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魚與熊掌

范進與張氏並不認識此女身份,可是看也看的出,她不會是普通的王府婢女,或是清樓女子之類。女子從箱子裡出來,看看范進又看看張氏,忽然跪在范進面前,拉住他的袖子道:“把兒子還給我,不能……不能讓他做閹奴,你想對我怎麼樣都可以,放過我兒子。”

“有話起來說,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會在箱子裡?”

女子並未起身,跪地說道:“犯婦簡門單氏,我的相公就是簡瘦梅。他現在應該也在你們手裡吧?自從他結交曾大哥,想要爲天下求一個公道回來開始,我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我可以死,相公也可以死,但是他的孩子是無辜的。那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他是簡家唯一的後代,不能……不能做閹奴!”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說到這裡,眼淚又流了出來。“你們想要做什麼,就只管做吧,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只要公子救回我兒子,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什麼都可以!”

簡瘦梅妻子出身大戶人家,卻羨慕遊俠,喜好擊劍。於長沙城內,既是知名美女,亦是出名的俠女。一身技擊之術頗爲了得,曾在郊外演習箭術,可以箭落飛鳥,算是湖廣本地極有名的巾幗丈夫。

覬覦其美貌或是才情的人是很有一些的,但是簡瘦梅自身就是大地主,又是知名才子,有這兩重身份,真敢對她動手的人倒是不多。可是這回簡瘦梅牽扯到謀反大案裡,她的處境不問可知。饒是其身手高明,最後還是落到了吉王府手裡。看樣子在王府裡她已經受了罪,一身功夫應該是用不出來,否則怕是沒這麼好的態度交流問題。

范進看向張氏,“這禮物看來還是該張小姐收下才是。”

“範兄何出此言。這是吉藩送你的,你就笑納便是了。簡瘦梅謀大逆,其妻理當發賣,就當是吉王買下來做個奴婢,再轉送給範兄,也無不可。至於她怎麼處置,一切全憑範兄做主,小妹不多說一句。如果嫌不方便,你可以帶她回房去,慢慢說。”

“免了吧。”范進擺擺手,又對那婦人道:“你先告訴我,你兒子在哪?”

“在王府……王府手裡。他們說,如果我不好好……服侍你,就要拿我兒子……去喂……王爺養的狗。他還只有那麼小……求求你,救他一命。”

“那你知道我是誰麼?”

女子搖搖頭,“我不在意你是誰,隨便你是誰都好,總之吉王府明天會派人來問,我兒性命全在公子一念之間。求求公子了……你積德行善,發發慈悲!救他一命,也不要讓他做閹奴,他沒罪的。”

說話間,女子猛地在艙板上用力磕起頭來,用的力氣很大,將船板磕的砰砰做響。只三五下,額頭上就見了血。

范進看看張氏,後者也在看范進,似乎在等他拿主意。范進後退一步,對那女子道:“你先不用磕了,磕的迷糊了,也伺候不了我什麼。我可以救你兒子,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女子停止了動作,擡頭看向范進,鮮血順着額頭留下來,原本美麗的容貌,此時就顯得有些可怖。空洞的眼神裡,忽然燃起了火苗,顧不上擦血,不住點頭道:“可以……我可以答應公子,什麼都可以答應。”

“好吧,我先跟你說明白幾件事,第一,我叫范進,這次你相公被捉,你們的那些黨羽完蛋,很大程度上,都因爲是我設計的。所以你想報仇的話,現在是個機會。聽說你很能打,要不要過來打一架,試試能不能殺掉我?”

女子並沒有行動,只略微呆了呆,但隨即道:“你就是範……公子?好吧,不管你是誰,我只要我兒子沒事,其他都不在乎。我不知道我們和你有什麼冤仇,但是如今事已如此,我任你擺佈,你放過我兒子就好。”

“這就是我說的第二件事。我身邊這位,是當朝首輔江陵相公千金。她說一句話,比我說一百句都好用。我會求她派人給吉王送個信,先不要動你兒子,如果我們接下來合作的好,我可以考慮留他一條生路。但也僅此而已,至於你相公乃至於你,都不要想有什麼好下場,這是你們應得的。所以你要先記清楚,我是你的仇人,張小姐和江陵相公是你的恩人。”

女子木然地點點頭,不知道範進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只聽范進又道:“現在就是我們說的第三件事了,你現在能寫字麼?”

“能……我被吉王府的人下了藥,手腳沒有力氣,不會傷害任何人的。公子不用擔心,犯婦不敢冒犯,只求我兒子沒事,其他都聽從公子吩咐。”

“那就容易了,你按着我的要求寫一份口供,就寫清楚你們夫妻是怎麼從好好的士紳變成了反賊,與曾光交往的經歷,以及你們還與誰交往過。用這份文書換你兒子沒事,如果你肯合作的話,我就會幫你,如果你不合作的話,我就把你交給衙門,一切讓衙門處理。”

“就……就這樣?”女子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美貌長沙聞名,被擒之後雖然限於吉王嚴令,沒人敢侵犯她,但是手上便宜依舊討了不少,那世子更是將她好生折辱了一番,如果不是礙於范進,此時多半已經被世子佔有。由於兒子在對方手上,加上被下了藥,往日英姿颯爽的俠女,只能任人擺佈,心裡早就認了命。

她自知牽扯到何等大案中,落到王府要被辱,落到衙門也難免官賣爲伎或是奴婢,早已不存幸理。只等着救下兒子,就自我了斷,於自身榮辱便已看的淡了。在王府時就聽到要她去服侍某位公子,如果服侍的好,就留他兒子一命做王府閹奴,如果那位公子不滿意,就直接丟她兒子去喂狗的要挾,心裡已經作好準備。

雖然身在士紳階層,可是官府的嘴臉她見的多了,以至於一些大員對她的覬覦,她也並非不知。自度這個公子非親即貴,多半也是吉王世子一流人物,落到對方手裡難免受害,也已經有了這方面準備。尤其是得知對方就是范進之後,腦海裡更是把這個大仇人和魔王之流聯繫到一起,認定其壞到極處,不會放過嘴邊肥肉。

不想范進高舉輕放,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放自己過關,讓她很有些詫異。范進卻道:“不這樣還會怎樣?不過你最好別耍花招,我在羅山辦軍務殺羅山蠻時,十幾萬人命都廢了,男女老少都有。如果口供不盡不實,我照樣可以要你孩子的命!張小姐請安排個人給她擦擦血吧,這個模樣太嚇人了。”

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張氏從後跟了上來,微笑道:“人我已經派了,想來吉藩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範兄現在想的莫非是把孩子拿捏在手裡,然後好讓她依了你?”

“孩子在吉藩手裡,她一樣要聽我擺佈,可我不打算這麼做。我不打算憐憫她,但也沒打算折辱她。求仁得仁,給她一個乾淨的死法,也算對得住她。”

“範兄就沒想過把她收下?她模樣可實在稱的上美人了。還是說,你怕她暗算你?其實以範兄相貌才情,都不在簡瘦梅之下,再加上有人質在手,用不了幾年,說不定她就真順了你也不一定。”

范進笑了笑,他有那“花”上的功力,再加上人質在手,如果想要女子身心俱陷,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想想也知道,那時這張小姐自然就指望不上,爲了芝麻丟西瓜的事,他可犯不上幹。不過他嘴上卻換了套說辭。

“或許可以吧?但煮鶴焚琴的事,總歸不夠君子。再說我對於官賣這種處置方法,本就不怎麼支持,她丈夫犯了王法,本就不關她事。即使要株連,也應把她當個人看待,而不是當物件處置。一個女人應該有權選自己喜歡的男人侍奉,即便不能求之即得,也應有拒絕的權力。我不是她想要的,勉強也沒有好處,我這個人不算什麼好人,殺人害命的事做的多了,辦軍務時一個主意,就能害死上萬人。但是強迫女子服侍這種事,還是不想做。”

“範兄不碰她,她也可能會被賣爲官伎,結果差不多麼。還是範兄覺得,她該盡節?”

“不,我只是反對別人替她做決定。盡節也好,還是做官伎,亦或是做其他什麼,應該由她自己選,而不是強迫。挾持人質下做出的抉擇,想想也知道,並非其本意了。”

張氏看着范進,“範兄認爲,女人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活?有權自己選男人?”

“至少她們應該有權說不!只要她們不想要的男人,應該有權拒絕。對一般人來說,沒有這麼多的選擇,也沒有這種機會,這是大勢,我沒辦法。不過我即使不能給她們創造這個機會,也不能逼迫她們非接受我不可。”

“範兄認爲,男人女人真可以平等相處?比如做朋友,做手足,不分高下,男人不一定非要強過女人,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強麼?”

“自然如此,這又有什麼不可的?”

黑夜裡,船頭的燈籠在風中搖晃,少女臉色看不清楚,只見她沉默良久,纔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可惜範兄不是我們湖廣人士。”

“小姐何出此言?”

“沒……沒什麼,我是說,如果範兄是湖廣人士,或許這女子……當初會先認識範兄,也就不會嫁給簡瘦梅。那樣的話,她今天就不是這個下場了。”

去吉王府要孩子的人,是在一個時辰後回來的,那孩子也被灌了藥,雖然性命無礙,但是人在昏睡中,一時叫不醒。由於擔心有變,單氏的腿被捆住,只留着雙手書寫,見了兒子她幾乎帶着椅子要撲過去搶,結局自然是被兩個家將輕鬆按住。

張氏冷着臉看着她,“你再亂動,我現在就把你兒子扔到江裡。別不知道好歹!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遇到範公子,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孩子我們會好好待他,不會讓他受傷害,但如果你不老實的話……”

“我……我老實,我聽話。你們別碰他,還有別給他灌藥,他還小……”單氏往日是個極英氣的女子,可是現在命脈落在別人手裡,卻再也硬不起來,乖乖地寫着伏辯口供,只求着能遠遠看自己孩子幾眼。

她的字寫的很大氣,雖然是女子,但是筆體很有幾分男子的剛健,俠女稱號所來不虛。范進拿着口供看了幾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天窩耿家……簡瘦梅是在那裡聽人講學時,認識了曾光。曾光雖然是個武夫,但也喜好讀書,兩人就這麼成了朋友,再後來越來往越密切,就成了同黨。放着好好的書生不做,就去當反賊了。不但他自己當反賊,還給曾光介紹人脈,向湘西偷運物資,鐵器軍械,這些都是嚴格控制不許流入湘西的禁物……嘖嘖,看看這名字,怕是多半都在酒席上,和二公子他們喝酒吧?有這東西在手裡,就等於抓住了牛鼻子上的鐵環,要它們去哪就去哪。等到湖廣行新法時,這裡的士紳誰敢阻撓,就拿這個去抄他們的家!”

張氏笑道:“範兄就沒想過,拿這東西去向士紳們換好處?我敢說,你要是把這婦人殺了,再把口供燒掉,那些士紳會賠十個八個清白的大姑娘給範兄做侍婢。”

“算了吧,我怕她們趁我睡着的時候把我也殺了。這東西不是用來翻臉的,只是用來談合作的。一條鞭法雖然好,但是也要人去實施,官員坐在衙門裡,真正幹活的還是要和士紳打交道,只要他們肯合作呢,新法就好實行。比起十個八個大姑娘來,還是新法更重要。”

少女笑了笑,“範兄你留下那張鐵臂,也是如此想吧?”

“是啊,當時準備用張鐵臂當條惡犬用,沒想到老天把這婦人派來了。當然光靠口供殺傷力不足,不過有這個,就好辦許多,可以跟士紳們去談,誰冥頑不靈的,就拿它當憑據,也一樣可以捉人。”

“那湘西的土司範兄何以不問?”

范進也一笑道:“這個問題答案,小姐想必心裡有數,現在不是時候。問出來,反倒沒了退路,不如大家都裝糊塗,且觀後效。”

“是啊,先給他們幾天好日子,等將來……慢慢收拾他們。”少女一合折扇,神色很是有些得意,對范進道:“範兄,這婦人你打算好怎麼處置了麼?是就這麼殺了?”

范進想了想,“不急,我想她還有點用,等到最後的一點用處榨乾,選哪條路,就讓她自己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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