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特里託湖畔的少女(11)

夜幕沉沉,阿亞拉卻無法休息,她依然在九頭蛇總部海德拉大廈77樓的辦公室工作。作爲一個虔誠的教徒,她相信“7”的力量,認爲“7”是個受人崇敬且完整的數字。因爲“造物主”創造世界只用了6天時間,在第7天休息。而信徒們辦事情總習慣採用“7”,例如禱告度要說7遍;朝勤者回來後,第7天請客;孩子出生後,第7天宴請;婚後7日要舉行紀念……

總之,一切好事要同“7”聯在一起,所以阿亞拉的辦公室和房間都在77樓。

雖然說“九頭蛇”是犯罪組織,但表面上它還是一家名叫“海德拉”正經八百需要向希臘正府納稅的大公司,它不僅掌控着希臘最大的出租車公司,旗下還有貨運公司、快遞公司、建築公司、人力資源公司等等,甚至還介入了水務和電力這種事關國計民生的重要行當。

只是九頭蛇賺錢的大頭並不來自這些行業,這些業務只是九頭蛇的觸角和繩索,讓它能夠與希臘的統治階層以及貧民階層進行深度捆綁,這對立的兩個階層就是九頭蛇的雙保險護身符。實際上它的核心業務還是“毒品”,可以說九頭蛇就是一個以“毒品”爲主要商品的寡頭公司。

它的架構和現代公司幾乎沒有區別,要說有區別,那也就是九頭蛇的安保部門和軍隊沒有什麼兩樣,可以說它海德拉區域就是雅典的國中之國。是掌握了強大武力,並控制了七十萬難民的超級寡頭。

而70-79樓屬於海德拉的核心辦公區域,這裡是海德拉的大腦,基礎設施建設、服務支持、人力資源、財務以及風險管控的後臺部門全部都集中在70-79層辦公。

阿亞拉位於七十七樓的辦公室可以說是“CEO”辦公室。當然,在海德拉阿亞拉的職務並不是“CEO”,準確的說她應該被稱作“Cerberus”(地獄看門犬)。對阿亞拉這樣的教徒來說,“刻耳柏洛斯”這個名字實在不太好聽,於是大家都稱呼她爲“聖女”。

即使海德拉的事務繁多,往常這個時候阿亞拉也該休息了。可今天不一樣,整個海德拉的停擺並沒有讓海德拉的管理部門無事可做,反而要處理的事務更加繁重。

比如網絡退單大增,黑市歇市導致商戶的經營問題,住在海德拉的客人的滯留問題......

這些都還是小事,真正的大麻煩在於大量貨物無法運送出去,這其中不僅有非法的也有合法的;更糟糕的是日常用品和生產原料也無法進入海德拉,銷售和生產的停擺導致七十萬依靠海德拉生存的貧民沒有了生活來源。

原本這些可憐人就掙扎在生存線上,此時沒有了收入餬口,如果應對不及時,將會讓整個海德拉陷入失序。幸虧九頭蛇不是第一次應對停擺了,有過這方面的經驗,清楚只要能夠維持住貧民們最基本的食物需求就行。

只是單單應付七十萬人的食物短缺就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作爲CEO就是救火隊員,阿亞拉這兩天爲了食物的事情忙到焦頭爛額。更糟糕的是今天還發生了意料之外的情節,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歐羅巴最有權勢的男人竟然會找上門來,更沒有想到還得知了一個她完全無法接受的消息。

種種重壓讓阿亞拉心煩意亂,工作效率大大降低,她盯着電腦上各部門傳上來的工作彙報完全看不進去。下意識的切換到了網頁上,又開始看在谷歌上找到的關於雅典娜的各種消息。

見過拿破崙七世之後,阿亞拉就搜索了所有的社交軟件,唯獨推特有雅典娜的賬號,但上面沒有發佈任何內容,就連頭像都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句簡介:“唯一賬號,其他社交軟件賬號均爲虛假賬號”。

在推特上翻來翻去關於雅典娜的信息很少,幾乎都是關於她和拿破崙七世的八卦。阿亞拉只能在谷歌上搜。

也沒有太大的收穫,除了和拿破崙七世的八卦,只在網絡上找到了一些講奧納西斯家族秘聞的報道。這些報道大都集中在奧納西斯家族的上幾代家族身上,從奧納西斯家族的發家史到家族內鬥,只是偶爾隱晦的提到雅典娜,不敢指名道姓。

另外還有一些娛樂報紙很是聳人聽聞的八卦報道,像是有一篇標題爲《奧納西斯家族的命運詛咒》,裡面的內容說是奧納西斯家族的女人運氣都不好,她們的丈夫都會死於非命......

阿亞拉對於媒體的節操並不信任,看來看去還是覺得維基百科稍微靠譜一點。

遺憾的是維基百科上的內容太少,只記錄了雅典娜的一些基本信息。像是1995年9月1日出生於燈塔國,國籍爲燈塔和希臘雙國籍,身高177CM,血型未知,照杯D,星座處女座。畢業於蘇黎世聯邦工業大學,信息技術與電子工程系和生物系統科學與工程系雙碩士學位。她還是瑞士科學院院士、燈塔國文理科學院院士與法蘭西科學院院士,英格蘭科學促進會名譽會員,德意志洪堡學者(2016—2018)。除此之外還曾獲得過德意志十字勳章獲得者(2017),法蘭西榮譽騎士團勳章(2019),克拉福德獎章(2019),巴黎科學院科學大獎(2019),沃爾夫獎(2020),圖靈獎(2021)。

除了一大堆獎項,維基百科上還簡略的寫了一下雅典娜在各個領域究竟做出怎麼樣的貢獻。這些學術上的類容阿亞拉看不太明白,也就沒有細看,大概掃了一下,發現最新的一則條目,上面寫道雅典娜所獲得的圖靈獎,是“因在人工智能深度學習方面的貢獻”........

想到整日沉迷於機器人研究的貝雷特魔神,阿亞拉就相信了拿破崙七世的話一大半。可阿亞拉注視着雅典娜的照片,實在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女人和貝雷特大人聯繫在一起。

“也許是因爲她穿着一身白色研究服的緣故。”阿亞拉心想,她閉上了眼睛,隨後伸手去摸擺在桌子上的眼藥水,她仰頭滴了幾滴眼藥水,滋潤了一下有些乾澀的眼睛,又想起貝雷特大人似乎也偏愛穿白色的袍子。

阿亞拉重新將視線投射到在電腦屏幕上,仔細端詳着電腦熒幕上的照片,觀察着雅典娜的眉眼,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是如此的乾淨,像是此刻身爲觀察者的她正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擡頭仰望陽光下白皚皚的雪山。

這純粹的美叫人覺得炫目,就連光線都爲之顫抖。

阿亞拉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她以爲這是她盯了太久的電腦屏幕的緣故,將那些發散的光芒牽強附會到了這個名叫雅典娜的女人身上。

當她盯着雅典娜的眼睛時,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異樣。

這個女人明明只是一張平面的靜止圖像,阿亞拉卻彷彿感覺到了對方的眼波在流轉,隔着屏幕,她彷彿都用視線觸碰到了雅典娜眼眸裡深邃的冷意。

那瞳孔化作了海洋,她在一望無際的深水中潛泳,這巨大無匹的空間讓人覺得恐懼,讓她覺得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噬。

阿亞拉打了個寒顫,她想起了有一天夜裡她跟隨貝雷特大人前往紅海海域附近的一個非洲小國厄力特利亞.......

那是阿亞拉從魔神大人手中剛剛獲得烏洛波洛斯第一次出去實戰,在厄力特利亞那個混亂的國家有一個名叫“聖主鐵拳”的海盜組織挾持了一艘屬於黑死病的船隻,他們要去厄力特利亞解救他們黑死病的人,並讓對方釋放船隻。

在出發的時候她還很興奮。從雅典飛往開羅的時間並不算長,不到兩個小時,遠沒有飛巴黎時間久。私人飛機在開羅一處偏僻的機場降落時,她還有些遺憾不能看一眼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心裡想着也許等回程的時候有機會去這座古老的遺蹟之地參觀一下。

結果是,她這輩子都不太願意回顧這次旅程。

她清楚的記得在私人飛機上一切都很正常,她還就着雲與月喝了一杯飲料,等下了飛機她才留意到事情有些不一樣。一個在深夜裡依舊戴着墨鏡的軍官接待了他們,那個軍官對待他們極爲尊敬,十分恭敬的送他們上了一架停在跑道上的蘇-30戰鬥機。

阿亞拉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乘坐一架戰鬥機,更想不到魔神大人無所不能,就連戰鬥機都能夠駕駛。她坐在後座戴好頭盔看着那個戴着墨鏡的軍官幫她蓋好透明的艙蓋,線條優美的蘇-30開始滑行,加速,從地平線上躍起,急轉爬升,以1000Km/h的速度迅速爬升至4萬英尺的高空。

就算是載體,阿亞拉也感受到心跳瞬間突破120bpm的激情,以及大約10G重力加速度帶來的的履帶坦克碾過臉部的窒息感。不過很快她就適應了過來,聽着巨大的引擎聲,欣賞着如沙盤景觀般的山川河流在雲端穿梭。

當時她看到魔神大人在滿是儀表盤的駕駛艙裡駕駛着戰鬥機,那模樣實在是帥極了。擡頭仰望觸手可及的星空,一切都那麼浪漫。但兩個小時之後這唯美的感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戰鬥機飛到了一座海濱城市的上空,從飛機上朝下看腳下那座簡陋的城市像是空城。

但馬上就有密集的紅色火鏈從城市的邊緣向着他們甩了過來,防空炮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巨網。阿亞拉已經能窺見海平面上浮動着淡淡的光,淺紅色的霞光在海天一線之間分外動人,飛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曲線躲避着防空炮火,魔神大人發射了導彈,騰起的蘑菇雲直衝天際,接着蘇-30在快速的旋轉中下墜。瞬間就以超低空飛行的姿態越過了被打破缺口的火鏈防線,刺入了城市上空。

城市在防空警報中甦醒,刺耳的警報聲在天空與城市間撞來撞去,這聲音像是致幻劑,讓阿亞拉頭暈目眩。她在半空中朝下看,

在連綿不絕的破敗的拜占庭式建築中,還能夠尋覓到夜店,酒吧的招牌,不難看出這裡和大馬士革一樣,以前曾經是個紅塵滾滾的城市。只是,清晨的時候所有的商店鋪面都大門緊鎖,看上去像是一座斷壁殘垣中的荒寂城鎮。阿亞拉從未見過如此空曠的城市,低頭俯瞰,隨處都是凋零殘破的房屋建築,這些建築沒有顏色,沒有溫度。像是一個死去多年並且已經腐爛的屍體。幾隻烏鴉從廢墟堆裡竄出又消失在另一片廢墟中。

也許就連身處炮火中的大馬士革都比這裡更有生機。

“大人,這是哪裡?”阿亞拉不由自主的問。

“阿斯馬拉,厄力特利亞的首都。”

“不是要找海盜嗎?我們來這裡幹什麼?”阿亞拉有些驚愕的問,她不太明白找海盜爲什麼要開着戰鬥機進入一個國家的首都。

魔神大人並沒有回答阿亞拉的問題,如鷹隼般的蘇-30開始減速俯衝,衝着這座城市最寬敞的完整的一條路降落,在這條道路的盡頭是灰黑間以白色的五層歐羅巴傳統建築,看上去像是位於倫敦的唐寧街十號(手相府邸)。從屋頂飄揚着的厄力特利亞國旗來看,那裡要麼是厄力特利亞正府,要麼就是厄力特利亞掌控者的官邸。

因爲在這座破敗的城市中,只有這一幢金碧輝煌的建築。

在急速的降落中,阿亞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即使知道飛機就算墜落他們作爲載體都不會有太大事情,可她還是緊張萬分,看着道路兩側那些土黃色的平頂房越來越近,鋪着柏油的路面就在腳下,阿亞拉的心也提到了最高處。

鐵灰色的機翼削斷了衛星鍋,擦着兩層高的小樓落在了公路正中央,鋪在屋頂的毛氈被刮的飛了起來,塵土飛揚,胡亂長在屋子之間的綠樹被吹的變了形。遠處洋蔥頂的寺廟裡大喇叭播放着禱告詞,仔細看,還有公雞站在屋頂上揮舞着翅膀打鳴。

阿亞拉還不知道該如何屏蔽聽力,震耳欲聾的聲浪洶涌中無數的細節向着她的大腦裡鑽,風噪聲、胎噪聲,翅膀打爛木格窗的聲音......

她有些慶幸這座城市沒有玻璃,她最討厭硬物在玻璃上的剮擦聲,但是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音。她聽見有些屋子裡冒出了猴子歇斯底里的嘶吼聲,還有在這無比嘈雜的喧囂聲中還夾雜着孩子們的嬉笑聲,這笑聲顯得格外詭異。

阿亞拉回頭,看見飛機後面的不遠處跟着無數衣衫襤褸的孩子,他們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飛機,實在是太興奮了,所有人都赤着腳,大笑着,在飛機後面追逐。完全不知道他們眼前的龐然大物輕而易舉就能將他們置於死地。

阿亞拉從未經歷過如此刺激的事情,乘坐一架戰鬥機在一個國家的首都的主幹道上降落。

實在是太荒謬了。

在劇烈的顛簸中蘇-30一往無前沿着城市的主幹道向着前面最金碧輝煌的建築衝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阿亞拉忘記了自己處在載體狀態,睜大眼睛瞧着那座大理石壘成的意式傳統建築越來越近,站在門口的守衛四散奔逃,槍聲四起。

直到近到能夠清楚的看見長滿綠葉的非洲楝上站着枯灰色的樹枝螳,蘇-30快要撞上那幢樓宇時,阿亞拉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大喊道:“小心!”

這個瞬間,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一切陷入了一種龐然的靜謐,就像她跳進了海里,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阿亞拉睜開眼睛,發現飛機竟然違背了力學原理,停了下來。那根銳利的空速管正好戳在了懸掛在市政大樓白色大門上方的盾形紋章上面。

坐在前面的魔神大人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擡起了透明的機艙蓋站了起來。這時太陽剛好從海平面上跳了出來,陽光肆無忌憚的從東方刺了過來,穿着藍色飛行服的魔神大人如同耀眼的神祇。

阿亞拉有種身在夢中的感覺,她恍恍惚惚的跟着魔神大人下了飛機,躲在不遠處的守衛們舉着槍朝他們衝了過來,嘴裡還喊着聽不懂的語言。他們沒有能夠靠近,還在很遠的地方頭顱就爆裂開來,像是西瓜被鐵錘錘的稀爛,紅白色的汁液灑滿了綠瑩瑩的草地。

在零星的槍聲中,魔神大人不緊不慢的推開了白色木門,房間裡全然不像是一個落後的非洲小國,從門廳看與歐羅巴發達國家政要的府邸一直無二般奢華,地上鋪着刺繡精美的波斯地毯,面壁上都有鍍金細木裝飾,牆上懸掛著名油畫和精緻掛毯,四周陳設着17--18世紀的鍍金雕刻家具和珍奇藝術品,以及金光閃閃的座鐘和大吊燈,使這裡宛若是一座真正的歐羅巴大統領官邸。

這一切都與屋子外面的荒涼城市格格不入。

穿着黑西裝的黑人守衛舉着手槍朝他們射擊,臉上覆蓋着金色面具的魔神大人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子彈就原路返回射穿了所有開了槍的守衛的眉心。剩下兩三個還沒有來得及開槍的黑人保鏢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把你們國家最有權勢的人叫來。”魔神大人低聲道,說完他旁若無人越過了屍體,向着一旁的會客廳裡走去。儘管厄力特利亞這個炎熱的非洲國家完全不需要壁爐,但在雕樑畫棟的會客廳裡還是造了一個壁爐。不僅如此,壁爐上方還掛着一個黑人的巨幅油畫,油畫鑲嵌在金燦燦的純金框架中,油畫的兩側一邊是厄力特利亞國旗,一邊是厄力特利亞盾形國徽。

魔神大人冷冷的笑了一聲,看着壁爐邊十八世紀的古董歐式宮廷沙發滿腔厭惡的說道:“早知道應該帶把椅子來的.....”

阿亞拉連忙扯下了一旁紫色的天鵝絨窗簾,鋪在了沙發上。

魔神大人點了點頭,坐在了沙發上,右手放在扶手上支着下巴,一言不發的瞧着窗外,這裡的視野極其開闊,在大片草坪之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坐在一樓的會客廳就能看見太陽從海平面上緩緩的升起。

如果不是隨處可見的屍體、被蘇-30削斷的棕櫚樹,以及凌亂不堪的巨大車轍,風景也算是能夠欣賞。然而多了這些暴力的痕跡,尤其是綠色草地上放肆流淌的猩紅血液,就讓人不寒而慄。

阿亞拉站到了沙發的一側,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我們爲什麼要來這裡?”

像是在閉目養神的魔神大人低聲道:“因爲我懶。”

“懶?????”

“不想費工夫去找那些海盜,再說能搶劫我們的黑死病武裝商船的也不是一般的海盜,大概率是和厄力特利亞軍方有關係的海盜,所以我就直接找他們這個國家的正府就對了。”

魔神大人的回答讓阿亞拉瞠目結舌,她向來知道魔神大人牛逼,可沒有想到魔神大人竟如此牛逼,開着戰鬥機直闖一個國家的首都,並在象徵那個國家的正府官邸直接降落......

阿亞拉吞嚥了一口唾液,偏頭悄悄的注視着魔神大人的側臉,金色的面具熠熠生輝,叫人目眩神迷。阿亞拉覺得自己的心被這璀璨的光芒照射的融化掉了。

兩人在會客廳安靜的等候了片刻,來的不是能說的上話的人,而是成羣結隊的士兵,一輛輛老式卡車停在了馬路邊,戴着貝雷帽穿着短袖軍裝的士兵們衝卡車上跳了下來,他們端着價廉物美的56式衝鋒槍向府邸包圍了過來。

魔神大人冷冷的說道:“不派人送咖啡,派人送死?真是糟心。”

阿亞拉只見魔神大人閉上了眼睛,一陣波紋就朝着四面八方擴散開,整棟房子連同地面都輕顫了一下,她就看見窗外的如螞蟻般向着府邸衝鋒的士兵們如煙花般炸裂,一時之間數不清的屍體在綠地上盛開,紅色的血液須臾就彙集成海,遮蔽了整片草地。

阿亞拉經歷過戰爭,看見過炸彈在人羣中炸裂,血肉橫飛中彈片收割着生命,人們哭喊着四散奔逃。那慘烈場景曾讓她爲之膽寒,卻也遠不如眼前這悄無聲息的殺戮來的震撼和恐怖。

“這裡沒有活人了,你去找人,告訴他們,要是還不來個能做主的人的話,我就要毀滅這座城市。”

魔神大人的金屬音像是來自幽冥深處,阿亞拉覺得魔神大人一點也沒有開玩笑,她連忙點頭,匆匆的跑了出去。外面的場景更令人覺得恐怖,以這座樓宇爲圓心,士兵破爛的屍體如野草遍佈,沖天的血腥氣引來了黑壓壓的一片禿鷲在天空中盤旋。

她打了個寒顫,衝出了兩公里之外,纔再次看見了正在用柵欄做隔離工事的士兵,她的出現讓士兵們四散而逃,這一次連槍都沒有人敢開。眼尖的她敏銳的發現了其中一個穿着不同的軍官,她使用載體的力量飛奔過去,抓住了那個黑人軍官。

阿亞拉害怕這個軍官的職務不夠,一番逼問之下,痛哭流涕的黑人軍官帶着阿亞拉去軍營抓住了他的長官,一個職務是將軍的微胖黑人。覺得將軍還算夠格的阿亞拉提着兩個人回到了府邸之中,扔在魔神大人面前喝了聲跪下,兩個已經尿褲子的黑人便戰戰兢兢的跪倒在了魔神大人的腳下。

魔神大人俯瞰着在波斯地毯上頭都不敢擡的兩個軍官,淡淡的說道:“你們國家的首領是誰?”

“是.....是...胡薩姆....大統帥,他...掌握...着..正府...和....軍隊......”那名圓臉的微胖將軍結結巴巴的回答。

“打個電話給他。”魔神大人示意阿亞拉把手機遞給跪在地上的將軍。

阿亞拉掏出手機遞給將軍,將軍擡頭看了眼手機,苦笑道:“我.....我們這裡沒有手機信號,再說......”

2015年還有國家沒有手機信號,這叫阿亞拉這個來自戰亂國家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魔神大人皺着眉頭不耐煩的說道:“這是衛星手機。”

將軍連忙把頭埋在了地毯上,“大人.....胡薩姆大統帥就住在這座官邸,剛纔就是他喊人來救援的......”

“他現在在哪裡?”魔神大人問。

“我不知道,也許......應該還躲在四樓的密室。”

魔神大人思索了一下說道:“如果是躲在四樓,那他應該還有機會活着。我聽到了四樓還有一些呼吸聲和心跳聲.....”

“我....我....我可以去看看。”將軍說。

“去吧!快一點,我的時間寶貴,還有一個實驗都沒有做完。”魔神大人不耐煩的說。

“是,大人!”將軍低着頭從地毯上爬了起來,全程不敢多看坐在沙發上的魔神大人一眼。

“阿亞拉,你和他一起。”

“好的,魔神大人。”阿亞拉跟上了將軍歪歪扭扭的步伐,他到現在腿都還是軟的,褲子處還溼了一大片。

幾分鐘以後,一個蓄着鬍鬚的高大黑人和四個衣衫不整的年輕苗條的女黑人跟着阿亞拉以及將軍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也許是因爲沒有血色的緣故,也許是血統的原因,總之他的膚色稍微比其他黑人要稍微白那麼一些些,甚至能看到浮腫的黑眼圈。

毫無疑問,這位高大的黑人昨天夜裡進行過“多人運動”。

一羣人來到會客廳,將軍率先跪下,大概是背對着落地窗的高大黑人還沒有看見外面的慘狀,他義正辭嚴的質問道:“你是誰?知道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阿亞拉看見魔神大人瞥了眼壁爐上的油畫,確定這幅油畫上的人和眼前這個人差不多一樣。也許因爲油畫上的形象更加英武帥氣和正義凜然,魔神大人冷笑了一聲反問:“你就是厄力特利亞的首領胡薩姆大統帥?”

胡薩姆大統帥像是被魔神大人的語氣激怒了,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一臉倨傲的說道:“正是,你是那個國家的?我向你們國家提交外交照會!你這是在侮辱和侵犯我們厄力特利亞!我會向聯合國起訴......”

魔神大人冷冷的打斷胡薩姆大統帥對他的怒斥,“別說這些廢話,我限你半個小時之內放了我的女王旗手船,並把海盜組織‘聖主鐵拳’的人交出來,要不然我就毀滅這座城市!”

“毀滅這座城市?狗孃養的,你以爲你是誰?”胡薩姆大統帥指着魔神大人怒氣衝衝的喝罵。

“白癡!”魔神大人低聲罵了一句,胡薩姆大統帥的頭顱在空氣中爆開,血漿和腦髓四處飛濺,但在魔神大人的前面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將這些污穢的東西隔絕在外。

沾染了血跡的女人們尖叫,像羔羊一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將軍和另一位軍官把身子俯的更低了。

魔神大人看向了將軍,淡淡的說道:“你去辦好我的事,去放了我的船,還有把‘聖主鐵拳’的人全都抓過來砍頭,你就是下一個厄力特利亞大統帥。”

跪在地上的將軍沒有喜悅,只有不安,他痛哭流涕的說道:“我一定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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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風格的音樂打破了阿亞拉的回憶,她驀然回過神來,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不斷震動的手機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那個人頭滾滾,將海灘都染紅了的非洲小國的首都。

她清楚的記得,圓臉將軍面目猙獰的下令,讓手下壓着七十多個瘦弱而精悍的年輕黑人在鋪滿屍體的草地上一字排開,那些士兵揮起刀具,砍下了他們的頭顱。

阿亞拉不忍直視,而魔神大人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就像看着七十多隻螻蟻被踩死。

就算後來她知道‘聖主鐵拳’的海盜們不是好東西,將整個城市的婦女抓起來關在山上取樂。而胡薩姆大統帥率領的厄力特利亞也是個極其腐敗和殘暴的軍正府,不僅槍斃得了艾滋病的病人,還犯下過數不清的累累罪行。她也沒有辦法把魔神大人和如此美麗的女人聯想到一塊。

她知道控制九頭蛇的貝雷特大人算不上好人,可雅典娜·奧納西斯看上去實在和“冷酷”這個詞毫無關聯。

阿亞拉凝視着屏幕,難以置信的情緒在心底涌動。

雅典娜的姿容映在發光的熒幕上,像是倒映在透明的冰面之上。也許她足夠冷,也足夠酷,但這絕不是殘忍的冷酷。阿亞拉像是忘記了手機正在響,她的視線被牢牢的抓住了,彷彿看到熒幕上有白色的荼蘼花在開放。

直到手機停了又響三次,她纔再次醒悟過來,拿起手機按了接聽。對面響起了艾哈邁迪的聲音,“聖女大人,不好了,十三樓有犯人不知道怎麼跑了出來,他們在縱火,現在十三樓、十四樓還有十五樓都燒了起來......”

“怎麼可能?犯人怎麼可能從十三樓的監獄逃出來?”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逃出來的.......現在整個十到二十層都亂了!”

“你在搞什麼鬼?就算幾十個犯人逃出來了,也不是多嚴重的事情吧?你難道不會抓人滅火?”阿亞拉不滿的說道。

“聖女大人,你聽我說,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懷疑有內鬼,那些犯人是被放出來的,他們不僅去十五樓搶了保衛部的武器庫,還破壞了消防設施,現在火起的非常快......很可能會失控.....”

艾哈邁迪的語氣惶恐中帶着心虛,同樣心中有鬼的阿亞拉完全沒有聽出來,她胡思亂想拿破崙七世究竟安插了多少人在海德拉,完全沒有懷疑這個和她一起從敘力亞艱難逃出來的父親的學生,她最信任的同族艾哈邁迪。

“火情到底多嚴重?你能不能控制的住?”阿亞拉嚴肅的問。

“我只能說我盡力......”

“趕快行動起來,先想辦法滅火!我等一會再打電話給你!”阿亞拉沒等艾哈邁迪迴應就掛了電話,她打開了電腦上的“海德拉安全系統”,在輸入了用戶名和密碼之後,進入了後臺查詢各個樓層的情況。

海德拉大廈的立體平面圖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地下加地上一百零三層樓每層樓的情況清楚的展現了出來。八十層以上爲黃色,表示他沒有權限查看,八十層到二十層、負四到九層全是綠色,表示安全。十二層、十三層、十四層、十五層、十六層全都是紅色且有火焰的標誌在閃爍,這說明這五層的火勢已經完全失控。

而十七、十八、十九和十一、十層有“dangerous”的標誌在閃,說明這幾層樓也處在危險之中。阿亞拉又查看了一下消防系統,顯示正在維修中,頓時汗如雨下。如果說消防系統還能運作,她可以關閉每十層就存在的放火隔熱層,將火勢控制在一個範圍之內,然後啓動預備水箱,將水通過噴淋噴頭灌注到起火的樓層。

可消防系統不能使用,這就意味着她只能靠人力去滅火,在這樣的大火中單純的人力絕對沒有任何辦法控制火情,只能請求魔神大人出手。只有擁有毀天滅地能力的魔神大人才能終結這場災難。

要是萬一拿破崙七世趁機攻擊魔神大人呢?應該不會,他不是說魔神大人是他的未婚妻雅典娜嗎?怎麼可能會攻擊她?

阿亞拉陷入了痛苦的彷徨,她知道這一切都是拿破崙七世的招數,可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在她的大腦裡盤根錯節夾纏不清。她痛苦的糾結着該不該把實情告訴魔神貝雷特。

她起身在辦公桌前徘徊,不時的看一眼電腦屏幕上的海德拉三維平面圖火情實時顯示,自己的心也在烈火中炙烤。

當火蔓延到了十七層時,腦子裡全是漿糊的阿亞拉再也不敢等待,她先是解鎖了八十層以下的所有安全門,纔出了辦公室,走到安全樓梯處進了安全梯,在爬到九十九樓時,她在安全門前輸入了密碼、指紋,驗證虹膜,纔打開了安全門到達了魔神大人居所的門廳處。

在爬樓梯的時候她已經想清楚了,不能讓魔神大人知道她見過拿破崙七世這件事,要讓魔神大人知道了,她就是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做了決定,阿亞拉心中稍安,她在大門口向手持等離子槍的未來戰士守衛通報了情況,阿亞拉才匆匆的進入居所,進入了魔神大人的實驗室。穿着白袍的魔神大人仍然在伏案孜孜不倦的工作。

阿亞拉先是朝實驗室一側的玻璃培養皿看了一眼,留意到有使用過的痕跡,這說明魔神大人曾經進去過。她跟隨魔神大人多年,偶然發現了魔神大人有個特殊的癖好,他思考問題或者心情不佳的時候,總喜歡把自己泡在培養皿的營養液中,像是泡澡。

阿亞拉從未問過魔神大人爲什麼,她下意識的認爲這是魔神大人不想讓人知道的隱私。也不想自己推測魔神大人心情好壞的手段被魔神大人知道,於是她一直沒有透露出一星半點口風。

見魔神大人有使用過培養皿,阿亞拉心中稍稍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今天魔神大人進入培養皿是因爲要思考困難的問題還是心情不好。她期望是前者,並且最好魔神大人已經找到了答案,要不然讓魔神大人知道海德拉的糟糕狀況,她肯定要承受額外的怒火。

阿亞拉走到了魔神貝雷特背後,心驚膽戰的輕聲喊道:“魔神大人。”

這一次魔神貝雷特沒有像下午那般不以爲然的繼續埋頭工作,她輕輕的放下了手中一塊不知道什麼材質做成的電路板,扭頭看向了阿亞拉,冷淡的說道:“直接說,出了什麼大麻煩。”

“大人。”阿亞拉回憶起了跌落在屍山血海裡滾滾人頭,連忙跪了下來,她低垂着頭顫聲說,“大廈的底層起了火,因爲消防系統出了問題,現在火勢有些不可控.....”停頓了一下阿亞拉,期期艾艾的說,“希望.....希望您能出手幫下忙......”

魔神貝雷特站了起來,冷冷的問道:“那些樓層?”

“十二到十七樓......”

“十三樓的犯人呢?”

聽到魔神貝雷特這麼問阿亞拉纔想起十三樓有魔神貝雷特交代過要的別留意的犯人,她頓覺魂飛魄散,連忙趴在了地面,強壓住內心的驚恐,低聲說道:“犯人全都逃出來了,就是他們放的火.......”

“阿亞拉......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信任的嗎?”魔神貝雷特的金屬音聽上去格外的冷酷無情。

“對不起,大人!”阿亞拉淚如雨下,她忘記了自己剛纔想好的不提下午見過拿破崙七世的事情,對魔神貝雷特的恐懼吞噬了她,她語氣急促的說,“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啊!”

“最好你可以說出能讓我諒解你的理由。”

“我下午去見卡米尼斯警長,沒想到還見到了另外一個人。”阿亞拉抽泣着說。

“別賣關子。”

“我不是賣關子,我只是在考慮怎麼說,因爲我實在......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清楚我的感受......”阿亞拉哽咽了一下,氣還沒有回過來就立刻繼續說道,“我見到了拿破崙神將,他說您是他的未婚妻奧納西斯·雅典娜小姐.......他.....他說你一點都不在乎海德拉,而他想摧毀海德拉只是爲了幫助你走上正途.......”

魔神貝雷特反問道:“所以你就相信了他?”

“我.......我.......也許我是被鬼迷心竅了.....我不該相信他的胡言亂語的.......但他真的在海德拉安插了內鬼,要不然消防系統不會這麼巧出問題,那些囚犯也不可能逃出來!”阿亞拉哭的聲嘶力竭,她摸着魔神貝雷特的鞋背,“對不起,魔神大人!請您懲罰我吧!就算您取走我的性命我也也絕無怨恨!”

“你認爲我會在意你怨恨還是不怨恨我?”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後悔,後悔沒有在拜蒙大人來的那天表現更好,讓您生氣,自己還對您有所埋怨,您知道的我對您有多忠誠,可那天我很傷心.....”

“你現在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阿亞拉擡起滿臉都是淚痕的臉,拼命的搖着頭說:“大人......我喜歡您啊!”

魔神貝雷特對阿亞拉突如其來的告白有些意外,她愣了一會,才冷聲說道:“滾去把那些逃走的犯人抓回來,如果連這件事都做不好,你就去自殺吧!”

“是,大人!我一定會把那些人抓回來!”阿亞拉抹了把眼淚,畏畏縮縮的說,“可火災怎麼辦?在伺機而動的拿破崙神將怎麼辦?萬一他們趁機發動攻擊我們海德拉的潛行者沒多少,可能應付不了,也許需要出動您的衛隊才行。”

“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啊?那什麼纔是問題?”

“拿破崙七世,我說過,只要他敢來,我就會殺了他。”

魔神貝雷特的冰冷的聲線像是死神的宣告,如此決絕的語氣推翻了魔神貝雷特就是雅典娜的可能性。這些思緒在阿亞拉的腦海裡轉念而過,跪在地板上的阿亞拉又開始憂心魔神大人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等她回過神來,眼前驀然就失去了魔神貝雷特的蹤跡。阿亞拉定睛一看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只剩下一團光,稍稍擡頭才發現魔神貝雷特已經離去,她連忙起身向着實驗室的門口跑了過去。

“我怎麼這麼傻!貝雷特大人怎麼可能會是雅典娜......”阿亞拉自我解嘲的苦笑,她衝進了走廊,側頭就能隔着落地窗,看見一道白光向着雅典衛城的方向狂飆而去,那速度快的驚人,毫無疑問那正是魔神大人,她停住了腳步心中憂慮,“貝雷特大人真能打的過拿破崙神將?”

轉瞬阿亞拉就搖了搖頭,向着大門處疾跑,“魔神大人無所不能,我得趕緊抓住那些逃跑的犯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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