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遠遠可見郊外有座小屋升起了裊裊炊煙。此處氛圍安靜,少有人往來,附近有條河流,自西向東去,岸邊種了一棵柳樹,柳枝末梢垂入水中,隨水流晃動。
現下正是烈日炎炎,世間萬物難免都會帶了絲惰性。
青衣懶散地躺在搖椅上,頭上遮蓋着樹蔭,免去不少灼熱,她半眯着眼,打了個哈欠。
“青衣,吃飯了。”阿晚從屋中探頭,見她這幅懶散的模樣,無奈搖頭,“再不來,那水中冷着的瓜果可就沒你的份了。”
她望向水中的眼神依依不捨地收了回來,然後睏乏地伸個懶腰,有氣無力地踏出那個舒適的圈子,“來了。。。”
阿晚邊擺着碗筷,邊看向院中的公雞,納悶道:“往日裡,就屬它最精神了,這幾日怎麼盡躲在牆角都不打鳴了?”
她拉開椅子坐下,往公雞那個方向看了一眼,“許是天太熱了吧。”
阿晚點點頭,“今年屬實是熱了些,但願不會影響秋收。”
桌上沒有什麼可口的飯菜,多是稀粥饃饃之類的東西,她咬了口饃饃,一口喝下半碗粥,囫圇吃完午飯之後,就坐在原地眼巴巴地瞧阿晚。
阿晚也不理她,自顧自地吃完自己那份,然後看她熟練地收拾好桌面,將碗筷洗乾淨,又坐回來瞧着自己。
“去吧去吧。”
她算算時辰,過了小半個時辰,倒也可以了。
青衣一見她同意了,馬上奔出門,路過圈養那隻公雞的地方時,沒忍住往它那裡走了幾步。
“你再不打鳴,我明日就讓阿晚把你宰殺了。”她以手作刀,比劃了一下脖子。
公雞眼含熱淚,縮在牆角,哆哆嗦嗦打了個鳴。
天可憐見的,他本是隻剛修煉出人形的小妖,好些日子沒有進食,餓極了沒想開來這煞星的地盤上偷吃了只雞。
本以爲自己此事做得天衣無縫,結果卻被這人逮個正着,還逼迫自己變成公雞的樣子,吃着素食,日日學如何打鳴。
他可是一隻狼!
“不像。”她搖搖頭。
“咕咕咕!!!”他可是一隻狼!
“嗯,不錯。”她邊笑邊點頭,“等下就獎勵你吃瓜皮吧。”
“咕咕咕!!!!”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記住了,你只能每日中午打鳴,可別記錯了時辰,四更就開始了。”
見她頗爲滿意地點頭離開,他合着一口熱血吞進肚子裡,只覺眼前一片朦朧。
他就知道,她當時一定躲在暗處瞧了好些時候,見他吃完了那隻雞,才一臉正氣地站出來讓自己賠罪!
“咕咕咕!!!”太可氣了!!
“太吵了。”她偷吃完一個果子,將果核丟到它頭上,不耐煩地低斥道。
“青衣,你取個瓜果怎麼這般久?”
“哦,還不是那雞,我見他整日偷懶耍滑,就想着不然把他給燉了吧?”
“咕咕咕!”
阿晚詫異地望向屋外,見院中那隻公雞仰天昂首,高聲長鳴,“可它這不是叫了嗎?”
青衣淡淡地瞥他一眼,語氣不鹹不淡,“叫得如此有氣無力,想來是老了。”
“咕咕咕!!”
“阿晚要我說啊,這雞老了肉就該不好吃了,不然就今日吧?”
她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到那隻公雞張開雙翅,雄赳赳氣昂昂地飛上了竹籬,站在那上面仰天長鳴。
雖然他飛得歪歪扭扭,但那氣勢也可以讓人忽略掉這點小問題。
“我瞧着倒是挺好的。”阿晚收回眼神,將裝滿果子的碗推到青衣面前,“這果子性涼,別貪吃。”
青衣見她回屋,單手支頜,百無聊賴地扔着果核逗弄那隻公雞,“你又要出去啊?”
“嗯。”阿晚身着黑色的衣服從裡間出來,然後戴上外間牆上掛着的用草編織而成的帽子,臨出門時,不放心地又回頭叮囑她一句,“若有人敲門,不要理會。”
青衣不耐煩地揮揮手,而後趴倒在桌上不再理會她。
她搖搖頭,目光溫柔地看她一眼,將門帶上。
聽到外面沒了動靜,青衣馬上起身跟上,經過公雞身邊的時候,還不忘威脅他一句,“小雞,記得看家。”
“。。。”先前也不知道是誰惦念着我的身體,現下又記起我的好了?
他姿態高傲地輕‘哼’一聲,擺動身後豔麗的尾羽。
阿晚是這座小村落的漁女,時常出門打漁,她有一艘小船,是曾經收養她的義父臨終前給她的禮物,還包括現在她所住着的這座小屋。
她遠遠地跟在阿晚身後,穿過林蔭小道,躲在暗裡看她對着那些人熱情地打招呼,他們也對她回以微笑。
她避開那些人,往前追去,將那些在阿晚背後嚼舌根,說她克父克母,是個禍害的言論拋之於後。
那些話她不想讓阿晚聽到,她知道的話一定會傷心的。
阿晚解開繩索,上了小船,輕輕擺動船槳,往江中劃去。
這般熱的天氣,江面上打漁的人很少,她的小船上遮擋風雨的東西早就破了個大洞,她心疼錢財,一直沒捨得修補,便只能在日頭下曬着。
打漁往往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但自從青衣來了之後,她擔心她一個人在家,所以很早就會收工回家。
真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青衣坐在崖壁上,看她的小船在江中飄飄蕩蕩,她輕叩地面,“滾出來。”
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從土中鑽了出來,一見來人,嘴角直抽抽,“你日日讓我施法助她豐收,也不是個法子啊。”
“幾條魚而已,瞧你那小氣勁。”青衣不耐地擺手,“快點,不然我就告訴你妻子,你養了外室。”
又是這個理由。
他倒是想要直接不理會,但一想到家中的妻子。。。罷了罷了。
他一揮手,帶來一陣風,風穿過水下,裹着十多條魚往那垂下的網中一頭扎去。
“謝了。”青衣看阿晚開始收網,想着時間許是差不多了,也該先她一步回家做好飯菜等她了。
老人瞧那江中的姑娘面帶黑氣,摸着鬍子,掐指一算,眉頭緊皺,“怪哉怪哉。”
青衣看他一眼,“怪什麼怪?”
他是這山中成精的樹妖,以日月精氣爲食,也算是修煉有道,對於這人間的凡人,也能摸得一點氣運命脈。
“這姑娘明明壽元未盡,怎麼還會有黑氣侵蝕?”
聽到這裡,青衣難得正眼瞧他,“可有法子救她?”
老人摸摸鬍子,低頭掐指一算,連連搖頭,“倒是有,但又。。。”
青衣不耐煩地追問道:“有便是有,只管將那法子說來與我聽,若是奏效,那件事我就不再提了。”
“法子不難。她命裡早夭,活不過成年,你助她過了這道坎便是。”
“如此簡單?”青衣眉頭緊皺,顯然不太相信。
他吹鬍子瞪眼地瞧她,“你這孩子,說了你又不信。”
她白他一眼,“你都揹着你妻子在外面養外室了,我如何信你?”
“不是你想得這樣。”那老人嘆了口氣,又搖了下頭,“算了,你這個小娃娃能明白什麼。”
。。。
晚間,她吃着晚飯,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於是開口問道:“阿晚,那村落西面是不是有個姑娘?”
阿晚停下筷子,“是啊,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青衣吃了口飯,語氣淡淡的回她,“好奇而已,她一個傻子在這世間,隻身一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說起這個,阿晚也覺得奇怪,“不知道,村裡也少有人關心。我雖然偶爾會去給她送些吃食,但每次見她,好像都不缺吃食,而且穿戴整齊,面容也很乾淨。”
“那個人平日裡從不吵鬧,只是喜歡望天發呆,見了人也會笑,倒是挺招人疼的。”
青衣想着那老人離去前的神情,猜想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麼故事,可她看了一眼阿晚,覺得那些故事與自己又有何關係呢,她只要阿晚能夠在這世上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旁人的事自有旁人去解決。
“阿晚,今日有個阿孃給了我一些果子,我去洗淨拿給你吃。”
“你可有向她道謝?每日都勞累人家給我們果子,明日我們也要去回禮才行。”
青衣洗着果子,嘴裡答應得挺好,但面上卻沒有半點笑意。
“切,他們怎麼可能會待你好呢,笨蛋。”
她嘴裡嘀嘀咕咕,餘光見旁邊有黑影悄悄躥了過來,一腳不留情地踢了過去,“你下次再悄悄靠過來,我就拔光你的毛!”
他可憐兮兮地縮着脖子躲了過去,尾羽耷拉下來,黑豆似的眼睛泛着點點淚光,“我餓了。”
“那不是有果子嗎?”
“想吃。。。肉。”
青衣洗乾淨果子,繞開他,“地裡這麼多蟲子,還不夠?”
他感覺自己上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這輩子纔會遇到這麼個煞星,他吸了吸鼻子,“我想吃。。。大塊的肉。”
她停下來,端着盤子蹲下身看他,義正言辭地說道:“你可是要修煉成仙的,怎麼可以沾染葷腥?”
他仰頭看她。
說得好有道理,可他是妖。
“好了,滾一邊去。”
“咕咕咕!!!”
“閉嘴!”
一個果子毫不留情地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