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爲天地立心
湖邊，莫清塵和羅玉成相鄰而坐，目光漫無目的的打量着平靜無波的湖面。
“那日——”沉默了一會兒，二人同時望向對方說道，又一起停了下來。
“你有話要問我？”羅玉成挑挑眉。
莫清塵目光落到湖面上，平靜的道：“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可想到什麼法子把那條土泥鰍解決掉。”
其實她想問的是自那日從拂風真君洞府出去後至今，他怎麼忽然沉默起來，可又覺得交淺言深就岔開了話題。
羅玉成聞言笑了笑，忽然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一枚玉簡道：“喏，物歸原主。”
莫清塵伸手接過，問道：“拂風真君都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麼？”羅玉成似笑非笑的望向莫清塵。
看着羅玉成含笑的目光，莫清塵嘴角抽了抽：“你詐我？”
老天，這人真是一個妖孽，是不是隻要他想，這世間的事就沒有瞞得過他的？莫清塵頓時生出一種遠遠逃離的衝動。
莫清塵從眼前少年的講述中得知，拂風真君教授了最早的一代聖子簡單的神識修煉之法，聖子把此法記載在一張獸皮上當做至寶傳了下來，每當一代聖子年老後，就會從族中挑選年幼的孩子，有悟性能夠修煉神識的孩子便會被悉心培養成爲新一代聖子。
良久，才聽少年道：“你見到聖仙了麼？”
少年面帶喜色的坐了下來，有些侷促的望向莫清塵。
“聖仙他……就如天上的神人般，令人見而忘俗。”莫清塵不好用別的詞形容自己的先祖之一，只得含糊說道。
正在這時，聖子帶着一羣僅用一塊獸皮遮體的壯漢走了過來。
莫清塵眼神回覆了清明，笑意中多了絲自己不曾察覺的溫暖：“嗯。”
聖人？莫清塵二人面面相覷。
“爲什麼？”莫清塵下意識的問道。
望着樸實齊整的房屋，莫清塵和羅玉成喜笑顏開。
莫清塵也不催促，只是溫和笑着望向少年。
“誰知道，沒準是幫我們建房子的也說不定。”羅玉成懶洋洋回道，忙活了半天，他可是半點力氣都沒了。
“羅玉成！”莫清塵咬牙喊道，她也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的他眼中之意。
莫清塵雖有仙葫在手能夠催熟靈果，可有羅玉成在卻是萬萬不敢有這個打算的，情願等上幾年再說。
說到這裡暗暗發愁，要真的是在這裡等上五年，自己可就四十一歲了，而和夾心海王家族長的八年之約就在自己四十二歲之時，這時間上未免太過倉促了。
“我知道了，你們和聖仙是一樣的，都是長生不老的對不對？”少年眼中閃過光芒。
莫清塵含笑點頭。
羅玉成點點頭：“莫道友，你既然熟悉靈草靈藥習性，能不能估測出飛仙果具體的成熟時間？”
羅玉成卻不知道莫清塵心中所想，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道：“我們不如就在這湖邊建上兩棟房子吧，三五年時間若是閉關修煉雖不算長，可我們如今的狀況卻是難熬，總不能一直風餐露宿吧。”
這樣一代一代下來，居然在原住民中真的出現了靈智頗高的一脈，可不知爲何，這一脈的族人從幼時起就和其他谷中族人不同，生的身材嬌小，等成人後身高力氣更是比不了其他人。
少年微微一頓，好一會兒才道：“我可以坐在你旁邊麼？”
誰知還真被羅玉成猜中了，那羣人到了近前，中間的聖子就出聲道：“需要幫忙麼？”
“聖子。”莫清塵出聲喚道。
見一羣人大步走來地面晃動塵土飛揚的景象，莫清塵暗暗傳音道：“他們來幹嘛？”
羅玉成沒有做聲，目光在莫清塵面上一掃。
原來谷中環境惡劣，谷中居民平均壽命不過四十多歲，這還是千年前拂風真君傳授了他們打獵、醫藥本領的功勞，當時他們的平均壽命還不到三十歲！
饒是如此，莫清塵口中的故事也足以令少年心馳神往了。
拂風真君憐惜這一脈居民生存不易，兼之他們身形樣貌和自己更爲相似，就帶到身邊親自教導起來，這便是最初的聖子由來了。
少年卻異常滿足的點點頭，眉眼晶亮的道：“我就知道聖仙一定是那樣子的，以前的聖子們也是這麼說的。”說到這裡神色黯淡下來，“可惜我沒見過聖仙，我前面的幾代聖子也沒見過……”
莫清塵丟過一個白眼：“羅道友，你太擡舉我了，這世上恐怕沒有幾個煉丹師見過飛仙草吧。不過拂風真君說，飛仙果成熟在即，少則三年，多則五載就能夠摘取了。”
少年靦腆的低下頭去：“我十四歲了。”
更令二人無奈的是，守護飛仙草的土泥鰍極爲滑溜，他們二人來到飛仙草附近居然面都沒露，直到第二次下水有意裝作摘取飛仙果時，纔有一隻龐然巨獸竄出，怒氣衝衝的向他們衝來，等他們後退一段距離，居然也不追趕，又不知從哪兒鑽了回去，了無蹤跡。
可偏偏他身後的壯漢無不神態恭敬，舉止乖順，倒也是稀奇了。
“外面的人都像你這麼厲害麼？爲什麼我們年紀差不多，你卻知道這麼多呢？”講到最後，少年欽佩的望向莫清塵。
既然如此，莫清塵二人也不客氣起來，吩咐那羣壯漢搬來一塊塊的石頭，在他們的指示下搭建起來。
看着少年一臉虔誠的神情，一羣壯漢熱火朝天的搬着石頭建房子，臉上是沒有摻雜任何因素的純真笑容，莫清塵忽然心生感慨，他們這些修士終日埋頭苦修，爲了利益爭得頭破血流，掌握了在凡人眼中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可有沒有想過用自己掌握的力量去做些什麼？
見對面的女子忽然神情茫然起來，少年納悶的抓了抓頭，良久才訥訥道：“你從外面來，一定識字吧？”
少年頓時神情激動起來，聲音微微擡高道：“你真的見到了聖仙？聖仙到底是什麼模樣？”
莫清塵笑了：“聖子，你今年多大了？”
莫清塵掃了人羣一眼，只見這羣人平均身高足有七尺開外，個個膀大腰圓身形粗壯，唯有被簇擁在中間的聖子身量適中、眉清目秀，和谷外的尋常少年無異。
感覺到少年刻意放輕了步子，莫清塵還是回過頭來，望着少年笑道：“聖子，有事麼？”
莫清塵見少年落寞的樣子，忍不住道：“聖子，能不能和我說說你是如何成爲聖子的，聖仙又和你們這些聖子有什麼關係呢？”
莫清塵溫和一笑，耐心的繼續講解起來。
少年擡起頭，目光遙望着湖面緩緩說了起來。
聖子聽了神情一喜，轉過頭道：“你們快過來，按兩位聖人的吩咐做。”
少年眼睛驀地睜大：“啊，你有三十六歲了？可你看起來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的。”
莫清塵上下打量羅玉成一眼，笑道：“羅道友，這絕靈谷沒有靈氣滋養，草木稀少，我們若是建房子恐怕要用石頭，你能搬得動？總不會到最後——變成我一個人建吧？”
少年回過頭來。
莫清塵也犯起愁來。
羅玉成的臉色卻忽然冷了下來，默默把翠色玉簡塞回懷中，目光望向湖面：“莫道友，我們恐怕要在谷中呆上幾年，還是想想今後的打算吧。”
這時那羣壯漢都圍了上來，稀奇的望着二人搭建的房屋雛形。
剛開始時拂風真君一心想着離開，自然沒有心思與這些原住民打交道，可一晃上百年過去尋不到出路，哪怕他身爲元嬰修士也會心生寂寞，漸漸的就和這些原住民來往起來。
“我們從沒做過這個，要怎麼做你們告訴他們就行，放心，他們力氣是有的。”聖子對二人說道。
莫清塵掃過去，輕聲道：“這個啊，念做‘乾坤’，乾坤呢，是八卦中的‘兩爻’，代表天地，亦衍生爲陰陽、男女……”
少年眉毛一揚：“那你能教我認字麼？”說到此處臉微微一紅，“有一代的聖子早早過世了，還沒來的及把所學全部交給新一代聖子，可那時候聖仙已經在洞府中好多年不出來，也不許我們再去打擾，所以自那以後，後面的每一代聖子掌握的知識都是不全的。
原來當年拂風真君落入絕靈谷中，就發現這裡有原著居民，只是那時候的谷中人靈智比現在還要低下，可以說和野人無異。
令莫清塵欽佩的是，拂風真君教會他們打獵之法，還教給他們簡單外傷、疾病的治療之法，甚至還從谷中居民中挑出靈智高一些的，教他們識字！
不多時，聖子輕輕走了過來。
一晃十餘天過去，望着連個雛形都沒的石頭堆，二人相視苦笑，照這個速度，想建起兩棟房子恐怕要用上小半年時間了。
見羅玉成在一處停下開始搬石塊，莫清塵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上前去一起搬運起來。
莫清塵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立馬從懷中掏出一張磨得發舊的獸皮，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指着兩個緊挨的字道：“這兩個念什麼？”
“當真？”少年眼睛一亮。
“可我已經三十六歲了，足足大你兩倍有餘呢。”莫清塵道。
莫清塵走上前去，拍拍少年的肩膀道：“聖子，以後每日午時你都可以來找我學字的 。”
羅玉成呵呵笑起來：“說實話，這是我最不確定的一次。”
這些壯漢智慧似乎不高，幾乎要莫清塵二人說一步他們纔會做一步，好在力氣卻是實打實的，搬着石頭健步如飛，又很是聽話，用不了多久，房子居然就有些模樣了。
“那隻土泥鰍，不早日除掉終是隱患，萬一飛仙果成熟之時它和我們拼命，耽誤了摘取飛仙果我們就真要困死在這裡了。”莫清塵嘆道。
前日他們二人一同下了水，果然找到了那株飛仙草，幸運的是上面居然生了三顆飛仙果，只可惜果子還沒熟透，看模樣還要數年功夫。
不能施展法術的修士，還真不如幾個普通泥瓦匠。
莫清塵不忍令少年失望，就簡單的講了講修仙之事，不過沒有深談，畢竟這少年終生呆在谷中，知道的多了反而徒增煩惱。
“好複雜，我聽不懂。”少年懊惱的皺皺鼻子。
少年默默站起來，招呼一羣族人就要離去。
“當然可以。“莫清塵笑道。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聖子願意幫忙，我們二人感激不盡。”羅玉成淡淡笑着，順勢說道。
羅玉成臉色一黑，狠狠瞪了莫清塵一眼邁步向前走去。
莫清塵看着記載着雙修之法的翠色玉簡，臉色頓時緋紅，如燙手山芋般丟了回去：“羅道友，這玉簡就當我提前送給你和未婚妻的賀禮了，想來你大婚之日，我恐怕也去不成的。”
見羅玉成不厭其煩的教導着那些壯漢如何搭建房屋，莫清塵拍了拍手，在湖邊坐了下來。
自這日起，少年日日帶着谷中族人前來，羅玉成指揮着一羣壯漢搭建房子，莫清塵就教少年識字，不出十日，兩棟房子居然搭建好了。
莫清塵一怔，旋即笑道：“好啊，坐這裡吧。”說着拍了拍旁邊的石頭。
拂風真君做這些事時或許只是遵從本心順其自然，卻無異於把文明的火種帶到了這絕靈谷中，使他們少了成百上千年的慢慢摸索，從某種角度看，可以說是功德無量了。
惱怒間忽見對方又扔來一枚翠色玉簡，含笑的聲音淡淡傳來：“差點忘了這個。”
莫清塵說着伸出手指在地上隨手畫了個八卦圖形，繼續道：“幹爲天，坤爲地，乾卦通過變化來顯示智慧，坤卦通過簡單來顯示能力。把握變化和簡單，就把握了天地萬物之道……”
少年展顏一笑，帶着一羣族人轉身離去，走路都有些輕飄起來。
“你倒是好心。”羅玉成涼涼譏諷道。
莫清塵瞥他一眼：“你又何必嘴硬，我怎麼聽見你對那些居民說，明日你去他們那裡幫他們搭建石屋呢？”
羅玉成嘴角一撇：“那是他們太笨，搭了這麼多天房子居然還是不知道怎麼搭！”說着頭也不回的走入新建的石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