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奇終於,還是給聶工哄到於公安的車上去了,因爲,聶工告訴他,於公安那輛吉普是礦區新批來的,北京吉普的最新車
冷奇心癢,試方向盤去了。
小衛星還是頭一回出遠門,趴在窗子上,看見一棵樹也要哦一聲,看見一朵花也要哦一聲,指給鄧淳看。
陳麗娜開的大概太猛,鄧淳不一會兒就喊頭暈,於是沒辦法,又換了聶工來開,他向來有一點,車開的穩
四百公里,這至少得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陳麗娜看這孩子難受的擡不起頭來,就問:“要不要喝水?喝點水你可能好受點?
“不喝,喝了還會吐的。鄧淳搖着頭說。
陳麗娜把他的頭摟懷裡了,抹着他閉上眼睛,說:“那就睡吧,睡着就不暈了。
“我要吐車上,你是不是就把我送回去啦?”鄧淳似乎特別在意這個。
“要吐就下車吐,吐完再回來,咱還繼續走啊。但你要撿菸屁股抽,我就把你扔半路上,而且,再也不撿回來,叫狼吃了
“我新媽媽跟爸爸結婚,去旅遊,路上我吐了。鄧淳小眼圈兒都紅了:“他們就半路折回去,把我放家裡了。
雖然是新媽媽,但能跟着一起岀去旅遊,也是很開心的啊
鄧淳永遠記得自己開開心心想去旅遊,結果半路上吐的不行,新媽媽看着自己是那厭惡的樣子。從那以後,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了。
陳麗娜說:“我保證不會把你送回家,趕緊吃東西吧。”
“那我可吃啦?鄧淳果然是餓了,這孩子,爲了能出門路上不吐,早餐都悄悄的倒了,一口沒吃呢。
但大概是因爲他不緊張的緣故,這一路上居然沒吐,到下車的時候,肚子已經吃的飽飽兒的啦
哈蜜的各個供銷社和國營大商店,也跟服裝廠有合作關係
而且,現在你要私人做件衣服,估計都不知道該往哪銷去但上海服裝廠的服裝,要想批發,還得找關係,批條子呢。
所以,國營大商店的領導岀面,接待陳麗娜,特地給她在吐哈石油招待大廈批了幾間特寬敞明亮的客房,雖說價格高5,但這種客房,平時只有高層領導來了才能住得進來了。
哈密只有一個勞改隊,在兵團農場裡面,聶工和冷奇他們把陳麗娜和孩子們一扔,路邊找一炒麪片的館子,一人一大碗炒麪二斤手抓肉,吃的飽飽兒的,就直奔兵團農場去了。
而陳麗娜呢,帶着幾個孩子,這不街上逛呢嘛,就問他們想吃啥。
二蛋眼睛都直了:“媽媽,你看那個姑娘的大耳環。
這地方比之礦區,那真的是時尚的不要不要的。要礦區吧,陳麗娜就算最時髦的女人了,沒有之一。但到了這兒,她的小解放裝未免就太樸素,裙子也沒有這兒那些姑娘們的短。
而且吧,這兒從蘇國傾銷過來的東西更多,全是洋垃圾,小夥子們出來,你甭管他們幹啥的,身上全是大的肩膀都在往下垮的西裝。
“媽媽,要不咱們吃個驢肉吧,不是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嘛。二蛋看見有個攤子在賣驢肉呢,就說。
三蛋一看那牌子就搖頭了:“二哥,這家就兩張桌子,驢肉倆字兒的墨跡還沒千了,而且,一斤驢肉才五毛,熟驢肉啊肯定來路不乾淨,這是個黑店
二蛋挺饞的,盯着煮好的驢肉挪不開眼睛,叫三蛋一拉,又把眼睛放人姑娘大腿上了。
“聶衛國,爲什麼盯着那個姐姐的大腿看啊。陳麗娜突然就說。
鄧淳有經驗:“他想處對象。
有些姑娘穿着俄國來的紗裙,兩條腿叫太陽曬成小麥色,邊疆大姑娘的腿嘛,跑慣了的,沒有一絲贅肉,陳麗娜見了都想打口哨,更何況眼看就要進入青春期的二蛋。
“姑娘們最討厭的,就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孩子,你雖然是個孩子,但也十四五了,而你又顯老,看體型跟那十八了似的,你這樣直勾勾的看人家,姑娘們會很討厭你的。陳麗娜很小聲的,給二蛋建議。
二蛋其實心裡傻着呢,趕忙就把頭回過來了:“好的媽媽,我不看啦。
妺妹指着一個地方說:“媽媽,我要吃。
陳麗娜一看,一個小巷子口兒上,支着幾張桌子,桌上擺着幾碗酸奶。
守攤兒的是個長的特漂亮的小姑娘,就是那種典型的,頗有點豐盈,但不過度的維族少女,喲,可真漂亮。
她這酸奶也好,上面一層黃黃的油脂呢。
而且比剛纔問過幾家的都便宜,一碗才三毛錢,還允許她們吃自己的東西。
陳麗娜揹着自己炸的油餅子,怕這姑娘不吃,特地說:“我們是漢人,但這餅子裡攙的是羊油,要不忌諱,吃一個?”
姑娘接了陳麗娜的油餅子,先聞了聞,咬了一口,但不停的給她擠着眼。
妺妹喜歡吃酸奶,三蛋喂一隻油棵裸,她就吃一口酸奶,吃完一碗還想要,三蛋於是把自己的一碗也給她分了一點,慢慢的喂着。
鄧淳依舊臉色黃黃的,眼睛四處亂瞟,但不說話。
陳麗娜覺得這孩子不對勁,突然一摸身上:“呀,我的錢包不見了,誰拿的?”
旁邊就是賣驢肉那家的攤子,幾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子,要好了驢肉,幾人正準備吃呢,一聽陳麗娜喊,筷子就全頓住了
鄧淳拉陳麗娜的衣服,給她使着眼色:陳阿姨,咱們走吧丟錢包是小事,咱不惹人,行嗎。
陳麗娜明白了,估計錢包就是隔壁那幾個小傢伙偷的,鄧淳從小混社會,膽兒小,這是要跑了。
她只帶幾個孩子,當然也不想惹事,這不抱起妹妹就準備走嘛。
結果二蛋站起來了,提着凳子走過去,坐那幾個小夥子身邊,就一直盯着其中的一個看。
“你瞅啥瞅?對方其實挺怕的,眼神在躲閃,但還是聲音很硬的,就問了一句。
二蛋不說話,只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後,放這小夥眼前勾了勾
對方三個呢,其實也是小屁孩兒,充的人模狗樣的,一個說:兄弟,不要找事,趕緊走,我們有傢伙呢。
陳麗娜是真怕二蛋要跟人打架,這孩子雖然腦子簡單一點,但要突然爆發起來,基地有幾個孩子,他就能打幾個,他只是輕易不動手而已
所以,她都準備過去拎耳朵,拉人了。
沒想到二蛋手往桌子上輕輕拍了拍,摁了摁,依舊不說話只是伸出手來,盯着坐在自己旁邊的那個。
那種感覺就是,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也能鎮得住場子。
那人左右看了看,突然掏出一隻毛線勾成的錢夾子來,遞給了二蛋。
然後,其中最小的一個就哭開了:“哥,咱們沒錢付賬了呀,我想吃肉。和着他們沒錢,就靠偷錢包,來吃這頓驢肉了。
二蛋什麼也不說,從裡面摸了兩塊錢出來給那小夥子,拿着錢包,居然就回來了。
不說三蛋目瞪口呆,鄧淳都驚呆了:“聶衛國,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大哥。”
不戰而屈人之兵,陳麗娜也想給他鼓掌啊,那叫什麼來着大哥風範。
她原來一直以爲,上輩子混社會,聶衛民纔是腦子,二蛋只負責提磚呢,現在才明白,他們能稱霸紅巖,跟二蛋這種關鍵時刻能震得住全場的氣勢有很大的關係,他纔是當仁不讓的大佬。
這不酸奶就着餅子吃的飽飽兒的了,看那邊還有煮好的莜麪甜胚,聞起來甜甜的,正是發酵好的時候,陳麗娜就稱了兩斤,準備回去拿白糖一兌,給孩子們下午喝嘛。
結果她帶着幾個孩子剛走開,後面那幾個混混就跟上來了
“大哥,你還收小弟嗎,要不我們跟着你混?就剛纔偷陳麗娜錢包的那個,說:“我姓呂,雙口呂,你叫我大呂就好,那是我二弟,二呂,小的是我三弟,小呂。”一笑,這孩子一口的四環素牙。
聶衛國看着陳麗娜,憋着嘴沒敢說話。
他個頭高,又吃的好,天天打籃球嘛,曬的黑,看起來真的至少有十八,這幾個孩子把他當大哥了。
“你們幾個哪來的啊,是來旅遊的學生嗎,還是本地人,或者,工廠子弟?”陳麗娜就問說。
哈密這邊也有油田,但只有油田,油田上的人都很富裕,但土著和外來人口就不行了,因爲,他們除了旅遊,沒有別的副業。
幾個孩子相互看了一眼,說:“我們沒啥乾的,從內地來的,我爸本來在打砂場,前年塌方死了,我媽帶着賠款另嫁人了我們就在城裡混着。
旅遊旺季偷雞摸狗一下,到了淡季就危害周邊,唉,小混混們嘛,也就這樣,打打架,偷偷人,一輩子沒出息。
二蛋剛纔牛氣着呢,這會兒熊了:“媽媽,他們要跟着咱們怎麼辦呀。
陳麗娜心說,你是黑老大你自己看着辦啊,我能怎麼辦。
她說:“不理,咱們回賓館
結果那幾個小混混吧,就一直跟着二蛋他們。
剛到吐哈石油招待所的門上,其中一個突然就扶着樹吐了另還有兩個,一個抱着肚子直叫,另一個也蹲下來,哇哇的,就吐開了。
好歹是跟着二蛋來的,這咋辦啊,那不對面正好是醫院,陳麗娜只得,把三個小混混又給送醫院去了
“這又是吃了驢肉纔來的吧?醫院的掛號窗口上,護士就前幾天呀,咱們部隊游泳池裡淹死了一頭驢,本來官兵們給埋了的,有人挖出來賣呢,吃中毒了好多人。護士說着,把號兒拍出來了:“趕緊上去吧;醫生統一輸液呢。”
那不護士見陳麗娜身邊跟了一大串兒,懷裡還抱着一個,就說:大姐,這都你生的?”
鄧淳立刻把陳麗娜從後面抱住了,聲音特甜蜜:“嗯,這是我媽媽。
三蛋頓時臉色就不好了。
哎呀,孩子多了真難平衡啊,個個都需要關愛,陳麗娜心說我怎麼就這麼的魅力無邊受歡迎啊,趕忙把三蛋也摟了過來,大聲說:“是,都是我兒子,你看這一個個兒的乖不乖,帥不
哈密兵團農場,於東海一說明來意,場長就把他給放進去
見從烏瑪依來了這麼多的人,雖然說都是便裝,但公安局來的全是特精幹的大小夥子,冷奇和聶工雖然都是便裝,但冷奇一頭板寸,天生一股煞氣,聶工一看也是個有級別的,兵團農場的買場長當然就特別重視了。
“那個宋瑾,平時表現怎麼樣。”聶工問。
買場長說:他有知識,而且文彩很好,能詩擅畫的,在我們農場是宣傳員,還經常幫我們提講話稿,人沒得說。
“有人來探望過他嗎?聶工再問。
買場長想了想,說:“有,他媳婦經常會來探望他,給他送些營養品啥的。
聶工和小聶交換了一個眼神,可以說,那個宋小月,真的是至死不悟了。
於公安拿出當時小聶畫的繪像來,就問:“有見過這樣一個人來找過他嗎?”
這是當初小聶在雪裡頭畫的,蘇向東唯一的一張畫像。
買場長覺得這幾個人是來搞笑的吧,拿張紙;紙上就一張,沒畫完的草稿子。
但看着看着,他就看出意思來了:“有有有,有個人笑起來就這感覺,大概9月份吧,來過,跟宋瑾談了談,完了就給他出具了保證信。
形不俱,但一個人的神態,幾筆就能撲捉的非常傳神了。
說着,買場長從自己堆積如山的辦公桌上,撲拉撲拉的翻着
看來,這也是個只重生產,不準管理的廠長,從他凌亂的辦公桌就能看出來
“這人再沒來過吧,宋瑾呢,還在農場吧?”於東海問。
買場長說:哎呀遺憾,他昨天啊,已經離開這兒了。”
“是這個人來接他的嗎?不是說十一刑期才滿,昨天你們怎麼就能放人?所有人都急了,四百多公里跑着來,人已經給提走了,可昨天是9月30號啊。
買場長說:他表現特別好,而且吧,一直說他妻子生病了我們就提前一天把惡魔給放出籠子了。
於東海提議趕緊追人。
聶工卻說:你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往農場趕,我直覺宋謹出去,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劉小紅,我和衛民兩個,到他住過的地方看看。”
於東海雖然不知道聶工是怎麼想的,但還是立刻就聽從命令,帶着公安們走了。
不過,因爲今天冷奇在車上罵了一路的人,訓的自己幾個手下都要瘋了,堅決請他留下來,還不等冷奇追呢,帶着幾個公安車一開,一路的跑了。
於是,冷奇和聶工,衛民三個人就只好一起去看宋謹的房子
哈密兵團農場現在基本上全是平房了。
宋瑾估計因爲表現好,住的還是個單間。
進去以後,聶工和衛民,冷奇幾個就開始搜這屋子。
突然,冷奇罵了一聲:他媽的!
牆角,一張紅漆過的桌子角里,有一張鋼筆畫成的素描,旁邊寫着一句話:我會一直用筆,來緩緩撫摸你的臉,你的身
冷奇氣的直接恨不能當場把宋謹那王八蛋給殺了:這種變態,怎麼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上面繪着的,還是劉小紅小時候的樣子,可見,宋瑾直以來,雖然給關監獄了,但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劉小紅。
那等他出獄,豈不就是盯準了目標的,立刻就要犯罪?
聶工繼續搜着,突然,他的手停在一盒火柴上。而地上有一隻菸蒂。
聶工把火柴撿了起來,再把那隻菸蒂也撿了起來,看了半天,突然就說:“我們一直繞了彎路了,蘇向東不止是一個油霸而且他還有一個公開,並且光明正大的身份,比如,上海汽車廠的高級工程師。
火柴盒上印着,上海火柴廠幾個字,而煙呢,並不是普通的香菸,而是礦區幾乎沒有的獅牌小雪茄。聶工去醫院探望鄧東崖的時候,病牀旁的菸灰缸旁,就有這兩樣東西。
wωω▪ ttκΛ n▪ C〇
鄧東崖當時還特意解釋,說不是自己抽菸,這是考察團的來自上海汽車廠蘇東的煙。
回頭,聶工看聶衛民看的臉都青了,安慰兒子說:“別太緊張,蘇向東擁有一個一個冠冕堂皇的身份呢,他應該不會玩的太出格,估計不是想釋放惡魔,就是想,給咱們弄個玄虛什麼
但是,聶衛民能不緊張嗎。
不僅僅是緊張,而是憤怒,以及,恨不能殺了宋謹。
設想,如果不是他和聶工極早注意,並且推斷到了這件事情的發生,等悲劇真正發生了,他是真的,會殺了宋謹的。蘇向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