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的舉動嚇得一驚,但隨即,黑眸之中的波瀾便沉浮下來,變爲平靜無波。
“你……看得見我嗎?”他問,修長如玉的大手輕輕的,一下又一下的,撫着她柔順的青絲。
病重之中的她狠狠的點了點頭,“慢點,省得又磕疼了,”他憐愛的說,黑眸之中閃過一抹憐惜之色。
他嘆了一口氣,輕輕的再一次問道:“卓思暖,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的聲音,十分輕柔,似輕羽劃過那般,輕輕癢癢,既耐得人心癢癢,又舒服極了。
她低低的“恩”了一聲,因生病的緣故,她的聲音,甫一出口,便是濃濃的鼻音。
事實上,卓思暖並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誰,但是,直覺告訴她,眼前這人一定不會傷害她,她會好好照顧她,就像平日裡她生病之時,夏景灝在她身旁的那樣。他會鞍前馬後,他會端藥安撫她,會好好照顧着她。
夏景灝,夏景灝……會是他嗎?!!
“夏……夏……景灝……”她艱難的吐出她心心念念之人的名字,脆弱的淚水不受控制,似掉線的玉珠那般,一顆一顆緩緩的滑下枕巾。
“嘴硬的小妮子,怎麼又哭了。”他嘆了一口氣,微涼的指尖輕輕劃過她臉頰。爲她拭去臉頰上溫熱的淚水。之後,他見她越哭越兇猛,只得出聲恐嚇一番她。他說:“再哭,再哭我就走了,卓思暖,你聽見沒。”
病重中的她只得聽見外界朦朦朧朧的一點兒聲音,他所說之言,她只聽了一個七七八八,只隱約知道。自己再哭下去,那擁有着溫暖懷抱之人就要離開。她捨不得,可她偏偏就是控制不住淚水,控制不住委屈。她胸腔之中滿滿的都是委屈之前,她病得難受。一腔委屈不發泄出來,心就疼痛得緊。
“不……不……不要走……我難受……我難受……”躺在枕頭之上的卓思暖淚眼迷濛,她動作猛烈的搖晃着腦袋,口齒不清的重複說道這一句話語。
他心中一疼,胸腔難受,後來才發覺,原來自己竟忘了呼吸。他又嘆了一口氣,眉宇之間佈滿苦愁之色,他俯下身子來。輕輕的,似怕碰碎了她那一般,摟住她。低聲安慰道:“我不走,不走,別哭了,好嗎?”
“不……不……你說謊……”她在他溫暖的懷裡掙扎道。
“我從不撒謊,”他語氣堅定的緩緩說道,黑眸之中的憐惜之色越發濃厚。他低下頭,一一吻去她臉頰之上的淚珠。
病重的她。只感受得到一柔軟又溫暖的物事,在輕輕的,有點兒濡溼的,似羽毛那般,一點一點兒觸碰她發熱的臉頰,之後,她便感到臉頰上已冰涼的淚珠,正一點一點兒的少去。
她像一個得到棒棒糖的小孩子,滿意的安靜了下來,停止了哭泣,小嘴還樂乎的砸吧砸吧兩下,似回味着什麼。他見她安靜下來之後,才輕輕的,悄悄的,放開她。他的溫暖懷抱甫一離開她之後,她便不管不顧的輕聲抽泣起來,端的是委屈萬分。
他抿了抿嘴,黑眸閃過掙扎之色,但依舊未曾繼續縱容着她,只是在轉身之際,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似想把她的模樣,深深的記在腦海之中。
夜半時分,廚房突然亮起了一盞昏黃的燈光,廚房之人似是不想把他人驚醒,只開了一盞小燈而已,且動作十分輕盈,未發出一點兒大的動靜。
保姆阿媽夜半時分習慣性的起牀檢查一下廚房,看看有沒有耗子等雜碎陰暗之物偷吃些什麼主人家的食物,這是她多年養成的好習慣,但今夜,保姆蹙着眉,懷着好奇與疑惑的看着廚房之中的修長人影。
難道是小偷?!!
保姆阿媽的第一念頭是這個,但之後,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b市即使說不上什麼可敞着大門睡覺之類的,治安卻是十分嚴謹的,怎麼可能會在嚴打的海邊別墅中遇上什麼小毛賊子呢?!!
即使如此,保姆阿媽還是隨手拾起了木棍,打算看見賊子便給他來一棍子,再不行,就大呼,反正今晚主人邀請了許多客人來,她底氣十足,不怕着什麼人手不夠,反倒受了殘害之類的事兒發生。
她猛的一跨入廚房,腳步聲響引得來人轉身,她纔想從身後舉起棍子,便看到了來人的俊朗面容——“夏先生,”她驚訝的叫出聲,隨即,便緊緊的捂住自己大喊的嘴,一聲清晰的木棍掉落地板的輕聲在廚房外間響起。
夏景灝挑眉,一臉平靜的看了看卓思暖家的保姆。
保姆阿媽平了下自己砰砰跳動的一顆心,幸虧沒打下去,不然就闖禍,就完了。打了主人的客人,那還了得,不過,這大半夜的,夏先生不去睡覺在廚房這裡幹什麼,而且還是裡頭穿着整潔的西裝,外頭搭着小碎花圍裙,那違和感,別提有多讓人難受。
“夏先生,這麼晚了,您在這裡幹什麼……”保姆阿媽吃吃的問道,她擡眸看了一眼沒什麼表情的夏景灝,便低眉斂目,不怎麼再敢擡頭。
保姆阿媽問話的時候,夏景灝已轉過身去,熟門輕路的揭開土黃色陶瓷瓦罐上的蓋子,用湯勺輕輕的攪了攪,間或還用勺子舀出一點兒,試了試味道。
“味道有點兒淡,”她喜歡鹹一點兒的,他低聲喃喃自語,沒有理會保姆阿媽。
保姆阿媽雖被他這話弄得一頭霧水,但還是沒敢說些什麼。畢竟夏先生是主人請來的客人,且主人似對這位俊朗不凡的夏先生還有着男女之意。她只雙手交握在前,站得筆直的聆聽着一些動靜。不敢言說離開,也不敢再問一些什麼。
夏景灝熬好一鍋藥膳小米粥之後,才緩緩取下圍裙,低聲向着保姆解釋道:“思暖生病了,她生病的時候一定要吃小米粥才行。”
他本可以不用解釋,可爲了卓思暖,還是解釋了。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阿姨你明天去收拾她房間的時候,若她問起些與我有關的什麼。便替我瞞着,什麼都不要說,知道了嗎?”他垂眸,低低的說着。雖不是命令之話,卻讓人心神不由一凜,立馬急聲應“是”。
保姆阿媽乖乖的答應了,夏景灝見此,便頷首,俊朗的面容上未流露出一些波動的情緒,他動作利索,似做過千百回那般的用陶瓷碗舀了一小碗出來,放在托盤上。端了上樓。
保姆阿媽目送着夏景灝修長如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她這輩子,什麼樣的人兒沒有見過。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關心體貼女人的男人,且還是帥氣多金的。
保姆阿媽不由得感嘆一聲,自家主人遇到了一個好男人。
夏景灝不知道保姆阿媽是怎麼看待他這行爲的,原他本是“遠庖廚”的君子,但因許久之前,卓思暖生了一場大病。什麼都不肯吃,盡仗着他人的寵愛耍着小性子。他一聽聞,便心急得不得了,便照着好友傅瑞的藥方,親自下廚動手做了一藥膳小米粥。
至此之後,她每每生病,都要嘗一嘗他親手做的藥膳小米粥,病纔會有好的起色,這不知從何時起,已成爲了一個習慣,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
夏景灝推開她房間門,儘量放輕腳步的端着托盤進入臥室之中,但大抵生病的人兒都比較敏感,他才堪堪走入裡頭,便聽聞她發出一聲難受的呻吟,有點兒類似小貓咪的輕哼,但卻帶着濃重的鼻音。
他放下吃食,坐在牀沿,微涼的大手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似覺得她的額頭沒之前那般熱乎了,便放下了一點兒心。這小妮子,怎樣都不讓他安心。
“夏……夏……景灝……是……你嗎?”她低聲輕吟道,隨後,便睜開了一條縫隙,但她眼前依舊是模模糊糊的,哪裡看得見什麼人的面容。
“我怎麼看不見你,夏景灝,你在哪裡,你不要走,不要走,好嗎?”她一字一頓的說道,說出這麼一大長串的話語,費了她大半的氣力。話落,她便呼哧呼哧的重重喘息着。
“我在這裡,我不走,不走。”他連忙答道,被廚房熱氣溫暖的大手緊緊的握住她素手,隨即,便墊了幾個軟枕在她身後,這才扶她起身,大手輕輕的,十分輕柔的拍了拍她的背,似是想幫她順氣。
安撫了她一番,讓她情緒平靜下來之後,他才端起小米粥,舀了一小口,又輕輕吹散了熱氣,才放在她脣邊,柔聲哄道:“乖,吃一點,你最愛吃的小米粥。”
她聞言,努力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輕輕湊到勺子下聞了聞小米粥的味道,嗅了之後,她皺了皺小鼻子,撅起小嘴,睜着朦朧的雙眼不滿道:“怎麼有一股藥味,我不要吃,我好熱,我要吃冰淇淋。”說罷,她緩緩的扭開了頭,閉上了眼。
“乖,吃一點怎麼樣?”生病的卓思暖是最難哄的,但夏景灝已習慣了,習慣是一個可怕的物事,即使在這時,卓思暖對他怎麼樣,他都會無限包容,生病的人兒,是有着可以胡鬧的任性。
“不吃,”她無力的說道,但還是不滿的輕哼道:“我要吃好吃的,不要吃這‘臭臭’的玩意兒。”
臭臭的玩意兒?!!
夏景灝聞言,忍不住挑眉,面容微微扭曲,但片刻之後,卻恢復了常態。
他哄道:“思暖乖乖的吃了,景灝哥哥給你小禮物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