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內屋小的可憐,目測只有七、八平方米,內屋的擺設也極爲簡陋,一牀一椅一櫃子,另外還有一張小小的桌子,上面擺着一個水壺和一個小水杯。
黃勢坤就躺在這張單人牀上閉着眼睛,看他起伏的胸口,就知道他只是安靜的睡着了。
王三才很久前就聽暗宗的長髮男子說過黃勢坤還活着的消息,當時他是有點相信,但後來當長髮男子來救海天擎的時候,他就對此有些動搖了,之後知道長髮男子是暗宗的人,王三才已經很難相信他以前跟自己說過的話了。
內心中,也只不過是隱隱覺得黃勢坤還活着只是有很小的可能性罷了。
但直到今天,他親眼再次看到黃勢坤起伏的胸口,才發現黃勢坤尚還活着居然是真的。
王三才萬萬想不到黃天口中那個“愚蠢的人”指的就是他的長子黃勢坤。
“對,就是他。”黃天低聲回覆。
這個時候,另一個低沉的聲音也同時響起:“族長。”
王三才順着聲音扭頭看去,看到說話的正是內屋中的另外一個人,這個人穿着一件不起眼的袍子,長着一張國字臉,臉上乾乾淨淨沒有半點鬍鬚,但刀刻般的皺紋和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白髮證明他年事已高。
王三才看向他的時候,他正在對着黃天微微點頭,而且王三才也注意到這個老人對黃天的稱呼不是首相而是族長,這就證明他也是黃氏家族的人。
“黃老不用客氣。”黃天的語氣帶着幾分尊敬,隨即他看向了黃勢坤,問道:“勢坤近幾天情況怎樣?”
黃老凝視着黃天片刻,無奈地搖搖頭:“自從上次他甦醒過一次後。就再也沒發生過好的情況了。”
“唉。”黃天忍不住重重哀嘆一聲,他走到黃勢坤牀頭前,伸出一隻手輕撫着兒子的額頭。
“他這是……”王三才也走到牀跟前,他記得黃勢坤自刎時割的正是咽喉,可現在看來。黃勢坤的脖子上只有一道已經癒合的長長傷疤,除此之外,居然沒有半點縫合過的痕跡。
一個人被割喉僅靠傷口完全癒合就能活下來?
王三才可不相信這樣的謬論!
且不說會有鮮血涌入肺中,就是如果不進行及時的縫合,被割喉的人呼吸都是個問題。
他承認,他當時已經顧不上去注意黃勢坤的情況了。但他絕對不相信割喉後居然是靠傷口的自動癒合從而活下來的。
“他現在就是一個長眠狀態,你可以理解爲他的肉體還活着,但靈魂已經跟死去差不多了。”黃天望着黃勢坤,安靜的解釋道。
王三才忍不住下意識說了一個詞:“植物人?”
黃天微微一錯愕,扭頭看了王三才一眼,點點頭:“比喻很形象。他目前就好像植物一樣。”
王三才則嚥了口唾液,指着黃勢坤脖子上的疤痕,詢問道:“我能問問後來是發生了什麼嗎?”
黃天凝視着王三才片刻,繞過牀頭走到牀側,主動坐下,同時拍拍牀道:“坐下慢慢說吧。”
“好。”應着,王三才就坐在了黃勢坤的旁邊。
緊接着。他就看到黃天整個人都陷入到了回憶之中,眼神也變得有些渾濁,他像是沉思了片刻後,才緩緩道來:“他被送來的時候,我簡直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腦袋幾乎已經和身體分開了,只有一塊骨頭一直連接着他的身體。”
王三才也注意到,黃勢坤整個脖子上的傷疤幾乎就是個圓形,想來是運來的這一路上因爲顛簸導致傷口被拉開了。
“他當時滿身的鮮血都已經凝固了,臉色灰白。瞳孔擴散,一看就知道已經死去很久了。”黃天低嘆道。
王三才覺得也是,從土野城運到國都,中間可有很多天的路程呢。
但問題是,他怎麼又“活”過來了?雖然看上去跟植物人差不多。但畢竟也是有生命跡象的呀!
王三才沒有說話,靜靜地聽黃天繼續講道:“按照我們黃家的傳統,我這個父親尚在人世,長子自刎而死,是不能埋入祖陵的,而我又不在家鄉,心想着先把勢坤的屍體儘可能完整的保存下來,等以後我回去了,就給他單獨建一個小墓,就這樣,我找到了黃老,黃老是本族祭祀,他有種神奇的本領,可以讓屍體在暴露的情況下不腐不敗長達數月之久。”
王三才忍不住朝黃老看了一眼,自他們兩個坐下後,黃老也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中間隔着一個黃勢坤,王三才發現黃老手中似乎是拿着什麼,但就因此卻無法看到。
不過,王三才倒是很理解黃天所說的這種情況,防止屍體腐敗已經是他穿越前那個世界很成熟的技術了,只是王三才也瞭解那個世界防腐技術已經達到了什麼程度,能不能像黃天說的這樣在屍體暴露的情況下保持長達數月的不腐。
他正考慮着這件事,黃天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立馬就把他嚇了一大跳:“但是,第二天,黃老找到我,並且告訴我,勢坤死而復生了。”
王三才頓時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立馬就追問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黃天朝黃老看去,示意道:“黃老,你告訴他吧。”
黃老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王三才本想阻止,黃天卻按住他的手對着他搖了搖頭,於是,王三才就看到黃老擡起了手,他的手上抓着一根類似燒火棍的黑不溜秋的棍子,就聽他說道:“我認爲是它起到了作用。”
“這是什麼?”王三才問着。
黃老回答給他一個足以讓他捧腹大笑的詞:“神棍。”
如果要是放在其他情況下,王三才說不定就當場大笑了,可如今,聽着黃老滿是崇敬帶着近乎神聖的語氣,王三才心裡沒有生出絲毫笑意。
黃老緩緩把手放下,把神棍小心地放在了牀邊上,隨後,他搖搖頭笑着,聲音蒼老而自嘲:“我一直是一個糟糕的祭祀,自從上代族長留我駐守國都,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可能就會這樣了,於是,我喝了一輩子的酒,上遍了國都所有的女支女,當我年邁的時候,我已經不信奉我們黃家的諸神了,我認爲他跟其他神祗一樣,是爲了讓小孩子聽話而編出來的故事,所以我每次穿上祀袍吟誦禱詞的時候,只不過是爲了演戲罷了。”
說到這裡,他苦笑三聲:“就當是給人奉上精彩的表演,讓人有個心靈的慰藉。”
王三才只感覺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因爲他感覺,真相就快要來了。
就聽黃老忽然語氣一改,變得神聖而又堅決,繼續道:“但是,直到那天……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也就是在這間瓦屋內,大少爺的屍體也就躺在這張牀上,我如同往常的祭祀活動一樣,在爲大少爺的屍體防腐之前,我像平常一樣跪在這裡,用我們上古傳下來的神棍輕觸大少的額頭,頌吟那些古老的辭句,倒不是因爲我當時還相信它們,而是因爲他是族長的長子,他死了,我必須要逐步走完所有程序,而這些話,是我唯一會說且說了一輩子的禱辭。”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但接下來讓我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此生第一次,諸神迴應了我,就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大少爺脖子上的傷口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癒合了,就連他的臉色也變得紅潤了起來,我當時手足無措,因爲我從來都沒見過這種事情發生過,於是我趕緊把耳朵貼在了大少爺的胸口上,然後……我就聽到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王三才只感覺自己喉嚨發乾,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液。
“於是……”黃老忽然張開雙臂,望着上空又髒又黑的天花板,語氣極爲虔誠:“我明白了真理,諸神纔是唯一的真神!”
王三才以前也聽過“諸神”這個詞,可當時他以爲諸神代表的是所有的人,但直到現在,王三才才真正明白“諸神”指的只是某一個神靈,黃氏家族信奉的神靈。
關鍵是,這黃老講述的簡直太匪夷所思了,只是拿一根棍子點了一下屍體的腦袋,然後閉着眼睛唸了一些文字一個死人就死而復生了?
可如果不是這樣,黃勢坤又是怎麼復活的?
一個死了很多天都已經變得僵硬快要腐爛的屍體,連腦袋和身體都快要分家了,居然就自動癒合了傷口,恢復了生機,連早就停止跳動的心臟都跳的很有力了。
這能怎麼解釋?
王三才無法相信,但他不得不信,望着莊嚴看向黃老那種尊敬的目光,生平第一次,“神”的念頭在王三才心底生根發芽……
王三才心裡簡直就可以用“瞠目結舌”這個詞來形容了,不過表面上卻並沒有那麼誇張,雖然如此,但王三才的語氣難免還是顯得有些艱澀:“過程就這樣?”
黃老點頭:“當時已經是午夜時分,我也怕我看到的是假象,所以便在這裡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我叫別人來看才發現這是真的,於是我就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族長。”
王三才下意識朝黃天看去,就看到黃天也點了點頭。
王三才沉吟片刻,催促道:“那麼,接下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