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附近的星空稠密極了,成默鑽出“海馬”擡頭就能看見那條銀色的光帶,滔滔的海浪聲“嘩嘩”的在耳邊迴響,卻無損世界的寂靜,那是真正的寂靜,就像世界在沉睡,只有月亮像是一盞小夜燈在天空微微發光。
自從那天在鯨魚的背上完成了最後的儀式以後,因爲進入了星門艦隊的密集反潛區,他們一直都沒有再出過潛艇。再次出來,成默依舊被浩瀚的星空所震撼,他仰着頭目眩神迷的凝望着那億萬年都不會乾涸的迢迢星河,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跟隨着星光的閃爍在跳躍。
這一瞬,他的心跳就是宇宙的心跳。
也許是兩天多歡快的時光,也許是和雅典娜真正合爲一體的喜悅,成默短暫的忘記了一切煩惱,將這次危機四伏的行程當成了一次旅途。他握住了和他並肩而立的雅典娜的手,在海風中輕聲呢喃道:“我小時候就喜歡看星星,我爸爸第一次帶我去市郊的山上看星星帶的是一本日夲人翻譯的英文星座書。那是個冬季,我記得很清楚,因此聖誕節前後的星空就被命名爲聖誕星空,但是日夲人又不過聖誕節,所以把它翻譯成了新年星空,而我們夏國的翻譯又認爲我們的新年是指農曆新年,所以它應該叫做”他看向了雅典娜,“元旦星空.”
“有什麼區別?”雅典娜轉頭看向了成默,不解的詢問。
“沒有區別。”成默搖頭,“但是因爲角度問題赤道能看到更多的星星。”
雅典娜沒有去仰望星空,依然注視着成默“哦”了一聲。
“嗯。”成默笑了一下,“我是想說還有幾個小時就到元旦節了,我沒有什麼好送你的,就尋思着送你一顆星星。”
“送我一顆星星?”雅典娜有些疑惑。
成默微笑着說:“但我現在還沒有找到它。”頓了一下他說,“按照國際天文學聯合會接受命名的要求,只有發現者纔有權力給星星命名,我現在還沒有在天空找到那顆星星,但我以後一定會找到的,就像找到你一樣.”
雅典娜似乎並沒有覺得浪漫,反而很驚訝的說道:“原來天空中竟然沒有以我名字的星星?我不是神嗎?”
“嗯!”成默心想自己貸款貸的太早了,撓了下頭髮,“原來的星座都是以半人或者半神的名字來命名,沒有用主神的名字命名的。”他笑了一下,“就算是有,那也是‘帕拉斯.雅典娜’,不是雅典娜·奧納西斯·成”
雅典娜點頭,“那我以後陪你找。”
成默有些鬱悶的說:“感覺你不太想要的樣子。”
“沒有啊。”雅典娜說,“我只是奇怪,人爲什麼要喜歡星星。”
“遠古的時候人們用星星來指引方向,無論是在陸地和大海.所以星星象徵着‘希望’,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什麼比‘希望’更重要了吧!”成默擡頭仰望着星空微笑,“而現在,當我擡頭仰望星空,望向那些遙遠的恆星和星系,其實是在仰望過去,因爲那些星星很多都已經湮滅,如今只剩下了歷經整個宇宙史的光線,投射在我們的視網膜上。大概這就是宇宙的記憶,當我們站在星空下,欣賞到的不只是星星,而是宇宙的記憶.我像星星,就像那些在你的生命中曾經閃過光的人。所以星星還象徵着不可磨滅的回憶.它超越了生死、也超越了時空.”
雅典娜擡頭看向了星空,脣角泛起了難以覺察的微笑,輕輕問:“那你元旦節想要什麼?”
“親我一下就夠了。”
“這兩天還沒有親夠嗎?”在這千年的盡頭,請抱住我,即使只有影像。
“不一樣,這一次我要把我們的吻鐫刻在星光裡。”成默凝望着雅典娜,“我們的影像也會像星光一樣投遞到千萬光年遙遠的星辰之上.”
“這就是天文學家的浪漫嗎?”
“我可不算什麼天文學家,我連大學都沒有畢業.”成默笑,“不過,我想天文學家絕對是最浪漫的一羣人之一。”
“那你就是我的專屬天文學家。”雅典娜說,接着偏頭主動親吻了他。
乳白色的銀河像一片輕紗漂浮在天鵝絨般的天幕,橫跨天穹南北,繁密的星星不停的眨着眼,眺望着人間的戀人。
片刻之後,兩個人分開,成默壓抑住再次回到潛艇裡面的衝動,低聲說道:“現在讓我們去伊甸園吧!”
雅典娜點頭,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冥想。須臾之後,一頭藍鯨游到了微型潛艇的旁邊,張開了巨大的嘴巴,它三角形的上顎豎向了天空,海水灌了進去,浮起了幾縷漩渦,很快海水就灌滿了下顎喉腹部的喉囊,潔白的喉囊展開之後猶如拉開的手風琴,裡面積滿了水,看上去不會比一個25米長的游泳池的面積小。
成默知道藍鯨的嘴很大,喉嚨卻很小,只有籃球大,不可能把人吞進去,基本沒有什麼危險,但他瞧着遠古巨獸的嘴巴和毛刷一樣長在口腔裡的牙齒還是有點發憷。
“只能這樣過去?”他問。
“伊甸園的周圍有聲納監控,我們藏在鯨魚的嘴裡過去會比較安全。”
“好吧!”成默將潛泳鏡戴好。
雅典娜一腳將“海馬”前面的觀察窗踩破,稍微用力,海水就朝着潛艇內部灌了進去,於是潛艇開始慢慢下沉。接着她抱着成默跳進了藍鯨的嘴裡,藍鯨閉上了嘴巴,眼前的光飛速消失,就像是一下墮入了黑暗,這是一種絕對黑暗,沒有一絲光線,周圍只剩下了海水,和隱約的吸氣聲。
成默緊緊的抓住雅典娜的手,在海水中漂浮。片刻後,藍鯨的嘴裡開始加壓,隨着海水慢慢被排出去,壓力逐漸的增加,叫人非常難受,像是溺水的感覺。成默屏住呼吸,漸漸的海水被排空,兩個人就躺在了藍鯨柔軟的舌頭上。沒有了海水,四周全是黏糊糊的,如同被裹在一團不斷蠕動的淤泥中,一股濃烈的腥味透過潛泳鏡衝擊着成默的鼻腔,叫他分外難受。漆黑中雅典娜抱住了他,還渡氣給他,聞到雅典娜身上馥郁的香氣,他纔好過一點。
就這樣艱難的度過了十多分鐘,藍鯨再一次張開了嘴,海水涌了進來,雅典娜抱着成默迎着海水向外一竄,衝出了藍鯨的巨口。
成默回頭,就看見那頭碩大的藍鯨搖晃着腦袋轉了身,向着來的方向遊了過去,很快就消失在大海深處。
雅典娜抱着他上浮,隨着越來越越接近海平面,海水越來越藍,成默逐漸能看清楚海島沉在水面下的黑色岩石,一些稀奇古怪的魚兒和浮游生物正在圍繞着岩石鑽來鑽去。和成默想象的不一樣,那岩石確實長滿了細密的海藻,還附着着數不清的藤壺,卻十分平整,還有着明顯的分界線,像是一塊又一塊石條組成,像極了考古學家發現的“比米尼之牆”。他低頭向下看去,很快就沒有了光,城牆也消失在了黑色的海水中。
雅典娜抱着他游出了水面,清新的海風讓他心頭舒爽。成默摘了潛泳鏡和雅典娜沿着高聳的城牆遊動,沒多久就找到了一處延伸向海下的階梯,兩個人遊了過去。
成默撐着長滿海藻的階梯爬了上去,踩着滑溜溜的階梯站了起來,安靜中海水稀里嘩啦的從身上落下,聲音格外的響。他清洗了一下身上的黏液,又聞了聞沒有什麼異味,才走上階梯。
月色如洗,照在淺米色的石頭階梯上,階梯的盡頭空無一物,而一側的牆壁上全是古老的浮雕,只是這些浮雕不僅被海水腐蝕的面目全非,還被很多藤壺遮蔽了原貌。
成默情不自禁的走到了牆邊,藉着朦朧的月光觀摩那些浮雕,上面雕刻的基本都是海洋生物,有鯨魚、海豚、鯊魚,還有海螺、海馬等等,其中還有銜尾蛇.只是雕刻風格十分抽象,和蘇美爾雕刻有幾分相似。
“真是亞特蘭蒂斯遺蹟嗎?”成默摩挲着這些斑駁的浮雕輕聲問。
雅典娜回答道:“你知道的我對歷史沒有什麼研究。我也是聽尼布甲尼撒提過一次。”
“那就應該是。”
成默戀戀不捨的拉着雅典娜沿着階梯向上走,大概是經常被水浸沒,又沒有人清理的緣故,階梯上也附着着不少藤壺以及已經被曬乾的水藻。兩個人沒有鞋子,也只能躲着那些硌腳的藤壺挑選着落腳的地方走到了階梯的頂端。
想起雅典娜跟他描繪過的伊甸園,滿心期待的成默迫不及待的放眼望去,以爲會看到震撼人心的景象,像是高大的蕨類植物和低矮的被子植物以及奔跑不息的恐龍,反正就應該是侏羅紀公園那樣,再不濟也應該有亞特蘭蒂斯遺蹟。
沒有料到整座島嶼上不僅沒有侏羅紀公園,沒有亞特蘭蒂斯遺蹟,就連自然風景也沒有,就是一條光禿禿的鋪着米色岩石的小島。
他停住腳步,站在城牆上眺望,就着月光幾乎就能將整座島嶼收於眼底。除了邊緣的幾段城牆,島上似乎沒有任何建築和植物,島也不是很大,跟一座中型機場的面積相當,大概就相當7、8個足球場那麼大。在小島的盡頭有座礁石堆積成的山,遠遠看過去像是金字塔。
這比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畫面還要讓成默驚愕,心裡全都是“就這”?他站在城牆的邊緣,扭頭問道:“這就是伊甸園?”
雅典娜皺起了眉頭,低聲說:“按照座標這裡當然就是。”
“可好像不是你所描述的樣子啊?”
“我們每次抵達伊甸園的時候,飛機都會把遮光簾拉上,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情況。然後從廊橋下飛機,就直接到了一座建築的內部。再次經過身份審覈之後,就可以從那個建築裡進入伊甸園。”
“不是這裡?”
“我所看到的伊甸園肯定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是一個巨大的島嶼,島嶼的中間還有一片海,海里有不少遠古的海洋生物,我的那頭滄海龍就是從那裡帶走的。還有火山,原野和茂密的叢林,恐龍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只是數量不算多,都被圈養在一些固定的地方,供人研究.”
成默望向了島嶼盡頭那座隆起的像是金字塔一樣的小山包,“也許秘密就在哪裡。”
雅典娜點頭。
兩個人跳下了城牆,腳下是堅硬的岩石路面,看上去並不太平整,但走在上面,每一塊岩石卻都很光滑。他們沿着城牆小心翼翼的向前走,沒走多遠,雅典娜就突然從虛空中抽出了柏修斯之劍,向着背後閃電般的劈了過去。
成默聽到背後響起了呼嘯的風聲,轉頭就看見雅典娜的黑色利刃劈在一把閃爍着銀光的細長軍官佩劍上,此時那佩劍快要抵住了自己主人修長白皙的脖頸。
被壓得彎了腰的希施滿頭紅髮在海風中飄蕩,她大聲說道:“老闆娘,是我!是我.”
雅典娜收起了柏修斯,一言不發的走回了成默身邊。
看見是希施成默放了心,笑着說道:“就不能好好打招呼?”
希施也收起了佩劍,笑嘻嘻的說道:“我就是想試看看老闆娘的實力完全恢復了沒有嘛!要不然這伊甸園我們還是別進爲好。”
“怎麼了?”
希施走了過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蹙着眉頭,抽動着鼻子說道:“怎麼回事?你們身上有種奇怪的味道?”
成默解釋道:“爲了躲避聲納,我們剛剛從鯨魚嘴裡出來,可能是有點腥味.”
“不,不對.”希施搖頭,她靠近雅典娜像是狗一樣的在雅典娜起伏的身線上聞着,“老闆娘你身上有股以前沒有過的騷.不是,是女人味.”
成默無語,“你在說些什麼啊?”
希施睜大眼睛說:“不,不會.老闆娘和老闆已經那個了吧?”她看向了成默,“恭喜,恭喜,老闆,這下終於得償所願,不用怕老闆娘被拿破崙七世拐跑了!”
成默沒好氣的說道:“你別胡言亂語?小心真被劈了。”
“什麼胡言亂語?老闆,我的鼻子可是超級靈,老闆娘那春意盎然的味道我可一聞就聞出來了!”
“你是狗不成?”
“我就是老闆的忠犬啊!”希施靠向了成默,舔了舔嘴脣說,“老闆,你漂亮性感的忠犬也很久沒有品嚐過男人味了!”
雅典娜充耳不聞,對希施放肆的話語沒有反應。
成默無奈,“別說這些廢話了,快說說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希施扁嘴,聳了聳肩膀說道:“現在黑死病的各個大佬爲了第二神將的位置,吵的不可開交,伊甸園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這幾天天天都有人被殺死,但尼布甲尼撒什麼都不管,人也看不到,有傳聞說他受傷了,因此伊甸園有些失控。”她說,“要不然我也沒有機會跑到外面來接你們。”
“尼布甲尼撒受傷了?”成默沉聲問。
希施點頭說:“對,而且應該是本體受傷了。”
成默指向了島嶼盡頭的那座小山包,“那裡纔是伊甸園的進口嗎?”
“是。”希施說,“我也是這兩天才大致弄清楚伊甸園實際上是應該一處遺蹟之地,是歷史上最古老的遺蹟之地。”她壓低聲音,“並且還是唯一一座普通人也能進入的遺蹟之地。”
“什麼?”成默吃了一驚,旋即覺得雖然“伊甸園”是遺蹟之地這件事出乎意料,卻又理所當然,他輕聲感嘆,“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