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火車站,蘇向東懷裡抱着一束花,微笑着站在出站口好半天了,也沒見聶衛國出來啊。
“趙鴨綠,你查的準嗎,聶衛國買的是今天的火車票嗎?他不耐煩的,就問趙主任。
趙主任說:“是啊,我一直跟他電話確認,是今天沒錯啊。”
好吧,繼續等
從北京西來的旅客,基本上全走完了啊,這時候,有一個滿頭長髮披散,非常非常的瘦,也非常非常的高,棱角分明,一臉胡茬的男人從火車站裡走了出來。
他穿着一件半舊的,紫紅色的長披肩,內裡是件古銅色的t恤,牛仔褲,褲子上還罩着一件格子裙,身後拖了好大一箱子的行李。
趙主任看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因爲這個奇異的男人,怎麼說呢,人只要盯着他,就有一種無法挪開眼神的感覺。
當然,如果他生的晚點兒,他就應該瞭解,這叫波西米亞風
總得來說,男人陽剛氣十足,又酷,又奪人眼球的帥。
領導,那個,怕就是聶衛國吧。”趙鴨綠突然說
蘇向東回頭,站在那兒有好久沒有緩過神來,拍了拍趙鴨綠的肩,他說:“五年英國不是白浪的,聶衛國這個架勢,真他媽的搖滾巨星,費翔也沒他這氣場啊
“衛國,先跟我去吃個飯;然後咱們再談咱們接下來的合作,好嗎?”蘇向東說着,把花捧給了聶衛國,一揚手,倆攝影師從兩邊拍照呢。
二蛋嗅着礦區的空氣,頓了半天,說:“蘇叔叔,抱歉,我現在只想見我媽媽?”
“可以啊,咱們立刻就走,不過,你確定不跟我先找家酒店咱們好好吃上一頓”他看起來,瘦的好像好多年都沒怎麼吃好過一樣。
聶衛國搖頭:“真的抱歉,我該回家了。
說着,他搖了搖手中的錄相帶:“五年了,我只在錄相帶裡看過她的樣子,我都不知道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陳麗娜把自己做採訪的錄相帶,專門給聶衛國寄了一份,衛國只要想媽媽,就要翻出來看看。
衛國,我算是你老東家吧,咱們現在是不是該談談,怎麼闖天下啦。”
說着,蘇向東就把自己早整理好的文件,交給二蛋了。
蛋接過文件隨便翻了翻,說:“我得先回家,至於這些合同,蘇叔叔,你都沒聽過我創作的歌啊,你怎麼就確定,你願意籤我呢?”
“我會有歌給你唱的。蘇向東說:“你不需要操心歌的事兒你只要操心好唱就行了。
這也是五年前,蘇向東教二蛋的:“歐美的流行樂壇有大把的歌,它們可以讓你唱一輩子,就算唱完了,我還會給你買新的歌,你不愁沒歌唱。
二蛋把合同還給了蘇向東:“蘇叔叔,一個不會創作的歌手,他是沒有生命力的,抱歉,我不會做你的應聲蟲,唱你找人寫好的,裡面夾雜着很多反動言論的歌詞的,歌的。
蘇向東彷彿頭一天認識聶衛國一樣:“你怎麼知道,我的歌詞就一定反動,聶衛國,你可是從英國回來的,你甭告訴我,你心裡還是你媽那一套舊式的,老式的東西。”
蛋搖很耐心的跟蘇向東解釋呢:“搖滾,是最容易被極端分子,以及宗教,和種族勢力所理用的一種文化,我出國的時候,是個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唱歌的學生,而現在我懂的,是搖滾做爲一種文化,它的魅力和意義,以及,它該對社會做出什麼樣的貢獻。這也是我爸送我去英國,最終的目的。”
頓了許久,二蛋又說:“你一直打電話,寫信推薦我看的,那個叫作張成林的作家,您知道嗎,我去拜訪過他,可他是個狂熱的,想要分裂青/藏,以及認爲臺灣是一個國家,並不屬於中國的人,而您推薦給我的那位搖滾哥手傑尼貝克,她在國際上宣揚了特別特別多的,抹黑我們共和國的言論,蘇叔叔,你在國內可能並不瞭解那些人,我更傾向於,您是給人迷惑了,但是,你都被人迷惑了,我又怎麼能給你工作?
蘇向東抹了把臉:“你爸是個人材,讓資本主義把個傻小子調/教成能洞察秋豪的哲學家了。
當然,聶工把兒子送到牛鬼蛇神的窩裡轉了一圈,蘇向東就無法給他洗腦了。
揮了揮手,他對二蛋說:“再見吧,祝你前程似錦,大紅大紫
站在原地,蘇向東神色陰鬱的,目送着聶衛國走了。
陳麗娜今天在服裝廠,正好這會兒下班。
餘光瞄過門前的綠化帶,只見一個肌膚古銅,瘦削,高挺陽光魅力十足的男人站在路邊,兩手插兜,正在望着她。
人老心不老,陳小姐輕輕打了個口哨:“向南,看見那個帥哥了嗎,你要沒結婚,我肯定勸你把他攻下來?”
“哇,陳姐,你趕緊躲起來,不然你太漂亮會搶了我的風彩結婚了我也得多看兩眼。”蘇向南說。
“媽媽!男人氣十足的,瘦削的大帥哥伸開他兩隻大手就朝着陳麗娜走了過來。
東麗娜看了好久才認出這個,瘦的完全脫了模樣的孩子來
她的二蛋,變成個真正的男人了。
哈工和錢工倆才下班,正在往家屬區走呢,像他們這種沒文化的工人,一個小隊長基本上就是天花板了,沒有升職的可能,但是,工資月月有,日子游悠自在,比起永遠在忙碌的聶工和王總工那幫人,就要好過很多了嘛,對不對。
這不,他們正在聊錢狗蛋兒的婚事呢。
哈工的媳婦子呢,建議給狗蛋在農場找個媳婦子,自己媳婦可以給幫忙介紹。
但錢工不願意,他更傾向於,讓兒子找個雙職工,那不,最近1號基地調來很多小姑娘嘛,錢工就很看得上其中的
而那個小姑娘呢,也挺看上錢狗蛋兒的,眼看,就該到見家長的時候了。
但是呢,他家這些年因爲錢嫂子邋遢,也因爲狗蛋亂花錢,沒攢下什麼錢,想把家倒飭一下,讓錢狗蛋好吧姑娘帶回來
否則的話,對面聶工家院子裡房子都快起滿了,他家還是那點小平房,這不舒服啊。
“要我說,你借我兩萬塊,我炸個樓,房子就比聶工家敞亮了,到時候你家買力耶要結婚,我再把錢還你,你也炸個樓,咋樣?
哈工當然不願意啊,因爲他攢了錢,也是準備要蓋房子呢
“哇,這怕是我同鄉?“看到從陳麗娜車上下來的二蛋,哈工直接驚呆了:這身打扮,太攢勁了呀。
錢工一看,嘴巴也長大了:“這,這是二蛋,二蛋,你那頭髮咋那麼長?
你甭看二蛋一幅嚇死人的架勢,但還是個乖巧禮貌的好青年:“錢叔叔好,哈叔叔好。”
“二蛋,你到底是去留學了還是流浪了啊,頭髮咋這麼長啊這?“陳自立要進家門,也愣住了。
“什麼流浪留學的,這叫搖滾,搖滾歌手唱歌的時候就得甩頭髮,而且頭髮越油膩越好,甩起來刷刷的,臺下的人也會跟着甩,真的。陳麗娜踮腳拍着二蛋:“我兒子特搖滾,就衝這頭長髮,我也覺得他留學留的值。
在基地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二蛋給大家鞠了個躬,進門
“衛民和衛國哥哥看起來都沒賺到大錢,糖也沒買一顆。隔壁,買力耶和他家小的一個很不滿的,嘟着嘴就說。
好吧,相比於是留學歸來的,二蛋和衛民啊,實在太不激動了。
衛民是娶媳婦兒連酒都沒辦呢,糖也沒給孩子們發,也就難怪基地的小孩子們都有怨念啦。
家子人圍在一起吃飯,四方桌都快坐不下了。
聶工看着又瘦又高,沉默不語,只知道吃的二蛋,不停的拿筷子往他碗里加着菜:“少吃點米飯,多吃點菜,米飯不吃也行,你不會在英國五年,沒吃過飯吧。
爸爸,據說英國的伙食,全世界第一難吃。”二蛋說:“這個是有統計數據的
好吧,雖然生的陽剛帥氣,但只要一說話,就露餡了,這還是原來那個樸實的,實心眼兒的二蛋。
聶工怕他不夠吃,趕着說,多吃一點。
二蛋看桌子中間一條魚,伸了筷子剛想吃,衛星把自己挑了刺的已經給他送到面前了。好吧,這可愛的小傻丫頭,永遠溫暖的跟個天使似的。
“還要不要米飯了,嫂子再給你盛一碗?”劉小紅說。
衛國臉都紅了,轉身看着陳麗娜:“媽,小紅姐叫自己嫂子我好不自在啊。”
陳麗娜拍了拍他的肩:“習慣就好了。
“蛋蛋什麼時候回來呢,還有鄧淳,媽媽,我好想他們啊,偶爾掛個電話,蛋蛋總說自己在忙,鄧淳總說自己在泡妞,他們到底是在上學嗎,還是在千別的?”二蛋又問起了小蛋蛋來。
陳麗娜說:“有一陣子給我打電話,蛋蛋說自己快回來了但具體我也不知道呢,至於鄧淳,他纔多大的人,已經會泡妞了嗎?
說着,陳麗娜忽然眉頭一挑:“衛國你呢,在外面也天天泡妞
二蛋嚇壞了,連忙說:“沒有,我在外面跟女孩子不說話的
也對,外國姑娘看不上你吧,沒錢,還穿的這麼破,唉,會兒把衣服脫了,讓你媽給你補補。”聶工看着二蛋滿是破洞的牛仔褲說。
指了指他太長的披件,聶工又說:“這件得裁掉一半,太長了,都能當拖把了你這個。
二蛋連忙說:“好
太乖了,乖的陳麗娜忍不住就在他頭上摸了一把,好吧,她討厭所有留長頭髮的男人,聶衛國除外
瘦高瘦高的,古銅色皮膚的,帥氣而又內斂的,從來不跟女孩子打招呼的,神秘的東方帥哥。
二蛋的很多同學,因爲他的沉默和努力,還有大家受到外界欺負時,會突然拍案而起,主持正義的那種氣勢,都一直相信,在他體內有股神秘的力量。
而且,大家也相信,他是中國功夫最正統的傳人。
蛋沒敢告訴父母的是,追他的姑娘很多很多呢,各種膚色的都有,不過,他雖然在舞臺上奔放,骨子裡還是特傳統的嘛,拒絕絕追自己的姑娘,也是說,自己的婚事,要由父母做主
可他在臺上瘋狂起來,那種感染力,那種爆發力,跟他平時的羞澀,又完全不同。
好吧,這種禁/欲式的保守和羞澀,讓同學們給他一個外號叫‘神父
吃完飯,聶衛民沒有踢大的,喊小的,主動站起來,就開始往廚房搬碗了。
二蛋也不甘於後啊,一頭長髮,滿身破衣爛褸的,湊近竈火,差點把自個兒都燒起來。
聶衛民才抽空看了眼媳婦兒,一轉身,怎麼看弟弟屁股上冒火呢,趕忙踹了兩大腳,才把二蛋屁股上的火給滅了。
然後,趕出廚房了。
今晚,炕是鋪好的,咱倆睡一塊兒吧。”聶衛民主動在竈下添着火,給劉小紅燒水呢,就說。
劉小紅洗着碗,嗯了一聲。
小聶臉紅呢,劉小紅臉也紅呢,還是那個熟悉的家,窗外還是那片菜園子,唯獨他們長大了,結婚了
聶工一直在研究二蛋呢,看了半天,問二蛋:“在英國理個頭髮,是不是特別貴?
“有貴的,也有便宜的,便宜的也得三英鎊。”二蛋說。
聶工於是說:“麗娜,去把推子拿出來,我給孩子把頭理理。他這頭髮太長了,脖子得多熱,這樣捂下去,腦子要捂壞
“爸爸。二蛋突然就叫開了:“還是你理解我,我本來想進就剔頭的,回家太高興,給忘了。
事實上,不論別人留長髮不是不爲了酷炫,二蛋是真的沒錢,理不起頭髮,纔會讓自己一頭陽剛十足的板寸,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今晚人劉小紅和聶衛民頭一夜洞房。
二蛋抱出把吉它來,坐沙發上就開始撥啦了。
聶工跟剛剔成板寸的衛國說:“讓衛星帶着你出去逛逛吧天都還沒黑呢,而且,爸是真不願意聽這個,好嗎?”
“爸爸,你不喜歡我回家嗎,而且,我吃的太飽了,不想走路。”二蛋一臉的天真,沒發現自己有啥問題啊。
聶工懶得跟他廢話:“叫你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讓衛星跟着你,騎上自行車,白楊河畔轉一圈兒去,再到農場轉一圈兒然後去礦區的人工湖遊一圈兒,快去。
“那麼多地方,轉完會不會天都要亮了呀。”二蛋說。
聶工急了:“叫你去就去,廢什麼話,趕緊走。
這邊,特緊張的聶衛民和同樣緊張的劉小紅,天還沒黑呢
洗完鍋:悄眯眯坐炕沿上了。
“我爸我媽不會笑話咱吧?”衛民有點兒擔心。
劉小紅搖頭:“不知道。”
“管他笑話不笑話,我爸他們好像準備去礦區,二蛋和衛星也走了,咱睡覺吧,他們肯定不會知道咱們在幹啥的。”聶衛民想的好天真啊:“天還亮呢,他們肯定以爲咱倆只是躺在炕上聊天
劉小紅又說:“你備避孕套了吧?”
聶衛民愣住了:“沒有啊,爲什麼要避孕套。
“我至少這兩年不能懷孕,不然項目就沒法跟啦。”劉小紅說。
聶衛民急的直撓頭,跑出去一看,爸媽準備要門呢。
陳麗娜問他:“衛民,啥事兒急成這樣?
聶衛民又不是傻子,找避孕套兒,這事總不能告訴爹媽吧
愣了半天,但事兒得辦啊,而且誰知道聶衛國什麼時候回來,家裡的房間又不怎麼隔音。
好吧,他靈機一動,跑到醫務室,結果裡面的人下班,吃飯去了。
不過,這事兒怎麼可能難得倒聶衛民呢,左右看看,隨便找了截鐵絲兒把門捅開,進去拿了兩盒,他就趕回家了。
好吧,衛民摩拳豁豁,把小紅壓在炕上,心情賊激動的正準備要幹活兒呢,結果家裡的電話就響了
衛民,我這兒有個案子,挑戰難度極高,有興趣聽我說說嗎?“居然是於東海。
“於叔叔,我很忙,再見。聶衛民說着,就把電話給掛了。
溜煙兒跑出大屋,跑到自己的小屋子裡,結果,學着他爸才把避孕套吹了吹,電話又響了。
“喂,衛民啊,聽說你這次回家要休息兩個月,這樣,我這兒有個案子…
“偵破案件是你們公安的事,我不會插手的,於叔叔,再見啊。“聶衛民說着,直接把電話線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