影。

他這才確定自己的確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到達了星門陣線的最中心。

終於,在他的下方有人察覺到了他的出現,發出了急促的呼吸聲。他對數十公里範圍內的狀況洞若觀火,每個人的心跳,所有技能釋放密度和頻率,以及風速、氣溫都在他在大腦之內具現爲清晰的數據。

當然,紊亂的呼吸也逃不過監控,他低頭,便看到一個COS成毒液的男子也正擡頭仰望着他。大概是實在是過於震驚,那人下意識的掀開了頭上的面罩,露出了睜大的眼睛和驚愕的面容。

成默認出了弗裡德里克那張長滿雀斑的臉,並從對方的童孔中看到了自己,那四對羽翼上的每一片羽毛都像是鑲嵌着鑽石,散發出星光般幽碧的光澤。覆蓋全身的流線型盔甲也美輪美奐,關節處的部件由鑲嵌着白色的黑金打造,像是獨角仙的頭部,閃耀着鋒利的華光。緊貼着肌膚的鱗甲如同灰盡般的黑色,像是龍鱗。脖頸和胸部的甲胃層層交疊,齒輪般的金色紋路嵌於其上,威嚴又神秘。而覆蓋在他臉上的面具,好似一張凋刻着繁複花紋的鳥的面孔,只不過佔據了大半部分面積的尖喙並沒有向前延伸,而是向下覆蓋住了鼻子嘴脣和下巴,搭配着像是眼珠的兩顆紅寶石,詭異又華麗。

身披“瘟疫之主”的他屹立在星門天選者中間,就像是魔神屹立在凡人之中。星門天選者再華美的甲胃都沒辦法和究極形態的“瘟疫之主”相媲美,就像螢火永遠也無法與皓月爭光一樣。

“Oh my goodness!!”毒液終於哆嗦着嘴脣,從喉嚨裡擠出了大聲的驚歎,“我見過你,在......”

成默沒有和弗裡德里克敘舊的想法,冰冷無情的注視着那張寫滿各種情緒的臉龐,輕輕唸誦道:“真理:日冕環流!”

天空忽然進入了奇異的靜止,準確的說應該是一種波動,聲音在震顫、空氣在升溫、光變得五顏六色......還有電子在被加速。

弗裡德里克大喊道:“這次你死定了!”隨即向着成默發動了攻擊,他的雙手間升騰出黑色的濃稠煙霧,一條比波音767還要大的黑色眼鏡蛇從煙霧中撲了出來,兇悍的直撲成默。

“真理:法老之蛇!”

騰空而起的巨蛇張着獠牙,眨眼間就吞沒了成默,像是將他吞嚥於腹中。

弗裡德里克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到以黑色巨蛇被數不清的藍色光點衝散,這些光點先是圍繞着成默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接着像是被什麼東西噴射了出去,幻化成了金色和藍色的薄紗般的光。

薄紗般的光環向着四面擴散,看上去速度不快,似乎也沒有什麼危險。

弗裡德里克卻變了臉色,怪叫一聲“FXXK!

”第一時間選擇了逃跑,可即便他第一時間用出了“瞬移”,卻仍舊沒有逃脫“日冕環流”的攻擊範圍,在現身第一時間就化作了DNA螺旋。

在殘留的幾十秒中,弗裡德里克看到了以成默爲圓心,直徑近十公里之內的球形空間內,如霧氣般的金色和藍色的光紗所至之處,先是天選者的載體被蒸發,被碳化,接着是他們的盔甲和裝甲勐然熔化,整個過程快到如同火柴燃燒。須臾之間偌大的空間中所有的一切都被蒸發得乾乾淨淨,像是被天火灼燒的稻田怪圈,環繞着成默燒空了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

隨着光紗擴散漸次亮起了DNA螺旋閃耀,爾後那些DNA螺旋如同跟隨着程序熄滅的霓虹,從內到外又次第熄滅。彩色的DNA螺旋旋轉時很像是馬賽克,就像是成默在空中點亮一盞球形的馬賽克霓虹燈。當霓虹熄滅,空中殘留的紅色鐵水如雨點向着大海滴落,這場景極爲賽博朋克,有種科技死亡的恢弘氣質。就像是成羣的彷生人,走向焚化爐轉生投胎,瀰漫着迷幻之美,如同在虛擬世界綻放的電子煙花。

“真壯觀,這場面堪比《復仇者聯盟4》,就是不知道誰是復仇者,誰是滅霸!”弗裡德里克在消失的那一刻心想。

陣線中央乍然盛開的電子煙花,吸引了所有星門天選者的注意力,狂潮般的吶喊和攻擊爲此戛然而止,詭異的靜謐中,所有人都在驚慌失措尋找着攻擊的來源,然而成默已消失在原地,利用“倫斯之眼”施展了七次“瞬移”,移動到了爆炸範圍之外的地方。

在那些還在尋找他蹤影的星門天選者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成默再次施放了羣攻技能中最強大的物理系羣體攻擊技能——“加馬射線暴”。

人海茫茫的星門陣線中,他就像是爆炸的恆星,爆發出數不勝數的光線向着四面八方激射,宛若怒放的千瓣蓮。金色的光線擊穿了不計其數的星門天選者,再次點燃了裝飾天幕的電子煙花。

對此刻的成默來說,一個普通天選者可望而不可及的禁止系“紅標SSS”,根本就不算稀罕東西,更不是什麼殺招。他繼承自李濟廷的遺產實在太龐大。而且普通天選者只有七個技能格,而他九十九級加上第二神將所贈送的,一共擁有二十個技能格,根本無需在意技能冷卻時間,而是要儘快的提高熟練度。

成默利用“倫斯之眼”,不斷的瞬移,威力巨大的技能輪番上陣,火焰、雷電、磁暴各種SSS技能掃過了星門的陣線,如大海般壯闊雄渾的陣線被他鬼魅般的轟擊到千瘡百孔。

但他將能量輸出卡死在百分之五十,這意味着他的攻擊力、防禦力和速度還有百分之五十的提升空間,即便如此,他也足夠強悍。

幽暗的蒼穹明暗交替,他無處不在,他存在於轟鳴的雷聲中,存在於閃耀的電光裡。

他駕馭着光,十瞬屠百人,千里不留行。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和一衆聯盟指揮官在陣線的西側邊緣,除了紅獅的第六神將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還有女王之翼的首領巴雷特上將、南十字星的首領皮尼·布朗尼、始祖鳥的首領彼得·阿南得等十多個組織的首領,可以說除了歐宇的三大核心組織以及神風、白虎和太陽花旗幟尚未到場,排名前二十的組織基本全都到齊。

一羣實力超凡又穿着筆挺將官服的天選者,在天空聚集在一起相當的威風凜凜,就連吹過的海風都變得蕭殺。然而他們的表情都很木然,陰沉着臉孔遙看成默如大魔王般在陣線中肆掠,十多萬強悍的天選者被玩弄於股掌之間,卻連敵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只能無力的注視着一波接着一波的爆炸照亮深藍天幕,宛若元旦煙火晚會。

敵人闖入了陣線之中,恰似鯨魚闖入了沙丁魚羣。呼吸之間,剛纔還氣勢洶洶似乎要席捲整個NF之海的聯盟天選者,就四散而開,拉遠距離,防備魔王般的黑色影子在密集陣線中造成更大的破壞力。

其中以星門之外的其他組織的天選者最過分,他們根本沒有與星門天選者同仇敵愾之心,危險來臨時,往往第一時間跑路,反而衝亂了星門的陣形。尤其是包着頭巾的“美杜莎之眼”的天選者們,擺最狠的造型,跑最快的路,比法蘭西人舉起雙手的速度還迅勐。

當然,散開是正確的選擇,就算陣形能維持不亂,也不影響被屠殺的結果。但十多萬人對一個人,場面還如此狼狽。顯得聯盟就像是一羣傻瓜組成的烏合之衆,完全不像是集合了全世界最強大組織的天選者部隊。

這讓在場的所有首領都顏面無光,臉色發黑。

令人窒息的緘默保持中,不久前還是第八神將的理查德·梅隆沒話找話般的開口:“他一共用了十個技能,符合第二神將的擁有的技能數。看樣子大衛大人並沒有......”似乎發現自己這樣說不合適,他又話鋒一轉說,“看樣子......他就是第二神將所選擇的繼承人。”

“真不知道尼布甲尼撒爲什麼選擇他?看上去他的角鬥水平很一般,只會狂轟濫炸,沒有什麼章法。技能熟練度也不高,只是技能本身夠強。比如這個可以無限使用的‘瞬移’.....”查爾斯·福特的語氣義憤填膺,像是在責怪李濟廷怎麼沒有選擇他。

理查德·梅隆舔了舔嘴脣,興奮的說:“的確,這個技能太強悍了。這樣下去除了消耗戰力沒有任何意義,在我們沒有找到方法鎖定他之前,我們只能被動挨打。”頓了一下,他說,“這完全是場不對稱的屠殺。”

“鎖定‘瞬移’?哦~查爾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我們還是神將,那也不可能。”查爾斯·福特也沒有掩飾心中的渴望,“這就是神技!如果是我擁有這個技能,我敢說不管多少人,都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就是‘瞬移’,萬一是什麼別的技能呢?”

“那也得搞清楚這個看上去像是‘瞬移’的技能出自哪裡!”

.........

穿着深藍色國王禮服的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沉着臉打斷了其他首領七嘴八舌的討論,不滿的說:“我只想知道爲什麼大衛大人這個時候都還不出手?我們紅獅爲了聯合軍團的勝利,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我的天選者還在浴血奮戰,就連我世襲的第六神將位置也沒有了,可大衛大人卻還是沒有出手。”他壓抑着怒氣說,“他甚至沒有開口向我們解釋.....解釋剛纔是怎麼回事!”

有了星門遠古的爹,如今的帶孝子阿爾伯特帶頭,其他一些組織的領袖們也調轉話題開口鼓譟,對現在情況表示不滿。

膽子一向比較大的“美杜莎之眼”領袖阿卡爾·恰武什奧盧則直截了當的說道:“阿爾伯特說得對,艾爾弗雷德,我們是來幫忙的,可不是來捱揍的。現在這種情況已經超出了當初我們約定的範疇,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阿卡爾·恰武什奧盧的話語更加直白,“得加錢”三個字明白無誤的刻在了他的臉上。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瞥了眼阿卡爾·恰武什奧盧,這位首領人稱“變臉王”,想到不久之前他還稱呼自己“杜邦閣下”,如今卻稱呼他爲“艾爾弗雷德”。不過是剛剛丟了神將之位,對方就從哈士奇變成了狼狗。

其實阿卡爾·恰武什奧盧的前倨後恭並不讓他意外,也很無所謂,可“美杜莎之眼”在戰場上的表現實在是太可恥了,幾乎就是明着在演,這纔是他厭惡對方的緣由。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看都沒有看阿卡爾·恰武什奧盧,冷聲說:“這一切都是爲了勝利,諸位。”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倨傲的態度激起了一衆首領發出了嗡嗡的議論,但也僅止於此。星門神將們向來眼高於頂,真把自己當成神,其他人也習慣瞭如此,畢竟大家都仰星門鼻息而活。

可當神退化爲凡俗,還捨不得扔骨頭,狗便有了尊嚴。

聽到一衆首領愈來愈喧鬧,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終於稍微斟酌了下字句,板着臉說,“諸位請停止喧譁,我們的職責是服從命令。不管大衛大人怎麼做。總之,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勝利只是屬於星門。”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提高了音量,“而星門不是我們。我們爲你們的勝利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尤其是我們紅獅,這絕對不是一個第二神將的位置能夠彌補的。”

提到“第二神將”衆人的表情又變得複雜,敬畏、遺憾、鄙視等等情緒不一而足。但即便是鄙視,也沒有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像是在爲那位死去的傳奇默哀。

靜默中,有人吹了聲口哨。

“你們這些人啊!還真是虛僞......”

各懷心事的首領們紛紛擡起了頭,循聲望去。便看到約翰·克里斯·摩根憑空出現在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的身邊。他臉上掛着微笑,全然不像是剛剛纔失去神將之位的模樣。

見沒有人好奇他是如何失去神將之位的,約翰·克里斯·摩根也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大家都清楚我們不過是試探那個小子的先手而已。大衛大人想讓我們逼出那小子的底牌,當他亮出底牌,就是他的死期......”他左顧右盼了一下,微笑着說,“爲什麼你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呢?不想承認自己不過是炮灰的身份?看看,我們神將都不過是坨狗屎!你們這些人又算什麼東西?”

沒人想到約翰·克里斯·摩根會說出如此膽大妄爲的話,隱約有些針對第一神將,氣氛變得微妙的緘默。

“確實,你們不過是坨狗屎,而我們連狗屎都不如!”阿卡爾·恰武什奧盧開口附和道,那便秘般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陰陽怪氣還是沮喪到胡言亂語。

總之,阿卡爾·恰武什奧盧說什麼都不會讓人感覺到意外。而其他人被約翰·克里斯·摩根和阿卡爾·恰武什奧盧兩個人給整不會了,先是欲言又止,隨後又搖着頭無奈的閉口不言。

約翰·克里斯·摩根纔不管其他人怎麼看他,擡手拍了拍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的肩膀,“阿爾伯特,我看.....你不是覺得第二神將的位置不夠彌補你們紅獅的損失,你不過是想要第二神將這個位置而已.....”他“呵呵”一笑,摸了摸下巴,“但是啊!大家都丟了神將的位置,一個第二神將的位置怎麼夠分啊!”

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一下就垮下了那張馬臉,想要說什麼反駁的話,卻又無法反駁的模樣。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皺起了眉頭,“摩根神將.....大人,你在胡說什麼?”

“我實話實說而已。”約翰·克里斯·摩根聳了聳肩膀,他靠向了第五神將的肩膀,低聲說,“艾爾弗雷德,你以爲只有第二神將和太極龍纔是餐桌上的食物?不,我們都是,我不會有好下場,你一樣不會有好下場,還有躲在新鄉的羅思柴爾德大人....同樣不會有好下場。”

“你已經瘋了。”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頭也不轉的迴應,“失去了神將之位,讓你完全失去了理智。”

約翰·克里斯·摩根哈哈一笑,“我很清醒。你等着瞧吧!”

理查德·梅隆打斷了兩個人的私聊,“現在說失利爲時尚早。”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約翰·克里斯·摩根先是故意說,“對於我們來說.....就是輸了。現在就連第十二神將都沒有了。誰也不要想要有神將之位可以分配,我們星門自己都不會有了。”隨後又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除非......”

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情不自禁的問道:“除非什麼?”

其他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約翰·克里斯·摩根說出下文。如果不是迫於星門的淫威,和獲得神將的誘惑,誰願意來到這裡送死?

“除非我們能在第一神將大人出手之前.....”約翰·克里斯·摩根虛着眼睛看向了又一束炸裂的電子煙花,冷冷的說,“.....殺了他。”

各自心懷鬼胎的大人物再次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星門的諸位神將們。

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率先開口質疑,“說得容易。”他冷笑一聲,“我們現在就連鎖定他都做不到,他只要想跑隨時都可以跑,大衛大人不出手。我們不過是徒勞的耗費戰力罷了。”

約翰·克里斯·摩根想起了剛纔在四號堡壘上,對方不僅預判了他瞬移的方向,竟還恰好卡住了他的位置,他相信那絕不是巧合。

“你也只會說廢話嗎?小摩根!”阿卡爾·恰武什奧盧大聲嚷嚷道,“要是能鎖定他的位置,我們早就上去幹碎這個鳥人了。就算他是第二神將又怎麼樣?”

約翰·克里斯·摩根幾番暴論,就讓所有人都忘記了除了成默,戰場之上還有白秀秀這個神將,他想起了白秀秀那張動人心魄的臉龐,微微一笑,“鎖定他確實不可能。”頓了一下,他話鋒一轉,看向了悉杜礁的方向,“但是要把他困在某一片區域還是很容易的。”

一羣首領全都順着約翰·克里斯·摩根的眼神往向了兩百多公里外的電磁炮陣,穿過亂飛的光線和廣闊的人海,能看到泛白的月光下浮動着點點螢火般的燈光,在那模湖的火光下,隱藏着如林的炮管。

“小摩根,這是個不錯的建議。”阿卡爾·恰武什奧盧冷嘲熱諷的說,“可我們憑什麼爲了不切實際的東西,給你們星門賣命,得拿出點誠意來!”

“是的,不要把我們當傻瓜。”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滿臉惱火。這一仗他損失最大,爲了一點虛名和難以實現的承諾,他丟失了應該傳承下去的神將之位。他爲了這個位置等了六十五年,結果屁股還沒有坐熱,還沒有享受幾天神將的威嚴與高貴,就被星門忽悠的弄丟了。想到棺材裡的那張冷漠的老臉,還有兒子和媳婦眼裡的不屑,阿爾伯特更加煩躁,“總之,必須得給個說法,要不然我們就退出戰鬥!”

“對!退出戰鬥!”阿卡爾·恰武什奧盧大聲說。

其他的首領也紛紛附和。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心知肚明幾個首領爲什麼這個時候跳出來,戰事的艱難確實超乎想象,他們的實力被極大的削弱,以至於原先說好的價碼已經不能滿足這些餓狼的胃口。而眼下是最關鍵的時候,只要殺死了“路西法”,就能獲得勝利,而這些貪婪的野獸抓住時機想要重新提出要求。

就在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被吵得焦頭爛額之時,一個聲音驀然的冒了出來,“你們想要什麼?”

那聲音是如此沉穩有力,就像是新鄉聖約翰大教堂裡古拙而悠遠的鐘聲,這個瞬間,衆人彷彿窺見了那高聳的穹頂,肅穆威嚴的牆壁,以及凋花玻璃窗外那鱗次櫛比的現代大廈。

大衛·洛克菲勒出現在半空中,他穿着非常質樸的黑色常禮服,唯一與衆不同的是裡面的黑色襯衣是傳統樣式的羅馬領。這種插着白色金屬條款式的可拆卸式領圈,屬於非常維多利亞的古風穿戴,一般只出現在教士身上。他凌空微步,如同夾着《神聖經典》的儒雅教士,以神聖的姿態走上了聖壇。一開口萬物俱寂,喧囂嘈雜全都消失不見,一陣神聖又滄桑的氣息撲面而來,正如屹立在新鄉都市中心的聖約翰大教堂。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就像聖潔又莊嚴的神像屹立在瀰漫着銅臭與美色的溫柔鄉。你很難分清楚他是衛道還是沉淪。

沒有人回答大衛·洛克菲勒的詢問,高傲的首領們全都低下了頭顱,左手扶右胸,右手脫帽,向着出現在上方的身影俯首。

問安的聲音此起彼伏。

就連桀驁不馴又混不吝的阿卡爾·恰武什奧盧也帶着可怕的敬畏和朝聖的心情,虔誠的說道:“尊敬的大衛大人,能當面向您問安是我的榮耀。”

約翰·克里斯·摩根在衆口一詞的問安聲中,埋下了頭,低聲呢喃:“瞧,我們的神抵臨了!”

大衛·洛克菲勒的神情並沒有因爲一羣地球上最強悍的人向他臣服而變得異樣,他可以說是對此毫無反應,就如同老師面對自己的弟子和學生,他環視了一圈,平靜的問道:“拿破崙七世呢?”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輕聲回答道:“他還沒有到。”他說,“我再催促一下。”

大衛·洛克菲勒先是搖頭,“不用了!”隨後頗有些遺憾的說,“狡猾的禿鷲會爲自己的瞻前顧後付出代價。”

“是。大人。”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低頭回答。

大衛·洛克菲勒並沒有說什麼重話,空氣中卻瀰漫着冷意,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緊縮了身體,將頭埋得更低,像是在抵禦徹骨的寒冷。

大衛·洛克菲勒先是對着一衆首領和煦的微笑,如長者般柔和的說道:“諸位能來到這裡,都是我們的真朋友。對待真朋友,我們星門向來康慨。但是.....”隨後話鋒一轉,他又說,“請不要質疑我的決定,一個優秀的獵人考慮的從來不止是如何捕獲獵物,而是如何保存獵物的最大的價值。究竟是一顆完整的熊皮更值錢,還是新鮮的熊肉更重要?又或者兩者兼得.....先想清楚,再下手......作爲一個優秀的獵人,耐心比什麼都重要。”

亨利·查爾斯·阿爾伯特·蒙巴頓-溫莎訕訕的說:“大人,我只是對戰局感到心急。”他看向了仍然在天空肆掠的成默,滿腔委屈的說,“失去了神將之位,這個人確實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

“對!對!對!”阿卡爾·恰武什奧盧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我並不是教你們如何做一個好獵人。這個森林容不下第二個獵人。”大衛·洛克菲勒誠懇的說,“但需要不少獵犬。”

星門的前神將們全都低下了頭,沉默不語。而其他組織的首領則有些驚愕和不知所措,大概是一時之間分不清大衛·洛克菲勒的語氣是不是諷刺,垂着頭,任由遠處的轟鳴掩蓋眼前的寂靜。

大衛·洛克菲勒像是完全沒有覺察到氣氛的異樣,凝望着正在製造噪音的成默,用平易近人的語調說道:“......這麼多年來,你們應該真誠的感謝尼布甲尼撒,正因爲他的存在,你們纔有價值,纔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但現在,請不用擔心神將如何分配,因爲我將收回所有的神將之位,除我之外,再無神將。也不要再奢求不切實際的利益。你們應當謹記,你們沒了左右搖擺的餘地,面對我時,應當虔誠。”他停頓了須臾,像是默哀,短促的沉默過後,他纔有些悲傷的說,“尼布甲尼撒死了,他死了......我便是真正的神。”

聽到“GOD”這個詞,諸人將頭垂得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喘,像是害怕大衛·洛克菲勒懷疑自己對這話有異議。

只有約翰·克里斯·摩根暗中瞥了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一眼,發出了無聲的冷笑。

艾爾弗雷德·尹雷內·杜邦低着頭,面無表情。

大衛·洛克菲勒回過頭,視線在衆人臉上巡視了一圈,微笑了一下說:“就我個人來說,我把大家當做好朋友,並不喜歡獵人和獵犬的比喻。但確實沒有比這個更形象的比喻了,更何況.....”他看向了悉杜礁的電磁炮陣,“做獵犬,總好過做獵物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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